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婷天剛亮就起床,拉開窗簾,打開窗戶,就著朦朦朧朧的光亮,照著書做孕婦操。看著妻子的背影,聽著拍拍打打的聲音,東學潮的心裏如同老鼠在亂啃。副校長的事進展很快,前天組織部的人來搞民意測驗,測驗名單上果然是他和於富強,於富強的名字果然在他的前麵。測驗采取無記名畫圈的形式,能來畫圈的是全校副處級以上幹部和教授級教師。測驗不是二選一,而是你認為當副校長是否合適,可以同時肯定或者否定。票投完,組織部的人便帶著票走了,並不當場公布,過後也不透露消息。憑感覺,東學潮覺得他的民意基礎要好一些,這些年,他的名氣應該更大些,無論科研還是教學,做出的實際貢獻也更突出一些,這些應該是有目共睹。但他的內心也更加糾結:來投票的人處級幹部多於教授,處級幹部又是機關的多於院係的,機關幹部們不僅整天在一起,也常常互相請客娛樂,他們會不會偏向於富強?而各學院的院長書記們,有可能嫉妒他,我當不上,你也別當,從而將他一筆勾銷掉。這些因素像蜘蛛網纏在東學潮心裏,整天梳理,也理不出個頭緒,思考不出半點答案。測驗過後,有消息說兩個人隻能任命一個,也有消息說師大的一個副校長調來當校長,學校同時提拔兩個副校長,一個去師大補缺,一個留在學校。
他去問過西書記,西書記的話更讓他心裏焦急。西書記說他也是聽說,聽說上麵是有這兩種意思,究竟選擇哪種意思,上麵也還沒有一個統一的意思。上麵沒有統一的意思,可白玉婷和胡悅悅的肚子,卻統一向他示威,而且肚子裏的孩子,像養分充足的速生野草,拚命地瘋長,如果上麵不能盡快有一個決定,兩個肚子就是兩顆高炮炸彈,一旦觸發爆炸,別說當副校長,連院長和重點實驗室主任也得炸飛。到那時他就是一個道德敗壞的流氓,恐怕連教師都當不成了,一切將會回到原點,回到一個平民百姓,回到被老婆拋棄的屈辱的日子。
白玉婷進來催東學潮起床,而且親切地在他的屁股上拍一巴掌,說:“你趕快起來收拾,我去燒牛奶,然後早點去醫院排隊,去晚了怕要白跑。”
南功死後,白玉婷痛苦了幾天,又一下像換了一個人,也仿佛一下看透了人生,說人活著,就那麽幾年,怎麽活,需要精心的設計,活錯了,就沒法重來。她的思想水平一下上升到了哲學的高度,說人也是辯證統一的:生活和工作,是老天給人設置的一對迷語,生活處理不好,工作也幹不出意思,工作幹不出意思,生活也不快樂。隻有把兩者都處理好,人生才是快樂的,也是完美的,而且生活愉快了,人也就有了精神和靈感,工作也容易出成果。他不想評價她的生活哲學,更不想考慮有沒有道理,他感覺人是最複雜的,也是最容易變化的。
人生就沒有道理可言,更沒固定的模式,隻有發展強大,才是最硬的道理。東學潮簡單洗漱一下,白玉婷已經將牛奶和饅頭擺在了飯桌上,等待和他一起溫馨進餐。“溫馨進餐”也是她發明的,說懷孕期間有個溫馨的環境和情緒,肚裏的孩子不僅能健康生長,還能有一個溫順平和的性格。他不知道她這些理論是從哪裏來的,是不是成天搞生態研究影響的,但她確實是越來越講究注意了,洗臉也隻用清水,更不塗抹化妝品,怕這些化學的東西通過母體進入孩子的體內。那天晚上她讓他聽完肚裏孩子的胎動,說要生一個像她一樣漂亮,像他一樣聰明的孩子,然後又要討論怎麽教育,而且一口氣給他製定了七八條不準。而且她很快又把孩子想象成了神童,不僅想出了男孩讀清華女孩讀北大,還想出了將來當什麽家做什麽官。
好在那晚上屋子裏很黑,她看不出他的臉色也感覺不到他的心驚肉跳。能不能要這個孩子,一直也在他的心裏翻騰,甚至比她的胎動更激烈。如果提出離婚,她會做什麽反響,暴跳如雷歇斯底裏?上訪上告尋死覓活?憤然離婚一刀兩斷?他想不出一個確切的答案。當然他也想過離不成就不離,這麽過下去也可以,但胡悅悅那頭又怎麽辦?
她的肚子,同樣在苗壯成長。胡悅悅的那個肚子,他更喜歡一些,也許是愛屋及烏,看了,就止不住想摸摸親親,絲毫沒有怕的感覺,好像胡悅悅才是他的老婆,她肚子裏的孩子,才是他應該得到的真種。而白玉婷肚裏的,倒好像是偷來的人家的,讓他害怕也沒法見人。他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種心理,但他清楚,他愛的是胡悅悅,他當然從骨子裏不願傷害胡悅悅,即使想傷害,看眼她活潑天真的眼睛,他的骨頭就酸軟了,哪裏還能有半點傷害。
東學潮的眼光再次本能地落在白玉婷的肚子上。白玉婷比胡悅悅胖一些,因此肚子也顯得比胡悅悅大一些。細算起來,胡悅悅肚裏的孩子可能要比白玉婷大一點,但胡悅悅的肚子感覺隻有微微的隆起,而且體形仍然很勻稱好看,而白玉婷的肚子和身材,已經很醜陋很孕婦狀,臉上也有了一臉黑斑。前幾天,白玉婷就說要去做孕檢,說人家的孕婦肚子這麽大,早就在醫院建立了檔案,然後每月定期檢査接受指導。他隻能推說忙往後拖,昨天,他也感覺再沒有拖的道理,隻好答應她今天去檢查。
來孕檢的孕婦真的很多,而且都有丈夫陪著,有的還來了一大堆人。相比之下,白玉婷還是顯得可憐。排隊等候跑上跑下,快到中午才做完。白玉婷雖然算大齡產婦,但一切都很正常。看著白玉婷花一樣燦爛的笑容,東學潮心裏再一次不由得慌亂。檢査時,他甚至還陰暗地希望查出點毛病,然後名正言順地將孩子流掉。白玉婷卻又提出到書店買一些孕婦必讀之類的書和胎教視聽光盤。東學潮一下感覺到了孩子真切地來到,也感覺自己已經是一個父親,同時也覺得自己有點冷酷自私,而且許多事情做得都不像人,簡直就是一個無恥的流氓畜牲。他不知道自己怎麽就成了這樣一個人,怎麽就走到了這一步。東學潮在心裏把自己罵幾遍,又覺得他也有點無辜,這一切也順理成章。他並沒有刻意去學壞,更不是故意在做惡人,向往善良爭做好人,一直是他向往的美德,也是他做人的標準,而且他也很努力,也希望做得更好,鬼使神差,卻沒有做好,而且做得很差。即使種下了惡果,就應該勇於擔當。他決定今天在腦子裏放下一切公事,放下一切雜念,好好陪她一天。
買好了書和光盤,白玉婷又提出到婦幼商店買一些嬰兒用品,白玉婷說:“等生下了,就沒人來買了,也來不及了。”
東學潮從沒來過婦幼保健商店,更沒想到有這麽多的東西,好多你想象不到的東西都有。市場經濟真好,在市場這個大棒的指揮下,什麽東西都可以創造出來。高校和科研,如果也來點市場的東西,也許也能創造出想象不到的奇跡。東學潮的心又止不住有點激動,他覺得那個改革規劃應該寫上這一條,可惜已經完成交給了西書記。那就寫一篇這方麵的論文,這方麵也大有文章可做,雖然他不是搞社會科學的,但他覺得他能搞,而且也是領導,完全可以寫出一篇高質量的文章,即使不能和真理標準那篇文章媲美,也要讓那些無能的社會科學工作者汗顏。
嬰兒穿戴的七件套九件套各買了一套,嬰兒護膚霜爽身粉也買了一些,一個智能嬰兒床又吸引了白玉婷的神經。嬰兒床說它智能,是不僅能調節枕頭的高低,也能讓嬰兒半躺半坐,還能感知嬰兒的願望,隻要嬰兒有翻身的動作,床就能感知到嬰兒側身的重力,然後自動將嬰兒翻成側臥。**放了一個橡膠嬰兒,商店服務員輕輕將嬰兒撥一下,床就將嬰兒翻成側臥,再輕輕一撥,又能將嬰兒翻成平臥,同時,嬰兒床還有搖籃的功能,輕輕一搖,就搖啊搖不停。白玉婷讚不絕口,隻是價格也太貴了,要一萬七千塊,而且不還價。
白玉婷雖然用商量的口氣問要不要買,但眼神是堅定的。東學潮身無分文,而且來時就沒帶錢。東學潮用商量的口氣說:“不買了吧,現在隻生一個,用幾個月花這麽一筆錢,不合算。”
白玉婷隻猶豫一下,又恢複了堅定的目光,說:“我不知道你是怎麽算的,正因為生一個,一切才要高標準。有了高標準的培養,才能有高標準的孩子,孩子聰明了,考上北大清華,你算算,值多少錢?”
他和她的錢一直是各花各的,她從沒問過他的錢,也從沒管過他的錢。她不管他的錢,他當然也不會管她的錢,但昨天,她提到了錢,說有了孩子,今後的錢就得共同來花,也得共同來管。然後問他誰來管錢。他當時有點犯難,而且提到錢他就害怕,管住了錢,就管住了他,他再也沒有了那些自由。現在,他能拿到手的錢總是比需要支出的錢少,往往是需要支出很多,拚命掙錢,還是入不敷出。這樣的結果當然不能告訴她。而她,雖然是校科技部副部長兼成果處的處長,但掙的錢也不是很多。有了孩子,錢肯定更緊張,如果他來管錢,錢肯定更不夠花,她也會更大手大腳地花錢,沒有錢就向他要。他隻能讓她管錢。現在既然由她管錢,那就由她折騰去吧。東學潮說:“既然你想買,那就聽你的。”
買好嬰兒床,兩人的肚子都餓得發疼。送貨要到一個小時以後,利用這點時間正好吃點東西。
白玉婷想吃油潑辣子麵,紅紅的辣子油炸肉醬澆到熱騰騰的麵上,吃滿滿一大盤,出一身細細的汗,那才叫爽。東學潮看眼白玉婷,她的口水都要流出來了。女人懷孩子,也許都有特別想吃什麽的生理反應,他想不通這是什麽原因,也許是特別需要某種營養元素。好在一般的中小飯館都能做這種麵。白玉婷挎住東學潮的胳膊,害羞地說:“都說酸兒辣女,我是不是懷的是女孩,你想要兒子還是女兒?”
東學潮不希望她生兒子,生了兒子,不管離婚不離婚,長大了還得給買房子娶老婆;而且人口男女比例已經失調,將來娶老婆更加困難,花錢事小,也許根本就娶不到老婆。東學潮不想說這些,他應付地說:“生兒生女都好,隻要健康聰明,生什麽都行。”
沿街走不遠,就有一家特色麵館,不僅能做油潑辣子麵,而且還很有特色。白玉婷的情緒更加愉快,找個地方坐下,見東學潮坐在了對麵,又起身和東學潮坐成並排,而且挨得很緊,用嬌柔的語氣說:“還得和你商量個事,都說醜媳婦總要見公婆,你就沒想過把我領回去讓你的父母看看?”
剛結婚時他想過,想讓他的父母看看新媳婦,她不想,商量的餘地都沒有。現在,他不想去,也不能去,剛領胡悅悅去,再領白玉婷去,父母不嚇死,也會擔心死。東學潮說:“我們家很窮,又破又髒,你去了我怕你受不了,也影響孩子的生長。”
白玉婷說:“那我們家你也不想去?我媽想見見你,趁我還能走動,我想明天咱們到一趟我們家,讓我們家的所有人都見見你。”
結婚快兩年了才想到見家人,才想到過人的日子,才想到過夫妻的生活,這突然的轉變,讓東學潮有點不能適應。他清楚,這個轉變應該和南功的死有關,是受了極大的刺激,才有了對人生的感悟,才有了猛然清醒的轉變。隻可惜太晚了。東學潮說:“你也為我想想,這些天正在等組織部門的消息,萬一突然要找我談話,人不在怎麽辦。你們家也不算太遠,反正有車,生了孩子,想回去也就幾個小時,讓他們連孩子也一起看,何必這麽著急。”
白玉婷點頭表示接受。然後開始專注吃飯。
東學潮的手機響了。是胡悅悅打來的,胡悅悅帶著哭聲說:“你趕快回來,我肚子疼,好像見血了,
東學潮驚得渾身發涼,急忙大聲問怎麽了,才想到身邊有妻子,然後本能地將身子側向一邊。胡悅悅哭喊地說:“你快來,來了趕快去醫院。”
妻子可能聽到了。東學潮站起身,看著妻子疑惑地看著他,急忙想撒一個什麽謊才能掩飾驚慌,才能脫身離開。東學潮慢慢坐下,重新拿起筷子,說:“一個研究生打來的,說實驗時一個容器爆炸了,幸好沒傷到人,我得回去看看。”
白玉婷表情半信半疑,說:“既然沒傷到人,你急成這個樣子幹什麽,吃完了回家,你再去處理有什麽關係。”
那就咬牙再等等。
感覺白玉婷吃得很慢,如果胡悅悅再打來電話,就沒辦法解釋。東學潮隻能去上廁所,然後在廁所將手機關機。
東學潮的心還是不住地亂跳,他估計不會有大的事情,再說即使有事,也大不了流產。流掉了也好,流掉了也省一份心。一切聽天由命吧,如果老天讓流產,那就隻能聽天由命了。
心急火療等白玉婷吃完擦嘴,東學潮急忙告別,開足馬力趕到胡悅悅這裏。下車本能又習慣地望窗口,看到胡悅悅站在窗前向下張望。東學潮大步奔跑上樓,進門,胡悅悅還是喊著說:“你死到哪去了!怎麽現在才來,手機也關機,是不是在和你老婆鬼混脫不開身。”
東學潮急忙解釋說手機沒電關機了,然後抉住胡悅悅,說:“趕快去醫院,要緊不要緊,要準備帶什麽東西。”
胡悅悅說:“東西我都準備好了,都在包裏。”
小提包就放在門口。東學潮提起包,胡悅悅仍然站了不動,然後喊著說:“木頭!我還能走動嗎?抱上。”
東學潮急忙將胡悅悅抱起,然後很小心地往樓下跑。
問到哪個醫院,胡悅悅哭著說:“還能到哪個,婦產醫院。”
又是婦產醫院,今天好像和婦產醫院沾上親了,上午領一個去,下午又領一個去,如果大夫認出來,肯定會把他當成孕婦販子中介黃牛。
將胡悅悅抱進急診室,立即做了檢查,大夫說聽胎音一切都正常,也未見**出血。胡悅悅也說肚子不疼了。胡悅悅向東學潮解釋說:“真的不騙你,那一陣子肚子確實疼得厲害,而且下麵真的出血了,用衛生紙擦的,黑紅黑紅的。”
大夫說有這種可能,原因也說不清楚,然後建議做一個全麵檢査。胡悅悅也多次說要來檢査,今天正好也檢查一下,建立一個孕檢檔案。
檢査完,已到了下班時間,可能是一切正常,胡悅悅的心情好了許多,感覺她今天說肚子疼,就是要來檢查一下。也許真的是這樣。東學潮一下覺得胡悅悅也太可憐了,懷了孩子,還得偷偷摸摸,還得用這樣的方式來檢查。一個大姑娘,又是大學女老師,也太委屈了。東學潮禁不住鼻子發酸,也有點恨他自己。出了醫院門,胡悅悅提出到婦幼保健商店買套孕婦裝,胡悅悅說:“今天出血,說不定就是衣服太緊惹的禍。孩子一天天大了,褲子衣服都太緊,渾身就像被捆綁著,勒得我難受,孩子更難受,就像女人纏腳,勒不壞孩子才怪,說不定已經把孩子勒成了畸形。人家別的女人,懷了孩子,就穿平底鞋寬鬆服,吃的東西也很講究,而我,好像是野人,好像是沒人管的野種,任憑自生自滅。”
胡悅悅眼裏有了淚花,也真的傷感得要哭。東學潮急忙攬住她,開始認錯道歉說好話。胡悅悅並沒撒嬌鬧別扭,她努力忍住哭,說:“什麽事你都不去想,整天就想著你的事業,好像一點責任心都沒有,也好像你不食人間煙火,也不想鍋碗瓢勺怎麽過日子。我懷了孩子,好像也和你無關,我也不知道你心裏整天想什麽。”
東學潮歎口氣,說:“我何嚐不想整天圍在你的身邊,像伺候公主一樣伺候你。但事情就這麽不巧,剛好副校長的事也懷胎腹中,實際上我也成了孕婦,肚子脹得人心疼,又不知道什麽時候能生出來。而且孩子無爹無娘,我自己也沒有丈夫,不僅爹不疼娘不管,別人也不喜歡,而且人人都嫉妒眼紅,個個都恨不得讓我流產。這種情況,我要保住這個孩子,你說能不難嗎?而且這個孩子眼看就要臨盆,每天都是關鍵時刻,每天都讓我提心吊膽,等啊等,盼啊盼,我的焦急,我的無奈,我的艱難,誰又能體會得到?沒辦法,隻能暫時兩頭都顧著,而且有些痛苦我們還得忍受,還得克服。你說的孕婦裝,我也早想過了,可還是得忍耐幾天。你想想,你穿上孕婦裝,立即就是全校性的轟動新聞,出這麽一個新聞,我別說當副校長,恐怕連院長也不能當了。再忍耐幾天,等副校長的事一宣布了,我立即讓你做所有你想做的事,而且很快離婚結婚,讓你當校長太太,很體麵地生孩子,很體麵地過日子。”
胡悅悅噘嘴嘟噥一句“又是這種話”,然後說:“已經出來了,那就先把衣服買好放下,也給孩子買點東西,要不然你當了副校長,肯定更忙,我也走不動了,沒人給買。”
這倒可以,而且剛買過,輕車熟路。
東學潮並沒指引,胡悅悅卻也給孩子買了七件套九件套,也買了護膚霜爽身粉,和白玉婷買的一模一樣,好像是看到白玉婷買了,也好像她們是商量好的。這讓東學潮心裏禁不住驚歎,女人怎麽這麽驚人地一樣,是愛他的女人都是一類,還是冥冥之中有什麽在暗示指點?東學潮禁不住有點害怕,感覺老天在故意捉弄他,故意和他開這樣一個玩笑,故意考驗一下他的智慧和能力。那就得用大智慧了。他覺得他有這個能力和智慧。東學潮又止不住想笑,天下的事,也真的可笑。
胡悅悅也走到了那個智能嬰兒床前,但這回東學潮並不擔心,他身上沒錢,她身上也沒錢。但胡悅悅還是站在那裏,羨慕地看著售貨員在那裏展示。東學潮又止不住一陣傷感,等將來有了錢,一定要滿足她所有的要求,當她再站在這裏時,眼裏流露出的,再不是羨慕無奈的表情,而是一種居高臨下指點江山的霸氣,也讓她幸福得整天像怒放的花朵。
出了商店門,太陽已經落山,整個城市一片塵霧朦朧。胡悅悅想去小肥羊吃火鍋,她附在他耳邊說:“都說酸兒辣女,你想要女兒還是兒子?反正我想要一個女兒。”
又是酸兒辣女,不知有沒有科學性,反正今天是出奇了,兩個女人出奇地像。他已經有一個女兒,當然想要一個兒子。但此時東學潮並不想要什麽兒子還是女兒,能平安無事,能當上副校長並且把事情擺平,不出醜不鬧出緋聞,就是最好的兒女。東學潮應付說:“我也想要一個女兒,女兒省心一點。”
火鍋店人很多,有一股嗆人的火鍋味和香煙味,東學潮想說這種環境對孩子不利,又覺得也沒必要嬌氣。但胡悅悅很敏感地皺起了眉頭,說:“空氣不好,會影響孩子,我們還是到麵館吃一碗油潑辣子麵吧。”
東學潮嚇得幾乎要叫出聲來,感覺今天確實出了怪事,好像有個鬼影子跟著,絕對再不能去那個麵館吃油潑辣子麵。東學潮驚慌地說:“火鍋店環境對孩子不利,咱們不如買袋火鍋底料,再買點羊肉卷和菜,回家自己做。”
話出口,東學潮就覺得這不是個好主意,這樣更加麻煩。沒想到胡悅悅竟然同意了,同意也好,看來她真的很想吃火鍋,吃麵,那隻是偶然的巧合,並不值得深想害怕。東學潮隻好皺著眉提著大包東西跟她到超市。
從超市出來,東學潮感覺兩條腿都麻木了,想想,這一天至少也走了幾十裏路。也不知過去的男人娶幾個老婆怎麽應對,怎麽處理關係,反正是自找罪受。東學潮突然覺得應該送胡悅悅回老家,她母親那裏條件也可以,先藏到那裏,讓她母親照顧她,他當了副校長再回來或者生了孩子再回來。感覺這個辦法確實是個好辦法,活人當然不會被尿憋死。他決定就這麽做,等吃火鍋時慢慢和她說。
回到家,胡悅悅卻不急於做火鍋,而是讓他看看再出血了沒有。躺在**將褲子褪下來,東學潮感覺她的下麵有點腫脹,裏麵也有少量的白色**流出,倒看不出有什麽血。他敷衍地用手摸摸,然後將她的褲子提起來。但她卻要他再聽孩子,說這幾天孩子動得特別厲害,小腳丫不停地踢她,小手也不住地摳她,不知是不舒服還是活蹦亂跳,她很害怕。東學潮將耳朵貼上去聽,除了能聽到胎兒的心跳,果然能感覺到孩子的手或者腳在動。這說明孩子確實不小了,必須盡快送到她媽那裏去。東學潮抬起頭剛要商量,胡悅悅說:“我想和你商量一下,也算我提一個小小的要求。最近我心裏老是煩躁,感覺心縮成了一個挖瘩,肚子也縮成了一個球,這樣對孩子肯定不利。我想讓你帶我出去散散心,聽說那個什麽戈壁的胡楊林特別的美,我就想去一個天地廣闊人煙稀少的地方,然後一個人靜靜地坐坐,呼吸一點新鮮空氣,淨化一下疲憊的心靈,將心裏的所有煩惱都釋放出去,生一個聰明健康的寶寶出來。你別不相信這個,那個有胡楊的地方我沒去過,但大戈壁灘我去過,那個空曠,那個無垠,那個廣袤,置身其間,你的心一下也開闊得像沒了邊際,更不在胸膛裏,渾身也輕鬆得沒了束縛,心裏也沒了塵世的憂愁。你靜靜地坐在那裏,感覺靜得地球都停止了轉動,隻有你的心在飛翔,一直往上飛,沒有一點阻擋。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你真想一輩子這樣坐下去,一直坐到地老天荒。真的,不騙你,我想讓你陪我到那裏坐坐,一邊看胡楊,一邊讓心飛翔,讓心飛到最聖潔的地方,把心裏的那些所有的亂七八糟都洗淨,讓心做一次朝聖,然後回來愉快地等待孩子長大出生,肯定能生出一個最聰明的寶寶。”
好像這一通話是早想好的,像一篇不錯的散文詩。他從沒發現她有詩人的氣質,東學潮吃驚地看著她,感覺她一下真的成仙了,或者一下真的變成了狐狸精。東學潮什麽也說不出。胡悅悅說:“真的不騙你,趁孩子還小我能走動,咱們明天或者後天就走,要不然孩子大了身子深重,想走也走不了。”
東學潮嚴肅地說:“我也有事想和你商量。你看,你的肚子一天天大了,怕人看到是一個問題,我太忙照顧不好也是一個問題。我想給你請一段時間的病假,然後回你媽那裏,如果你覺得不舒服,等我任命了就回來,如果你覺得那裏好,就等生了,我去接你。”
胡悅悅望著他,眼淚卻流了出來。她任憑眼淚流淌一陣,說:“我就知道你想把我打發掉,然後和你老婆過清靜的日子,讓我一輩子當你的二奶。你考慮過我沒有,你想過我的感受沒有?我是多麽愛你,離開你,我心裏就難受得如同煎熬,就孤單得坐立不安。在這樣焦慮的環境裏,怎麽能生出健康正常的孩子?我剛才還想著到一個沒人煙的地方靜一靜心,你卻讓我心裏揣上煩惱和孤單回去。回去一個人孤苦伶仃,回去一個人思念盼望,回去當孟薑女整天哭泣,然後生一個殘缺不全的孩子,害我一輩子,也害你一輩子。這些,我希望你好好想想,即使不為我想,也想一想孩子。孩子是無辜的,等把孩子生下來,你再拋棄我也不遲,那時,我也無怨無悔。現在,哪怕你把我藏在家裏,也不要趕我走,也不要摧殘我拋棄我。”
東學潮的腦子轟然如爆炸,他也一下明白了:她是怕他不離婚,她要用這個孩子來威脅他,套住他,牢牢地把他拴在她的褲腰帶上,讓他跑不掉,也別無選擇。好厲害的女人,好陰險的女人,哪裏是狐狸精,簡直就是白骨精,從一開始就撒下了大網,就設下了圈套,挖掘了陷阱,然後一步步讓他鑽了進來。原以為單純直率的她,竟然如此聰明如此工於心計,這樣的女人,他如何能鬥得過她,以後還怎麽來過日子。突然感覺把她看簡單了,也把她想簡單了。驚愕過後,被欺騙被愚弄的憤怒一下湧上心頭,直衝腦門。東學潮想破口大罵,憤怒讓他找不到合適的詞,突然改成了冷笑,說:“我知道你陰險,我知道你會設圈套,我知道這一切都是陰謀。我告訴你,不論你怎麽陰險,你的陰謀絕不會得逞。”
胡悅悅大叫一聲,然後吃驚地瞪著他,渾身開始劇烈地顫抖,但還是用盡全身的力氣,用手指了東學潮,說:“原來是這樣,原來你是在玩我,原來你並不愛我!你不是說愛我嗎?你不是說要娶我嗎?是你陰險,還是我陰險,是你設圈套,還是我設圈套,是你有陰謀,還是我有陰謀?”胡悅悅悲傷得嗚嗚大哭幾聲,突然開始抽搐,張大嘴呼呼呼隻有進入的氣,沒有吐出的氣,肚子和手,也在劇烈地**,嘴也歪斜偏到了一邊。東學潮一下有點害怕,感覺自己確實有點過分,也有點昏了頭腦,更不該說這麽惡毒這麽絕情的話。她罵得也不錯,其實這也是自己惹的禍,如果說陰謀,自己就沒有陰謀?自己就沒有鬼心眼兒?他拉住她的手,又掐住她的人中,說:“都是我的錯,你冷靜一點,消消氣!我不該說這種話,都是氣頭上,一時氣憤,就說了過頭的話。”
胡悅悅努力半天,才吐了一口氣來,抽搐也緩解了一些。她用手指著他,用盡全力掙紮著說:“沒,沒有了愛情,一切,就都是假的。原來,你不愛我,既然不愛,那就算了。你也不用說什麽道歉的話,你走吧,再也不要來,我是死是活,和你沒一點關係。”
他是愛她的,和白玉婷**,他也閉著眼睛把她想象成胡悅悅,幾天見不到她,他就很想念她那雙黑黑的眼睛,活潑開朗的笑聲,她的一舉一動,他都覺得優美得體。東學潮將她的手捏在手裏,放在他的胸口,說:“你想錯了,我是愛你的,而且不是一般的愛,而且超過了愛任何人。正因為愛,才有爭吵,如果不愛,咱們還爭吵什麽。”
“那,那你,覺得我不愛你嗎?”
愛,她肯定是愛他的,活這麽大歲數了,也經曆過幾個女人,愛和不愛,真愛和假愛,愛情和過日子,他是能分辨出來的。現在想來,胡悅悅應該是最愛他的,那麽多愛的**,那麽多愛的感動,他從萬蘭身上沒得到過,馬珍珍也沒給予他,白玉婷就更沒有了。也許胡悅悅也愛他的地位,但都是凡人,哪個又能免俗?哪個又能不管地位條件,像七仙女一樣嫁一個窮長工?換自己,也不會娶一個沒文化沒工作的美女。愛,一般都會附加一定的條件。胡悅悅已經夠愛他的了,這麽愛他的女人,他竟然無情地傷害了她,而且說出了那種話。東學潮上床,將她抱起來,緊緊地抱在懷裏,說:“我真不是人,全是我的錯,我剛才不知怎麽就糊塗了,你打我吧,打我罵我,也減輕不了我心裏的愧疚。”
胡悅悅一隻手也緊緊地抱住了他的腰,哽咽著說:“那,那你,為什麽,不替我,想想。”
確實是沒為她想想,一個為尋找幸福而孤身離家的女子,舉目無親,好不容易尋找到了幸福,怎麽會輕易地放棄,怎麽能忍受他仍然和另一個女人生活在一起,怎麽能忍受輕易地被愛人拋棄。東學潮覺得自己真的是一個混蛋,已經不像一個知識分子。
胡悅悅雖然不再抽搐,但胸膛仍然在大幅度起伏,哽咽也不見減輕。東學潮開始揉搓她的胸膛。半天,胡悅悅又哽咽著說:“老師,我,我再叫你老師,也想讓你,換位想想,你能站在我的角度想想,你就不會罵我那麽惡毒的話了。”
老師的稱呼讓他害羞,他也意識到自己已經不像老師。再說,剛才的話確實是太惡毒了,腦筋確實是短路了,確實沒站在她的角度想想。一個愛他的女子,懷了孕又麵臨拋棄,她如何能接受得了,以後又如何生活。他被萬蘭拋棄時,那種滋味記憶猶新,而且他沒懷孕,離婚後所有的財產都歸他,他還是痛苦得如同世界末日。東學潮心痛地說:“寶貝,是我錯了,我一時急昏了頭。我現在後悔了,我都知道怎麽才能改正我的錯誤,怎麽才能贖回我的罪過。”
胡悅悅雖然仍在哭,但卻將他抱得更緊,說:“你再換成我,閉上眼睛,再想想我現在心裏有多麽難受。”
不用閉眼,他已經想到了,口口聲聲愛她的人,每天晚上卻要回去和另一個女人睡覺,把她一個人孤零零地放在空****的房子裏,她的孤獨,嫉妒,無助,焦急,他都能想得到。這還不算,這樣的痛苦還隻能埋藏在心底,而且人也隻能躲藏在暗處,充當見不得人的角色,做一個半人半鬼的冤鬼。這樣的屈辱,這樣的折磨,這樣的焦心,對一個有自尊的知識女性來說,是何等的殘忍,何等的無情。東學潮隻能再一次真誠地道歉。
胡悅悅說:“你也不用道歉,你也不用委屈你自己,反正我是自作自受。我也不會死皮賴臉連累你,你也不用管我,我會自己給自己一個了斷。我想好了,我也不跳樓,我也不喝藥不割腕,不給你惹半點麻煩。我去馬路上撞車,讓大卡車碰死,壓得粉身碎骨,誰也不知道我是自殺,誰
也不知道我懷了孩子,幹幹淨淨,就是一場車禍。然後我的父母得到一筆死亡賠償,也算沒白養我一場。”
胡悅悅又傷心得上氣不接下氣,全身也像波浪大起大伏。東學潮隻好將她抱得更緊,帶著哭音說:“寶貝,告訴我,我怎麽才能讓你不再生氣。你再不能這麽傷心了,這樣對孩子不好,為了孩子,你就消消氣,往好處想。要不然,你給我幾個嘴巴,消消你的怒氣。”
胡悅悅努力平靜自己,平靜半天,才不再喘息。她剛把頭埋進他的懷裏,又傷心得痛哭失聲。突然覺得肚子有點疼,想忍一下,卻覺得起來越疼。她開始害怕,剛才那麽折騰,渾身都亂抽,肯定折騰扭動到孩子了。胡悅悅想再忍忍看,而東學潮開始親吻她的臉,親吻她的眼睛,好像根本沒看到她的疼痛。她隻好扭曲了臉大聲地呻吟。東學潮停止了親吻,他感覺這不像是性**時的呻吟。他隻好問怎麽了,是不是不舒服。胡悅悅痛苦地說:“我肚子疼,疼得特別厲害。”
感覺她確實是疼,頭上也有了細汗。他聽聽她的肚子,也聽不出什麽,再輕輕揉搓,她將他的手拿開。他問怎麽辦,她呻吟了說:“不行了,趕快再去醫院吧。”
真是倒黴透了。東學潮隻好將她抱起,抱著往外走。
開車來到婦產醫院,醫院隻有急診開門。大夫檢査一下,說是有點問題,已經見了血,但晚上什麽也做不成,隻能先靜躺了觀察,如果到天亮還疼,就辦住院手續。
躺在觀察室的**,胡悅悅再一聲不吭,也不再呻吟喊疼。她開始害怕,想不到今天把事情惹這麽大,萬一流產,事情可能還要麻煩。她偷看東學潮,東學潮苦著臉,不像是生氣,好像是苦惱或者悔恨。胡悅悅將身子往裏挪一下,說:“你也不要站著,也坐下休息一下。”
東學潮靠她的大腿坐下,雙手捏住她的手,似有千言萬語,但說什麽也不合適。今天這事鬧的,像小孩子玩過家家,自作自受。沉默半天,他隻好問她肚子還疼不疼。她再一次流出了眼淚,說:“感覺疼得輕一點了。”他輕輕地撫摸她的肚子,他要撫平她所有的哀傷。突然聽到她的腸子在蠕動,而且發出不小的聲響。他一下想起她沒吃晚飯,買好的火鍋食料還在廚房。也不知她中午吃的什麽。他問她想吃點什麽。胡悅悅搖頭。東學潮再次握住胡悅悅的手,哀求討好地說:“不吃不行,一定得吃點,你已經大半天沒吃東西了。求你了,不吃會餓壞孩子,對孩子成長更加不利。”
她確實餓得厲害,也更心疼肚裏的孩子。肚裏的孩子跟著受了這麽大的氣,再跟著挨餓,孩子就可能真的難保住了,即使保住,也會落下殘疾。胡悅悅看眼表,已經晚十點多了,再遲,飯館就都關門了。她隻好說:“你去吃吧,吃完了給我帶一點來。”
東學潮再問想吃什麽,胡悅悅說:“我想吃油潑辣子麵。”
東學潮又驚得差點叫出聲來,這話好像出自白玉婷的嘴,連聲調都差不多。難道今天的事,真的是天意?真的是老天在導演一場鬧劇來故意整治他?東學潮不相信老天真的有靈,但心裏又禁不住有點怕。
東學潮快速來到中午他和白玉婷吃過的那個麵館。好在還沒下班。東學潮親自到廚房等候,讓廚師做了兩份,用一次性飯盒裝了,一路小跑回到醫院。
熱騰騰的麵擺在麵前,胡悅悅卻要他去問問大夫,看能不能吃這些東西,吃了會不會對肚裏的孩子有影響。東學潮想說不可能有影響,但輕易草率下結論就是對孩子的不看重,不愛惜,他隻好去問。
醫務室的門緊關著,東學潮敲半天門,也高聲喊大夫,裏麵才傳來一聲問。東學潮不敢問能不能吃麵,這樣問,即使不挨批評,也隻能得到胡亂的一句回答。東學潮說:“病人肚子又疼得厲害,你快來看一看。”
大夫睡眼惺忪出來,又返回帶了聽診器。聽一聽,再摸一摸,說沒事。東學潮說:“病人下午沒吃飯,肚子很餓,能不能吃點麵。”
大夫頭也沒回,說聲吃,關門走了。
吃過飯,胡悅悅說感覺很好。東學潮長舒口氣,疲乏勞累,卻一起湧了上來。長長打一個哈欠,胡悅悅很善解人意地說:“你也累了一天了,拉滅燈上來睡吧。”
病床是張老舊的鐵床,感覺很窄,睡一個胖人都有點緊。東學潮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麽要把床做這麽窄,突然想明白了:大夫要站在兩邊檢査病人,寬了夠不著。**是沒法睡了,四周看一圈,發現床下麵有個凳子。東學潮把凳子放在床前,拉滅燈,坐著凳子倚在**。
窗外是一條馬路,車輛的燈光將屋子照射得忽明忽暗,如同有人舉著燈在不停地晃動。東學潮心裏又止不住煩躁,人這一輩子,也不知要經曆什麽,也不知在這一時刻有多少人在歡樂,有多少人在痛苦,有多少人在忙忙碌碌,也不知那麽多車輛匆匆忙忙要奔向何方,好像永遠也沒有目的地,好像目的就是在馬路上跑。也許人這一生,和這車差不多,生下來,就是為了跑。跑得再快,每天仍然得跑,也沒有個終點,隻到破舊不能動,才算跑完。隻是車永遠隻能在馬路上跑,也得按車道跑,人就要靈活一些,但自己這半輩子,跑得像什麽?好像跑得有點亂,也跑得有點累,而且好像也突然沒有了目標,更沒遵守交通規則。這樣當然是危險的,至少是麻煩的,現在就夠麻煩了,都是自找的。他不知自己怎麽就糊裏糊塗走上了這樣一條路,好像是自然而然不知不覺。東學潮想找找原因,想搞清楚為什麽。很快想清了:最大的原因,是因為一切太順利,被勝利衝昏了頭腦,什麽都能做到,什麽都順理成章,就什麽都做了,沒有一點畏懼和克製。不畏懼不克製,當然會有麻煩。當然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這次的事情,也是一個警鍾。如果能當上副校長,就立即把婚姻的事處理清楚,態度堅決地和白玉婷離婚,孩子要不要由她決定。如果她要孩子,那麽他來承擔撫養費,對孩子負責到底,而且離婚時,一切財產都歸她,她有什麽要求,都盡力滿足她,這樣把事情處理完滿,他的心裏也好受一點。
關鍵還是要克製自己,把事情做好,更不能再放縱自己,還要嚴格要求自己。東學潮暗下決心,以後要當一個好人,當一個好官,當一個好老師,當一個好科學家,而且一般的好不行,做官要向焦裕祿孔繁森學習,做學問要向老一輩科學家學習,做人要向聖賢學習,清清白白做人,兢兢業業做事。即使不能完全做到,也要努力往好做。
黑暗朦朧中,胡悅悅突然問他在想什麽,聲音不大,卻嚇他一跳。東學潮立即搖搖頭,給她蓋好被子,握住她的手,輕聲說:“你睡吧,我也趴在床邊睡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