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宮內。

老皇帝正躺在**輾轉反側, 身旁的首領太監笑眯眯道:“陛下放心,奴才看九皇子那模樣是動了心思,隻是讓攝政王頭疼數月罷了, 事成後人與江山兩得, 誰都知道怎麽選, 他定會動手。”

老皇帝被他扶著半坐起來, 蒼老的麵容舒展,笑紋深深:“是啊,隻要他動手……”

攝政王, 壓在頭頂多年的大石, 任他囂張倨傲, 不也要給他陪葬?

“砰”得一聲,大門被人一腳踹開,大隊身披甲胄手持刀劍的人馬湧進殿內, 首領太監臉色大變, 聲音尖利:“你們做什麽!”

高大身影不緊不慢地從大門邁入, 脊背挺拔,嗓音低沉, 擲地有聲:“陛下聽信宦官讒言, 致使朝野上下不寧,本王率領眾將士, 來為陛下清君側。”

老皇帝大驚, 怒視幾米之外逆著光的人影:“戚寒川!朕是天子!你想謀反不成!”

戚寒川神情沒有一絲起伏, 抬手微動, 身後的十三疾如閃電, 手起刀落, 站在床榻前的宦官雙目驚恐地睜圓倒地, 鮮血飛濺到老皇帝臉上,映照出後者極度震惶的表情,染紅滿身明黃錦被。

“賊宦已除,陛下可安心?”

戚寒川揮了揮手,讓禁衛軍下去,隻留十三。

他不緊不慢地抬步往前,居高臨下地看著臉色灰敗老態龍鍾、嘴皮子顫抖說不出話的老皇帝,拿出小瓷瓶在老皇帝麵前晃了晃,語調平緩地道:“陛下似乎龍體有恙,本王這正好有一位神醫給的藥丸,據說藥到病除,陛下何不試試?”

老皇帝瞳孔猛然一縮,想到什麽,聲音提高了幾分:“虞今春!他給你的?”

戚寒川唇角牽出一抹笑,眼中卻毫無溫度,取出小瓷瓶裏的黑色藥丸。

十三立即上前,扣住老皇帝抗拒的肢體。

戚寒川慢慢將東西遞到老皇帝嘴邊,眼神如冰,“陛下不想試?”

老皇帝嚇得差點魂飛魄散,這藥是他親自派人調製,自然知道裏麵有多少穿腸爛肚的毒藥,一顆下去痛不欲生,比死更可怕,他哪敢試?

“不,不……”下一秒,老皇帝眼珠瞪得極大,幾欲脫出眼眶,喉嚨裏發出“嗬嗬”的嘶啞難聽的聲音,渾身一抖,臉色瞬間黯淡下去,再說不出話。

戚寒川眉峰微蹙,將藥丸拋給十三,仔細觀察老皇帝的樣子。

十三看了看,眉頭皺起,道:“王爺,狗皇帝怕是中風了。”

“嗯。”本想讓皇帝下詔書自願退位,沒想到這般不禁嚇。

戚寒川餘光瞥見枕下一道明黃,伸手拿出看了眼,卷好收入袖中,道:“去請太醫和十二皇子,還有諸位閣老。”

十三點頭退下。

戚寒川留了帶過來的禁衛軍守著,去了虞今春所在的宮殿。

他到時,**的青年已經醒來,半靠在床頭拿著鎏金麵具出神,看見他來,眼眸立即盈盈亮起,下床快步小跑而來,“王爺!”

戚寒川接住他,攬著虞今春勁瘦的腰身,把聖旨給他,低聲道:“皇帝中風了。”

虞今春毫不關心地“噢”了一句,拿過聖旨看了眼,果然是那道立他為太子的詔書,老皇帝居然沒在這上麵耍心眼。

但是他並不想當這個皇帝。

虞今春欲言又止,戚寒川明白他的心思,思索片刻道:“這皇帝你實在不想當,那便讓虞禮來,隻是他年幼,根基不穩,若是他登基難以服眾,到時朝臣一樣會來煩你。”

“不是有王爺嗎?”虞今春眨了眨眼,眼底閃過一絲狡黠。

戚寒川莞爾,揉了揉他的頭,虞今春半眯著眼蹭了蹭,忽然問道:“王爺不想當嗎?”他覺得王爺很適合當這個皇帝。

“嗯,我是異姓王。”戚寒川望著他,道:“何況當了皇帝,便沒有那麽多空閑。”

虞今春會意,抿唇一笑。

他們相攜去了皇帝寢宮,殿內殿外人滿為患,十二皇子跪在離床榻最遠的地方,看到沒看一眼**的老父親,反而盯著殿外。

瞧見戚寒川二人相繼入殿,好似找到了主心骨般,虞禮輕聲問道:“皇叔,九皇兄,太醫說父皇仙逝了,這可如何是好?”

滿殿的哭聲哀啕刹那間停滯,紛紛看向二人。

戚寒川有些意外地看了眼**,還以為老皇帝能挺就一些,斂眉淡淡道:“陛下中風前,曾與我說,太子之位屬意十二皇子。”

虞禮瞠目結舌,指著自己:“我?”

他很快反應過來,疑惑地道:“不可能的,九皇兄還沒回來時,父皇便從未待見過我。”

那時候勉強能夠繼位的皇子隻剩下他這支獨苗,老皇帝對他也不見半分和顏悅色,他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自己能當皇帝。

虞禮搖頭道:“皇叔定是聽錯了,應該是九皇兄才對。”

在場的內閣大臣麵麵相覷,李太傅頂著壓力肅容上前,道:“立長立嫡,怎麽說也應該九皇子繼位,何況是十二皇子堪堪舞勺之年,如何能擔大任?”

瞧見戚寒川身側連連朝他搖頭的虞今春,李太傅克製不住露出一個慈祥和藹的笑,須臾收斂笑容,一字一頓道:“王爺,口說無憑,沒有聖旨,又讓我們如何信服?”

丞相站出來,道:“太傅言之有理,陛下前日才與我說,有意立九皇子為太子,囑咐我等要好好輔佐,怎會今日就變了主意?”

群臣連連附和。

虞今春眼睛和脖子快抽筋了,他有點絕望,不應該忘記還有個對他拳拳愛意的外祖父,要跟他通氣的。

虞禮認同地點頭,滿臉我不行,我不能當,讓皇兄來。

戚寒川早已料到會有如今的場麵,不慌不忙地掃過全場人的神色,一個個看去,被他看過的人聲音逐漸微弱,以至於再度重歸於安靜。

虞今春看著自家王爺為他和所有人站在對立麵的場景,心髒又暖又忍不住擔心,生怕他們認為王爺有異心,於是往前兩步擋住戚寒川,認真道:“我與父皇說過,我無心於皇位,是以父皇才改了主意,立皇弟吧。”

“這……”群臣麵露錯愕,沒想到數月前人人爭搶的皇位現今誰都不想要。

李太傅恨鐵不成鋼的視線飄來,虞今春挺直脊背,一步不退。

虞禮大驚失色:“皇兄,這皇位我定是不成,還是您來吧。”

“我醉心山水,也不成。”虞今春斷然拒絕。

群臣急了,蜂擁而來,團團圍住虞今春,硬生生頂住對攝政王的懼怕,擠開戚寒川,“九皇子,國不可一日無君啊!皇帝萬人之上,坐擁江山,可比山水有滋味許多,您別想不開啊!”

虞今春眼睜睜看著王爺離他越來越遠,耳邊嗡嗡聲全是勸他當皇帝的,也急了,放話道:“我有斷袖分桃之癖,心悅攝政王!若是我當皇帝,定要立攝政王當皇後,這樣你們也想立我?”

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齊刷刷看向戚寒川。

戚寒川摸了下鼻尖,看向虞今春的眼神有些無奈,仍是應道:“本王與九皇子兩情相悅。”

李太傅兩眼發昏,抓著虞今春的肩膀問:“不可更改?”

“不可更改。”虞今春篤定道。

殿內的閣老都是上了年紀的老人,聞言個個麵色頹然,捶胸頓足,有些人看向虞禮。

虞禮打了個激靈,緊張道:“我、我不舉!”

丞相猝然跪倒在地,老淚縱橫:“天要亡我大虞!”

戚寒川輕飄飄地看向虞禮。

虞禮心虛地移開視線,咳嗽一聲,小聲道:“我和九皇兄半斤八兩,你們一定要立,還是立他吧,起碼還有一位攝政王給你們穩住朝綱,你們立我,他們估計要去遊山玩水了。”

被戳破打算,虞今春的眼刀立刻飛了過去。

虞禮心髒一突,立刻道:“忽然想起我宮內還有要事,先走一步。”

趁著眾人沒注意,他跑得飛快。

“九皇子……”群臣幽幽看向虞今春。

虞今春手指微縮,求助地看向戚寒川。

戚寒川穿過眾人,執起虞今春的手,道:“如九皇子所言,他隻會與我白頭偕老,無法為皇室開枝散葉,你們另擇高明吧。”

“……其實也能在宗人府給二位過繼一位皇室宗親。”李太傅深深看了眼虞今春,沉聲道:“陛下駕崩突然,國不可一日無君,現今最合適的繼位人選便是九皇子,若皇子實在不喜皇位,等朝堂穩定,再過繼一位宗親,待其長成再去遊玩山水也不遲。”

丞相被扶起來,聞言思索片刻,讚同道:“太傅說得不錯。”

虞今春驚詫地反問:“娶皇後之事你們也能同意?”

“若這是九皇子唯一的條件,那隻能如此,不過可否掩飾一二?此舉還是太過驚世駭俗。”丞相道。

虞今春懵了,屬實沒想到他們會妥協。

於是稀裏糊塗,被推上了皇位,大臣們甚至娶皇後的良辰吉日都幫他選好了,與登基大典同一日,生怕他像虞禮一樣收拾包袱連夜跑路。

晚間坐在**,虞今春還有些沒反應過來,恍惚間如做夢一般。

“王爺,我真的……要娶你?當皇後?”虞今春不可思議地喃喃道。

戚寒川捏了下他的臉頰,“想當王妃是你,想讓我當皇後也是你。”

“可是我隻想當王妃。”虞今春呐呐道:“我覺得我也當不了一個好皇帝。”

他從那虎狼窩出來不到一年,自認才學淺薄,如何能當一個好皇帝?

戚寒川懂他,親了親他的發頂,低聲道:“為子民謀福祉,心中有天下人,你便會是一個好皇帝,其餘有我們這些臣子為你出謀劃策,無須擔心。”

虞今春似懂非懂地點頭,仰頭凝視攬著他的戚寒川,伸手描摹戚寒川的輪廓,悄聲道:“王爺,等登基大典完,我們再辦一場我們自己的婚事好不好?”

登基大典的大婚是給天下人看的,可他真的隻想當王爺一個人的王妃,想嫁給王爺,想辦一場屬於他們自己的婚禮。

“好。”戚寒川低頭吻他,溫聲道:“我的王妃。”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