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逐漸轉冷,馬梓筠新居邊江堤上的綠化樹的樹叢頂部在朝露和晚霜的輪番侵襲下已經衍生出一團肉眼可見的鵝黃色。朦朧的江霧越來越頻繁地光臨寧城三江六岸。這些霧氣並沒有如公認的江城“霧都”渝城那樣因為江邊陡峭的地勢以及城邊獨特的山勢共同孕生出的四季皆有的濃霧那樣的大範圍長時間以及形態上的渾厚濃重,而更多地隻是隨風漂移的支離形散的薄霧。它們的存在對於城市交通和人們的視野都不會造成嚴重的阻礙,更多地隻是會對少數本就愁腸百結的人的灰暗心靈造成更加消沉的影響。馬梓筠這段時日過得還算平穩無奇,獲獎的效應還在外圍及隱蔽處以馬梓筠察覺不到的方式持續發酵,但是就置身於“暴風眼”中心地帶的人們而言至少在表麵上卻都已經恢複了得獎之前的寧和與平靜。馬梓筠還是一如往常地安分守己地上著班,下班後一如往常地和夏妮旎過著幸福而簡單的日子。但是他卻也能依稀地發現正有兩團霧氣慢慢地籠罩在了他的事業和家庭之上,一個就是此次獲獎徹底改變了他以往在單位當中隻是一名有點小背景的無名小卒的人設,不說成為了眾矢之的吧至少也算是被許多人給惦念在心中了。這並不是一向淡泊名利的馬梓筠所想要的。在新單位中他素來追求的就是不顯山不露水,最好能被除了直管領導之外的所有人所遺忘。在北關監獄之前的坎坷經曆早已使得他下定了這輩子今後在單位裏隻走平凡路絕不再另辟蹊徑的決心,對於這一點他是堅定不移的。他不清楚這次獲獎算不算是再次破戒犯規了,他可不想光是隻顧著享受一時爽的獲獎快感而在今後的漫長歲月中時刻承受揮之不去的伴生的風險。好幾次午夜夢回,他甚至都有些後悔自己將這篇文章寫得太好了,也許在看似風光的表麵下自己一不小心又招引來了什麽自己所壓根就惹不起的“深海巨獸”的關注和嫉恨也說不定。還有一團困擾他生活的濃霧就是那個不一般的女人鄧瀾澄了,這個簡直就是甩不掉敲不爛砸不碎扒不開的女子真的就好似纏定了馬梓筠。她完全好似是將馬梓筠視作了個人的禁臠和玩偶,予取予求地隨心所欲地侵擾他嬉弄他。馬梓筠好幾次像將她給擠膿包似地封號拉進黑名單了,可是他剛剛有了這個念頭,那邊正在樂此不彼地給他**擾短信的鄧瀾澄就先知先覺般冷酷地提示他除非他將自己的私人手機號碼給換掉了並且同時跳槽舉家搬遷離開寧城,否則她可就不是隻發短信這麽客氣了。直接找夏妮旎、到馬梓筠家登門拜訪、打電話向有關部門舉報、親自去四季監獄反映情況等等都是她非常熟悉拿手的把戲,他馬梓筠要不要逐一試試?可真等到馬梓筠真生氣了質問她到底要怎樣時她又突然變換出了一幅可憐至極的口吻哀泣地發來語音請求馬梓筠原諒自己的不近情理,並反複解釋到她隻是太在意馬梓筠了。所謂關心則亂,情難自己,所以時常言語失據。她可舍不得威脅自己最心愛的男人,更不願看到馬梓筠受到一點傷害。要是她真是這麽陰毒,也不會一直拖到今天而不付諸行動了。她這種滑稽的自說自話的為自己的要挾所做的強辯之辭的確也是讓馬梓筠啼笑皆非無言以對的。
經曆了馬父去世的大悲和馬梓筠獲獎的小喜之後的馬夏兩家所剩餘的五口人又開始逐漸將生活的重心轉移到了小兩口尚未完成的傳宗接代的重任上。尤其是對於作為播種方的馬梓筠的身體的調理和精力的控製就顯得尤為重要了,表現在每天早晚兩餐的飯前飯後他都不得不老老實實地喝下一袋味道極其古怪的據說可以調養精氣的深褐色中藥溶劑。另外對於不抽煙很少飲酒但是有些貪嘴的馬梓筠的飲食控製也是再度開始加強。用夏妮旎的話說就是前段時間回贛省了那是沒辦法,出於禮節不得不放縱默許馬梓筠適當地喝一些啤酒,吃一些對於生育不利的菜品。但是如今一切又必須得回到正規了,於是馬梓筠也不得不與碳酸飲料、豆製品、燒烤油炸食品、咖啡、濃茶、芹菜、薄荷等一切有殺精負作用的進口之物說拜拜了。但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另一方麵每天家人們給他端上桌的各類豬雞牛羊肉、動物內髒、雞蛋鴨蛋、海參、墨魚、章魚等倒是變著法子換著來,倒也是不會讓他嘴中缺葷腹中缺油。馬梓筠也預見到了這段時期辦公室中的風平浪靜隻是因為每年的下半年都是各類監獄學征文的淡季的緣故。隨著自己的聲名鵲起和領導們對於自己期望值的陡升,明年開春之後單位布置給自己的寫作任務隻會是越來越繁重。他如今不抓住這段寶貴的可供自己休養生息的好時光造人,一旦又開始沒日沒夜地趕稿了那時候自己就是有心也恐怕是無力了。馬梓筠為了升級做爸爸也可謂是拚了,他一下班基本就是回到家,回到家除了吃飯就是和夏妮旎在臥室中纏綿。夏妮旎也是自然甘之若飴,每天下班前都是盡量完成批卷備課。心無旁騖地回到家中後就是製造情趣,一心一意與丈夫合歡造人。為此夏妮旎也做了很多讓步。她之前是很排斥觀看那些成人片的。之前還和馬梓筠說過一次在大學裏有次過情人節男朋友曾經想和她共賞當時很紅火的一位東瀛動作片女郎的代表作,被她嚴詞拒絕了。知道這是她禁忌的馬梓筠聽了有數了也放在心裏了,無論是婚前還是婚後都沒有再強迫她陪自己品味帶色的影視劇。可是這一次夏妮旎心疼丈夫耕作不惜,也頗有些內疚自己的土地肥力不足才牽累了丈夫,竟然也主動提出讓馬梓筠電腦裏下載幾部經典香港三級片以求助興。馬梓筠明白有著完整情節的色情片已經是自己妻子容忍的極限了,便也十分尊重地按照她的囑咐進行。從此馬梓筠又將大學中看過的很多此類代表作又重新回味了一遍。隻不過那個時候觀影的時候周圍氣味熏天,還要提心吊膽地害怕被警察掃**,關鍵是最多也隻能是心中焦躁地看看而已。如今卻是躺在自己120多平方米的家中寬敞舒適的大**,懷中還摟著溫香暖玉無比溫存的妻子,隻要自己願意,隨時都可以模仿劇中的男主角對著身邊的佳人大快朵頤一番。他這輩子活到目前唯一一次讓女人為自己懷孕的就是楊欣兒,因此好幾次他和妻子癡纏之後累得氣喘籲籲之時他都在腦中努力回憶自己可能是哪一次一槍中靶的。是從海南回來的那一次?不對,時間似乎對不上。那就是和楊欣兒去她家之前那個她來過來與自己野合的那個晚上。應該不會錯的,那次他們兩個人的情欲都特別地高漲,自己的狀態也是出奇地好,最後也感覺自己噴湧得也是特別強勁。當時就聽楊欣兒說似乎當時小腹中都明顯地感覺到了源自馬梓筠的那股勢不可當的衝勁,連帶著整個下體內部都似乎筋攣抽搐了起來。沒錯,絕對就是那次。馬梓筠再次回憶往事倒不是又多愁善感了起來,而是在自己的知識領域和實踐經驗中拚命在尋找一切可能可以提升夏妮旎懷孕概率的線索。
所以他打定了一個主意。在某一晚回慈鎮陪馬母吃完晚飯開車離去,本應將汽車開往寧城主城區的馬梓筠卻出人意表地將車子開向了另外一個遠離主城區的方向。順著向前開的這條路是高速建成之前由慈鎮通向寧城下轄的另外一個靠海的以高中教育和煉化廠聞名的城區的必經之路,如今還是許多本地老司機來往於兩地的捷徑。隻是畢竟道路狹窄隱蔽,曲折環繞,所通過的多是種滿了楊梅樹、柑橘林、竹林的低山、兩座人工水庫以及四五座規模不等的村莊。路況的寬廣直暢自然是不好和高架高速相比的,所以氣象已經大不如前了。整條黑黢黢的公路上靜悄悄的,老半天才能與一輛對向車交匯或是被追隨而上的不耐煩的同向車輛所超越。剛才在轉向的時候馬梓筠就已經和夏妮旎說明了改路的初衷,夏妮旎聽聞後俏臉一陣緋紅,卻並沒有阻攔自己的丈夫。她現在念子成癡,任何能力之內的嚐試都是不會拒絕的。
“我說呢,剛才吃晚飯後看你乘著媽媽在洗碗偷偷摸摸地去抽屜裏取了條毛巾塞入包裏。我還以為你又想國民黨大姐姐,去翻看那張紙條和那個勳章了呢,原來你在籌劃這個。”
馬梓筠隻得瞎掰了個前段時間在網上看到條新聞,說是經過日本某位生育學專家研究,偶爾的野外**既能提升夫妻生活的情趣也更利於女方懷孕,比如我們國家偉大的學問家孔夫子老人家就是其父母在野地中**孕育的。
“是不是真的啊?日本哪家大學哪位教授啊?鄧瀾澄就是日本留學回來的,明天我就去問她核實下。”
聽到“鄧瀾澄”三個字馬梓筠現在就頭疼,他隻得裝作吃驚的樣子輕輕伸出右手拽了拽妻子輪廓精致的小耳朵。
“這種隱私事你還找人家問啊,不怕她到處去給你宣揚。”
夏妮旎有意一閃,張開嘴溫柔地含住馬梓筠的右手中指和中指吮吸了起來。馬梓筠被她舔吸得渾身酥麻,不由得哼唧出了聲。夏妮旎趕緊鬆開嘴將馬梓筠的兩根拇指吐出。
“好好開車,別翻到水庫裏去了。她現在還有空管別人的事啊,光如何對付那兩個追求她的學生就夠她焦頭爛額的了。我看再下去都要搞出人命了。”
“你這指的人命是什麽意思?”
馬梓筠一下沒明白,問道。
“人命就是人命嘍,也就是說,這個世界上可能會多一個死人,也可能會多出一個活人,明白了嗎我的老公大人?”
夏妮旎很開心自己平時總是自詡為無所不知的丈夫也有被自己的一語雙關給難住的時候。
“管人家呢,我們自己幹出人命倒是真的。”
馬梓筠總算是聽懂了,不由得在心底為自己更替鄧瀾澄捏把汗。但是他表麵還是裝作若無其事的,和夏妮旎兩個人嬉笑著,憑籍著很久前白天來過時的記憶將轎車開到了一處水庫大壩邊的空地上。時令雖已入了冬但是今晚確實反常地溫暖如春,隻穿著一件羊毛衫的馬梓筠即便站在大壩上麵對著水庫吹來的夜風也並沒有感受到一丁點徹骨的寒意。他站在穿著駝色針織連衣裙的妻子身後,**地伸開手臂將同樣熱情似火的夏妮旎環摟於懷中。他的手掌張開,品鑒似地貼緊了順滑的服飾下夏妮旎更為滑溜的肌膚四處摩挲著。他的唇和舌更加靈巧地伸向了夏妮旎火熱的耳蝸和脖頸,肆意地點旺了妻子的欲火。他的嘴裏不停地誘哄著煽動著教唆著自己的女人此時此刻將所有的思維都順理成章地集中到對於性與愛的凝視和享受上,口頭化的文字和文字化的語言其實才是這世界上最好的**和最佳的**媒,隻要你拿取得當,運用自如,在多數女人身上它們其實能起到遠遠超越金錢、權勢和藥物的激化作用。尤其是像夏妮旎這樣出生於小康殷實家庭接受中等程度文化教育自己如今又算得上是中產階級的新女性而言,性與愛是絕對不可剝離的。馬梓筠超過她的那位從事計算機編程開發的前男友以及許多相親對象的最大的特質就是他那張能說會道的嘴,雖然在很多工於心計的人看來馬梓筠的說話方式自然還是存在著許多值得商榷的缺漏之處。在工作中他甚至經常還會給人以拙於言辭的錯誤印象,其實都是他進行自我選擇的結果使然。隻要他願意,他的伶俐機變的口才是遠遠勝於許多自以為是的演說高手們的。正如我們這個時代中那些總是喜歡在自己的微博中賣弄文辭享受所謂的粉絲們精神香火供奉的專以烹製心靈雞湯聞名的所謂大師們,其實他們中很多人的思想深度和文字水平都是遠遠不及馬梓筠這些因為高考設置規則而被耽誤掉了前程的偏科天才們的。馬梓筠一邊動作著一邊對妻子進行行之有效的聲控。三年的夫妻磨合下來,他對於身前的這個女人的喜好興趣點所在已是難捏得精準無誤。他的**的手法更是收放自如,每每都能讓夏妮旎欲罷不能,充分享受到了擁有一位內秀悶騷丈夫的獨特好處。這是馬梓筠一貫的穩定的駕馭女**往對象的優勢所在,就是他麵對鍾意的女子樂意展現時就能隨時臨場發揮的卓絕嘴皮子功夫。和舞女一曲舞歇的短暫的三五分鍾就迅速地博取了她的好感,和衛丹紅一霄電話訴衷情也將這個女人迷的是五葷八素,和陸芳菲在寢室裏三兩個小時的聊天也是徹底俘獲了她的芳心,和楊欣兒每每在一起時兩個人更是有來有往聊騷不斷,和司徒小滿無論是在先鋒網吧還是黃山之旅中對話更是促進兩人情感快速升華的最佳橋梁。這一晚為了能讓夏妮旎盡量動情以分泌出更多高質量的卵子,馬梓筠也可謂是使出了渾身解數。他因地製宜因勢而動地在夏妮旎耳邊述說了很多古代的現代的成人文學和**軼聞中的經典橋段。他有意調整著說故事時的音質聲調,以求讓自己的嗓音愈發性感而富於磁性,又遣詞造句精心營造出敘述時的畫麵感尤其是竭力渲染出那種**時獨有的美學感。他的努力從過程而言無疑是非常成功的,夏妮旎整個人,不僅包括她的身體,更包括她的心思都成功地被馬梓筠所帶入了他所預設的靡靡情境之中。在馬梓筠的推波助瀾之下她也嬌喘著說出了自己學校裏的一些花邊新聞來助興,其中就包括那兩名男生為了鄧瀾澄公開爭風吃醋甚至在課間休息的教室前走廊裏搶著喊鄧瀾澄為自己老婆的奇聞。
“這個女人哪裏有我老婆漂亮啊,也不知道這些乳臭未幹的小毛頭是啥眼光。”
馬梓筠嘴裏這麽哄著夏妮旎,可是腦子中一想到鄧瀾澄那堅挺巨碩的胸部身體反應卻明顯變強了。
“還能有啥,戀母情結唄。你們這些男人見了她這樣的波霸不是都會有渴望吮吸的衝動嘛,從心理學上說這就是你們母乳喝多了喝出來的毛病。”
事後夏妮旎癱軟在副駕駛座位上依靠著馬梓筠時總結到。隨後她又告訴馬梓筠鄧瀾澄的這場鬧劇估摸著也不會持久了。那兩名男生的家庭都是錢多的沒地方花的,父母原本的宏偉藍圖也是讓兒子移民到國外。這下一鬧也不過就是將計劃的各項議程提前幾年實施,他們都已經辦了出國就讀的轉學手續。至於鄧瀾澄估計也在學校中呆不了多久了,聽說好像被學校領導層找過談了幾次話之後,她也是自覺無趣,萌生了去意。聽到這裏馬梓筠心中一楞,不錯,鄧瀾澄出現在他生命中的方式確實是太過於怪異和另類了。不錯,鄧瀾澄處理他們之間關係的方式也是太過於怪異和另類了。不錯,她是展現出了自我人格分裂的一麵,給自己發了不少光怪陸離的各類短信,對自己說了不少狠話,甚至也強吻過強擁過自己幾次。不錯,對於很多心理健全的觀念傳統的男士而言鄧瀾澄的行為無疑是唐突的**邪的無法容忍的。但是偏偏他馬梓筠本身也是一名思維乖張內心灰暗的人格培育不健全者,對於鄧瀾澄不近情理的主動示好他更多地隻是一種畏怯躲避而非憎厭反感。他隻是不確定自己如果對著迎麵而來的鄧瀾澄對向邁出這一步的後果會是怎樣,所以始終遲疑著邁不出這一步。馬父的去世帶給他的觸動和反省太多,夏妮旎的溫柔體貼更是讓他感恩與上蒼的眷顧,他不想再讓任何自己無法掌控的意外破壞粉碎了這現有的一切。實話實說,鄧瀾澄是非常優秀的女子:高學曆,性感,不矯飾,坦率,可就是占有欲過強了,凡是被她盯住的勢必精心謀劃抓進股掌之中。又過於聰明了,一個女人對於人心人性了解得過於通透也未必是件好事。而且情緒上的變化也太過於極端化了,表現在自身行為總是受到情緒中的極端麵的操縱,而且情緒的極端化反應也太過迅猛和頻繁。可不管鄧瀾澄存在著多少的性格上的缺陷,對於向來缺少朋友的馬梓筠來說她多少也是曾經在在他的生命中出現過的過客,即便隻是一名怪客。何況兩人畢竟也有了肌膚之親,鄧瀾澄還是在他的人生中深深淺淺地打下了烙印的。而一個即將默默無言地淡出馬梓筠人生的鄧瀾澄和一個熱熱鬧鬧闖進馬梓筠生命的鄧瀾澄對於本性上看淡生死卻特別在意離別的馬梓筠是有著完全迥異的存在感的,令他感到了一份離別,一份唏噓,一份悵然若失。說到底,為人處世的多情善感,待人接物的拖泥帶水,不懂得何時應該當機立斷,何時應做剛毅果決的抉擇也恰是缺乏“數理邏輯感”的馬梓筠這一輩子的最大缺點。不諳於推算謀劃的他一向最不擅長的經常會在夢中都被嚇到驚醒的天敵克星-數學-終究還是成為了他這輩子揮之不去的心頭噩夢,對他的人生產生了無形的巨大的消極影響。
於是,第二天白天,在不知道是何種情感的驅使之下,他斟酌了再三,平生第一次主動給鄧瀾澄發了條信息。
“聽說你可能要改換門庭了,其實以你的學曆可以考慮下報考市級乃至省級公務員的。”
很久都沒有收到鄧瀾澄的回信。就在馬梓筠為自己的多事暗暗後悔的時候,他的手機卻突然響了。
“起初神創造天地。神說:“要有光”,就有了光。神就照著自己的形像創造人,乃是照著他的形像造男造女。神對摩西說:“我是自有永有的。”除了我之外,你不可有別的神。神人說,不要懼怕。與我們同在的比與他們同在的更多。聽命勝於獻祭;順從勝於公羊的脂油。神所懲治的人是有福的!所以你不可輕看全能者的的管教。然而他知道我所行的路;他試煉我之後,我必如精金。神所要的祭,就是憂傷的靈。神啊,憂傷痛苦的心,你必不輕看。住在至高者隱秘處的,必住在全能者的蔭下。流淚撒種的,必歡呼收割。我見日光下所做的一切事,都是虛空,都是捕風。”
此時的馬梓筠雖然還不曾與宗教發生有任何係統深入的持久聯係,但是僅憑這些信息的語言風格馬梓筠也大致能猜測得出這些應該都是《聖經》中的金句箴言。隻是從來沒有品讀過《聖經》的馬梓筠尚不能十分準確地理解這些語句的潛伏含義,或者說他對於鄧瀾澄特別遴選出這些警示銘言在這個時候發給自己的行為背後暗藏的動機還不是把握得十分明確。他沉思了許久,正思索著如何回應才能最恰當地符合自己向來自視甚高的睿智稱號而不至於掉價,鄧瀾澄的回信又接踵而至了。
“我拜讀過你的文章,你是一個很有慧根的人,隻是被俗世間的諸多瑣事給耽誤掉了。你若一旦開了悟,必然會在修為上取得精進的成就。不過現在的你紅塵未了,在你好好地完成和我的一段情之前,你和我都是不得自由的。請今後不要再隨便說些與你的檔次不符的話,你覺得讓我去吃官差飯是瞧得起我呢還是瞧不起我呢?”
馬梓筠無語了,認真起來的鄧瀾澄真的是自己壓根就應付不了的女人。可以說這個女人在靈與肉的任何一個層麵都全方位地超越壓製住了自己,自己與她相比唯一的長處還是得拜造物主的所賜。可越是有了這些感歎馬梓筠也就越會為之前的幾次近身接觸中鄧瀾澄低三下四的放下身段乃至作踐自己而感到不可思議,他由此也愈加感受到了這個女人的深不可測和不可思議。如果說之前交往過的那些女人,包括夏妮旎在內,都是一些石潭溪澗,最多算是大江大河的話,那麽這個鄧瀾澄就如同她富含水分的姓名一樣猶如煙波浩渺無邊無垠的汪洋大海。自己暢遊在這塊水域之中享受到的無與倫比的歡快感和自由感自然都不是之前在那些小水塘中所能比擬的,但是一旦海神發怒揮舞起三叉戟,那些鋪天蓋地而來的颶風海嘯帶給自己的滅定之禍卻也同樣是會讓自己粉身碎骨甚至屍骨無存的。某種意義上鄧瀾澄也確實可以說是和自己一樣生不逢時。隨便出生在哪個階層固化程度沒有這麽極端化的思想風氣也更為包容開放的年代中,她可能早就已經是聲名遠播的以才情個性和性感著稱的奇女子了。一定程度上馬梓筠就是男版的低配的鄧瀾澄,而鄧瀾澄就是女版的高配的馬梓筠。總之大體而言他們還算得上是一個綱目的物種,也是同一平行世界中的生物。他們學曆差異懸殊,外形差別明顯,但是心性相通,性格類似,三觀相仿,雖然就每一方麵的每一細節來說圖譜獨特性更為鮮明的鄧瀾澄相比起相對更要大眾化些的馬梓筠顯然是更值得那些人類學家、心理學家、社會學家和作家做深入的研究觀察的。
這天下班後拎著包的馬梓筠獨自一個人行走在寧城主城區最有名的那條東西向主幹道邊的人行道上。夏妮旎學校中要加班,她今晚預計要九點左右才能到家。按照夏妮旎的安排本來是要丈夫到夏家老宅用晚餐的,可是今晚的馬梓筠卻很想一個人隨意走走,便撒了個也要趕一篇稿子,就隨便去警官餐廳吃點的謊。他今天連車都沒有開,乘著夜色先步行到了藥行街的聖母升天堂。站在大門緊閉的燈火輝煌的大堂石階下,仰望著被橙色燈火裝點著氣勢恢宏無比莊嚴的尖頂高聳的雙子鍾樓,他感受到了被冥冥上蒼由上至下的巨掌撫壓心靈之下個體之微小如沙粒。他的腦海中閃回著《巴黎聖母院》中的那些經典場景和鄧瀾澄發給自己的那些《聖經》中的不朽警句,突然間一股神聖的暖流由他的腦髓直通脊椎傳遍全身的每一處神經末梢。他的眼角濕潤,想起了數年前和舞女在不遠處的月湖湖畔的黑燈舞廳中廝混過的那些年華。當時自己曾經很多次不經意地瞭望到這兩座尖塔的塔頂,當時的自己全神貫注地隻是集中於身邊這位身材妖嬈的中年大姐姐,哪裏又會在心田中激**起半點浪花。原來自己的一切墮落,一切不堪的行徑,包括和舞女以及衛丹紅在一起時陪著她們走街串巷時權然不顧未來果報的隻圖一時之快隨意編造的海誓山盟,那些玷汙了人耳人眼更讓心靈蒙塵的隻是追逐肉體快感和逃避責任的粗鄙的擁抱、放肆的取樂、無端的拋棄卻原來都是早已暴露在上帝如炬慧眼的俯視之下。自己當時隻是關注羨慕著這同樣一條街道上那些紅燈酒綠的高級酒店和氣派豪華的高級寫字樓中進進出出的紅男綠女們,為他們光鮮昂貴的穿著和奢侈糜爛的娛樂所吸引如追逐腐朽氣息的蠅蚊。他當時的憂鬱和憤怒完全不是出於維護這世間公道的無力和不能,而隻是對於自己生存現狀的不滿的自怨自艾和對於他人活得遠比自己有滋有味的嫉妒和怨恨。他全身癱軟,已無法再繼續承受這來自頭頂蒼穹拷問和心靈內部詰問的兩股巨大力量的夾擊。他有些踉蹌地在身旁詫異地將他視作喝高了的酒徒的不屑眼光中走下了主人行道,走進了人流湧動的商業廣場。向著東北方向直穿過這被視為寧城中心地帶地標的熱鬧非凡的大型廣場,再穿行過一座地下人行通道,就可以到達在江邊靜靜矗立著的另一座天主教堂聖母七苦堂。教堂邊的沿江地帶就是寧城的江北老外灘,在馬梓筠初返寧城的那些年月中它視為周邊還是一片聚集了矮舊商鋪和街巷如蛛網般密布於其中的遍布古老“石庫門”式民居的碼頭區,如今卻已經被開發成了專供富翁小資們娛樂消遣的匯聚了各式高檔酒吧咖啡館茶社的高級消費區。這裏也是馬梓筠今生丟失處子之身的所在,他至今清晰地記著那座江畔小旅社的位置所在,可惜那裏如今早已被開辟成了一塊沿江綠地。馬梓筠頹喪地繞著那塊綠地轉了兩圈,仿佛就是在緬懷自己這一生沒有開好頭的兩性相處旅程的起始地。不管怎麽說,也是他作為男孩進化成男人的裏程地。綠化帶對麵的一家高級咖啡館門內站立的侍者輕蔑地朝著穿著樸素的馬梓筠瞥上了一眼,很是嫌棄這個看著就不像在自己店中消費得起的在門口瞎轉悠的窮人。窮人往往最為勢利,因為唯此他們才能在別的還不如自己的更為窮困潦倒的人身上找尋到那份支撐著能讓自己咬牙活下去的自信心。馬梓筠惆悵地在心裏祭奠了一番那被自己毫不珍惜就舍棄掉的童貞,拎著公文包又反向走向了那相比起前一座教堂明顯要顯得更為樸實低調但是也更為醇正古拙的天主堂。
他的右手插在褲兜中,手機放在另一側的褲兜中,一路上被他行走邁動的大腿無心地頂擦住了汽車鑰匙,無意中不知道撥通了哪個按鍵。直到口袋中隱隱地傳來了女人“喂,你總算想到我了,怎麽不說話”的聲音,他才驚醒過來,忙不迭地從兜中掏出了手機。低頭一看,正是鄧瀾澄的號碼。他為了不引起夏妮旎的注意,還特意將這個號碼的儲備名稱設置為“淡水”的,取得就是鄧瀾澄姓名中特別多水之意。“喂,喂”,電話中的鄧瀾澄的聲音一如往常地明澈而清晰,語調也是不急不緩的,似乎也並沒有特別大的驚喜和意外。馬梓筠遲疑不定地將手機舉在耳邊沉默了半天,他該怎麽說?將真相告訴給鄧瀾澄嗎?這麽小概率的事件即便是如實相告了可是誰又會相信呢?可如果編造是自己主動撥打的謊言,那麽他撥打的動機和目的又是什麽呢?為了一次圓謊勢必今後要連環牽出無數個謊言,那麽自己今後的人生是不是注定了隻會是一場無奈的騙局了呢?騙了電話中的這麽一個人是不是意味著他也將開始欺騙他身邊所有親近的人了呢?他缺乏深謀遠慮的頭腦很快就又被這一大團漿糊似的疑問給折騰得混混沌沌,他隻得開始更多地遵循本能而非遵從於理智處理與鄧瀾澄的關係了。他感覺自己就是揮舞著短矛盾牌**著上身衝向裝備著線膛槍和火炮嚴陣以待的英軍的祖魯戰士,勇氣固然可嘉,氣勢很是磅礴,過程也很刺激,但是結局一定悲壯。
“你現在有空嗎?”
他坐在教堂前廣場上的木椅上,忐忑不安地小聲問道。他舉著手機的手顫抖的厲害,臉頰發熱,嘴唇發幹。電話那頭一陣沉默,直到馬梓筠幾乎都能聽見自己的怦怦心跳聲了,才傳來鄧瀾澄聽不出任何情感起伏的聲音,簡潔而有力
“你在哪裏?”
事後據在教堂廣場上專門負責夜間打掃的清潔阿姨回憶,在這幾年中他親眼見到過的利用夜色的掩護在廣場上做著那些沒羞沒臊的糗事的男女之中,那個初冬之夜她撞見的一對是最為奇怪的。兩個人穿著正經,都帶著眼鏡,瞅著斯斯文文的也蠻有教養的。但是他們的行為可卻一點也不文雅。男的是先到的,女的要晚到半個小時左右。他們一見麵就摟抱在了一起,一點也不顧忌廣場上零散行人的側目。後來特意在天主堂斜對門一處暗影角落中的木椅上相擁著坐下,兩個人摟抱著指點著麵前的教堂交談了很久,似乎是在談論著什麽和這座教堂的曆史有關的事。阿姨好幾次有意走到他們身邊不遠處裝著清掃地麵,其實是想讓他們收斂下自己的行為。她隱約聽見那男的聲音低沉渾厚,很有些周日教堂裏做禮拜時神父講道時的音質神韻。但是顯然那個女的對於教堂的相關事務卻是更加熟諳的,她突然想起似乎有好兩次在做禮拜時在起立禱告的人群中似曾看見過這個女的。她之所以對她印象頗深一是因為這女子在女信徒中算是很年輕的,看著不過也就是二十四五的樣子。還有,就是她擁有一雙東方女性罕有的巨碩的前胸。不過也不一定,寧城基督教女信徒實在是太多了,其中戴眼鏡的大胸年輕基督教女信眾也不見得就隻有一位,自己也很有可能是認混了。可就在她從心底感激神祗恩寵的雨露普世均沾時,突然發現木椅上的兩個人不知什麽時候就摟抱在了一起。兩個人此時都摘掉了眼鏡,歪斜著臉狂亂地擁吻在了一起。他們癡迷地轉動著臉,不停地調整著嘴型和力度,以至於遠在七八米之外的阿姨都能隱隱聽到那攝魂奪魄的“嘖嘖”激吻聲。兩個人自始至終都摟抱得無比緊密,簡直就像恨不得即刻就能靈肉合二為一。
“哎呦呦,做醜事嘛也不會去開個酒店,非要在主的身邊做。這個世道的年輕人啊,哎。褻瀆啊褻瀆,原諒他們的不敬吧我的主。”
信教的阿姨現在確信這個女子肯定不是自己誤認為的那個虔誠女信眾了。她眼見得他們癡纏著摟抱著向著教堂正堂旁漆黑的草坪深處走去,恨恨地對著他們逐漸消失在黑暗中的聲影唾棄了一口。在阿姨看來那裏也是整座廣場上罪孽最為深重的所在,天氣好的時日裏她每天都要從那片旮旯角落中清掃出至少一打盛滿著無數生命體的**還有無數各種顏色和形態的餐巾紙衛生紙。那裏就是潛伏著撒旦的深淵,卻是正好供這些有罪男女們的可悲可鄙的靈魂在其中匍匐著翻滾著糾纏著哀號著。不過這還不是最讓阿姨奇怪的,更讓她感到蹊蹺的是在教堂大門的暗影之下從頭到尾一直站著觀賞這幕好戲的另一名拎著公文包的體型有些臃腫的眼鏡男。他從那對男女相遇前就站在那裏了,那對男女打從見麵擁抱親吻到離開他就一直這樣如雕塑般地佇立在那裏。
“還好不是深更半夜,不然突然瞅見黑暗中站著這麽一個人還不會以為是撞見鬼了。”
阿姨惶惶然地想到,可再等她定睛一看那片暗影中的那個人卻已是蹤跡全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