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殺事件以五皇子被賜死結束。

戚寒川沒有回王府, 隨意找些理由把老皇帝的暗示催促搪塞過去,等皇帝坐不住放人。

不出意料,數日後, 老皇帝便有了鬆動的跡象。

恰巧此時, 宮外卻傳起了莫名的流言, 說相府千金與攝政王青梅竹馬情投意合, 不日將嫁入王府。

流言剛起,戚寒川立即讓人去摁滅,明明沒有大幅度傳開, 當日夜間會麵, 虞今春就聽見了消息。

“相府千金養在深閨, 我與她素不相識。”戚寒川望著欲言又止數次的虞今春,解釋道:“至多隻是去找丞相時見過幾次,從未交談。”

眉目稍顯黯然的青年聞言彎了彎眼眸。

戚寒川問道:“是誰告訴你這些?”

“虞禮。”虞今春想起虞禮來時別扭但真誠的模樣, 補充道:“他應該不是故意的, 他今日來道歉了, 喊了我皇兄,聽見有小太監在說外麵的傳聞, 在快走的時候才告訴我, 也說了和你差不多的話,要我相信你。”

戚寒川沉吟片刻, 道:“此事我正在追查, 或許是有人故意告知虞禮, 再由他告知你, 你全當今日我沒找過你, 幕後之人見得逞後定會有下一步動作。”

“嗯!”虞今春彎眸點頭, 麵上是純然的信賴。

曾經戰戰兢兢的膽小仆役, 一步步成了金枝玉葉的小皇子,氣質也愈發明朗矜貴,皎如日星。

戚寒川望著鮮眉亮眼的青年,唇角微勾,眸色柔和,輕輕撫了撫他的發。

……

好不容易王爺有需要他做的事情,虞今春拿出了十二萬分的勁頭,把因謠言多思多想而傷心懷疑又不敢詢問的情緒演繹得淋漓盡致,務必演技上不出一絲差錯,暗暗全方位地展示給殿內侍從們看。

次日,皇帝傳召。

虞今春走到大殿門口,身後隨侍的太監宮女一律被攔下,包括偽裝成小太監的十一。

虞今春目光微凝,餘光瞥見周遭無數皇帝近衛,低聲叫十一等會找機會去報信,在走出殿內首領太監的催促聲中掛上微笑,進入殿內。

厚重的木門戛然關閉。

虞今春一眼就看見躺在**咳嗽的老皇帝,麵上縱橫的皺紋深深,比前些時日蒼老許多。

“父皇。”虞今春行禮後沒有上前,站在原地看似緊張擔憂地問道:“父皇身體不適?可有宣太醫?”

“太醫瞧過,老毛病了,好孩子,過來。”老皇帝咳嗽幾聲,笑容慈祥地招招手,守在大殿門口的首領太監立刻端了張雕花木凳,放置在床前,隨後站回原位。

虞今春瞄他一眼,坐在凳子上,被老皇帝拍了拍手,掩飾掉眼底深藏的冷意和厭惡,不著痕跡地把手收入袍袖,問道:“父皇找我可是有何要緊事?”

老皇帝答非所問,歎息道:“父皇老了,你幾位哥哥都不爭氣,小十二不堪大任,隻有你,幾位大儒都讚你才思敏捷,過目不忘,有經世之才,哎……要不是當日貴妃被刺殺,你也不會淪落在外受苦十幾年。”

自回宮起,老皇帝請了幾位大儒講師和數十位宮女侍衛,說好聽是讓他潛心修學,實際是隔開他與王爺,不許他們見麵罷了。

更何況他為何會在外受苦十幾年?明明已經找到了淑貴妃的屍身,明明隻差一步就能找到他。

虞今春眼睫微動,斂去眼底的譏誚,做出慌張的表情搖頭道:“父皇謬讚,兒臣當不起,當年之事誰也未曾料到,現今能回父皇身邊便好。”

虞今春默默呸了一句,就看見老皇帝笑容愈大,轉而又嚴肅下來,沉聲道:“小九,你和父皇說實話,你和攝政王是不是有情?當日攝政王被刺殺,你……”

虞今春眸光微閃,沉默不語。

老皇帝見他默認,恨恨地錘了下床:“你糊塗啊!攝政王此人薄情寡意,後院那麽多美人,你可知道死在他手上的有多少?他在江南時知道你是皇子,故意誆騙你情意,就是為了讓你當一枚最趁手忠心的棋子,日後好踩著你上位!想必他定是有說會扶你坐上這把龍椅吧!”

這倒沒有,虞今春矜持地想,王爺許諾的是會讓他做王妃,需要熬夜批奏折的皇帝哪有日日悠閑,王爺在側的王妃好?

每天見一次王爺和每天見王爺他還是分得清的。

雖然心中這麽想,虞今春還是把戲演了下去,故作驚愕與心傷看著老皇帝,抹了抹眼角擠出來的眼淚,哽咽道:“父皇,我昨日聽見有人說,王爺要與相府千金完婚,是不是真的?他真的隻把我當棋子嗎?”

老皇帝似乎沒想到虞今春會這麽直白地來問他,尷尬地愣了一下,似是而非地道:“是坊間流言,不過攝政王確實有段時間多次出入相府。”

虞今春確定了,前頭的流言定是皇帝故意傳給他聽,老皇帝到底想做什麽?

他似是不可置信又絕望地低下頭,實則等待著後麵的重頭戲。

老皇帝顫顫巍巍地從枕側拿出一個小瓶和一道明黃聖旨,道:“小九,權利能解決世間一切煩惱,這皇位不需要他給,父皇便可給你,這是冊立你為太子的詔書,隻要你成了至高無上的人,自可輕易廢除那戚寒川的臂膀,將他禁錮在你宮中,任你如何對待玩/弄,他也插翅難逃,豈不比賭他是否真心待你強?”

虞今春的思維不受控製地發散了一下,耳尖染上燙熱,急忙拍掉大逆不道的褻瀆想法,深吸一口氣,順著老皇帝的意,再抬頭時鳳眸泄出明晃晃的野心與渴望,定定看向那道聖旨。

老皇帝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笑了笑,先遞給他小瓶子:“對,權勢是天下最好的東西。小九,把裏麵的藥丸給攝政王吃下,他有頭疾,此藥會讓他頭疼眼盲數月,待他服下,我便把聖旨給你,咱們父子一同扳倒攝政王同黨。”

“太醫說過,父皇至多隻能再活兩個月,你隻需等兩月,這天下就是你的囊中之物,還有任你處置的攝政王。”老皇帝**道。

虞今春心髒猛然一跳,看著那隻小瓶,和老皇帝逐漸癲狂的神色。

皇宮另一端。

才查清散播流言幕後之人的戚寒川得到宮女的通風報信,從住處到大殿,剛至門外,便見嘴角掛著微笑神色自若的虞今春走出殿內,身後跟著皇帝身邊的首領太監。

看見戚寒川,虞今春不動聲色地瞄了眼身後緊跟的人,首領太監朝他搖了搖頭,他整了整神色,故作停頓幾息,收了笑迎上去:“王爺怎麽來了?”

戚寒川仔細地打量他片刻,道:“本王找陛下有事相商。許久不見九皇子,貴體如何?”

虞今春聽出他在擔心自己,眼中漾開笑意,礙於身邊的人,心中咬牙,努力維持著淡淡的神色說道:“尚可,王爺去找父皇吧,莫誤了事。”

戚寒川頷首,擦肩而過時,隱約看見太監拉了一下虞今春,虞今春忽然道:“王爺談完事可有空閑?可否一聚?”

“好。”

戚寒川望著青年遠去,若無其事地收回擦肩而過時被撓了一下的掌心,身側的太監嗓音尖細:“王爺,請吧。”

他收回目光,邁入殿內。

老皇帝見他時並無異色,戚寒川扯了幾件朝堂之事說了說,話音剛落,老皇帝便說起九皇子剛與他說想與攝政王一聚。

敏銳地發覺老皇帝想讓他去見虞今春,戚寒川思索片刻,從善如流。

他這次光明正大去了虞今春的宮殿。

虞今春屏退眾人,等隻剩下兩人時,端著的神色驟然放鬆下來,從懷中掏出小瓷瓶遞給戚寒川,添油加醋告起了狀,委委屈屈道:“王爺,皇帝說有段時間您經常出入相府早看上了那位千金,您對我不是真心,隻是想踩著我上位,還給了我這個,說您有頭疾,要我給您吃下,趁您頭疾發作奪權。”

他心虛地隱去了皇帝要他把王爺圈/禁起來褻/玩,自己還發散了下的事。

“挑撥離間之言,不可信。”戚寒川摸了摸虞今春的頭,拿起小瓷瓶看了看,輕輕嗅聞,眼眸半眯,認出這是當初三皇子毒殺原主的香料濃縮而成的藥。

裏頭還加了點料,吞下後,無論是否有頭疾,必死無疑。

“是什麽?”虞今春好奇地問道。

戚寒川沒有隱瞞,就見眼前方才還溫柔似水笑意盈盈的青年唰得一下變了臉,漂亮的眉眼有一瞬間遍布冰冷霜寒,看著小瓷瓶的目光恨不得剁碎它。

戚寒川一頓。

虞今春眨了眨眼,神色稍斂,隻是還是陰雲密布,指甲嵌入掌心,嗓音有些發顫:“他說隻會讓你頭疾發作,短暫目盲,數月後會恢複原樣。”

他當然不會那麽簡單地相信皇帝說得話,可死……他根本無法想象要是皇帝真得了手怎麽辦,到時真是將人千刀萬剮都無法挽回。

怪不得皇帝神色那般瘋狂,是故意的。

戚寒川弄開他的掌心,聽他斷斷續續說著皇帝說得話,輕聲道:“你做得很好,老皇帝此刻在殿內定然會以為你被權勢所迷,給我下藥,此事我來解決,你暫且先休息。”

虞今春搖頭,眼中殺機畢露,道:“你現在出去皇帝會有所防備,我去,等他鬆懈,我——”

戚寒川堵住他的唇,與他交換了一個纏綿的吻,順利讓虞今春冷靜下來,迷茫地歪了歪頭,不解地看著他。

戚寒川有心逗他,輕輕彈了下虞今春的額頭:“不是膽子小?”

虞今春捂著額頭呐呐。

為了王爺,他可以的。

虞今春剛要說話,戚寒川道:“如此行事風險太大,有沒有考慮過你自己的後果?”

戚寒川歎了口氣,說道:“皇帝為何要你下藥?他尋不到合適的人、合適的時機,如今前朝後宮幾乎都在我的掌控下,便隻能以權勢**你。”

虞今春沒說話,默默看著他。

戚寒川失笑地捏了下他的臉:“你殿中外麵那些太監宮女,都是我的人,不然為何我日日都來,無人發現?”

虞今春呆了呆,震驚地睜大眼。

可王爺翻那麽多天窗……

“配合你,這些天不是玩得很開心?”戚寒川勾唇淡笑,還記得青年羞澀又有點小興奮的可愛樣子。

虞今春漲紅了臉,惱羞成怒:“王爺!”

“嗯。”戚寒川應聲,見他恢複,親了親他發燙的臉頰,道:“所以好好休息,睡一覺,剩下的我由我來。”

虞今春哪裏看不出王爺是在緩解他緊繃的情緒?心口酸酸漲漲,強調道:“那等我醒了,王爺一定要好好的站在我麵前,不然就罰王爺立刻讓我當王妃。”

“好。”戚寒川低笑一聲。

但那不應該是懲罰,而是獎勵。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