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景浦參平驚恐地看著他, “你為什麽會出現在我的夢裏?”

“你的夢境?”

草野朔看著麵前的男人,當那些妖鬼與烈焰造成的傷疤褪去,對方看起來,才有了些當初在地下室初見時的樣子。

“不, 這並不是你的夢境。”

一開始, 這是那名年輕女性的夢境, 但她在夢中被對方殺死,此時應該已經在現實中清醒過來。

草野朔憐憫地搖搖頭, 是對方將自己最後一層脆弱的保護罩, 親手敲碎了。

“怎麽可能?”他的表情令景浦參平感到沒來由的惶恐,“我成功殺死了我的幻覺,這裏是由我主宰的夢境……你也不例外,你也隻是夢中的幻覺之一!”

說罷,他舉起手杖,麵色狠厲地向草野朔衝過來。

而草野朔隻是冷眼看著,身後的鎖鏈不知何時匍匐在地麵,如蛇般蜿蜒爬行, 悄無聲息地纏繞上對方的腳踝。

倏爾收緊, 接著猛地一拉!

景浦參平頓時撲倒在地, 手杖脫手而出, 滾落至草野朔腳下。

另一條鎖鏈也蛇行至對方身前,將他四肢牢牢束縛。

景浦參平有些恐慌, 並非隻是因為行動被製住——那兩條鎖鏈明明是冰冷的金屬質感, 可當被它們纏繞,感受到它們仿若呼吸般的翕動,他便不自覺生出一種預感。

自己仿佛成了它們虎視眈眈的獵物。

可那是兩條鎖鏈——應該隻是兩條鎖鏈才對。

“別緊張。”草野朔絲毫沒有照顧對方心情的意思,因此, 這話他說得敷衍至極,“我隻是想問你幾個問題。”

他本想先問問研究所的情況,隻是話到嘴邊,忽然改變了想法:“剛剛那個女人是誰?”

景浦參平冷笑一聲,沒有回答他的意思。

這就是為什麽他要先問過宮野明美再來,草野朔不緊不慢地道:“她就是七年前那個阻礙你的十四歲女孩?”

對方頓時臉色劇變。

“你怎麽會知道這件事?!”說到一半,像是想到什麽,他恍然大悟,“那個半路逃跑的女人……”

草野朔不置可否:“所以,她阻止了你什麽?”

從宮野明美的證詞、以及先前調查的情況來看,景浦參平在遇見中尾龍一前,一直寄希望於能用心理學解決自己的問題。

也就是說,是中尾龍一將那些褻瀆的神秘帶給了他。

但在七年前,這兩人甚至互不認識。

“我以為你選擇越獄,就是為了去群馬縣的高山上實施召喚。”他問,“沒想到,在這之後,你還有想去的地方,和妄圖達成的目的?”

景浦參平咬牙切齒地看著他:“別做夢了,告訴你?讓你再來壞一次我的好事嗎?”

草野朔無奈地攤開雙手,就算他不來,對方也未必能成功——怎麽本該在奈亞那邊的仇恨,最後都到他身上來了?

“我本來是想和平解決的,但既然你這麽不配合……”他歎了口氣。

像是感知到他的情緒與想法,兩道鎖鏈滑過景浦參平**在外的皮膚,令對方忍不住慘叫出聲。

在它們滑過的位置,夢中被還原得蒼白無暇的皮膚,多出兩道鎖鏈狀的漆黑烙印。

命令這些鎖鏈對他來說如臂指使,草野朔想,麵具隻是教他如何利用夢境,然後,他自然而然就明白了如何操控這些……

鎖鏈,或者說,由陰影構成的、外形如同鎖鏈一般的觸手。

灰原哀提到,他的血液擁有吞噬的能力,而草野朔在夢中,曾親眼目睹過這些鎖鏈如何吞噬那些怪物。

夢境與現實,竟然由這樣一點相同的小小巧合相互連接。

痛楚讓景浦參平不得不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但緊接著,他驚恐地發現,痛苦不僅沒有讓他醒過來,那些妖鬼和火災造成的傷疤逐漸重新爬上他的身體。

還有那雙現實中已經失明的眼睛。

“不、不——!”

他驚恐地大喊,但這對改善現狀並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唉,所以你剛剛幹嘛要殺人家呢?”草野朔假惺惺地憐憫道,“我可沒有那麽好心,在夢裏讓你重返年輕。”

那是上一個夢境的效果,隨著那名女性在夢中死亡,現在也該消散了。

“不啊啊啊——!”

景浦參平跪在地上,疤痕重新爬滿他的身軀,眼前陷入一片無光的黑暗。

七年前年輕力壯、前途光明的自己,和七年後雙目失明、渾身傷疤、不為社會所容的怪物,這頃刻間的轉變衝擊力太大,幾乎摧毀了他的堅持。

“我為什麽殺她?!”在崩潰中,他憤怒地大喊,“因為她騙了我!”

“那根本不是普通的幻覺,中尾那個老家夥雖然心存利用,可他到底將真理帶給了我——那不是幻覺,生而知之,那是神明對我天然的感召!”

“可笑的是,七年前,她忽然出現在我的夢境裏,告訴我,不要前往那個地方……”

草野朔見縫插針地問:“哪個地方?”

很明顯,他對景浦參平的心路曆程不感興趣,隻關心對方還知道什麽有關神話的情報。

“……”

對方卻忽然沉默下來。

“……我不會說的。”他高聲大笑起來,“我已經殺死了阻止我前往真理之地的心魔,而你永遠也不可能得知它之所在。”

草野朔嫌棄地掏了掏耳朵,對方連聲音都重新回到那種聲帶嚴重受損造成的刺耳音色。

不說就算了。

的確該說他來得巧,景浦參平願意自欺欺人,他倒是感知得很清楚,那位穿著白色連衣裙的黑發女性,壓根不是什麽幻覺。

她是個活生生的人,按七年前十四歲計算的話,今年差不多二十一歲的模樣。

顯然,既然她選擇阻攔景浦參平,說明這也是個知情者。

草野朔記住了她的氣息,隻是對方自從先前醒來後似乎就一直沒有入睡,今晚大概是沒法找到她了。

“你能讓我痊愈嗎?”那邊,景浦參平卻停止了狂笑,轉而變成一副小心翼翼的姿態,“讓我回到之前的狀態,我可以告訴你另一個秘密……”

一會兒大笑,一會兒猙獰,一會兒又哀求,他的精神的確已經完全失衡了。

草野朔冷漠地說:“不必,我跟瘋子沒有共同語言。”

對方頓時急切道:“我沒有騙你!之前說過的吧?在研究所裏,有個人每天都在念念叨叨地喊你的名字,我可以告訴你那人是誰……”

“我說用不著。”草野朔再次打斷他。

黑色鎖鏈緩緩放鬆,將對方拋在暗黑的虛空中,無聲地回到他腳下。

“還能是誰呢?不過就是……”

他露出一個譏諷的笑容:“某個對我嫉妒得不行的失敗者而已。”

鎖鏈乖巧地在他腳下盤成方便踩踏的形狀,一人兩鎖鏈,很快消失在漆黑的陰影中。

景浦參平看不到眼前的畫麵,他隻是呆滯地跪坐在虛無的地麵,又哭又笑了一會兒,忽然抬起頭,用無神的眼睛四下徒勞張望。

為什麽……

為什麽他還沒有醒?

……

“出事了!”

昨天才交到手中看護的犯人,今天就出了狀況,公安內部傳達消息的速度十分之快。

風見裕也不可思議地反問:“監控什麽都沒有拍到?!”

“不是什麽都沒有拍到。”技術人員嚴肅地回答,“監控錄像沒有被修改的痕跡,事實就是,關押犯人的牢房的確沒有任何異常。”

沒有任何異常……

沒有任何異常,景浦參平怎麽會突然變成醒不過來的植物人?

風見裕也把頭都快撓禿了也沒想出來原因,為了將消息控製在一定範圍內,他隻能親自帶幾名可信的醫生去查看。

“病人的狀況同昨天相比,的確沒有太大改變……”醫生翻閱著檢測數據,不由皺起眉頭。

另一名醫生揭開紗布:“呀,他手臂這裏的燒傷是不是有些惡化了?”

但即便如此,這也無法解釋,為什麽一夜過後,景浦參平就變成了昏迷不醒的植物人。

風見裕也的臉色很難看,他知道交易的內幕,結果現在,人和車都在公安手上出了問題……

完全不知道公安那邊的焦頭爛額,草野朔伸了個懶腰,緩緩睜開雙眼。

在清醒的一瞬間,一些橙紅的光點似乎在飄**在他眼前——是那些炎之精。

在撲滅山火的過程中,炎之精不可避免地不斷被水淋到,然後……

這大概是迄今為止,草野朔見過的、死得最沒排麵的怪物:深潛者被琴酒風光大葬、食屍鬼也曾血戰FBI、妖鬼怎麽說也暴打過他和愛爾蘭,隻有炎之精……

被消防員空降大水生生潑滅,拿到的能量堪稱白送。

昨晚一直沒等到那名年輕女性再次上線——他是說,入眠,現在的年輕人,晚上難道都不用睡覺的嗎?

就算是夜夜笙歌的夜店咖,也總有要休息的時候吧!

抱著這樣的想法,草野朔又耐心地等了兩天——

他在第三天鬱悶地出了門,打算去給波本添點麻煩,以告慰自己不順利的進展。

剛走到毛利偵探事務所樓下,就碰巧撞見一群人氣勢洶洶地從樓梯間走出來。

領頭的鈴木園子義憤填膺地揮拳:“走,我們這就去抓個現行,讓那家夥好看!”

毛利蘭被她抓著往前走,身上意外地浮現著微妙的殺氣。

一邊想著這可不多見,草野朔一邊遠遠向他們打招呼:“毛利同學,還有鈴木同學?早啊,這是要去做什麽?”

“啊,是草野學長,好巧!”鈴木園子朝他揮手,“學長你知道嗎?!新一那個家夥真是太過分了!”

逮到認識他們三個的學長,她顯然十分激動,張口就將前因後果全都倒了出來。

以至於草野朔覺得,要是以後的目標也都像她這麽自覺就好了。

“自己不打一聲招呼就失聯,這就算了!”鈴木園子看起來,激動地仿佛恨不得現在就把遠在天邊的工藤新一打一頓,“我剛剛經過工藤宅,竟然發現裏麵住著一個年輕的陌生女人!”

草野朔:“……”哦豁。

“Oh,這男孩做得真是太過分了!”跟在她們身後的朱蒂捧場地掩住嘴巴,“所以,我們現在正打算去一探究竟!”

……聽起來你反而很興奮啊?

作為知情人,草野朔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柯南竟然沒以新一的身份,給自己的青梅竹馬先打聲招呼嗎?

“你要一起來嗎?”朱蒂看熱鬧不嫌事大地起哄,“遇見這種事,是真男人的話就要來幫忙吧!”

草野朔意味不明地瞥了她一眼。

“柯南呢?”他忽然問,“他平常就喜歡湊熱鬧,這次這麽大的事情,難道不去為自己的小蘭姐姐討個公道?”

不如說,柯南此時肯定不在,否則發現這麽大的誤會,早就該著急上火地打電話來解釋了。

隻是當著朱蒂的麵,他不想問得太直白,轉而旁敲側擊。

“不用不用,這種事怎麽好麻煩學長……”排場弄得這麽聲勢浩大,毛利蘭反而先不好意思起來,“爸爸接到了擔任警視廳顧問的委托,據說是很棘手的連環案件,柯南也跟著一起去了。”

“顧問?”草野朔挑眉,往常不都是由這群人先遇見案子,之後才報的警嗎?

“哦哦,這個我知道!”朱蒂豎起手指,“電視上有報道過,是最近那個很出名的連環殺人犯吧,好像還有個綽號?”

“是的。”毛利蘭點點頭,“電話打過來的時候,我有聽到一點,因為嫌疑人身份不明,警方就隻好先暫時用代號稱呼對方……”

“——‘單挑’。”

朱蒂笑著向草野朔眨眨眼:“怎麽樣,我的發音,這次應該還算標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