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笠博士在將腰帶交給柯南時, 曾交代過,橡膠足球在脫離腰帶後,隻能維持最多十秒的時間。

這已經足夠它將項鏈帶到不斷墜落的火球近前。

高溫使橡膠迅速軟化, 項鏈的鏈體部分融化成閃著銀白色光亮的液態, 隨開裂變癟的足球從天空跌落,隻有那顆最核心的紅寶石還在飛速前進——直到它精準地擊穿火球的核心。

光點並不會說話,但在那一瞬間, 似乎有淒厲的尖叫在草野朔腦海中回**。

和著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背景音, 他輕輕拍了拍手:“好球。”

假若放在賽場上, 絕對值得解說聲嘶力竭地喊出一句“gooooooal”。

除他之外,還有另一個人鼓掌的聲音。

身側的男人欣賞地拍手:“真是精彩的演出。”

草野朔沒有說話,因為景浦參平麵色大變,向他們的方向轉過頭。

“你做了什麽——”他憤怒地向草野朔嘶吼,“你到底做了什麽,你這個人渣!”

兩滴血淚從他眼眶中溢出, 沿著臉頰流下,滴落在灰黃色的土地上。

這是他第一次被景浦參平這麽罵,草野朔轉過頭,冷眼看著對方麵目猙獰, 卻雙眼無神的模樣。

妖鬼沒有戳爛他的眼睛,但這些光點——他信仰神明的眷屬卻做到了。

景浦參平跌跌撞撞向這邊走來, 大概是憤怒地想要找草野朔討個說法。但他忘記旁邊還躺著一個昏迷的男人,腳下一絆, 向前直直撲進火焰裏。

火舌迅速附上他的外衣,無情地燒灼著他**在外的皮膚,絲毫沒因為他是火焰的信徒而手下留情。

高溫灼痛舊日的傷疤,他在恍惚間回到了兩年前的那天晚上——暗無天日的地下室, 妖鬼的利爪,以及火焰帶來的唯一光亮。

上一秒的衝天怒火,在這一刻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那些不顧一切的勇氣與執著,仿佛也盡數轉變為對死亡的怯懦。

他竭盡全力張開口,比起先前刺耳的大大笑,這聲音虛弱得仿佛隨時會被火焰吞沒,消逝在空氣裏。

“救救我……”

為什麽,他還是會感到灼痛?

“拜托……有沒有人……”

感覺到刺目光亮消失,柯南小心翼翼地睜開雙眼,看到此情此景,下意識就要往火裏衝——

脖頸後的衣領猛然被一股拉力向後扯去,悶熱的風卷起熾盛的烈焰,堪堪舔舐過離臉頰僅有幾毫米的空氣。

“在這種情況下,還有精力關心別人的情況嗎?”男人托著下頜,眼神中滿是興味,“即使你們已經自身難保?”

被草野朔揪著衣領提回來,柯南嗆咳著落回地麵,眼睛卻仍一眨不眨地盯著火中的景浦參平。

草野朔瞥他一眼:“怎麽,你也覺得自己不怕火燒嗎?”

“可是……”柯南咬牙道,“這樣下去,他會被火活活燒死。”

男人興致盎然地看著他:“那怎麽辦,你打算直接衝過眼前這片火海嗎?”、

這的確是目前想要救人的唯一辦法。

唯一的水源隻有山腰處那條溪澗,遠水救不了近火,隻靠他們幾個,更是不可能撲滅劇烈的火勢。

山下的警察應該早就注意到山頂的情況才對,但救援不知道多久以後才會來,連打滾的力氣都沒有的景浦參平或許壓根撐不到那個時候。

柯南撕下一塊衣服上的布料蒙在臉上,沒有過多防護,他就再次朝著火焰衝過去——卻又一次被草野朔拎著衣領提起來。

“咳、放我……放我下去!”

“猛衝之前,要記得先好好觀察環境啊。”草野朔指著前方說,“看。”

順著他指的方向,柯南眯著眼睛看過去,瞳孔因為詫異驟然放大,映出火光裏的身形。

原本昏迷的沼淵己一郎不知何時起身,站在景浦參平身後,戴著鐐銬的雙手仿佛不怕燙般伸進火中,握住了他的脖頸。

柯南喉頭一堵,差點就要喊出聲來,但那雙手隨即向後移動,抓住景浦參平的衣擺,猛地用力,將他拉出火海。

“不要在森林裏放火。”

沼淵己一郎將景浦參平身上的火踩滅,又去試圖踩滅其他地方的火焰。在發現火勢已經無可阻擋後,眼中竟然露出些許悲戚的神色。

“在森林裏放火……會驚擾到螢火蟲的。”他低聲喃喃自語,忽然又急切地向他們揮手,“快滅火,快滅火啊!”

“他……”柯南看著這一幕,有些發愣。

男人無趣地嘖了一聲:“醒得真不是時候,早知道,當時下手就再狠一點。”

“你不打算繼續裝了?”草野朔說著,將柯南放回地麵,“既然這樣,我是不是能好奇一下,我該怎麽稱呼你?”

“你不知道嗎?”對方笑眯眯地說,“既然你不知道,我就沒必要說出真名——不如喊我霍特.普先生好了。”

……這兩個人竟然不認識?

柯南疑惑地在兩人間看來看去,拉了拉草野朔,在他耳邊悄聲問:“這難道不是那位千麵魔女……”

“男孩,你隻說對了一半。”霍特.普打了個響指,“讓我來為你補全吧,事實上,我的這個稱號,應該叫做……”

“——千麵之神。”

說著,他的臉部一陣扭曲,屬於安室透外貌頃刻間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張陌生的青年臉龐。

……這不是揭開易容的模樣。

柯南無比確定他剛才並沒有眼花,眼前這名自稱為霍特.普的男人,幾乎是通過扭曲血肉的形式……

為自己重新換了張麵容。

草野朔歎了口氣。

“我提醒過你,不要隨便亂看。”

否則會掉san的啊。

他憐憫地拍了拍柯南的頭,從對方僵硬的肢體動作裏,明顯感受到世界觀重組的震**。

“你看起來並不驚訝。”霍特.普看向草野朔,“我也有點好奇,你是從什麽時候發現我不是本人的?”

草野朔嫌棄地看了周圍一眼:“你一定要和我站在火邊上說話嗎?”

“哦,你提醒了我,為了給我們留下足夠的談話時間……”霍特.普又打了個響指,“這些火暫時不會燒過來。”

試圖用科學阻止三觀重組的柯南望著原地燃燒的火焰,又一次陷入呆滯。

“好吧,如果你非要知道的話……從一開始。”草野朔聳聳肩,“我們上山時,路上曾經過一處有明顯搏鬥痕跡的現場……你參與了那場搏鬥,對吧?”

霍特.普問:“你知道這回事,難道你看見了?”

“我倒是沒看見。”草野朔道,“但是看見的人告訴了我——對吧,明美姐?”

他瞥向身後幽深的森林,身穿淺鵝黃外套的長發女性緩緩從藏身的樹後走出。

“朔君。”她向草野朔頷首,“還有……霍特.普先生。”

那時,眼看著沼淵己一郎舉著石頭出現在景浦參平身後,宮野明美的第一反應是——轉身就跑。

景浦參平想在這裏殺了她,對方身後的罪犯看起來也不是什麽善人,宮野明美對自己的實力心知肚明,在沒有任何武器的情況下,她對上成年男性並不占優勢。

但她也並沒有離開多遠,而是在一塊巨石後悄然觀察那兩人搏鬥的情況。

“原來如此。”霍特.普恍然大悟,“你的氣息實在是太過於渺小,又特意隱藏起來,難怪我把你忽略了。”

宮野明美並沒有因為對方的貶低有任何波動,她平靜地說:“我就是在那時發現,每次景浦先生處於下風時,都似乎有什麽力量在幫助他避開攻擊——因此,最後的結果是,景浦先生搶過那塊石頭,一舉砸在襲擊者的頭上,成功將他擊倒。”

本該作為備用項的她趁機逃跑,景浦參平為了以防萬一,便將襲擊他的沼淵己一郎帶到山頂。

“我的運氣比較好。”草野朔裝模作樣地謙虛道,“在你偽裝成某人的模樣找上我之前,我就先碰到了我的這位朋友。”

“那枚刻著舊印的紅寶石,也是你在那個時候交給她的吧?在我找上你之前,你們又已經分開。”霍特.普了然地點點頭,“因此,她才能穿過被我扭曲重複的空間。”

見草野朔點點頭,他仍不依不饒地問:“可是,即便如此,我那時並沒有露麵,也沒人能預知到,我會選擇頂替你當時身邊的同行者。”

“的確是這樣,隻不過……”

草野朔點點頭,勾起唇角,**的左眼溢出淡淡的金芒。

“非人類的氣味,我隻要聞一聞,就立刻能分辨出來!”

他抬起頭,看向不再綻放出強烈白光的夜空。

巨大火球被刻著舊印的紅寶石打散,重新逸散成無數細碎的光點,數量卻遠沒有他們先前看到時那麽多。

它們靈動地在空中跳躍,卻並不像上山時見到那樣無害,而是不斷點燃著周圍的一切。

“——光點所及之處,烈焰滔天。”

“哦?”霍特.普又笑起來,“原來你知道。”

“景浦參平能找到的資料,我當然也能。”

這還要多虧那段空閑時間,草野朔和宮野明美去四處搜索有關神話生物描述的書頁。

這些光點——炎之精所經之處,會燃盡一切可燃之物,上山時它們卻表現得那麽無害,半點沒有引起火災的意圖。

“這是你刻意誤導的結果。”

“他以為他一路上受到的保護,是來自於信仰神袛的眷顧……”

景浦參平虛弱地躺在地上,即便身上的火已經被踩滅,卻仍隱隱幻痛,眼前更是隻剩下一片永恒的無光夜空。

“事實上,那隻是你隨手給予的一點方便,讓他以為他即將抵達終點,卻又在最後,親手摧毀他成功的可能。”

“成功的概率是百分之百,他一定會順利地來到山頂,召喚出成群的炎之精。”

“失敗的概率也是百分之百,因為無論如何,他都不可能召喚出——”

“克圖格亞。”對方接過他的話,哈哈大笑起來。

“我怎麽會給我的敵人破除封印的機會?”霍特.普笑著說,“可是我又實在想看你們為我演出,隻好讓那群炎之精感受到我的氣息,氣勢洶洶地想要團成個火球來攻擊我……”

“——還要多謝你們,努力幫我打敗了敵人啊!”

越過那些飄動的光點,高懸的天幕倒映在流動著金芒的眼瞳中,透過暗淡的虛影,草野朔望見一輪綠色的月亮。

藏在明亮的北落師門後,藏在燃燒的火球後的綠色月亮。

“那才是你。”他平靜道,“那才是你特意藏起來的標誌。”

“答對問題的人可以得到一點獎勵。”霍特.普笑著說,“比如……”

“雖然在你麵前的,隻不過是無數個我其中的一道化身,然而無數個我的真名、我的魂魄,即是奈亞拉托提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