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她的視線,附身溫瑾澤的洛詞開始躁動,林星柚眼疾手快握住他的手腕,言笑晏晏地看向許憐:“許大師,這是我的丈夫,請問是有什麽事情嗎?”

她若無其事地別開視線,淺啜一口清茶:“人老了,經常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方才不知道怎麽回事,我竟然在溫先生的身上察覺到一股熟悉的感覺。”

林星柚的聲音在發緊:“什麽感覺?”

許憐臉上露出懷念的神情:“曾經我有個好朋友,我倆一起學戲,一起長大,好得跟親姐妹似的……嗬,都說戲子無情,入行以來我再也沒有遇見像她那樣的好朋友了,那段美好的時光,也再也回不去了。”

從她第一個字開始,林星柚就覺得不妙,身旁洛詞周身怨氣越發濃鬱,林星柚緊緊抓住她的手掌,無聲地用眼神警示她,小不忍則亂大謀!

“許憐大師的朋友?是哪位大師呀?”

許憐依舊沉浸在自己的回憶裏,她歎了口氣,表情也從懷念轉為憂傷:“她已經不在了。”

提問的宋晴“啊”了一聲,小聲道歉:“抱歉,我不知道。”

許憐淺淺笑了笑:“她早在很多年前就不在了。當年師傅欲在我與她之間擇一人收做關門弟子,傳承她老人家的衣缽,我那個朋友,她……”

說到此,許憐掩麵而泣,眼淚簌簌落下,此時的模樣真真是人如其名,好一個“憐”字。

“她一時迷了心智,使出歪門邪道想讓我毀容,還好我福大命大躲過一劫,師傅得知此事後認為她品行不端,直接取消了她的資格,她悲憤過度變得神智不清,第二天我想去找她的時候,她已經自殺了。哦,她的名字,叫做洛詞。”

火氣“騰”地升起,好一個許憐!簡直是佛口蛇心,自己做了喪盡天良的事情害得洛詞失去性命,現在竟然還反咬一口,將自己塑造成清清白白的受害者!林星柚一個旁觀者都如此氣憤,更別提親身經曆這一切的許憐了。

在眾人眼中,幾乎是許憐說完洛詞名字的那一瞬,溫瑾澤手中茶水灑了一地,高大的身影壓迫感十足,烏黑的眸子一動不動盯著許憐。

在場各位都是最擅長察言觀色的人精:“溫……溫總,怎麽了嗎?”

林星柚在沒人看見的時候拚命朝洛詞使眼色,她身上有玉佩!玉佩還沒解決,別激動!

怨氣喧囂沸騰,就在林星柚已經在心中默念這把完蛋時,洛詞竟硬生生忍住了,她平靜開口:“坐久了,腿有點麻。”

許憐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右手有意無意撫摸著胸前的玉佩,許是玉佩帶給她的安全感,她並沒有多想,依舊維持著溫和的笑:“沒事。”

她輕輕歎氣,眉頭如小山輕蹙:“年紀大了,就愛回憶些從前的瑣事,讓各位看笑話了。”

宋晴嘴甜,人又機靈,當下接話:“沒什麽沒什麽,許老師,聽導演說,您有一個心願想要我們幫您完成,是什麽呀?”

許憐捂著嘴輕笑:“我唱了幾十年的戲,也到了該退休的時候了,我有意在我的家鄉,也就是林溪出演最後一場《牡丹亭》作為我的謝幕演出。”

“呀!您要退休了?這可太可惜了,全國的戲迷再也聽不見您的戲了,大家一定很遺憾。”

“嗬嗬,承蒙大家厚愛,我才能唱這麽多年。昆曲雅致,卻始終曲高和寡,沒多少年輕人愛聽,我的心願就是盡我所能,在我的謝幕演出來臨之前,讓昆曲走入更多年輕人的世界,不求他們能喜歡上昆曲,隻要對昆曲的了解加深一丁點,我便心滿意足了。”

“所以這就是您選擇與我們的節目合作的原因。”

這樣一說,宋晴就懂了。她父母是資深戲迷,她從小跟著父母一塊聽戲,如果說旁人對著許憐不過是場麵上的應和,她則是打心眼裏尊崇這位戲曲大師。剛一見到她的時候,她怎麽都想不到,這樣一位老藝術家居然會出現在自己參加的綜藝裏,兩者調性完全不和啊!

“沒錯,據說你們的節目是當下最受年輕人歡迎的,我這老太婆就腆著臉找上節目組碰碰運氣咯。”

許憐話說得幽默,人又沒有絲毫架子,原本凝滯的氛圍立刻活躍起來,眾人爭著搶著要給許憐搭把手,都想趁機蹭一蹭昆曲大師的光,抬一抬自己的咖位。

要知道這年頭明星賺得雖然多,可在網絡上的風評卻不怎麽樣,都卯足了勁想給自己打造個“書香”人設。

既是做昆曲推廣,自然是會昆曲者優先,第一個舉手的是宋晴,她自小耳濡目染,入行前學的就是戲曲,當下亮了一嗓子,震驚得眾人都說不出話。

“那下一位……”

身後一雙手推了林星柚一把,她一個趔趄上前一步,孤零零出列。

“哦?星柚姐姐也會昆曲?”

她急忙否認:“不……我不會……”

“她會。”

溫瑾澤看著她的眼睛點頭:“她會。”

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洛詞對她說:“放心,有我。”

林星柚有了底氣:“我會一點。”

許憐挑了挑眉,不太相信的模樣。

林星柚提了提裙擺:“要不我給大家來一段?”

她放鬆身體,自願接納洛詞的魂魄,就在被附身的一瞬間,林星柚神情一變,眉眼哀愁,如泣如訴,明明還是同樣的五官,周身氣質卻仿佛換了一個人,仿佛隻存在畫中的千古絕世名伶出現在眾人麵前。

“原來是姹紫嫣紅開遍……”

昆曲唱詞典雅,行腔婉轉,最為考驗演出者自身的功夫,方才宋晴那一嗓子不過是外行看熱鬧,可林星柚舉手投足之間的風韻與氣質卻有幾分內行看門道的意思。

她煙波流轉,聲若鶯啼,雖無戲服在身,可舉手投足都是昆曲最講究的身段美,短短幾句將一位深閨小姐的惹人憐惜之態描摹得正正好,就連許憐,都一時失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