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這樣威嚴的指控, 勝山傳心隻是不在乎地笑了笑。

“怎麽會,今天不正應該輪到我嗎?”

視線逐漸開始變得模糊,大概是被鮮血糊住眼睛, 朦朧中隻能看到頭戴禮帽的男人朝這邊看了一眼。

“在現實裏也上癮了啊。”他打量著眼前高大健碩的男人, 低聲道, “哼,我倒是有個辦法……”

隨著最後一拳毫不猶豫地揮下, 畫麵斷開鏈接,草野朔看向緩緩睜開眼睛,臉色蒼白的飛鳥井木記。

“就是那個地址?”

見對方輕輕點頭, 他從口袋裏摸出一部手機,在通訊錄中翻了翻, 很快選中聯係人, 撥通電話。

沒錯,他把毛利小五郎的手機也順手摸來了, 現在正好派上用場。

“毛利偵探?突然打來電話……難道您有什麽發現嗎?”

百貴船太郎接起電話,不由得莫名有些緊張。

對方才出去多久?按照最正常的估算, 他以為直到今晚收工, 毛利小五郎可能才會回來和他們分享一些可能有用、可能沒用的線索。

對方是名偵探,是警方顧問,但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將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對方身上, 無關信任, 這是身為警官的原則。

但這個意料之外的電話……

“嗯。”對方毫不猶豫地肯定了他的猜測,“我有了重大發現。”

相信對方不會在這種事上開玩笑, 百貴船太郎呼吸一滯,毫不猶豫地摁下免提。

下一秒,他們這兩天從未聽過的、對方無比沉穩的聲音在辦公室內響起。

“勝山傳心就是「單挑」。”

鬆岡手一抖, 差點碰灑桌邊的水杯,隨即掩飾性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

“喂喂……這是說真的嗎?”

無怪乎他第一反應就是選擇質疑,任誰發現相處了兩天,看起來除了不靠譜還是不靠譜、先前更是疑似耐不住無聊地看檔案,借口出門摸魚的中年大叔,忽然在短短不到一小時後就打電話回來,表示自己發現了凶手的真實身份,都沒辦法立刻相信的。

哪怕對方是名偵探也一樣。

“毛利偵探,您……”百貴船太郎在震驚過後,同樣委婉道,“既然您這樣肯定,難道是找到什麽證據了嗎?”

“當然。”男人的聲音裏帶著不容置疑的自信,“我發現了他選定的下一個犯罪目標。”

草野朔一邊用毛利小五郎的名義聯係警方,一邊想辦法暫且清理幹淨飛鳥井木記身上的血跡。

這些鮮血混在擂台上那些不明組織中還好,一旦走出地下室,就很容易暴露他們的行蹤。

還好毛利小五郎肩膀比他寬闊些許,在對方的西裝與襯衣下,草野朔還層層疊疊地穿著其他衣服,簡單地撐起與對方相似的肩寬。

此時,他便毫不猶豫地糟蹋了對方的襯衫,再讓飛鳥井披上除了袖口一點血漬外,看起來沒有任何問題的寬大西服。

可以,稍微掩飾一下,總不至於走出門就被路人打電話報警。

他蹲下身,示意對方趴到他背上。

電話那邊,因為他輕飄飄扔下來的第二個驚雷,整個辦公室的氣氛都變得激動起來。

“雖然不知道具體的對象,但我查到了他的目的地,勝山傳心剛離開自己的住宅不久,警方行動最好不好打草驚蛇,順利的話,不僅能趕上,還有可能直接抓個現行。”

完全一改先前的風格,毛利小五郎的聲音此時無比沉穩可靠,給出的信息也十分振奮人心,百貴船太郎甚至都忍不住在心中感歎,不愧是目暮警官親自推薦的名偵探,果然名不虛傳。

雖然,如果勝山傳心的確就是「單挑」,對方連續殺人的行為看起來十分異常……

但時間緊迫,現在不是應該追根究底的時候,最重要的是抓捕凶手、阻止犯罪。

他定了定神,告誡自己不要得意忘形,更要謹慎行事,絕不能在此功虧一簣。

從內部輕鬆打開院門,草野朔四下張望,確定沒有閑雜人等和監控,朝街角處招了招手。

一輛黃色甲殼蟲閃了閃車燈,接著緩緩開到他麵前,車窗緩緩降下,露出一張麵癱臉。

——正是接到他訊息,借了阿笠博士的車,來幫忙接人的宮野明美。

不需要多說什麽,見到草野朔在打電話,宮野明美打開車門,幫他將飛鳥井木記小心扶到後排的位置。

她轉過頭,無聲地做出詢問的口型:醫院?

草野朔朝她搖搖頭,轉到副駕駛的位置,拉開車門,同時用毛利小五郎的聲音報出地址。

“就是這裏。”他肯定地說,“用偵探的名義保證,絕對不會有出錯。”

百貴船太郎點點頭,心中同時閃過一絲模糊的念頭,沒等他抓住細想,身側便傳來一聲刺耳的巨響。

“咣當!”

辦公椅向後砸倒在地麵,鳴瓢秋人臉色鐵青,站起身便轉身跑向辦公室外。

“攔住他!”

百貴船太郎迅速反應過來,高聲喊道:“鳴瓢,回來,不要脫隊!”

但為時已晚,其他人阻攔不及,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像風一樣掠過身側,衝出辦公室的大門。

“……該死。”

百貴船太郎抓起自己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如果說之前還沒有立刻反應過來,等看到鳴瓢秋人鐵青的臉色與魯莽的行為,他再想不到,也就不配再做對方多年的好友了。

那個地址,正是鳴瓢秋人的住宅,對方來警局上班,家裏此時就隻剩下……

他的妻子鳴瓢綾子,以及年僅十四歲的女兒鳴瓢椋。

此刻時間臨近正午,鳴瓢椋可能已經從學校回到家中,鳴瓢綾子應該在準備午餐。

“立刻出發!”

百貴船太郎擔心好友家人的安危,但他同樣也擔憂失去理智的鳴瓢秋人會做出什麽不可挽回的事。

“……務必趕在那家夥之前,抵達目的地。”

掛斷電話,草野朔從後視鏡裏看了飛鳥井木記一眼,換回自己的聲音。

“我剛才聯係的人是搜查一課的警官。”他解釋道,“他們一直在追查這起案件,現在有了明確的線索,馬上就會趕到現場——至於結果如何,就不是我能負責的部分了。”

飛鳥井木記沉默地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這樣就算是履行我的承諾了。”草野朔繼續道,“還是說,你希望的‘阻止’裏,也包括讓我幫你報複一下勝山傳心?”

飛鳥井木記怔了怔,隨即搖搖頭:“勝山傳心……這是那個男人的名字嗎?”

“啊,沒錯,事實上,警方還給他起了個綽號叫「單挑」,不得不說,還挺形象……啊,抱歉,又讓你回憶起來了。”

眼前再次出現勝山傳心的身影,草野朔不得不半路打住,同時看了一眼正在開車的宮野明美。

“雖然知道大多數情況下你無法控製,但既然能通過不去回想來避免讓我知道有關真理之地的事,在這裏努力一下,應該也還是可以做到的吧?”

“畢竟,這裏還有個人在開車啊。”他指著宮野明美認真地說,“開車中途眼前忽然出現奇怪的畫麵,很容易發生車禍的。”

要是招來交警,他們可不好脫身——尤其是後排還坐著個渾身是傷,一看就被虐待過的女人。

然而,沒等飛鳥井木記說些什麽,宮野明美便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她猶豫了一下,低聲開口:“那個……是說,什麽畫麵?”

“一個渾身肌肉的男人,你沒有看到嗎?”

宮野明美給出否定的回答。

“剛剛……一切正常。”她這麽描述剛才的事情。

草野朔看看她,又轉頭看了看同樣有些茫然的飛鳥井木記。

“你的思維,同一時間隻能傳達給一個人?”

“……不是的。”她澄澈的碧綠雙眼中有些迷茫,“不是……以前,並不是這樣……”

她的思維、記憶乃至夢境,可以同時傳達給身邊的所有人——也正是因為如此,飛鳥井木記從小就沒有秘密。

……除了那個所謂的“真理之地”。

她垂下眼簾,大腦不停地向她傳達著困倦與疼痛的訊號,她卻並不想在此刻睡去。

沉睡帶來清晰的夢境,夢境則帶來無休止的死亡。

唯有痛苦的清醒,才能帶來片刻安寧。

草野朔坐在副駕駛,麵無表情地看著眼前時不時不斷上演一段血腥暴力的R級恐怖小電影。

……不是吧?真的隻有他?

他強行將自動全屏模式調整為小窗播放,接著轉頭看了一眼宮野明美。

對方頂著那張麵癱臉,正全神貫注地開著車。

看起來的確完全沒有被影響到。

草野朔心中升起了濃鬱的好奇。

按飛鳥井木記的說法,她無法選擇思想傳遞的對象,在場的人應該會無差別接收到訊息。

現在,在這輛狹小的甲殼蟲內,卻隻有他一個人享受到眼前時刻跳出恐怖電影的待遇。

會出現這種特殊的情況,關鍵因素在於飛鳥井木記……還是他自己?

如果是後者……

他眨眨眼,將所有情緒隱沒在眼眸深處。

與此同時,平靜的居民區中驟然響起槍聲。

百貴船太郎心中一緊,知道他們還是晚來一步,帶著人三步並作五步跑過來,一眼就看到了敞開的大門。

他持槍衝進房門,原本整潔溫馨的客廳中一片狼藉,空****的室內卻不見人影。

一個熟悉的嬌小身影嗖地從門後躥出來,同時伴隨著焦急的聲音。

“百貴叔叔!”十四歲的鳴瓢椋毫不猶豫地指向臥室,“他們在那裏!”

將她交給身後的同事,百貴船太郎給槍上好膛,隨即一腳踢開了臥房的門。

“警察,房間裏的人立刻停下,待在原地舉起雙手!”

他直到喊完才看清房間裏的情況。

健碩的男人仰麵朝天躺在地麵,鳴瓢秋人背對著他跨坐在對方身上,肩膀因為大口喘氣而不斷聳動。

鮮血濺射在木製櫃門上。

百貴船太郎心中一沉:“你……”

隨即,他看到鳴瓢秋人隨手抹了把手上的血,將槍插回腰間,聽話地舉起雙手。

“啊,是百貴哥來了啊。”

鳴瓢秋人站起身,露出地上男人的全貌,臉上板著的表情瞬間放鬆下來。

他甚至有些討好地問道:“我隻是為了製服罪犯,情急之下開了槍……應該沒什麽問題吧?”

“……”

百貴船太郎看著勝山傳心還在起伏的胸口,以及肩膀上還在流血的傷口,將手中的槍緩緩放下,無言地抹了把臉。

“反正,”他冷酷地說,“擅自脫隊的處分,你絕對別想逃掉。”

“……百貴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