東學潮走進中增長的辦公室,中增長抬起頭,疑惑地問他有什麽事。東學潮感覺中增長並沒認出他,可見他變得確實厲害。這十多天,他沒刮胡子,甚至不洗臉,頭發也遮住了耳朵,白天晚上挖掘,臉也黑瘦得變了模樣。他這樣做,有缺水的原因,水要從六七裏外的一個沙湖裏馱;另一方麵,他覺得這樣更好,可以顯示他的悲壯決絕,也可表明他的奮鬥決心,也說明他踏實認真不怕吃苦。中校長看了,肯定會有所感動,至少可以明白他的用心和決心甚至忠心;妻子看到了,當然也會心疼,至少會動同情之心,繼而後悔,為那天的吵鬧離家自責,然後迅速化解一切怨恨,小鳥依人地倒進他的懷裏,親熱得像真正的久別重逢。昨晚回家,沒見到妻子,感覺妻子從沒回來過,這讓他滿腔的熱血冷卻了一半。他不想給她打電話,也不想吃飯,把一身汙垢清洗幹淨就睡了。在他的心裏,還有另一個更大更重要的希望,希望中校長能夠同情他,理解他。現在看中增長的表情,效果確實不錯。東學潮自己的眼睛先濕潤了,十多天來受的萬千苦累,也一下湧上心頭,他哽咽地說:“我是東學潮,我到試驗點後,試驗點的沙棘長得特別好,但我挖掘出的根係斷麵被風沙填埋嚴重。我就用十二天的時間,白天黑夜挖,重新挖出了一個更大的斷麵,把地下的根係全部暴露了出來。那些根係確實讓人難以相信,我想請您盡快過去看看。”中增長站了起來,表情也一臉感動。他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再細看看他的臉,動情地說:“你是好樣的,有一種獻身科學的精神,現在就需要這樣的人!但你也用不著這麽拚命,把自己累成這個樣子。要記住,身體是第一位的,有一個健康的身體,才能更好地工作。”
眼淚止不住流了出來,東學潮急忙擦幹淨,換成一副堅強的樣子。待中增長坐回到原位,東學潮也坐下,說:“我在網上査了,國外有這種針葉沙棘的記載,但沒有詳細的描述,更沒有耐旱程度的試驗。我栽種的那三百株沙棘,經過一年多的風沙檢驗,說明風沙填埋多高,沙棘就能長到多高。而且沙棘的分蘖性能也很好,不少已經分蘖出了許多枝條,幾年就能連成一片。而附近的一些曾種沙棘的地方,一年年被風沙淤埋,現在堆成了十幾米的沙丘,沙棘仍然頑強地生長在上麵,當地老人說可能生長了幾百年。根據我開挖探測的情況,±也下那麽粗壯的根,沒有幾百年,長不了那麽粗。您看,這是我在五米深處挖到的根。根能在五米深處成活,世界許多沙漠就能種植綠化,所以意義應該非常重大”
中增長接過東學潮遞上的沙棘根,掂一掂,感覺很沉,用指甲掐一下,很結實細密。中增長說:“沙棘根我見過,沙漠裏到處都有,能深入地下四五米,而且幾百年不腐,我還沒見過。如果真是這樣,倒是一個不小的發現,對綠化荒漠很有意義。”
這樣肯定的評價讓東學潮驚喜,東學潮激動地說:“中校長,現在正是生長季節,您什麽時候有時間,請您去看一下,做一些指導。指點一下再研究怎麽搞,沒有您的指導,研究已經搞不下去了。”
中增長說:“明天我有個會,爭取後天去。你明天準備一下,也好好休息一天,理理發刮刮胡子,把家裏的事情處理一下。”
中校長讓理發,就有點下旨的味道,至少是一種暖心的關懷,讓人渾身都暖暖的。東學潮已經明顯地感覺到,中校長對他已經有了好感,而且不是一般的好感。好感是基礎,有了這個好感,以後的一切,就好辦得多。理短頭發刮淨胡子,摸摸頭擦擦臉,確實精神了許多,甚至又變了個模樣。東學潮突然有一種新生的感覺。今天確實應該是一個新生,是一個新生活的開始,也是一個新東學潮的誕生。新的一切都要從今天開始,舊的一切都要從今天改變。這至少在精神上是一次脫胎換骨,有可能從今以後,他將要走上另一條道路,將要去做另一個東學潮。這個東學潮,不但不再是一個吃軟飯的,而是要成為一個在全國都能吃到硬飯的漢子!
回到家,家裏卻依然冷清安靜。地上的塵土,都能走出腳印;廚房的灶具,也都變成了土色。萬蘭確實從沒回來過。不但從沒回來過,也從沒問過他的死活,一個電話都沒打,真夠狠心的。看來這次她是成心要鬧大,成心不再好好過日子。
東學潮的心一下清冷得哆嗦,憤怒也隨著冰冷向全身蔓延。這哪裏還像個妻子,心硬得如同仇人。不回來也好,不回來就永遠別回來!
他憤怒地在地上轉了幾圈,突然看到飯桌上一張大紙格外醒目,大紙還用水杯壓著,好像是留言什麽的。他急忙拿起看眼標題,“離婚協議書”幾個大字一下刺得他渾身冰涼,感覺心都一下停止了跳動。
東學潮無力地坐在椅子上,隻有一個念頭從心底裏往上冒:結束了,婚姻是徹底地結束了!
閉眼悲痛一陣,憤怒又漸漸控製了他的情緒。這麽些年來,他並沒有對不起她的地方,是她太貪得無厭了,是她的要求太高了。這樣隻顧考慮自己的女人,這種隻追求自己幸福的女人,這種極端自私的女人,根本就不是過日子的女人。離就離吧,不離也沒法過了。
咬牙往下看協議,感覺協議寫得很認真,完全像是真的要離,真的沒了一點感情。
其實協議書的內容很簡單,離婚原因隻寫了一句話:性格不合,感情不和。財產分割也隻有一句話,一針一線都歸男方,隻有女兒歸女方,並且未經女方同意不得探視打擾。
房子是學校分的福利房,本來就是他的,除此之外,最大的財產就是存款。存款有多少,他不清楚,協議隻字不提,說明沒有或者全部歸她。但又說一針一線都歸他,一針一線什麽意思?看起來代表一切財產,但在法律上“一針一線”就是一根針一根線。難道她是故意這麽寫?故意挖這麽一個陷阱讓他跳?他搖頭否定,感覺她沒這麽聰明,也沒這麽心狠手辣。但家裏所有的東西,也值不了多少錢。還有,不讓打擾女兒,太狠毒太無情!這點,他不能同意。
東學潮感覺自己真傻。在白沙灘挖斷麵,挖累了躺在沙灘上休息,腦子裏想得最多的,就是她的身影,就是想怎麽努力,怎麽爭氣,怎麽發達了讓她看看。想她的同時,他也總是責備自已,恨自己為什麽要鬧矛盾,為什麽要和她爭吵。好好地說,好好地解釋,好好地過日子,這有什麽不好?然後就痛下決心,回來就主動和好,主動認錯。以後再生氣時,就拿出大男人的氣度,不和她計較,更不和她爭吵,讓她把氣出完了,事情也就完了。竟然是這麽一個結果!竟然給他當頭一棒。
再看一遍離婚協議,感覺寫這麽簡單,好像是逼他氣他,好像是讓他徹底屈服。當然,他也太硬了,這麽長時間,也沒給她打電話,更沒服軟去接她請她。她當然要做出這樣的舉動,看似強硬,實則焦急心慌,逼他快點去找她,然後和好。
東學潮拿起手機,怒氣卻莫名其妙升騰起來。每次鬧矛盾,她從來就沒有反省過自己,什麽時候都堅持自己有理,更沒有一次妥協,每次都是他扛不住認錯和解。這樣的女人,心腸堅硬得簡直勝過冷血動物,娶這樣心冷的女人,簡直就是命苦。再說了,離婚這樣傷人的話,一般有點水平的人都不會說出口;而她,不僅隨便就說,而且還寫成文字,寫得這麽絕情,太傷人心了。
長歎一聲,東學潮還是摁通了萬蘭的手機。本想將話說得溫柔一點,但開口還是說:“離婚協議我看到了,你究竟想幹什麽?”
萬蘭立即說:“幹什麽你看不明白嗎?就是離婚!你盡快簽上你的名字,明天咱們民政局門口見。如果你還有什麽要商量,現在就說。”
東學潮被噎得說不出話來,怒火,也燃燒得想反擊。但他還是克製住了自己,說:“你以為離婚很光榮,也就是我娶你;你這麽自私尖刻的女人,離了婚誰還敢娶你。”
萬蘭說:“那就快點離,離了讓你快點看看誰來娶我。”
好像她已經有了意中人,東學潮憤怒嫉恨地撮斷通話。
憤怒地在地上轉悠了一陣,他心裏難受得還是翻江倒海。東學潮想到外麵走走,甚至想走到白沙灘那樣的一個地方,靜靜地一個人坐一坐。但他沒有去處,到處都是人,這樣失魂落魄,碰到誰都難堪。上床蒙頭睡下,感覺更加心痛難忍,說不定萬蘭此時此刻就和哪個老板在一起。東學潮一下翻起,他要去她娘家,如果她不在,到天涯海角,也要把她翻出來,看她究竟在幹什麽!
出門時,他又突然有點猶豫泄氣。她的父母,現在老得已經顛三倒四,但見了他仍然冷眼相看,問三句,也不和他說一句,他當然懶得去。那也是他和萬蘭爭吵的導火線。退回到沙發上坐下,他又覺得沒有必要自己去找氣受,更沒意思自己和自己鬥氣,自己氣自己應該是最傻的傻瓜。他覺得現在的首要問題是冷靜,冷靜地思考一下,然後想出一個應對的辦法。東學潮覺得很累,也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東學潮再次上床,將自己脫得一絲不掛,長長舒一口氣睡下。
自家的被窩還真的暖和,溫暖中還透著柔軟。東學潮用被子將自己徹底裹住,好像有股香水的味道。聞聞,確實是濃濃的香水味。這是萬蘭的味道,妻子喜歡灑香水,香水混合體香,這種味道他太熟悉了,也太深刻了。東學潮深深吸口氣,感覺味道更加強烈。再捂到鼻子上聞,甜甜香香的,感覺是她胸部的那個味道。女兒出生後,她的奶水特別多,女兒根本吃不完。最初妻子把奶擠到碗裏倒掉,後來就讓他吃,直接從**上吃。中午和晚上睡了,他總是先吃她的奶,吃到興奮處,吃奶就演變成了激烈的**。女兒六七個月時,奶水不再富餘,但他們給女兒加了雞蛋等輔食,他仍然有點奶吃,而且也因為有吃奶的樂趣,女兒到一歲多才斷奶。後來妻子常說是他把她的**吃變了形,說她不僅是妻子,也是二娘二奶,他得叫她奶娘。後來雖然不再有奶水,但他仍然習慣性地喜歡拱她的奶,聞她的奶。那種甜甜香香的味道.就永遠印在了腦海。東學潮再深深地聞幾下,然後將被子死死地捂在臉上,情感和眼淚一起洶湧地流淌出來。他止不住失聲痛哭。
擦幹眼淚,感覺這次不僅別扭鬧得大了一點,感情也已經有了裂痕,萬蘭的態度是那麽堅決認真,和他離婚,也許就是真的。
其實萬蘭並不是他的初戀,他和萬蘭也沒有太深的感情。介紹人介紹他倆認識時,也許兩人考慮的,就是過日子。日子過不好,當然也就沒有了婚姻。
他不禁又想起那段刻骨銘心的初戀。那段初戀其實應該是單相思。大概是大二,說不清是什麽原因,突然覺得女班長陸曉妹是那麽美麗,那麽光彩照人,舉手投足,都是那麽優雅。陸曉妹的家就在省城,家庭條件很好,會拉手風琴,也會唱歌,還會跳舞。他知道他配不上她,甚至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但他就是愛她,很快愛得神魂顛倒。上課時,眼睛控製不住要盯著她的後背,偶爾遇到她的目光,卻很害怕地低頭閃開,而大腦卻時時刻刻都在想她。晚上閉眼,腦子裏就是她的影子。可他仍然不敢表白,也不敢流露出絲毫的愛,但她組織的一切活動,他都是最積極的響應者參與者,也經常做好事擦窗戶擦桌凳。有次她指揮排練大合唱,她的嗓子都喊啞了,還是覺得有問題得繼續練,這讓他心疼得恨不能化成糖水給她潤潤嗓子。當她還要繼續練下去時,他終於忍不住了,說可以了,已經很好了。誰知她立即大聲責備說你懂什麽,調子都沒唱準,又不齊整,怎麽能說可以了。他當時羞得無地自容,很快又責備自己不該說那話幹擾她的排練讓她不高興。正在他最痛苦最難耐的時候,元旦要排練節目,他忐疋不安報名後,她竟然選中了他,說他適合跳民族舞。因為跳舞還是第一次,那天他跳得最差,基本動作都做不上,她隻好手把手教他。她的手不僅抓住了他的手,雙手還扶了他的腰。讓他後仰時,她的臉和他的臉靠得那麽近,他聞到了那麽一股淡淡的體香,這個味道幾乎讓他靈魂出竅,他竟然傻了一樣抱住了她的腰。好在她並沒在意,而是笑著推開了他。就是這一笑,讓他興奮得如同打了興奮劑,時時都想唱歌打口哨。終於有一天,看到她一個人在路上時,他追了上去,氣喘臉紅地將一本書塞到她手裏。她立即敏感地問幹什麽,他用變調的聲音結巴地說裏麵有信,她立即將書塞回他手裏,生氣地說你發什麽神經,好好學習去。跑回宿舍後,他把自己捂在被子裏痛哭了幾天,宿舍的人問怎麽了,他隻說家裏出事了,然後問死不吭一聲,害得同學還以為他父母死了,有人甚至還要為他發起募捐。這以後,他仍然愛她,看到她,心裏就溫暖得如同春天,做夢,依然能夢到她。但他再沒有哭,而是發奮努力,要活出個樣子給她看一看。畢業後她留在學校團委工作,他也考上了研究生,但不久,她卻出了國,後來聽說嫁了個老外。然而她的身影,卻牟牢地烙在了他的腦海,讓他時時思念,時時不能忘卻,以至於和萬蘭結了婚,摟著萬蘭時,他也常常要閉眼把她想象成陸曉妹。
也許自己就沒有妻命,或者一輩子不招女人喜歡。
好在已經和中校長有了聯係,白沙灘試驗,也讓他看到了希望。按辯證的說法,一個人不能總倒黴,得不到愛情,也許可以得到事業。白沙灘項目能繼續研究下去,不僅評職稱沒一點問題,說不定能研究出一些大成果,然後一步步向上,最終成為大教授,成為中校長那樣的人。
不管怎麽說,都得努力。不,努力遠遠不夠,要拚命,就是這輩子拚死了,也要拚出個人模狗樣來。然後,然後讓萬蘭後悔,讓一切鄙視過他的人後悔。
東學潮覺得不能再睡,努力拚命要從現在開始。明天要帶中校長去白沙灘,要把一切都準備充分,要把一切都考慮到想到。中校長如果開越野車去,就可以多帶點東西。首先得給中校長準備一些飲料和食品,也不知中校長喜歡喝什麽,花茶可樂啤酒礦泉水都帶一點。再買點燒雞火腿一類的熟食,以備在路上食用。然後再買些調料,去了就讓房東老漢殺羊,讓老漢按牧民的吃法做手扒羊肉。當然也應該給房東老漢帶點蔬菜。東學潮起身穿好衣服,詳細寫一個準備物品清單,然後拿了清單去超市購買。
一切還算順利,中校長不僅用了學校最好的越野車,還帶了學校的科研處長。上午九點離開學校,下午一點多,就到了白沙灘。東學潮心裏止不住感歎,每次來白沙灘,他都覺得是一次艱難的遠行,今天,就像白沙灘就在家門口,也像上班到單位,很容易很輕鬆就到了。
東學潮跑步將房東老漢找回來,要老漢趕快殺羊,要殺當年的小羯羊,然後燉手扒肉,做蒜泥血灌腸,熬肉湯羊雜碎。
然後帶中校長和處長去看試驗點。
白沙灘屬於戈壁沙灘,沙不太厚,有沙棘紅柳的地方,才堆積成高高的沙堆。戈壁灘的五月,萬物才剛剛露出生機,偶爾星星點點的植物,難以掩蓋茫茫白沙,放眼望去,一片蒼白荒涼。試驗點的沙棘雖然數量不多,但點綴在一片蒼白中,顯得格外醒目。中增長很有興趣地將栽種的沙棘苗看一遍,說:“栽這麽多沙棘,你一個人幹的?雇沒雇民工?”
東學潮說:“現在人工很貴,一天給一百都不好找,而且這裏留下來的都是老弱病殘,隻能我一個人幹。”
東學潮進一步解釋說:“一共三百個試驗坑,因為是流沙,每個坑的開口直徑都得三米多,深也在四米左右。一天從早挖到黑,隻能挖十多個。”
來到挖斷麵測根的地方,中增長感動得鼻子有點發酸,一座很高大的沙丘,生生被劈開了一半。下到底部,目測一下,足足有五米多深,十多米長。這麽大的工程量,一個人挖,簡直就是當代的活愚公。中增長親切地問:“挖這麽多的土,得需要多少天?”
如果用天來計算,是一個不大的數字,但吃的苦,寄托的希望,難用語言來表達。東學潮想說其間的千辛萬苦,又不好意思說,隻好簡單地說去年用了半個多月,今年來,發現已經被埋,又挖了十一二天。見中增長點頭不說話,東學潮說:“真正想幹點事業,就覺得越挖越有希望,越挖力量越大,根本不覺得累,恨不能一天挖到底,一天挖出結果。”
在五米深的斷麵前,一根根黑色的沙棘根縱橫交錯,有的有碗口粗,有的像一根細線,長長地扯向遠處。獨特的是這些根並不是常見的上麵粗下麵細,而是自成一個係統,在黃沙下麵縱橫馳騁,有一根竟然在三四米深處平行生長,一直伸向未開挖處。中增長敲敲一根胳膊粗的沙棘根,感覺很結實,看似炭黑幹枯,其實仍然活著。中增長用刀將表皮腐朽層剝落,裏麵卻是淡黃的組織,用刀敲敲,堅硬有生機。東學潮說:“木質結構特別細密,硬度也特別的高,拇指粗的一根,就很難用腳踏斷。回去可以在實驗室檢測一下,我估計它的細密度可能要超過柏樹,估計壽命很長,像這一根至少也得生長幾百年。”
這麽發達的根係,當然也是靠露出地麵的那些沙棘提供營養,這麽說來,應該是一種獨特的生長現象,值得研究,也很有研究價值。大家爬上沙丘頂部,十五六平方米的一簇沙棘鬱鬱蔥蔥。正是這簇頑強的沙棘,阻擋了飛舞的沙粒,讓這些沙粒聚攏在了它的身邊,形成了這麽高大的沙丘,給沙棘根營養,讓沙棘根在沙土深處頑強地生長,並且進化出了一整套獨特的生長本領,形成了和地上的沙棘共生但又相對獨立的係統。這無疑是最理想的綠化植物。在沙丘上深挖三四米,一般都會有點水分,然後栽種上這種沙棘,讓風沙自然填埋,埋平了,生長的沙棘也就把沙土固定了。連片大麵積種植,就會形成一片綠色平原,治沙的難題就能從根本上解決。中增長也不由得激動起來,他深情地拍拍東學潮的背,說:“好樣的,你千了一件很好的事情。不僅幹得好,想法也好,咱們就這樣幹下去。回去後我就想法申請項目申請經費,以後再不用你親自幹,體力活雇民工。你隻動腦子就行,我再派兩個研究生給你做助手。”
東學潮拚命壓製心裏的激動,眼淚還是流了出來。這麽些年來,他容易嗎?酷暑冷夜,荒涼孤苦,精疲力竭。肉體上的苦,還不算什麽,內心的焦慮,對成功的渴望,現實的無奈,妻子的鄙視,無時無刻不折磨著他。幻想、渴望、焦慮,像幻燈片一樣在大腦裏翻騰折磨。今天,成功終於現實地向他前進了一大步,這一大步邁開,以後的路就好走得多。東學潮急忙害羞地轉過身子,悄悄擦去眼淚,解釋說:“這個項目,凝聚了我太多的心血,也寄托了我太大的希望,但總是感覺力不從心,找不到更好的研究方法。這回有中校長指導,我相信很快就能搞出成果。”
又拍了一些照片,也錄製了一些場景,一行人返回房東家吃羊肉。讓東學潮想不到的是,中增長並不喜歡吃這種手扒羊肉。他喜歡帶湯的,說把羊肉切成碎塊,熬得爛爛的,泡上饋,不僅香,吃下去也舒服。東學潮後悔當時沒問問中校長怎麽吃,現在沒辦法彌補。好在中增長喝了滿滿一大碗羊雜碎湯,東學潮心裏稍微輕鬆了一點。吃喝完,太陽將要落山,一行人急忙上路返回縣城,在縣賓館住了下來。
邊遠小縣,街麵很寬,行人很少。路燈和霓虹燈,卻不比省城遜色,將整條大街裝點得五光十色一片朦朧。賓館很安靜,長夜孤燈,中校長一個人呆在房間當然無聊,出門娛樂,應該是正常的事情。東學潮走出賓館,沿街探尋,看能不能給中校長找一個合適的娛樂活動,讓中校長開心地度過這一個晚上。
前麵的歌舞廳門麵不小,燈光招牌也很氣派,音樂也震天響讓人心顫。估計中校長不喜歡這樣的場合。也有一家小茶樓,可以喝茶喝咖啡打牌娛樂,不知中校長喜歡不喜歡。再往前走,有一家洗浴中心,進去詢問,老板娘的神情有點鬼祟,東學潮還沒問清楚,老板娘倒先盤問起東學潮。弄清東學潮是省城來的教授,老板娘才明確告訴他,可以洗浴,可以按摩,也可以要小姐,什麽都可以做。東學潮急忙退出來。他不知中校長好不好這個,即使喜歡,他也不好意思讓他做這些。
中校長單獨住一個套間,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可能是電視無聊,拿著遙控器不停地換頻道。東學潮感覺自己又想對了,剛才的謀劃打探,還是英明的。東學潮來到中增長麵前,想建議喝茶,突然覺得太平常不刺激,他還是壯膽建議到洗浴中心去洗洗,順便按摩一下,解解一天的疲乏。見中校長不回答,東學潮心跳了說:“我剛才看過了,很幹淨,服務也很周到。”
中校長說:“那些地方我不去。”
他感覺中校長很清楚那些地方,語氣也一副不屑。東學潮一下有點慌亂,覺得自己真的荒唐,心理也有點齷齪,中校長會不會把他理解成壞人。再說了,即使中校長想去那些地方,有下屬在,他也不能去。而且他和中校長的關係,遠沒達到說這種事的地步,真是腦袋讓驢踢了。東學潮急忙說:“不遠處還有茶樓,要不去喝喝茶。”
中校長說:“什麽都不用了,你做的已經很周到了,再不要想那些。你坐下,咱們談一談科研的事情。”
談科研當然最好,難得有這樣的機會。東學潮規規矩矩坐在中校長麵前,中校長開始問東學潮的情況,得知中學潮還是講師時,便問為什麽還沒升副教授。東學潮剛說科研條件不夠,中校長嗨一聲,說:“為什麽不早說,不過我最近還有一個研究項目要結項,還可以把你也掛上去。今年就申請副教授。這麽突出的成績不是副教授,可惜。而且沒有副教授職稱,搞科研也分量不夠,許多場合也不好出麵。”
東學潮眼眶子都要放出光芒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有了科研,副教授當然沒了問題,而且有中校長撐腰,有問題也會沒問題。看來真的要時來運轉了,千難萬難,難死人的事,在中校長麵前,簡單得像談話,而且隻用一句話。如果早投靠到中校長門下,哪裏會有這麽多的艱難曲折;如果早評上副教授,現在也該評教授了。東學潮激動得忘了感謝,隻看著中校長傻笑。
中校長說:“剛才我想了想,這個項目不但要繼續搞下去,還要搞大搞出名堂。要繼續挖坑種更多的沙棘,種出一大片綠色。然後我請省領導來看,再提出治沙方略,讓省裏出錢立項,搞一個大項目,把那幾個受風沙危害的縣全部治理一下,最好搞出一個驚動全國的大成績,搞出一個造福子孫的大發明。”
東學潮使勁點頭,然後表決心說:“中校長您放心,有您的支持領導,我就是拚了命,也要種出一大片沙棘來,讓領導看了滿意,也給您和學校增光。”
中增長說:“我準備先給你三十萬經費,再給你配三個研究生助手,再給你配一輛越野車。你就住在這裏,負責把這件事情辦好。”
感覺是一步登天,東學潮仍然隻能使勁點頭表示滿意和感激。
中增長開始問東學潮家裏的情況,問住在這裏家裏有沒有困難,妻子有沒有意見。東學潮回答沒問題,又覺得太過簡單,太輕描淡寫,好像這是一件很輕鬆的事情。應該把家裏的變故講給中校長聽,講這些不僅是悲壯可憐,也表示坦誠,也表示並不見外,親如一家,什麽秘密都不對中校長保密。敘述時,東學潮還是傷感得幾次哽咽熱淚長流。
中增長一直沒插話,等東學潮說完,才長歎一聲,然後沉默半天,突然說:“既然這樣,那就幹脆離掉。道不同不相為謀,你一個知識分子,找一個整天鑽在錢眼兒裏的女人,不僅沒有共同語言,遲早也會被她害了。我不是說女人是禍水,但女人太愛錢,女人逼男人掙錢,遲早會出事。當然,男人成就事業,沒有一個賢惠的老婆也不行,沒有一個溫暖又催人上進的家庭更不行。我倒有一個合適的人想介紹給你,這個人你也熟悉,就是你們學院的馬珍珍。她算是我的老鄉,那天她還來找過我,要我給她介紹對象。”
東學潮再一次意外得轉不過彎來。中校長竟然說這種話,毫不掩飾,毫不見外,就像自己的父母一樣,可見中校長已經把他當成了自己的人。這一連串的意外,讓他感覺今天是不是進了童話世界,這一切是不是在做夢。馬珍珍他當然熟悉,在他的腦海中她就是大姐,從沒想過別的,當老婆當然也不錯。東學潮再次點頭,又覺得隻點頭不好,說:“謝謝中校長關懷,如果她能看上我,我沒意見。”
中增長說:“婚姻的事現在不要急於表態,也不要因為我不好意思推辭。我回去給你們牽個線,你們先談談,能談得來就談,談不來不能勉強。”
能這樣當然更好,中校長能這樣為他想,東學潮再一次感動得不知說什麽好。
中增長的眼睛落在了電視上,好像該說的話已經說完。東學潮卻不想就這麽離開,覺得應該把他讀博士的事也說說。如果中校長能同意,那麽就有了直接的師生關係。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什麽事情都好辦多了,什麽事情都不用忌諱了,什麽事情都理所當然了。東學潮站起身,靦腆一笑,說:“中校長,我還有個事想求您同意。我這次也報考了咱們的在職博士,我想跟著您學。一是我想跟您學點真東西,二是跟了您搞研究也順當一些,正好把這個研究當成博士研究的一部分。”
中增長說:“這當然好,隻是不知道你原來報的導師是誰。你要和人家協商好,不要鬧出意見來。”
東學潮一連點頭,說:“這沒問題,我一定處理好,隻要您肯培養我。”
感覺時間不早了,要告辭時,東學潮突然覺得應該給中校長把被子鋪好。他能報答中校長的,也隻能是這些。
鋪開被子檢查,白色被裏明顯有黑汙,正中還有一小片血跡,這當然不行。再看床單,也不知用了幾年,顏色白不白黑不黑成了灰色。中增長湊過來,看後也搖頭不滿,說:“小地方服務員素質低,住的人也素質低。被褥不洗不消毒,我今天又忘了帶睡衣,惹上傳染病麻煩。”
東學潮急忙去找服務員。服務員說沒辦法,而且態度惡劣。東學潮想和對方理論,又清楚小縣城就這水平。和縣裏村民的住宿條件比,這裏已經在天上了,爭吵隻能自找沒趣;而且在縣城,找一份服務員的工作,也算是公家人,在老百姓麵前,無形中會高出一頭,哪裏會服輸檢討,不讓保安把你抓起來寫檢查就算不錯了。但問題還得解決。東學潮想想,覺得給中校長買一套睡衣更好,如果沒有,也可以買身線衣線褲什麽的,讓中校長穿著睡,問題就解決了。
再次來到街上,街上幾乎已經沒有行人。好在不少店鋪主人也住在裏麵,像是連家鋪,不到上床睡覺不關門。終於有一家店鋪有線衣線褲。但中校長比較胖,穿那麽窄小的衣褲睡,當然不舒服。猶豫不決間,突然發現有毛巾被和毛毯。買一條毛巾被,再買一條毛毯,再買一條床單,一切問題都解決了。東學潮高興得笑了。歪打正著,又給了他一個表現的機會。好在縣城的東西價錢不高,床單和毛巾被還都是全棉的。東學潮急忙買好跑步回來,中增長果然在等他,開口便問跑到哪裏去了。東學潮將一包東西都抖到**,中增長顯得更加糊塗。東學潮說:“賓館裏的被褥都一樣,我隻好到商店買了這一套,價錢也很便宜。”
中增長噢一聲,嘴裏說用不著這樣,但還是上前動情地拍拍東學潮的肩,說:“讓你費心了,好樣的,有頭腦。好好幹,不會虧待你的。”
中校長當領導已經多年,在校領導中算穩重有城府的,現在說出不會虧待這樣的話,可見已經感動得有點失態。東學潮不敢說什麽,渾身有點微微發飄,他努力保持鎮定,手腳麻利地將床單鋪好,再將毛巾被鋪到上麵,又將毛毯壓到毛巾被上。摸摸薄厚,感覺應該正合適。東學潮說聲校長休息吧,然後退了出去。
回到自己的房間,司機已經睡了。東學潮悄悄摸黑躺到**,興奮得想翻幾個跟頭。他知道今晚難以入睡。睡不著也好,那就自我陶醉一下,自我幻想一下,感覺多少年都沒這麽快活過了。當然,也正好想想眼前的事,也想想今後的事。
中校長明確要他離婚,要介紹馬珍珍給他,這事不能不讓他琢磨。
中校長已經說清楚了,馬珍珍是他的老鄉,很可能僅僅是老鄉,之所以介紹給他,一是對她的關心愛護,二是對他的關心愛護。現在他已經是中校長的人了,中校長應該關心愛護他了,除此之外,應該沒有別的原因。
對馬珍珍,他也算熟悉,在一個學院常見麵,隻是沒有什麽交往。她離婚大概也有三四年了,隻是她年齡要比他大幾歲。論長相,她也算說得過去,隻是給人的感覺不聲不響,也不怎麽和人交往,而且不善打扮,不拘小節。仔細回憶,對她印象深刻的,有這麽幾件事情。有人說有次馬珍珍從鄉下搞科研回來,又黑又粗糙,衣服也樸素,去給學生上課。進了教室,學生仍然亂哄哄一片,她隻好高聲說上課了。學生們看一眼她,說老師還沒來。她更不含糊,慢條斯理走到講台前,說我就是老師,然後開始講課。另一件事是學院召開全體職工大會,通知大家來時要帶點舊衣被,捐給災區獻愛心。馬珍珍忘記帶了,回去取又太遠,她當場脫下身上的大衣,問捐這一件行不行,不行還可以脫褲子。在一片哄笑聲中,馬珍珍真的把大衣捐了。他當時感覺馬珍珍性格有點怪,再後來的一件事,他覺得馬珍珍好像不是性格古怪,應該是胸懷開闊,無所顧忌,大度而不拘小節。那是每年一次的本科生畢業論文答辯,馬珍珍指導的一位學生答辯時,另一位老師打斷學生的答辯,說其中的一組數字引用錯誤,錯得離譜,然後當場指責馬珍珍指導得不認真,沒看出這些常識性的錯誤。馬珍珍並沒表現出生氣,隻拍一下自己的腦袋,說不小心又犯了一回錯誤。學生當即從網上查出了數據,證明論文引用數字是對的。馬珍珍又拍一下自己的腦袋,說不小心又做對了一件事情,把許多人都逗笑了。現在看來,女人能有這樣的性格真的難得。不打扮不張揚,說明她是一個內心平靜的人,也是一個寬厚大度的人。而且她能夠看開一切,心靈也足夠強大,修養也足夠到位,更不會爭強好勝,更不會和人攀比。這樣的女人,無疑是過日子的好女人。現在他已經活到四十,已經是過日子的年齡,女人的相貌姿色對他來說,應該是昨天的事情,應該翻過去了,能把日子過好,才是第一要務。而且隨著年齡的增長,妻子就成了老伴,有一個和諧的老伴,就有一個安靜幸福的晚年。
萬蘭就不行,萬蘭太注重自我,太注重表麵,太注重得失,表現欲也太強烈,而且從來都不饒人,文化修養就更差。早上出門,最少得化妝半個小時,有時畫得他都認不出是不是她。女人這樣打扮,當然是給男人看的,而這個男人,好像也不是他。
隻是不知馬珍珍的年齡究竟是多大,她比他高四五屆,年齡也應該比他大四五歲。這確實是個問題。但女人壽命要長一些,女人大點也沒什麽壞處,老話說女大三抱金磚,大一點知道心疼人,就像自己的姐姐,而且知道自己大,就不會充小裝嫩耍小女孩的脾氣,說不定能和萬蘭相反。馬珍珍變成他,他變成萬蘭,可以整天在馬珍珍麵前撒嬌發脾氣,而馬珍珍可以全身心地哄他寵他。
如果她大三四歲還好點,大五歲或者更多,那就有點麻煩。回去就到院裏想法查一查,搞清她的確切年齡,然後想法接觸一下,如果感覺好,就主動談談,初步談妥,就答應萬蘭離婚。
一切幹脆從頭開始。他感覺今天這個頭開得很好,和十幾年前無法相提並論。如果比作登山,這個頭是從半山腰開始的,而且有巨人攙扶著,攀登的台階也平坦堅實,用不了多久,就一定能登上一個高點,展現在眼前的就是教授、博士生導師、著名專家。如果弄好了,當個院長很有希望,升為副校長,當個廳局級領導,也有可能。
中校長答應撥三十萬科研經費供他使用支配,他也算腰纏萬貫了。讀中校長的博士,每年一萬塊的學費也能報銷,據說每月還可以拿一千塊的科研津貼。這樣一來,錢,也不再成為問題。
如果把這個消息告訴萬蘭,萬蘭肯定會重新考慮是否離婚,也許會像從前那樣,悄悄再回到家,再小鳥依人一樣依偶在他懷裏。
東學潮不由得歎出聲來。
關鍵還得繼續努力,不管將來的老婆是萬蘭還是馬珍珍,發展確實是硬道理:發展了,強大了,哪一個女人也不會有問題;沒有錢,沒有勢,哪一個女人也不會看得起你。東學潮不由得握緊了拳頭,也咬緊了牙關,心裏暗暗發狠:這輩子,千難萬險,也要勇往直前;拚死拚活,也要拚出個人樣來。
一晚幾乎沒睡著,回來的路上,中校長不睡,他也不敢睡。回到學校,把中校長送到辦公室,他就回到家。但進門感覺到的,不是家的溫暖,而是一股冷清。屋子空空****,感覺不到一點生氣,更別說進門妻迎兒喚了。這還哪裏像家,應該盡快有個了斷了。
離婚,受害最大的是女兒,她將失去爸爸,弄不好也會失去母愛。可憐的女兒!東學潮突然特別想念女兒。算算,一個多月沒見女兒了。如果萬蘭給女兒找一個後爹,自己的骨肉卻叫別人爹,無疑要在他的心上插一把刀。
天又黑了,他不想吃飯,甚至不想動彈。為了女兒,婚姻能維持還是得維持,而且日子也不是過不下去。條件改善了,她的態度自然會改變。他決定給她打個電話,讓她考慮一下女兒,而且告訴她最近發生的一切,告訴她馬上就要發達,如果她沉默不語,如果她不再挖苦謾罵,就去把她接回來。
萬蘭很快就接了電話,東學潮喂一聲,一下不知該說什麽。萬蘭高聲說:“我正要給你打電話,你聽著,有一個朋友你應該見見。如果你現在有空,就請你到百花園小區C區12號來一趟。你看了,一切就不用我解釋了。”
百花園小區是別墅區,她不可能在那裏買房,感覺她是在故意嘲弄他。東學潮說:“你該不是在那裏給人家當傭人吧,月嫂掙得再多,那也是伺候小人,與其伺候小人,你不如伺候我。”
萬蘭說:“那你就過來看看,看看你就知道我伺候的是小人還是大人,記住,C區12號。”
聽著掛斷的嘟嘟聲,東學潮感到不是在開玩笑,好像裏麵有點文章,她在那裏有套房他不信,但她現在很有可能就在那裏。一個女人在那種地方,怎麽想都是一部讓人猜不透的懸疑劇,東學潮決定過去看看。也許去了,那是一個朋友的房子,朋友外出了,讓她看門,然後他進門,她就給他一個熱吻,瞬間,就是一場喜劇。
小區果然漂亮幽靜,成片的樹和草坪,也有假山真水。東學潮不想欣賞什麽美景,快步找到12號,摁響門鈴,開門的卻是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男人。而且這個陌生男人對他並不驚奇,隻是什麽都不說,陰著臉轉身往回走。東學潮站在門口猶豫間,萬蘭快步走了過來,很溫柔地摟住老男人的脖子,猛地親一口,說:“這就是我的新家,他就是我的未婚夫,華利房地產老總。”
東學潮震驚得渾身都在冒煙,全身的血,也都湧到了頭頂,大腦轟鳴得天旋地轉,腦子裏卻模模糊糊意識到這是故意羞辱他,而且表示堅決離婚。像是為萬蘭做注解,老男人在萬蘭的臉上也“叭”地親了一口。這一口如同水拔子拔在馬桶上,一下將東學潮凝固的血管疏通激活。東學潮猛虎一樣撲上去,死死卡住老男人的脖子。老男人也不示弱,拳頭猛烈地打在東學潮的臉上;而萬蘭,也撲過來拚命掰東學潮的雙手,同時也用腳踢東學潮的大腿。東學潮清醒地認識到,他現在的敵人已經是兩個,她和老男人才是一夥的。而他,已經不再是她的丈夫,她已經完全變成了人家的人。
為一個人家的人打架實在不值得,他也從來不和流氓打架。東學潮一下渾身無力,他無力地鬆開手,無力地踉踉蹌蹌跑出了門。
他感覺鼻血往嗓子裏流,腦子裏閃現的,卻是潘金蓮和西門慶,他也好像成了武大郎。東學潮一下癱軟地坐在了地上。
萬蘭當營業室主任,雖然沒權審批大宗貸款,但也整天和那些房地產老板打交道。說不定他們早就勾搭上了,他頭上的綠帽子,戴了也不是一天兩天。這樣狠毒的女人,確實是不能要了,跪地求他,他也不能要了。什麽東西,簡直豬狗不如。
東學潮一下有了力量,他知道自己已經不是武大郎,不僅不是,而且已經變成了孫悟空,現在雖然還不能騰雲駕霧,但也有了登天的階梯,也有登天的本領。東學潮捏住流血不止的鼻子,讓血流回到肚裏,然後猛力站起,罵句粗野的話,決定明天就離婚,什麽條件他都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