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幸最近在暗街11號,總是隻待很短的一小段時間。林司良留意了幾天,發現他基本過了中午才會來,而不到三點,就會找借口離開。
也就是說,他隻在白天的那三個小時才出現。
林司良手裏轉著酒杯,看著安幸和夏七他們打牌笑鬧的背影,琢磨了一下,就琢磨出了一點推測。
盡管西區是被中央塔放棄的地方,公共設施和社會保障約等於無,但約等於畢竟還不是等於,中央塔到底,還是在西區留下了那麽一點麵子工夫。
這麵子工夫的其中之一,就是聊勝於無的治安監控。
在每天12點到下午3點,太陽出來的這三個小時期間,西區和東區一樣,是有治安監控儀在運作的。
微小的監控儀被安裝在大街小巷中,一旦檢測到有鬥毆衝突這樣的事情發生,便會當場發出刺耳警報,並將衝突發生的坐標及錄像發送到中央塔的治安管理中心。治安管理中心會根據錄像鑒定現場情況,識別肇事者身份,並處以刑罰。
簡而言之,就是誰要敢在白天打架,誰很可能就要倒黴。
但一旦夜幕降臨,治安監控儀就會跟瞎了一樣,十次有九點九次起不了作用。中央塔的官方說法是西區監控儀老舊,夜間監控能力差,需要更新換代。
但幾十年過去了,都沒有換代過一次。
所以西區盡管亂,但白天的三個小時相對來說還是安全的。畢竟對那些想搞事的人來說,有21個小時可以為所欲為,不必非趕在那三小時裏給自己找麻煩。
安幸隻在白天才來,是因為白天有監控儀在麽。
林司良猜著。
說起來,自從上次丟了結晶,他好像就開始晚來早走了。
這樣子,看著挺像是遇到了什麽麻煩。
“行了,差不多了,我該走了。”
安幸看看時間,站起身來。
“還是那個三哥找你?”夏七抬起頭問。
“嗯,最近他酒吧生意不好,我去給他多幹幾天酒托。”
安幸穿上外套,謊話說得十分自然。
“沒來咱們這兒之前都是他在照應我,他有需要,我怎麽也得去幫幫。”
“也是。那行吧,明天見啊。”
夏七對安幸的話沒有起疑。安幸跟酒吧裏眾人打了招呼,就推開紅皮大門離開了。
“安幸。”
剛走出紅皮大門沒幾步,安幸就聽到身後有人叫他。他回過頭,見林司良伸起手穿著外套,也從酒吧裏出來了。
“你要找的那個三哥,是不是東門酒吧的老板?”
林司良順著安幸的借口,也把話說得十分自然。
“我正好有事找他,一起去吧。”
安幸表情僵了僵,一時沒能接上話。
他當然不是去找什麽三哥。林司良猜得沒錯,他就是要趁白天監控儀還沒瞎的這段時間趕緊回家。
因為隻要天一黑,光頭男那幫人就會出現六角巷附近,就為了堵他。
安幸不想因為那些人不來暗街11號,但也怕真的被他們抓到。好在他們還不知道自己具體住在哪兒,也不在白天的時候出現,隻要及時躲進家裏不出來,基本就還是安全的。
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才能放棄找自己尋仇,也想不出什麽好的解決辦法,暫且也就隻能這樣,躲一天算一天地過。跟夏七他們,就說自己要去三哥的酒吧當酒托,安幸覺得自己想的這個借口還挺不錯的。
結果還是尷尬了。
林司良就在麵前,等著他的回答,就這麽一時片刻間,安幸實在想不好怎麽才能把這尷尬化解掉。
而以現在的狀況,他甚至都不能將錯就錯地和林司良去三哥那裏。不然要是沒趕在天黑之前回家,他保不齊就得被光頭男人逮到。
“嗯?一起去麽?”
林司良又問了一次,見安幸支支吾吾的樣子,心裏的猜測基本也就定了。他本意並沒想為難安幸,於是便也不再提什麽三哥了,一勾安幸肩膀,帶著他走出暗街11號。
“來,跟我走。”
“嗯?去哪兒?”安幸有點發愣。
“你不是要去找三哥吧?”林司良確認道。
安幸嘴唇一抿,沒說話。
“那你有什麽急事嗎?”林司良又問。
“我……那個……”
“行了,跟我走吧,待會兒我送你回家。”
說著,林司良半推著安幸走到停在街邊的機車前,從備箱裏拿出一個頭盔遞給他。
“上車吧。”
***
林司良自己沒戴頭盔,就隻戴了一個風鏡,開著機車拉著安幸,飛馳在西區的大街上。
“我們去哪兒啊?”
風聲在耳邊呼呼作響,安幸不由得提高了聲音問。
“你想去哪兒?”林司良也同樣喊著回答。
“……”
安幸被林司良問得有點懵。
“你不是讓我跟你走嗎?”
“哦,對。”
林司良想了下,說道。
“那我們就隨便兜兜風吧!抓緊了!”
“啊?”
安幸還沒反應過來,機車忽然轟地加速,嚇得他趕緊抱住林司良的腰。剛剛抱緊,兩人一車就這麽在空曠的街道上猛衝了出去。
在西區,白天反而是比較冷清的時間。街上沒什麽行人車輛,霓虹燈也灰撲撲地暗著。堆在牆根的垃圾廢料,掉漆生鏽的路燈柱子,缺磚少瓦的破爛小樓,西區的頹敗失去了夜色的遮蔽,就這麽赤|裸|裸地暴露在天光之下,放眼看去,隻覺得眼前的城市一片懨懨,毫無生氣。
不過飛車兜過了幾個街區,時間就快要走到三點鍾了。安幸伏在林司良背後,靜靜看著天光一點點地暗淡下來。街景在他們兩側快速後退著,花花綠綠的霓虹燈接連亮起,為頹敗的城市扮上華衣,畫上濃妝,一如以往的每一個晚上。
中心城入夜了,西區式的戲碼,就要開演了。
“哎,林司良。”
前麵街上車挺多,趁著機車慢下來的空當,安幸開口問道。
“你是……怎麽知道的?”
跟著林司良瞎跑了一路,這人是什麽意思,安幸也多少明白過來了點兒。
“知道什麽?”林司良沒好好回答。
安幸撲哧一笑,隔著頭盔,把下巴擱在林司良後背上。
“誰知道你知道什麽了。”
“是啊,我也不知道我知道什麽了。”
林司良的話音帶著點笑意。
“反正放心吧,沒事。”
“嗯。”
安幸沒再去注意那些炫目的霓虹,視線近近地落在林司良的肩膀上,往這邊偏偏,看看他的手臂,往那邊偏偏,又看他後頸的頭發。
也不知為什麽,這個人說沒事,好像就真的不會有事,這人讓自己放心,自己竟然就真的開始放心了。
跟他認識根本也沒多久,他怎麽就在自己這兒樹立了這麽一個可靠得不行的形象。安幸心裏笑。
***
林司良又帶著安幸兜了幾個街區,待到夜幕完全落下,便調轉車頭,向安幸住的六分巷開去。
離著六分巷口還有將近百米的距離,安幸就看到了蹲在巷口附近的那幾個人,光頭男人當然也在其中。
這些人還真是天天都來堵自己,一天都不落。
安幸頓時有點緊張,下意識地抓緊林司良的衣服。林司良感覺到安幸的異樣,立刻放慢車速,將機車停在路邊。
“下車吧,我送你進去。”
林司良摘下風鏡,給了安幸一個放鬆的笑。
安幸點點頭,跟在林司良後麵朝巷口走去。
光頭男人很快發現了安幸,眯著眼睛站起身,對其他人打了個手勢。幾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抻著手腕梗著脖子擋在林司良和安幸麵前,一個個臉上就寫著來意不善四個字。
對方來了四個,他們就隻有兩個。
準確地說,就隻有林司良一個。
安幸剛放下沒多久的心,又不自覺懸了起來。
雖然林司良個子也高,身量也不瘦弱,但畢竟還是沒能壯成光頭男人那個樣子。何況大家都是異能者,林司良以一敵四,哪怕他是正經哨兵,怕是也不能輕鬆應對。
治安監控儀現在八成已經瞎了。自己還是應該提前想想對策,萬一林司良在光頭男人那吃了虧……
噠。
安幸正想著,突然被一聲火機響聲拉回了神。隻見林司良點起一根煙,吸了一口,又悠悠呼出一陣白霧。
“什麽意思?”林司良先開口問。
光頭男人看起來也挺上道,瞥了一眼後頭的安幸,沒多理會他,轉而對著林司良,點了點自己被眼罩蒙住的那隻眼。
“我這眼睛,他紮瞎的。”
光頭男人用下巴指指安幸。
“他把眼睛留下一隻,這事兒咱們就兩清。”
“哈。”
林司良低頭笑了一下,彈了彈煙灰。
“眼睛壞了,換一隻就是了。多少人原裝的眼睛不要,上趕著都要換成鋼的,比原裝的看得還遠還清楚。鋼眼需要多少錢,你開個價,我替他出了。”
“這不是錢的事兒。我就想要原裝的,結果現在被他紮瞎了,回不來了,你有多少錢也沒用。”
光頭男人就是奔著找事來的,自然不會被林司良三言兩語打發。林司良當然也知道錢解決不了這事兒,不過既然要動手,多少還是得有個開場白,之後才好發揮。
“你想要他眼睛,那肯定不可能,換個東西要吧。”林司良語氣淡淡地說。
“怎麽著,這小娘們兒,你是想罩著了?”
光頭男人上下掃了林司良幾眼,不屑地哼笑一聲。
“行,不要他的眼睛也行,不過那就隻能……
“……要你的眼睛了!”
話說一半,幾個壯男人突然發動,朝著林司良就猛撲了上來。安幸一驚,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連呼吸都不由得停了一瞬。
但就在這一瞬之間,誰也沒能看清,誰都沒做防備,就連安幸都沒反應過來,眼前什麽時候已經沒了林司良的背影。待到他再定睛去尋林司良的去向,卻見一柄泛著暗光的槍管,已然抵在了光頭男的太陽穴上。
“你說要誰的眼睛?”
林司良手指虛虛勾著扳機,叼著燃了一截的煙,漫不經心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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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吸煙有害健康,不要酒後開車哦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