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新冠疫情席卷全國。

為了阻止新型冠狀病毒的傳播,中國經濟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人員隔離,工廠停工,餐館歇業,交通停擺。人民群眾眾誌成城,英勇抵抗這場災難。

在這場史詩般的戰“役”中,我們暴露了許多問題,承受了嚴峻的考驗,付出了巨大的代價,遭受了嚴重的損失。

疫情帶來的直接經濟損失以億萬計,直接和間接影響了中國全年經濟增長。成千上萬的中小企業沒有挺過這場嚴寒的考驗,永遠地倒在了2020年的早春。對於更多的企業來說,能夠順利複工、複產,維持企業正常運轉,已經成為整個2020年最大的目標。

然而,“風險與機遇同在,挑戰與發展共存”。在這場危機中,我們也看到一些企業和行業獲得了巨大的發展紅利。

以釘釘為代表的線上協同辦公工具,獲得了爆發式增長,甚至被很多中小學指定為線上授課工具。

除此之外,生鮮新零售、線上教育平台、線上娛樂等與互聯網相結合的新興經濟形態,都獲得了顯著提升。

這些變化到底是暫時的,還是會產生長期影響?

中國經濟在疫情的打擊之下會一蹶不振,還是會迎來新的發展契機,獲得長期發展的新動能?

我們每個人的工作、生活和消費方式,是否會因為這場疫情迎來關鍵性的改變?

1.2 困局:生產力瓶頸成為世界動**之源

如果我們把關注的目光從國內疫情移開,打量整個世界就會發現,世界麵臨的問題比這場疫情更加嚴重。一方麵,全球經濟正麵臨痛苦的階段性發展瓶頸,全球進入存量博弈階段,這是最近幾年來世界局勢越來越動**的總根源。

另一方麵,我們正處於從大規模標準化生產到個性化服務轉變的前夜。如果邁過這個關口,我們又會迎來相當長時期的欣欣向榮的增長階段。

但想到是一回事,做到是另一回事。正像曆史上的那些重大產業革命一樣,越是重大的經濟範式革命關口,突破起來越困難。因為需要跨越非連續性鴻溝。

我們明明意識到鴻溝就在那裏,但是現有利益結構已經根深蒂固,要跨越鴻溝就意味著放棄現成的利益,追求不確定的未來。人類骨子裏貪圖現實利益,畏懼不確定性風險的天性,導致了這關鍵一步極難邁出。

古語雲“不破不立”,我們沒有勇氣去“破”手中的壇壇罐罐,也就沒有辦法去“立”新的天地。中國在農業時代引領全球,卻沒能邁向工業時代,就是被過去的成功所帶來的利益束縛住了,也成為中國近代衰落的根源。

經曆第一次工業革命成為世界頭號強國的英國,之所以在第二次工業革命中落後於主要競爭對手德國和美國,就是因為它擁有太多蒸汽機相關產業的資產,明明看到電氣化時代的到來,卻無法拋棄現有的與蒸汽機相關的資產,堅決轉向電氣化。不像美國和德國因為要從零開始,反而能夠輕裝上陣,實現反超。

更要命的是,本次範式轉換比以往曆次都更加徹底,因此難度更大。

十八世紀以來的三次產業革命,本質上都是解放生產力,發展生產力,都是生產力範式的變革。本次產業革命,則是從生產力革命轉向服務力革命,是更為底層的範式轉換。

什麽是“服務力革命”?我相信你的腦海裏有個巨大的問號。其實,這是我新造的一個詞語。

我們習慣於將經濟結構劃分為第一產業、第二產業、第三產業,其中第一產業代表農業生產,第二產業代表工業生產,第三產業代表服務業。十八世紀末的第一次產業革命、十九世紀下半葉的第二次產業革命、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的第三次產業革命都是生產力革命,主要發生在工業領域,因此,也被稱為工業革命。

在一般人的印象中,我們是先有第一產業,再有第二產業,然後發展出第三產業,發達國家因為已經經曆過生產力高度發達的時代,所以服務業高度發達,GDP占比最高。

在上述觀點中,我們不知不覺地采用了供給側視角。

如果從需求側視角看,用戶需要的始終是可以滿足多樣化需求的服務,我們將這種針對人的具體需求而提供服務的能力稱為“服務力”。

所謂產品,隻是承載服務的一種載體,是服務的一個組成部分。

比如,老王買了一把錘子,擁有這個錘子並不是目的,而是為了用它在牆上釘個釘子。而釘釘子是為了掛畫,掛畫是為了讓他的房間看起來更漂亮。當然,讓房間更漂亮可能也不是最終目的,可能是為了在他朋友來他家串門看到這幅畫時,認為他有品位。

但不管怎麽說,他買錘子這一行為背後真正的需求是讓他的房間變得更漂亮。但是限於經濟條件,他隻能采取購買產品+自助服務的方式實現這個需求。

在工業革命之前,以當時的技術條件,提供個性化服務的代價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都是難以承受的。隻有貴族能享受個性化服務。

產業革命的本質,就是將原先少部分人享受的奢侈品變成大多數人能承受的消費品。

第一次工業革命之後,拆分出製造業,通過大規模生產標準化商品,實現供給能力大幅提升,但是這種提升是以犧牲用戶的個性化為代價的。

換句話說,我們是通過降低自身需求的標準,來適應蹣跚前進的生產力。但是對於占人口絕大多數的窮人來說,能享受到這些已經足夠幸福了!

當年貴族享受的服裝定製服務,是由手藝精湛的裁縫貼身測量、裁剪而成的高級成衣。

工業革命確實讓服裝的成本大幅下降,但我們隻能購買固定的服裝版型、固定的尺碼,真正的個性化定製時裝的價格仍然高昂,對於大多數人來說依然是奢侈品。

我們在工業時代所進行的絕大多數努力,都是努力在標準化的基礎上擴大規模,提升供給效率的同時降低成本。

隨著擁有14億人口的中國快速走向全麵工業化,這場提升生產力的競賽最終走到了終點,在已被開發的市場範圍,都麵臨供過於求的困境。作為全球生產中心的中國,則麵臨產能過剩帶來的巨大政治經濟壓力,也成為全球壓力中心。企業經營越來越困難,甚至大量破產倒閉,其根源都在於此。至於疫情,隻是讓情況變得更加嚴重一些而已。

要知道,這種壓力在一百年前曾經引發過世界大戰!中國過去幾年一直高喊產能過剩,到處嚷嚷著去產能。去產能的背後,是中國社會表麵穩定之下矛盾的暗流洶湧,如同地下埋著一座火山。

去產能隻是一種權宜之計,並不是很好的解決問題的方案。就好比一個人長高、長大變強壯了,衣服穿不上,就把身上的肉削掉來適應這件衣服。

更好的解決方案,顯然是把“市場需求”這件衣服做大,讓它能適應蓬勃發展的產能。

因此,這種供需失衡產生的巨大壓力,使得中國一方麵大力發展“一帶一路”,開發第三世界國家的市場;另一方麵驅動產業鏈攀升,與占據高端市場的歐美公司競爭。這已成為中國解決過剩產能問題的國家級戰略。

但是,從問題本質上說,這仍然是治標不治本,把問題爆發的時間人為地向後推遲了一些而已。等到市場開發到臨界點後,問題還是會爆發,而且到時候會爆發得更加猛烈。

1.3 曙光:從生產力革命到服務力革命

為了真正解決這個問題,我們要進一步挖掘問題的本質。

供需真的失衡了嗎?其實當下並不是絕對的供需失衡,而是一種結構性的相對失衡。

我們可以觀察到,隨著中國人均收入的提高,擴大消費的呼聲日漸高漲,這就是所謂的“消費升級”。

消費升級並不一定是追求高價,而是不再滿足於抹殺個性的標準化商品,追求個性化需求滿足;不再滿足於基礎的功能性需求,而是追求更加高階的心理和情感表達。因此,我們會看到如下充滿矛盾的場景:

一方麵國內庫存積壓,大量商品滯銷;另一方麵海淘消費旺盛,中國消費者在全球買買買。

一方麵,麵向大眾的標準化大路貨,讓人們提不起消費興致;另一方麵,麵向小眾特定人群的定製化、IP化產品和服務供不應求,甚而引發搶購風潮。

比如最近兩年風靡的泡泡瑪特,以激發人們獵奇和收集心理的盲盒為賣點,獲得顯著成功。二次元衍生品的繁榮,國潮消費的興起,各種“網紅”商品一夜而紅,都是暗流洶湧的曆史大潮表麵泛起的幾朵浪花。

這些浪花都表明,人們的需求遠沒有得到滿足。人們以前是迫於技術限製,通過降低需求的標準,來適應有限的生產力。人類已經在發展生產力這條路上狂奔了幾百年,早已忘了自己真正的需求,而真正的需求從來都是滿足個性需求的定製化服務。

發展服務力,才是真正滿足人類需求,破解我們麵臨的困局的根本解決之道!

這裏所說的服務力,不是我們慣常所理解的服務業,而是包含了更高級生產體係的高維服務力,是融合了用戶視角沉浸、用戶場景分析、網絡化用戶共創、定製化敏捷柔性生產和物流,以及全維度用戶體驗的產品與服務無縫融合的定製化服務。

引爆服務力革命,生產資料在線化隻是最起碼的要求,最關鍵的是形成包含用戶網絡、生產資料網絡、研發設計網絡、物流網絡在內的複雜共創網絡,支撐這一切的大數據、雲計算、人工智能及區塊鏈技術平台,使得用戶需求能夠被精確地捕捉到,商家根據用戶需求定義價值焦點,圍繞價值焦點設計出服務方案及相應的承載物。

根據上述設計方案,在社會化的生產資料網絡中調集相應資源完成生產,然後再由物流網絡匯聚到用戶場景中提供服務。

以上概念太抽象,下麵舉個具體的例子。

有個住在北京的白領小明,和幾個朋友去西雙版納旅遊,拍到了一種罕見的蝴蝶的三維圖像。在旅遊過程中他與小蘭陷入愛河,成為戀人。他想根據這個蝴蝶圖像和他女友小蘭的輪廓形象,設計一款別致的發卡,以此紀念兩個人的戀情,並且將其作為半個月後女友的生日禮物。

他把這個創意通過5G網絡上傳到雲端後,得到了AI設計師的響應,並迅速生成若幹成品的三維設計圖。小明指定一款後,繼續進行他的旅程。

平台以精確到單體機器的顆粒度,設計原材料物流方案,配送到相應的數控機,與其他許許多多訂單聚合在一起,以數控的方式批量完成個性化生產,然後再打包形成包裹,按照小明的要求,通過無人機直接在生日聚會現場送到小明手裏。聚會現場被拍下來,並發到了短視頻平台上。

許多人紛紛對這個發卡點讚,並提出了改進意見,表達了購買意願。人類設計師在AI助手的協助下,迅速提升了發卡設計的水準,並生成虛擬三維的產品展示。各個用戶拍下後,分別提出個性化定製需求,甚至有人將這個創意改成項鏈,有人作為房間的裝飾品,有人則改為台燈的設計,然後又驅動生產和物流網絡,形成一係列個性化產品和服務……

以上描述的情景,隻是服務力革命時代無數可能性中的一種,而且遠未到終局。

華為所說的“萬物互聯的智能世界”,意味著這個智能世界會像生物體一樣不斷演化。未來的供給複雜網絡不再是通過生產計劃、指令實現的,而是在現實互動中不斷演化。

這如同科幻一般的過程還要實現高效低成本,讓大多數人能承擔得起,才能成為席卷一切的產業革命。這就需要整個供給側打破如今剛性機械的結構,變成如同無數生物體組成的複雜生態係統,以用戶需求為動力,在複雜交互中不斷重組、進化、升維。至於將來到底會進化成什麽樣子,我們根本無法想象。

正如電氣化革命爆發之後,原本流行的蒸汽機迅速退出曆史舞台;當服務力革命爆發之後,工業時代的機械化大生產將迅速被掃地出局。

1.4 難題:現實麵臨的巨大阻礙

工業革命解決了供給效率的問題;已經接近尾聲的消費互聯網革命,解決了供給與需求連接的效率問題;接下來的產業互聯網,本質上就是要將已經過剩的生產力轉化為能夠精確滿足用戶需求的服務力。

誰能占領服務力革命的先機,誰就能成為未來的寵兒,無論是微觀層麵的商業競爭,還是宏觀層麵的中美博弈,乃至世界秩序的重建,都是服務力革命的副產品而已。

中國的決策層顯然已經看到了服務力革命的重要性。2019年11月15日,國家發改委官網公布了一條消息,題目是《關於推動先進製造業和現代服務業深度融合發展的實施意見》。該實施意見提出,到2025年,形成一批創新活躍、效益顯著、質量卓越、帶動效應突出的深度融合發展企業、平台和示範區,企業生產性服務投入逐步提高,產業生態不斷完善,兩業融合成為推動製造業高質量發展的重要支撐。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如何實現從生產力向服務力的遷移?其中存在兩個難以解決的關鍵性矛盾:

1. 如何高效洞察海量用戶多種多樣的個性化服務需求?

2. 如何根據需求提供高效設計能力?

其中第二點比第一點更加困難。相對於早已實現工業化的製造業,工業設計還處在工業化之前的手工業時代。除了能用上電腦等現代化工具,絕大多數設計師的工作方式跟幾百年前的手工工匠其實沒有本質區別。

也正是因為設計行業的落後,現代工業始終是最小化設計與最大化生產的結合,通過高效生產彌補設計的低效。當然,代價我們都看到了,那就是大家手裏的產品都是同質化的。就算我們可以選擇不同品牌、不同產品,但是同一個品牌同一個型號的成千上萬的產品都是高度一致的,個性化成為奢望,或者隻是一定範圍內的“偽個性化”。

服務力革命看起來千頭萬緒,不知從何推動,但根據曆次產業革命的規律,一定存在關鍵的破局之道。如果能形成最初始的“原型胚胎”,不斷發展壯大,將越來越多的要素卷入進來引發質變,就會最終引爆服務力革命。

第一次工業革命就是由小小的珍妮紡紗機引爆的,那麽,能夠引爆服務力革命的“珍妮紡紗機”是什麽呢?

找到服務力革命的引爆點,也隻是把問題解決了一半。

正如開頭我們所說,越是重大的範式革命,阻礙也越大。諷刺的是,這種阻礙往往是過去的成功造成的:我們寧願在現有困境中得過且過,也不願意邁向不確定的未來。

美國和德國之所以能爆發第二次工業革命,不僅在於他們在蒸汽機革命中背負的包袱更小,而且在於他們分別通過南北戰爭和統一戰爭,用暴力手段消滅了阻礙前進的利益集團。第三次工業革命,更是在席卷全球的經濟危機及兩次世界大戰之後,在全世界的痛苦涅槃中才爆發的。

服務力革命,是更為底層的範式變革,阻礙力量也會更強。難道我們要再經曆一次大蕭條以及戰爭嗎?

正在這一關口,新冠疫情發生了。正應了中國的古老智慧“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

新冠疫情,盡管讓中國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但是從催生服務業革命的角度來看,它所起到的作用比一場嚴重的經濟危機或戰爭更深遠。因為它不僅改變了我們的經濟結構,更改變了我們的習慣和心理,讓我們在無形中對迎接服務力革命的到來做了相應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