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沉沉。巨大的波音客機飛馳於高空,除了飛機引擎發出的聲響,整個世界仿佛一片沉寂。這趟從美國西海岸起飛的航班,距離北京還有數小時航程。中美之間,通常有北極與太平洋兩條航線。不過除了駕駛艙內的飛行員,普通乘客並不知曉飛機選擇了哪條航線。此刻在自己腳下,究竟是茫茫雪原抑或浩瀚大洋,袁瑞朗與燕飛都不知道。

飛機前方的頭等艙內,袁瑞朗、燕飛比肩而坐。他們曾是同事,亦是明友暗敵,最終又先後無奈離國。他們同樣強烈地渴望歸來,卻無論如何想不到,會以這樣一種方式一齊返回故國。

漫長的旅程中,兩人幾乎沒什麽交流。這會兒,燕飛拉下遮光板,眺望窗外,鄰座的袁瑞朗捧著一本雜誌。然而,除了一片漆黑,燕飛什麽都看不到,袁瑞朗的心思也顯然不在雜誌的字裏行間。他們都有太多心事,無法說出來,彼此卻又大抵心知肚明。

燕飛重新拉上遮光板,把身子往後一靠,腦海中不禁浮現出半月前與伍俊桐在紐約的聚首。盡管誰也無法預知未來,但燕飛篤定,這場聚會將改變許多人的命運。

伍俊桐以千城集團副總裁的身份,最後一次踏上美國的土地。此行之後,他就將離開千城、離開榮鼎,把自己徹底綁上費雲鵬的戰車。一路上,王誠早為他備好了美人佳釀,伍俊桐更肆意享受,把一切視為大戰前的放鬆。

花天酒地之餘,伍俊桐從一名朋友處偶然得知燕飛的近況。一時起心動念,他主動聯係對方,希望見麵敘舊。

盡管有過不愉快,但燕飛與伍俊桐畢竟曾是一個戰壕的戰友,當初也共患難、互提攜過,麵對共同的主子費雲鵬,更有許多感同身受之處。憶及當年,伍俊桐奉命南下,代表榮鼎總部宣布對燕飛的處理決定時,燕飛罵伍俊桐是條狗。這話當然沒有錯,但燕飛自己又何嚐不是一條狗。主子翻臉無情,狗咬狗便在情理之中,難道還能指望狗來幫狗不成?

想通了這些,燕飛欣然接受伍俊桐邀請,坐進紐約的一家酒館。相逢一笑,盡釋前嫌,兩人聊得頗為投機。借著酒勁,伍俊桐罵起了方玉斌,說兩人的許多不順,都與這小子有關。伍俊桐更放出話,說正在尋覓機會,一定要給方玉斌一點顏色。

伍俊桐知道,燕飛與方玉斌是老冤家,便隨口問道,你有什麽法子能修理方玉斌?燕飛並沒在意,依舊大口灌著啤酒。放下酒杯,輕描淡寫回了句,過去的恩怨就讓它過去吧。否則,憑自己手裏的東西,能把方玉斌送進監獄。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伍俊桐開始窮追不舍,問燕飛手裏究竟有什麽秘密武器。燕飛大致說了一下,伍俊桐頓時醉意全消,竟有一股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的興奮。

在美國這幾天,伍俊桐依舊關注著國內動態。他知道,為了抓出方玉斌的把柄,榮鼎上下已經查了個底朝天,隻可惜收獲寥寥,費雲鵬因此還大為光火。真要對付方玉斌,燕飛手裏的武器,豈不比翻榮鼎舊賬有用得多!

伍俊桐當晚就通過越洋電話向費雲鵬報告,費雲鵬同樣興奮異常,還把伍俊桐大大誇獎了一番。隨即,伍俊桐再次聯係上燕飛,勸他立刻回國,一起對付方玉斌。燕飛自然是不解,早已時過境遷,伍俊桐為何要與方玉斌過不去?

伍俊桐起初支支吾吾,被逼到牆角後,隻得回頭去請示費雲鵬。獲得費雲鵬首肯後,他才將海豐銀行的事透出隻言片語。燕飛是何等精明的角色,一聽便大致明白了。他先是倒吸一口冷氣,沒想到費雲鵬的野心竟如此之大。難怪他們急著除掉方玉斌,像這等大事,隻能神擋殺神,佛擋殺佛了。緊接著,燕飛更清楚了自己的價值。這種送上門的買賣,可一定得談出個好價錢。

燕飛已不再是從前那個忠心耿耿的奴才,流落海外這幾年,他嚐遍世態炎涼。他曾多次找過費雲鵬,希望能重投麾下效力,結果卻是癡心換絕情。是啊,他在榮鼎已是敏感人物,穩坐一把手寶座的費雲鵬,絕不會因為念及舊情而去平白招惹閑言碎語。人情冷暖,本就如此。當初做牛做馬,為的是把費雲鵬推上董事長寶座。人家大功告成之日,卻連做牛馬的機會也不會給你了。

山不轉水轉,現在又想到我了!再當一回牛馬也無妨,但草料得先喂夠了,老子才下地幹活。

燕飛清楚,費雲鵬是個人精,想讓他出大價錢,可不能光憑幾句話,而得拿出足夠的籌碼。答應下伍俊桐後,他便馬不停蹄地聯絡袁瑞朗。在整套計劃中,袁瑞朗無疑扮演著至關重要的角色。

不出所料,說服袁瑞朗並沒有花太多工夫。袁瑞朗念茲在茲的就是奪回億家,隻要能達成目標,無論誰遞上的橄欖枝,他都會毫不猶豫地緊緊抓住。就這樣,袁瑞朗與燕飛搭上同一架飛機,駛向了同一個目的地。

飛機上的廣播響起,航班將在北京時間淩晨4點抵達首都機場。“快到了。”燕飛稍微坐直身子,擠出這句話。

“嗯。”袁瑞朗點了點頭,算是回應。接著,又合上眼。

燕飛知道,袁瑞朗根本沒有睡,也睡不著。但裝睡的人,何必去叫醒,就讓他再眯一會兒吧。

袁瑞朗的確無法入眠,他閉上眼,腦海中翻湧起太多事。終於回來了,不知熟悉的故國變成了什麽樣子?一切是否真能回到從前?剛才廣播裏說,航班將在淩晨4點降落。這個時間點可真有意思!那時的北京城,究竟是深夜抑或黎明,是意味著結束抑或開始?

袁瑞朗知道,燕飛對自己說的,除了胡話、鬼話、謊話,幾乎就沒幾句真話。回到北京,見到費雲鵬之後,情形大概也差不多。多少年了,難道還不清楚這幫家夥!指望從他們口中聽到真話,簡直比登天還難。但是,他們要對付方玉斌,卻應當是千真萬確的。

袁瑞朗並不在乎別人謊話連篇,他也清楚,費雲鵬、燕飛絕不會幫自己,不過是利用自己扳倒方玉斌。但是,隻要能奪回億家,被費雲鵬利用一次又如何?他利用我,我不也在利用他?這才叫相互利用!

想起方玉斌,袁瑞朗的心情變得複雜。方玉斌曾是自己最欣賞的部下,一路栽培拔擢。後來,看著方玉斌一飛衝天,也有一種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成就感。然而,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友誼的小船終究翻覆。

袁瑞朗至今不相信,綁架自己去雁**山,逼迫簽下文件會是方玉斌的主意。能幹出這種事的,多半是蔣若冰那個蛇蠍心腸的女人。但袁瑞朗對方玉斌的怨恨,卻沒有因此減弱分毫。正是方玉斌的苦苦相逼,才讓自己四麵楚歌。甚至可以說,蔣若冰能使出那些下三爛招數,全因為方玉斌替她創造出了條件。

方玉斌或是無心,但他的確幹了親痛仇快的事!方玉斌或許不是仇敵,但他也絕不再是我袁瑞朗的朋友!

因此,舍棄一個方玉斌,換回夢寐以求的億家,縱然在袁瑞朗心中有猶豫與掙紮,卻也是不得已的選擇。

飛機輪胎與跑道發生劇烈摩擦,故國的土地終於出現在腳下。待飛機停穩,燕飛與袁瑞朗一前一後走出機艙。霧霾籠罩的京華大地,空氣遠不如大洋彼岸,兩人的心頭卻湧出一陣激動。

盡管航班晚點,伍俊桐仍親自駕車來機場迎接。他大老遠就揮動手臂,燕飛快步走過來,兩人握著手,還親切地拍著肩膀。

雖然心中對伍俊桐有無盡厭煩,但袁瑞朗還得應付一下場麵,他伸出手,說道:“伍總這麽忙,還親自來迎接,太客氣了。”

伍俊桐笑起來說道:“客不客氣,那得看迎的是誰。袁總回來了,我怎麽也得親自來。”

伍俊桐又說:“賓館都訂好了,你們先休息,倒倒時差。晚上費總親自設宴給二位接風洗塵。”

“哦。”燕飛點頭答應著,心中卻在冷笑,當初上門求費雲鵬收留時,人家可沒這麽熱情。時過境遷,自己帶回了費雲鵬最需要的東西,對方立刻張開雙臂。

晚上6點,費雲鵬準時現身。裝飾豪奢的五星級酒店包房,原本能容納十餘人用餐,此時卻隻坐了費雲鵬、伍俊桐、燕飛、袁瑞朗四人,顯得頗為空曠。費雲鵬十分熱情,不僅頻頻舉杯,還往袁瑞朗的餐盤裏不停夾菜。

酒過三巡,費雲鵬放下筷子,歎了口氣:“咱們都是榮鼎的老人,盡管因為各種原因離開了,但心都還在一起。不過有些人,離開榮鼎後實在走得太遠。再不懸崖勒馬,怕是要吃大虧。”

袁瑞朗知道費雲鵬在說方玉斌,故意不搭話。隻聽費雲鵬繼續說:“最近,榮鼎收購了美國一家風投基金,這家基金此前與億家公司有過合作。我們接手後清理財務才發現,方玉斌不僅不念交情,把瑞朗從億家攆走了,還把這家基金投給億家的錢吞了。白道黑道,講個公道,商場更是講規矩的地方。方玉斌這樣幹,連起碼的規矩都不要了,像什麽話!”

袁瑞朗與燕飛都是一驚!

沒錯,利用美國風投基金向方玉斌發難,正是燕飛的主意。這事在座的都知道。但費雲鵬什麽時候竟把這家基金給買下了?

燕飛不禁回想起當初與伍俊桐密謀的一幕。在得知費雲鵬為了掃除吞並海豐銀行的絆腳石,決心對付方玉斌時,燕飛對伍俊桐說了一句話:“世上的事,真有無巧不成書。”

在紐約一家酒館內,燕飛說:“假如榮鼎沒有投資海豐銀行,假如費雲鵬和黃文燦不是朋友,假如宋長海沒有突然病倒……沒有這一連串的巧合,所有一切便無從談起。而我和方玉斌之間,就更巧了!方玉斌投資了袁瑞朗的億家金控,正巧我當初供職的美國風投基金也投資了億家。那時,我分析局勢,決定中止投資。後來,億家挺了過來,袁瑞朗卻和方玉斌鬧掰。這還不算,關鍵是這麽大個地球,居然讓我和袁瑞朗又在西雅圖碰上了。”

伍俊桐說:“這些事,我有所耳聞。確實巧得很!”

燕飛拉高音調:“這家美國風投可是往億家投過真金白銀的,盡管後來的投資款沒有到位,之前的錢總該有個說法吧。我問過袁瑞朗,當初他把這筆錢掛在賬上,成了應付款。再後來,經曆幾輪融資,億家的股權結構變動很大,連公司名稱都從億家金控變成億家金服,這筆賬竟然被直接抹掉了。或許在億家看來,既然美國風投違約在先,這筆錢自己就能心安理得揣兜裏。”

伍俊桐大喜過望:“他們還是太嫩,不曉得生意場上處處是陷阱。有時一份合同、一個簽字,就會招來大禍。”

燕飛點頭說:“正是如此。隻要把這筆賬掛著,一切就好說。甚至億家還能起訴美國風投,說對方單方麵違背協議,主張賠償損失。這些爭議,都屬於經濟糾紛的範疇。可把這筆賬抹掉,性質就截然不同了。往大了說,這就是職務侵占,把股東的投資款給吞了,是刑事案件,可以直接向警方報案。”

伍俊桐仔細聽著,忽而搖頭道:“把美國風投的這筆投資從賬上抹掉,的確是重大疏忽。但我怎麽聽著,這不是方玉斌的疏忽,而是億家董事長蔣若冰的疏忽。說到底,方玉斌隻是億家的大股東,卻並未在管理層擔任職務。”

“所以我才說這世上的事,巧得很!”燕飛說,“袁瑞朗同方玉斌鬧掰了,隻要我們幫他重返億家,他就會和咱們站在一起。更讓我想不到的是,方玉斌同蔣若冰也鬧掰了。袁瑞朗得到消息,就在最近,方玉斌會提請召開董事會會議,罷免蔣若冰的職務。蔣若冰為了自保,是否也有充足理由與我們結盟?”

伍俊桐雙手一拍,說:“方玉斌本來就是億家大股東,如果前任董事長袁瑞朗與現任董事長蔣若冰眾口一詞,把屎盆子往他頭上扣,說把美國風投的錢從賬上抹掉是方玉斌同意的,他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當初在美國時,燕飛把這套計劃在腦海裏過了無數遍,自覺大體成熟。但唯一的問題,就在於法律主體。即便報案,也得由美國的風投基金出麵。這些個美國佬,憑什麽聽自己的?況且,真要通過司法途徑,方玉斌固然會有一大堆麻煩,可美國風投也未必能拿回錢。人家為什麽平白無故去做損人不利己的事?

思前想後,燕飛向費雲鵬獻計,聽說這家美國風投經營陷入困境,正四處找錢渡過難關。假若榮鼎能向對方提供援助,再附加一點條件,沒準人家會配合此事。

費雲鵬當初說考慮一下,沒想到燕飛剛回國,就聽到榮鼎收購這家風投的消息。費雲鵬一出手,可真是穩準狠。如此一來,法律主體已經不成問題,榮鼎可以直接起訴方玉斌甚至選擇報案了。

隻不過,這家美國風投如今舉步維艱,誰接手都是一個累贅。況且榮鼎主動上門急匆匆提出收購,那幫美國佬沒準還會漫天要價。但轉念一想,是否接下一個燙手山芋,是否被人敲竹杠,都不重要。收購的錢榮鼎出,又不必費雲鵬自掏腰包。搞下方玉斌,控製住海豐銀行,鼓的才是自家荷包。燕飛隻恨自己醒悟太晚,當年初入職場時,居然相信過費雲鵬在台上那一番公而忘私的慷慨陳詞。

袁瑞朗也很詫異,為了搞掉方玉斌,費雲鵬竟收購了美國風投,可真舍得下血本!以袁瑞朗對費雲鵬的了解,深仇大恨他未必下狠手,重利在前倒會毫不含糊。隻是各人有各人的賬本,袁瑞朗不關心費雲鵬的動機,隻在乎未來的億家,究竟是誰的天下。

“如此說來,榮鼎也是億家的股東之一了。”袁瑞朗說,“既然大家都關心億家未來,就更應該和衷共濟。”

費雲鵬說:“對於億家的未來,我的態度很明確。億家的舵,必須由袁瑞朗來掌。除了你,交給誰我都不放心。”

“不過,”費雲鵬話鋒一轉,“在暢想未來之前,舊賬也得理清。美國風投,也就是榮鼎投給億家的錢,怎麽不明不白就沒了?有些人膽子太大了,難道不曉得,侵吞股東投資款是犯罪?”

“的確膽大妄為。”袁瑞朗說。

“有人膽大妄為,對於你重返億家,或許不是壞事。”費雲鵬說,“我說這話,沒有別的意思,而是說任何事都有主要矛盾與次要矛盾。解決問題,就得從主要矛盾下手。如今方玉斌是億家大股東,不把這隻攔路虎搬走,你哪那麽容易回去。”

袁瑞朗點頭說:“你關於主要矛盾與次要矛盾的論述,很精辟。”

“本來如此嘛。”費雲鵬抿了一口茶,微笑著說,“北宋皇祐年間,範仲淹在杭州任郡守,適逢大旱,市場上糧價飛漲,每鬥達一百二十文錢,比全國平均價每鬥七十文漲了近一倍,且勢頭不減,老百姓迫於饑荒紛紛流離失所。作為郡守的範仲淹看在眼裏,急在心上,他也明白,官倉裏也沒有糧食來開倉放糧賑濟災民,一些富戶藏有糧食,見糧價快速上漲,更是惜售,準備待價而沽,等糧價進一步高企後拋售發國難財。”

費雲鵬接著說:“後來,範仲淹派人四處貼出告示:官府高價收購糧食,每鬥一百八十錢。這比市場上的糧價又高出一大截。告示貼出去不久,外地糧商見杭州官府高價收糧,覺得有利可圖,於是大批的糧食湧進杭州市場。就這樣,杭州市場上糧食充足起來,糧多價賤,糧價回落,逃荒的百姓得以回流安居樂業。”

袁瑞朗笑起來:“費總還是那樣博聞強識,引經據典,信手拈來。”

費雲鵬又說:“範仲淹抓住了主要矛盾,難題就迎刃而解。還有意大利的警察,當初麵對黑手黨綁票案件,一度束手無策。後來,政府出台一條法令,誰被綁票了,此人以及親屬的所有銀行戶頭立刻凍結。家人取不出來錢,自然沒法付贖金。一開始,輿論一片撻伐,說政府簡直慘無人道。但漸漸地,綁票案越來越少,因為綁匪也清楚,把人抓來後,一分錢也拿不到,豈不是白忙活!”

停頓一下,費雲鵬說:“你想回億家,主要矛盾就在方玉斌身上。解決了這個人,前方才能一片坦途。”

“怎麽解決?”袁瑞朗明知故問。

費雲鵬說:“我不是黑手黨,自然不能把誰綁票了。我打算通過法律渠道,討回公道。”

袁瑞朗說:“我畢竟曾經是億家的董事長,對於美國風投的投資款為何消失,知道一些有限的情況。如果相關單位來了解,我願意實事求是地說出來。希望我說的這些內容,對你們能有一點幫助。”

“一定會有幫助。謝謝了!”費雲鵬舉起酒杯,一飲而盡。兩人都明白,他們之間的交易,已經談好。

宴席結束後,袁瑞朗一個人離開。費雲鵬與伍俊桐進到燕飛的房間,燕飛趕緊沏好茶,接著說:“袁瑞朗這個人,我已經帶回來了。今天,費總與他交流得很好。我的任務告一段落,接下來就打算回美國去。”

伍俊桐有些詫異:“大戰在即,你怎麽走了?”

燕飛說:“正因為大戰在即,我才得好好準備。雖說榮鼎已經把這家美國風投收購了,但當初與億家的合作,可是我經手的。有些重要文件,估計隻有我手裏才有。我不得趕回美國,把這些文件整理齊備?”

“你說你!”伍俊桐埋怨道,“怎麽盡跑冤枉路?當初把這些資料弄好了,一起帶回國,不就得了!”

燕飛說:“當時不是催得緊嘛,我哪能麵麵俱到。”

費雲鵬擺了擺手說:“是否要回去一趟,那都是小事,燕飛自己把握吧。這次你能回來助我一臂之力,我很感動。接下來的事不少,還得往你肩上壓擔子。”

“這是哪裏話!”燕飛做出誠惶誠恐的表情,“費總有什麽差遣,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費雲鵬點頭說:“你和俊桐是我的左膀右臂。之前我對俊桐表過態,事成之後他會獲得海豐銀行1%的股權。這個承諾對你也一樣。”

燕飛的弦外之音,費雲鵬豈會聽不出!這小子如今翅膀硬了,敢跟我討價還價。不過費雲鵬也深知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的道理,幹這種事,不拋出重利是不行的。況且,海豐銀行這餐盛宴,真不是憑自己與黃文燦兩個人的胃口就能吞下的。不拉上伍俊桐、燕飛這些人,誰在前頭衝鋒陷陣賣命!

老領導就是老領導,壓根不用自己張口,便把肥肉送上來。這就對了嘛!燕飛清楚這1%股權的價值,連聲說著感謝。費雲鵬把手一揮:“謝就不必了,咱們又不是外人。”接著,他又說:“我跟你自然是要交底的,但有些事還得內外有別。比如袁瑞朗那裏,就不能讓他知道太多。”

“我有分寸。”燕飛說道。

此時,伍俊桐也看出來了,剛才燕飛嚷嚷著回美國,還說重要資料自己才有,全是待價而沽。伍俊桐有些氣不過,但又不好直說,便拿袁瑞朗來指桑罵槐:“剛才看見袁瑞朗那副嘴臉,老子就來氣。這次讓他撿了大便宜,還一副扭扭捏捏的模樣,他做給誰看?!”

費雲鵬不動聲色,心中卻對伍俊桐的一片護主忠心頗為受用。燕飛淡淡一笑,說:“袁瑞朗這便宜,自然不會白占。對待合作夥伴,咱們還得大氣一些。”

“啥意思?”伍俊桐問。

燕飛說:“咱們的目標不僅是搞掉一個方玉斌,而是在下海豐銀行這盤大棋。越到後來,你就越會發覺袁瑞朗的用處。”

伍俊桐追問:“你能不能別賣關子,說說姓袁的究竟有啥用處。”

燕飛瞟了伍俊桐一眼說:“不是我存心賣關子,隻是如今為時尚早,有些事說了你也不會明白。耐心等著吧,屆時一切自會見分曉。”

伍俊桐心中一股氣實在按捺不住:“什麽叫說了我也不明白?就你聰明,我們都是傻瓜?我看你是說不出來,隨便給自己找個台階下。”

眼看伍俊桐與燕飛抬杠,費雲鵬岔開話題:“以後的事以後再說,當務之急還是幹掉方玉斌,不能讓他壞了咱的好事。”

見費雲鵬出手彈壓,伍俊桐隻能隱忍,說道:“方玉斌這回在劫難逃了。我們的前期工作進行得很紮實,不僅請來了國內最優秀的律師,還利用人脈跟相關領導打了招呼。待資料進一步搜集齊全後,我們一報案,公安就會采取行動。”

“是向上海警方報案嗎?”燕飛問。

費雲鵬搖頭說:“北方一座城市的政法委領導,是我的好朋友。到時在那裏報案,由他們出麵抓人。”

燕飛有些疑惑:“管轄權問題上,不會有什麽爭議吧?”

費雲鵬說:“這類經濟案件,管轄權原本比較模糊,我谘詢過律師,有些案例甚至采用過報案地管轄原則。不過,我為了穩妥,還是做足了功課。出麵收購美國風投的,是榮鼎旗下一家子公司,這家子公司的注冊地,就在那座北方城市。如此一來,一切就名正言順,誰也不能挑出個不是。”

燕飛在手機上很快搜索出這座城市領導的簡曆,並笑著說:“以你的人脈,收拾一個方玉斌,簡直不費吹灰之力。”旋即,燕飛查看手機屏幕的手又停下來:“不過,有一點你注意沒有,雖說政法委領導是你的老朋友,但這座城市的市委書記曾在濱海工作多年。”

費雲鵬問:“那又怎麽樣?”

燕飛說:“我聽說,千城股權大戰時,方玉斌賣身投靠了王誠。濱海是千城的大本營,王誠和這位領導想必有交情。像這類案子,究竟是民事糾紛還是經濟犯罪,界限並不清晰。抓人有道理,不抓人似乎也能說得過去。如果王誠動用關係,跟上頭領導說一下,會不會……”

費雲鵬哈哈大笑,擺手說:“你翻的都是老皇曆了。我告訴你吧,方玉斌不僅同袁瑞朗、蔣若冰鬧掰了,也跟王誠鬧掰了。俊桐是千城副總裁,具體情況你可以問問他。”

伍俊桐也笑起來說:“王誠對方玉斌,如今也是恨得咬牙切齒。不誇張地說,我們把方玉斌推下井,王誠就會忙著往裏砸石頭。”

燕飛點頭說:“方玉斌多行不義,終究成了孤家寡人。這一回,沒人救得了他了。”

費雲鵬加重語氣:“萬事俱備,就差一個人了。”

燕飛問:“你是說蔣若冰?”

費雲鵬點頭說:“蔣若冰是億家董事長,也是知道內情最多的人。她是否肯同咱們配合,可是左右全局的關鍵。”

燕飛說:“我去上海,親自找蔣若冰談。”

“有你出馬,我就放心了。”費雲鵬微微一笑,接著又說,“回美國的行程,就暫時延後了?”

“延後吧。”燕飛說,“反正資料在那兒,什麽時候拿都成。如今的關鍵,是攻破蔣若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