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聽起來似乎是個必然事件。

會成為連環殺人犯而進入飛鳥井木記夢中的人, 必然不會隻滿足於在虛幻的夢中釋放殺意。

隻在夢中存在的死亡,帶來的多巴胺會越來越微弱,直到某一天, 他們再也無法從這單調的殺戮中找到樂趣。

接著,他們就會選擇走入現實。

“所以……”

草野朔環顧整座場館,連地麵雜亂的血跡, 與點點已經幹涸的不明組織液都顯得無比真實。

普通人的夢境通常是混亂且不連貫的,也許上一刻還在自己家中,下一秒就忽然來到課堂上。

而飛鳥井木記, 她的夢境似乎一直維持在一個相對穩定的狀態。

他若有所思道:“這裏就是你被囚禁的地方。”

甚至不需要肯定的答複, 一張陌生男人的半身照就出現在他麵前,關上了禁閉室的門。

“抱歉, 這就是他的樣子。”飛鳥井木記閉了閉眼, “隻是除此之外, 我既不知道他的名字, 也不知道囚禁我的地方在哪裏。”

至於會進入她夢中的人, 他們隻是來找點樂子, 她沒機會、也不會向他們求助。

“而今天,在我不小心睡著前,那個人出門了。”她平淡的語調中藏著些許濃鬱的悲傷, “大概是打算去找新的目標。”

“新的目標?”

“由他經過挑選的,在這裏與他對戰的目標——也是即將被殺死的對象。”

也對, 能入侵對方夢境的全都是連環殺人犯,他們當然可以不滿於僅僅隻在夢中放肆, 並選擇將這份殺意揮灑到現實中。

“可是他綁架了你。”草野朔問,“既然如此,為什麽不先殺掉你, 而是去選擇其他對象?”

飛鳥井木記垂下眼簾。

“抱歉,我不知道。或許是因為,如果在現實中殺死我的話,這些夢境也會隨之徹底結束吧。”

如果在現實中死掉的話,就能徹底結束這些痛苦的夢境……

就能徹底從夢境中解脫了。

她從很早以前,就想過要這樣做。

“那就很簡單了。”草野朔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隻要看明天哪裏出現了殺人案,就馬上能確定誰是綁架了你的人。”

事實上沒這麽容易,畢竟先被發現的往往隻有受害者,但……

有柯南這夥人在,破案應該不是件難事吧?

飛鳥井木記抬起頭,看了他一眼。

“畢竟知道那個真理之地的,目前隻有兩個人。”草野朔聳聳肩,“你,還有景浦參平那家夥。”

景浦參平那麽恨他,大概是絕對不可能開口了,事實證明,嚴刑逼供對狂信徒完全沒有用處。

飛鳥井木記忽然問:“他現在怎麽樣了?”

“瘋了,或者說,他在很早之前就已經徹底瘋了。”草野朔神色淡淡,“不過,至少景浦先生沒機會去參拜他的聖地。”

他在離開前,將對方困在了自己的夢境中——反正那群公安會保證他的生命體征的,不是嗎?

得到這樣的回答,飛鳥井木記沉默了好一會兒。

“……我努力過。”她輕聲道,“他本來可以避免這樣的結局。”

草野朔倒不這麽認為。

七年前,飛鳥井木記見到的景浦參平或許表現得還像個正常人,給了她對方還能搶救一下的錯覺。

但兩年前在中尾宅地下室,草野朔就認為這個人已經沒救了。

他輕描淡寫道:“這是他自己選的路,誰都不必為他的結局負責。”

狂信徒本就不需要他人憐憫,尤其是走上召喚這條路的。

一般來說,比起召喚成功,可能召喚失敗的存活率還大一點。

總之,狂信徒往往置自我生死於度外,隻要自己信仰的神明降臨於世就算成功。

飛鳥井木記沒有說話,也許是在思考,也許隻是在怔怔出神,兩人在寂靜的場館中相顧無言。

直到草野朔忍不住感受了一下時間:“我覺得……已經過去很久了,真的。”

但這是在飛鳥井的夢中,他不確定自己對時間的感知還有沒有那麽準確。

“以往,你也要在夢裏等很久,才會有人來殺你嗎?”

“……不,通常隻要我睡著,就會有人進入這裏開始殺戮。”

看著除他們兩人外,仍空無一人的地下場館,飛鳥井木記有些怔愣。

她微微張口,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麽,但就像是忽然斷電的顯示屏,畫麵一閃,四周瞬間陷入無盡的黑暗。

草野朔盤腿坐著的地方由地麵變為虛空,鎖鏈湊上前,乖順地蹭了蹭他的手背。

飛鳥井木記的夢醒了。

他閉上眼睛,沒有在夢境中過多停留,再睜開雙眼時,眼前已經變成自家純白的天花板。

夜風緩緩吹起窗紗,月光將光潔的牆麵照得愈發雪白。

月明星稀,這可不是個做壞事的好天氣——當然,或許那位出門尋找目標的罪犯並不這麽想。

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與他在飛鳥井木記夢中體感的時間流速並沒有太多差距。

草野朔若有所思,所以,他的感覺是對的。

明明過了那麽久,卻並沒有殺人犯進入飛鳥井木記的夢境,如果安眠能來得如此輕易,對方也不會被折磨得眼中幾乎滿是疲倦與憔悴。

今晚到底是真的沒有人來,還是……

沒人能來?

因為他已經在對方的夢裏嗎?一次隻能進一個人?

僅憑這一次交流與實驗,當然不可能完全探究出全部真相。

夜晚才剛剛過半,草野朔卻難得沒什麽睡意,他起身敲了敲牆麵,像是要喊什麽人。

“你知道我要召喚的是哪路神明嗎?”

沒人應答。

“快出來,我知道沒睡——人工智能怎麽可能需要睡眠。”

[我警告你,這完全是歧視。]係統終於冒出來,瑩白色的字體在半空中閃著微光,[我不知道,不要問我。]

草野朔斬釘截鐵:“你肯定知道。”

[我不知道!]

像小學生一樣幼稚地來往幾輪,草野朔笑起來,終於改變了話題。

“主線任務完成以後,我能得到什麽?”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係統閃爍其詞,[你不用繼續睡覺的嗎?]

草野朔沒有回答。

他能得到什麽?支線任務的獎勵寫得清楚明白,完成一次就會獲得能量和技能點,但主線呢?

主線任務的麵板上,隻有三個簡單的任務說明,與兩道進度不一的進度條。

補全《智慧之書》,積攢召喚所需能量,以及完成召喚儀式。

草野朔再次審視著這三條任務,經過這兩年多的曆練,還有上次和奈亞的交談,現在再回過頭看這三條任務,已經有了完全不同的感悟。

比如,比起一看就有遞進關係的積攢能量和完成召喚,補全《智慧之書》這條看起來,完全和後兩者無關。

奈亞提到,《智慧之書》是承載著舊神智慧的寶物,封皮上的舊印似乎也證實了這點。

那它和召喚儀式會有什麽關聯?

還有,任務欄裏用的是“補全”的說法,但實際上,卻一直是《智慧之書》在補全他收集來的殘頁。

草野朔的視線落在遙遙領先的、代表積攢能量的進度條上,雖然還有不少的一截才能抵達盡頭,但也已經能稱作是看到希望的曙光。

這都是他這兩年辛勤努力的結果。

他好像對完成主線帶有一種天然的使命感。

草野朔若有所思地關閉任務欄,也許他之前真的是什麽虔誠狂信徒也說不定……

不然怎麽會這麽兢兢業業啊!

-

清晨的毛利偵探事務所,響個不停的電話鈴聲打破了寧靜,將人從舒適的睡夢中喚醒。

“誰啊,一大早就擾人清夢……”

毛利小五郎打著哈欠走出臥室,走到桌前一把抓起電話。

“這裏是毛利偵探事……你說什麽?!”

他突然瞪大眼睛,嗓門驟然升高,吵得柯南睡眼朦朧地從門後探出頭。

“你們發現了新的受害者?!”

柯南一個激靈,睡意瞬間清空,看毛利小五郎掛斷電話後便手忙腳亂地穿衣服,連忙也回去換掉睡衣,追上對方急匆匆出門的步伐。

“毛利叔叔,我也——”

“你今天給我老老實實待在家裏!”

毛利小五郎大聲怒吼,一把將柯南從自己胳膊上擼下來,提溜回門內,“砰”地一聲狠狠甩上門。

“啊……”

這個大叔今天怎麽這麽大反應?

柯南迷惑地看著在眼前被關上的門,卻並沒有太過懊惱——因為就在剛才拉扯的過程中,他及時將竊聽器丟進了對方的口袋裏。

“真是礙事的小屁孩……”

毛利小五郎板著臉整理好自己的袖口,走出一樓樓梯間。

“工作帶小孩算什麽樣子,真是影響我的專業形象。”

他嘟囔著走到街邊,攔下一輛早早出來接客的出租車,向著警局的方向揚長而去。

“……他還有專業形象啊?”草野朔奇怪地問。

“毛利偵探的名氣一向很大。”安室透將波洛的招牌擦得一塵不染,“倒是你,大清早跑來做什麽?”

“我還想問呢,現在才早上六點。”草野朔看了看門上掛著的營業時間,“明明咖啡廳十點才開門吧?”

十點上班六點就來報道,他要是老板,能直接被這樣的下屬感動哭。

……不過也分人,朗姆要是早知道這件事,估計也會哭。

——隻不過不是感動的而已。

安室透不輕不重地懟回去:“和你不一樣,我有自己的工作要做。”

“那你先給我做個早點?”

“不好意思,波洛的營業時間從十點開始。”

收獲了草野朔鄙夷的眼神,安室透才慢悠悠地推開店門,假裝整理桌椅,實則透過玻璃觀察對方的舉動。

不對勁。

無論是昨晚輕易放過挑釁他的人,還是一大早目的不明地跑到這裏,這都不像科涅克平常的作風。

……想到上次對方反常地跑來借車,之後發生的事情,安室透頓時開始頭痛。

這才過去幾天,就又要開始了嗎?

他看到草野朔先是看了一眼毛利小五郎離開的方向,接著毫不猶豫地上了樓。

很快,柯南就和他一起從樓梯間裏走出來。

“昨晚是不是發生了一起殺人案?”

柯南驚訝地看著他:“你怎麽知道?”

“我看到毛利偵探往警局的方向去了。”草野朔輕描淡寫道,“看來你也了解一些情況,讓我也加入進來怎麽樣?”

“……你又想做什麽?”柯南頓時警惕起來。

“哎呀,有必要這麽警惕嗎?”

草野朔擺擺手,和他一起朝博士家的方向走過去。

不是他警惕,實在是上次在群馬縣,奈亞和大火球給在場所有人留下了過於深刻的心理陰影。

看著柯南嚴肅的表情,草野朔想了想,也擺正了自己的表情。

“其實……”

他正色道,眼看著柯南的表情愈發凝重,才慢悠悠地說出下一句。

“昨天晚上,我恰好不小心看到了凶手的臉。”

柯南:“……”

他忍不住有些崩潰地問:“你怎麽什麽都能看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