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謂平陰這片土地上的“土著”了,較之於他人,對平陰有著更深更濃的感情。

但是,當別人抑或自己用“人傑地靈、物華天寶、鍾靈毓秀”來寫平陰時,總有那麽一點“內虛”。何哉?打開平陰史冊,尋遍三千年曆史長河,在中國文化名人長廊中,有幾位“平陰老鄉”?及至到了明代,出了個於慎行,被人譽為“六代文官主,三代帝王師”,其文學成就“為一時之冠”。可這位讓平陰人津津樂道的“大閣老”,忝列在中國文化偉人之中,也隻能望人項背。

宇宙流轉,天道輪回,當21世紀向我們走來的時候,從平陰大地冉冉升起了一顆文學新星——蘇華。

蘇華是農民的兒子,渾身透出農民的純樸、爽直和睿智。他像一位勤勞的農夫,在文學的園地裏耕耘。他深深懂得,功基千尋,基石須固。優秀的文學作品是閱曆、修養和功力的積累,是心血的結晶,不是單靠巧智而能捷達的。因而,他仿佛一隻不知疲倦的勞蛛,廣泛閱讀古今中外的文學名著,博采眾長,融匯貫通,在續承中發展、創造,逐步形成了獨具特色的藝術風格。

蘇華寫詩,寫散文,寫小說,各種體裁無不涉獵,但他最擅長的還是小說。其小說的特點,可概括為巧、硬、美。

說其巧,故事不論長短,總是跌宕多姿、搖曳生輝,並常有一個很巧的“袍袱”。小說《震撼》隻有400字,寫一小孩子不慎落水,“我”正為救與不救猶豫時,一個戴寬邊墨鏡、留港式頭、拄文明棍,讓人看了特不順眼的人縱身跳入水中去救人。這是一波,接著出現一個浪峰,寫那人把孩子死死抱住向水深處遊去。這個懸念設得極巧,讓人莫名其妙又心驚肉跳。在危急關頭,“我”良心發現,去“虎口救人”,在與之爭救孩子的過程中,那人的墨鏡掉進水裏,才猛然發現那人竟是個瞎子,最後“袍袱”一抖,文章境界全出。文似看山不喜平,蘇華是深得其味的。

硬,一是指蘇華所寫的人物大都是鐵骨錚錚。《孝女》中的李四爺父女;《王大姑》中的王大姑;《柳四嬸》中的柳四嬸;《賊女》中的時秀清;這些人物,即便身為纖弱女子,在敵人麵前,無不表現出視死如歸、氣貫長虹的英雄豪氣。二是指蘇華的語言極有力度。《玫瑰女係列小說》可以說字字是血,聲聲是淚,如錘擊心壁,讓人震聾發聵,刻骨銘心。

美,是指蘇華的小說充滿了詩情畫意。謝林說:“沒有美,藝術是不存在的。”當今文學美的特點已口趨暗淡,假惡醜強烈地衝擊著聖潔的文學藝苑。而蘇華仍然固守著文學的伊甸園,捍衛著神聖的繆斯,作品始終洋溢著健康的審美情趣和審美追求。蘇華仿佛和玫瑰有解不開的情結,作品中常常寫到玫瑰花。我想,這不僅僅是為作品提供一個背景,更重要的是通過玫瑰營造美的意境,烘托美的人物。蘇華小說中的正麵人物形象,不但有美的外貌,更有美的情懷,縱然是《醜妮》中的醜妮,也“醜”得那樣美麗。《飄動的紅玫瑰》更是意境高邁,想象奇麗,色調優美,整篇作品像旖旎的風景畫,像美麗的抒情詩。

蘇華是小說的行家,駕馭形式,得心應手,寫人狀物,出神入化,清詞麗句,俯拾即是。其運筆如輕舟下川,酣暢淋漓。情節發展常出乎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老到而天成。蘇華的前期作品受舊文學傳統影響較深,把“文”作為“道”的載體。近期作品開始把對“道”的關注轉向對“人”的關注。《阿英爸爸》充滿強烈的批判色彩,是對國民性的嚴厲拷問,是對生存與毀滅的頓悟,是對傳統和世俗的反詰。阿英爸爸跪下的雙膝,是文明對世俗的臣服,是文明的慘敗,是人格的破裂,讀後讓人鬱思百結,靈魂戰栗。

蘇華說,文學是他生命的一部分,他是為文學而生。蘇華的目標不僅是通過文學創造高品質的人生,而且通過文學完成曆史所賦予他的“使命”。他淡泊名利,寧靜致遠,厚積薄發,漸成自家丘壑。與馬興坤合著的短篇小說集《癡女》,填補了平陰文學史的一項空白,他另外幾十萬言的作品又為他的人生寫下了閃光的一頁。但他並不滿足,並且永遠不會滿足,他要用畢生追求在平陰曆史上樹立起一座文學豐碑。

(原載1997《平陰文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