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打鬥的第一秒,場麵就凝滯住了,幾個壯男人紛紛轉頭,驚詫地看著被槍指著頭的光頭男人,以及拿著槍的林司良。

“我、我……”

光頭男人一臉驚恐,嘴上卻還在逞著強。

“他、他傷我一隻眼,我要你們還一隻,合情合理,天經地義!”

“呼……”

林司良又抽了口煙,但槍口一直沒離開光頭男人的太陽穴。

“讓他瞎一隻,你那眼睛也好不了了,不如就聽我的,拿錢走人,大家都省事。”

“……你誰啊你,憑什麽聽你的!”

光頭男人仍不示弱。

“他跟我有仇,這事兒絕不能算完!你、你最好別管我們這閑事,你就算現在開槍崩了我,我們天龍團也不會放過你的!”

“哈,原來是天龍團的,怪不得看著就不是什麽好鳥。”林司良冷笑。

“既然知、知道我們天龍團,你還不把槍放下!”

光頭男人話說得雖然強硬,但麵色明顯帶著膽怯。林司良不緊不慢地把煙吸完,然後將煙頭扔在地上碾熄,槍口不但沒挪開,反而向前頂了頂。

“他跟你到底什麽仇,到底怎麽才能算完。”

林司良臉上沒什麽表情,語氣卻逐漸涼了下來。

“要眼睛的話,就別再提了。”

“嘿嘿……”

光頭男人見林司良還算好說話,瞥了眼安幸,忽然咧嘴一笑。

“你不會還不知道,這小騷娘們兒,是個脖子上帶雞的吧?除了眼睛,他還欠我一晚上,你讓他跟我們睡一晚,咱們這事兒就算是結了。”

林司良眉心微微抽了一下,抿著嘴唇,沒有說話。

一直站在一邊的安幸聽見光頭男人的話,心陡然一沉。

他不想讓林司良知道那些事,他也不想林司良聽到光頭男人用那些髒詞侮辱自己。

他不想在林司良麵前,不想在任何人麵前,看著像一個任人淩|辱,弱小無能的可憐蟲。

但現在……好像是不可避免了吧。

安幸垂下眼,提了提嘴角,有點無奈,又有點自嘲。

其實早該想到的。自從他上了林司良的車,這事兒就已經很難避免了。

“哎,這就對了嘛!咱們都是西區的,何必為了東區一隻雞鬧得不愉快。”

前方突然傳來光頭男人的聲音,安幸抬起頭,卻看到林司良把槍收回了左手腕上的空間卡裏。

安幸頓時怔住,有點不敢相信林司良的態度。

……是光頭男人的那幾句話,說服他放下了槍?

可他明明是少有的,從頭到尾都沒有歧視過自己東區身份的人。

“騷娘們兒自己上門來求草,老子要滿足他,他自己又反悔,他以為他多高貴呢!”

光頭男人一邊說,一邊伸手就要去搭林司良的肩膀。

“今天晚上哥兒幾個就把這東區雞給辦了,這位兄弟你要樂意,不如咱們一起……啊——!!”

光頭男人話沒說完,忽然從喉嚨裏爆出了一聲慘烈的痛呼,而這一聲未絕,另外幾個壯男人竟都接二連三地鬼哭狼嚎起來。

安幸定睛一看,隻見對麵四個壯男人,每個人的手臂都不自然地軟軟垂著。林司良正從他們中間慢悠悠地走向自己這邊,安幸剛才不過一個走神,竟然都沒能看到他是怎麽出手的。

“這幾條胳膊,算你們賠給他的。”

林司良站定在安幸身前,對那幾個疼得臉色煞白的壯男人說著,眼神是安幸從沒見過的冰冷。

“至於你那隻狗眼,我說過的話也還算數,想要錢就來鏽水巷找我拿。”

“我叫林司良。”

***

六分巷的路燈又壞了幾個,那個接觸不良的店招仍在閃個不停。安幸和林司良兩個人在巷子裏一前一後地慢慢走著,走了半天,誰都沒有說什麽話。

胳膊毫無防備間就被人卸了,那幾個人總算是意識到了實力的差距,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又忙不迭地趕緊跑了,連錢的事也沒敢多提。

安幸知道林司良挺強的,但沒想到他能強到這個程度,以一敵四,那四個在他這一個麵前,竟然連出手的機會都沒有。這個人說讓他放心,竟然就真的幹幹淨淨,輕輕鬆鬆,汗都沒出一滴,就幫他把事解決了。

但事解決了,安幸的心情,卻並沒太好起來。

其實應該說是挺糟糕的。

林司良看起來,對自己曾經的東區身份確實沒有歧視,也沒有因為那些不堪的事情,就給予自己那種會讓人覺得加倍恥辱的同情。

甚至這半天過去,他對這件爛事,都沒有多問一句。

林司良很好,自己好像不應該心情很糟。

可心情它就是這麽不受控製地,怎麽也提不起勁來。

林司良走在安幸後麵,看著安幸略顯瘦削的背影,心情也不大舒暢。

雖然光頭男的話大多是垃圾,但垃圾中夾雜的那點信息,也足夠讓林司良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了。

安幸會狠下心來挖了自己的鷹徽,八成就是因為這事吧。

想起那天安幸糊著滲血的紗布,臉都白了還強作鎮定的模樣,再想想今天光頭男侮辱安幸的這些話,心裏就像是被一股繩子緊緊勒著,滋味特別不好受。

就特別想為他做點什麽,讓他能安心一點,開心一點,也讓自己的心能鬆快鬆快。

林司良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

不知道為什麽,最近麵對安幸的時候,自己的保護欲總是躁動得有點過分。

無論是在裂隙裏看他嚇得眼角帶淚時,還是他丟了結晶跟自己借錢時,或者是他佯作無事地跟夏七撒謊時,甚至是現在,隻是望著他的背影時。

都不能說是過分了,簡直是有點爆棚。

明明剛認識沒多久,明明對他根本都還不太了解,可就總是不由自主地,想把他的事往心裏頭放。

大概是保護欲這玩意兒無著無落地閑了三年,寂寞太久,饑不擇食了吧。

林司良的目光下意識地停在安幸背影的某一點上。

就是他一回頭,就能與他目光相接的那一點。

一停,就停了好久。

又或者是……他真的挺像小西的吧。

***

平時走幾分鍾就能走完的六分巷,今天卻像怎麽也走不到盡頭。安幸垂眼看著地上自己的影子模模糊糊出現,又模模糊糊隱去,忽然聽到身後林司良的聲音,有些突兀地打破了沉默。

“那光頭的眼睛……是你紮瞎的?”

安幸回過頭,見林司良對他友善一笑。

笑容很簡單,沒有什麽多餘的內容。

“這人應該是有力量異能。能紮瞎他,你挺厲害。”林司良說。

“當時正好地震,限製他發揮了。”安幸順著他的話說道。

林司良低頭笑,又摸摸衣兜,掏出了煙盒。

“可以嗎?”林司良揚了揚手裏的煙盒。

“可以。”

安幸深吸口氣,又慢慢呼出,努力讓自己顯得和平時沒什麽區別。

“抽煙不用問我,你想抽就抽吧,我不介意。”

林司良點點頭,打著火機,點上了煙。

“你煙癮挺大的。”

安幸把腳步放慢了點,和林司良並排走著。

心情不好是自己的事,他今天幫了自己這麽大的忙,一直晾著人家,總歸是不像話。

“還行吧,一般一天一盒。”林司良說道。

“不過在暗街11號的時候,倒是沒見你抽煙?”

“嗯。小圖不喜歡煙味,我們在酒吧裏都不抽,實在忍不住了,就上外邊來一根。”林司良手指間夾著煙,對安幸解釋道。

“小圖不喜歡麽。”

安幸聞了聞飄**空氣中的煙味。

涼絲絲的,並不覺得嗆人。

“我還行,薄荷味挺好聞的。”

林司良夾著煙的手驀地頓在半空,半天,才又抽上一口。

“喜歡薄荷味?”林司良問。

“嗯,喜歡薄荷味這種涼涼的感覺。”

安幸笑笑說。

“他們說小時候常吃什麽味兒的東西,長大後就會特別喜歡什麽味兒。不過我從小長在孤兒院,隻有營養劑吃,應該是沒吃過什麽薄荷味的東西吧。誰知道呢。”

林司良聽著安幸的話,默默地抽著煙,沒有搭腔。

“到了,我就住這兒。”

又走了幾步,安幸停在一幢小樓前。

“今天這事多謝你了。我還真沒想到你這麽厲害。”

安幸誇得自然,林司良也沒跟他瞎謙虛,嘴角一勾,展起一點笑意。

“那天龍團就是個混混幫會,裏麵的人也都不是什麽好人,說不準什麽時候,就又來找你麻煩。以後你還是別自己走了,我送你回家。”林司良說。

安幸聞言愣了愣。

“你送我?每天麽?”

“嗯,隻要你來酒吧。”

“怎麽這麽好。”

安幸笑眼一彎。

其實按他們的關係,多少是應該推辭一下的,但安幸卻沒有跟林司良客氣。

他是真的喜歡暗街11號,也是真的很想在酒吧裏留的時間長一點。如果林司良願意費這個麻煩送他,不用再擔心光頭男那些人來找事,那他真的求之不得。

“本來沒這麽好。”

林司良回著安幸,語氣好像挺認真,出口的卻不是什麽正經話。

“不過剛才被你誇了厲害,心情就有點飄。要多碰見那些人幾回,我沒準還能被多誇幾次。”

安幸撲哧一笑。跟他說了這麽一小會兒話,剛才那糟糕的感覺竟然就淡去了許多。

甚至還生出了一絲甜味。

“那……就麻煩你了。”安幸客氣道。

“不麻煩。”林司良隨意回答。

“那我回去了。”

“嗯。”

“明天見。”

“明天見。”

安幸轉身往樓門走去,走了幾步,又回過頭。林司良叼著煙,還站在原地沒走,見安幸回頭,對他揚了揚下巴。

他真的是……挺好的。

安幸麵色一舒,回給他一個很甜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