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她就是他手中的一隻風箏。

兩天後的下午,齊歡出門購物回到家時,在床頭櫃上看到了齊笑遠留下的字條。上麵寫著:“為複習方便,我去學校宿舍住一段時間。”耳邊頓時有如驚雷炸響,她呆呆地看著那行字,好半天才理解過來。第一反應先是衝到衣櫃前查看,果然少了很多衣物。接著她又奔進了浴室,毛巾牙刷和電動剃須刀也不見了,原本成雙成對的物品如今隻剩下她的孤零零留在原處。她茫然呆愣片刻,隨即像觸電般跳起,拿上包就往外跑。腦中隻有一個念頭,她要趕緊找到他,問清楚這是怎麽回事。他不是答應過她嗎,為何又突然一聲不響的離開了呢?

齊歡先去了他的宿舍,可是敲了半天門也沒反應,打手機又關機。她努力讓自己鎮定,仔細回想了一下,往常這個時間他應該在公司,於是又跑到校門口攔了輛出租車直奔他的公司。踏進公司的那一刻,她徹底驚呆了。偌大的辦公室裏隻有寥寥幾人,地麵和台麵上扔滿了垃圾紙屑。每個人都在默默收拾自己的東西,將有用的物品打包。她剛要過去找個人詢問,就見邢航叼著根煙從裏麵的隔間出來。她即刻如遇救星,快速改變方向朝他走去。

看到齊歡的一瞬,邢航也怔住了。還沒開口,就見她急急地問道:“發生什麽事了,這裏怎麽這麽亂,笑遠呢?”

邢航不答反問:“你怎麽會到這裏來?”

她無奈隻得實話實說:“笑遠要搬去學校住,我去學校沒找到他,就來這裏看看。”

“什麽意思?”邢航不解地眯起眼:“笑遠要搬走?”他隻覺得不可思議。他記得自己曾經多次挑唆齊笑遠用分手為借口來要挾齊歡辭職,卻被齊笑遠斷然否決了。他不容置喙地說:“怎麽能動不動就說分手。”這樣的人也會舍得離開他一直悉心守護的家?

眼看邢航愣著神不說話,齊歡又一臉焦慮地追問:“公司怎麽成了這個樣子?”

邢航淡然地瞟了她一眼,冷笑道:“公司的狀況你一點都不知道?”

齊歡心慌地搖頭,直覺告訴她情況很嚴重。

“你不看到了?關門大吉了唄。”雲淡風輕的一句話,就像討論今天天晴還是下雨那樣簡單,可背地裏蘊藏著多少風雲突變、狂風暴雨隻有當事人才知道。

“他怎麽一點都沒跟我說?”齊歡喃喃自語,仍有一種身處夢境的不真實感。

依齊笑遠的性格,肯定是天塌下來也要自己扛,怎麽可能會跟她說?邢航氣不打一處來,“跟你說?你就隻顧著自己在外麵玩樂,什麽時候關心過他。”

齊歡的眼前突然浮現出萬聖節那晚的情景,當時就覺得他的態度有些冷淡,她卻將之歸結為疲勞過度。再往前追溯,他似乎總是皺著眉頭,笑起來也很勉強。她一味以為是操勞所致,隻知道提醒他注意身體,卻沒過問公司的營運。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她表情恍惚地輕問。

“你不會連經濟危機從什麽時候開始都不知道吧?”

她當然知道,可她沒想到會受到這麽大的衝擊。他的公司一向經營良好,結婚的時候還為了擴充的事把蜜月之旅給耽擱了。誰能料到才過了一年多就變成這個樣子。

“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

邢航怪聲怪氣道:“市場蕭條能有什麽辦法?設計公司都不知倒了多少,何況我們。”

“我去找笑遠。”她剛要轉身就被邢航拽住了手臂,她不明所以地瞥向他,隻聽他說:“他既然離開就是想一個人好好靜一下,現在正是心煩的時候,你去找他也沒用,他肯定不想見你。”

齊歡神色黯然,邢航遲疑片刻,狠下心道:“說句難聽的,他對你已經夠包容了,換了是我,早八百年就離掉了。”

齊歡腳步虛浮的在街上晃悠,她也弄不清自己要去哪裏,隻知道不想回去麵對那空****的屋子。不知走過了多少條街道,她感到胸口越來越悶,悶得快要透不過氣來。她想要放聲大喊,把窒悶都發泄殆盡,可聲音卻堵在嗓子裏發不出來。她曾經愛上在外漂泊的感覺,因為明白總有一個人會在家裏守候她的歸來。可是當那個人離開了原地,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意義。她就像一片無根的落葉,隨風飄**,無所依歸。她突然想起大學時看他放風箏的那個場景。她就是他手中的一隻風箏,不管飛得多遠,隻要他將線輕輕一收,她就會乖乖地飛回他的身邊。然而現在線斷了,她飛著飛著突然發覺回不去了。恐慌的感覺瞬間將她包圍,她很快便會摔得粉身碎骨。

笑遠,快回來吧,不要放開手中的線,我願意用一切去交換。她在心裏殷切地呐喊著,直至聲嘶力竭。

齊歡認為邢航的話不無道理,此時的齊笑遠大概隻想靜一靜,還是不要逼太緊,緩幾天再說。然而第二天早上,她又覺得自己等不下去了,再不找到他談清楚她會馬上瘋掉。於是,她急急忙忙洗漱,化了個比平時稍濃的妝來遮蓋因為徹夜失眠而憔悴無比的臉色。她精心地打扮了一下,在鏡子前一再確認每一處細節都過關才拎上包準備出門。

就在她低下頭換鞋的間隙,大門旁的可視對講機忽然響起來。她迅速直起腰摁下接聽鍵,裏麵傳來一個略帶沙啞的中年女音:“請問這是齊笑遠家嗎?”

“是的,請問你哪位?”

“你是齊歡嗎?我是笑遠的媽媽。”

聞言,齊歡不禁盯著對講機上那個模糊的身影瞪大了雙眼。

(2)——但願這覺悟沒有來得太晚。

待齊笑遠的母親上到樓來,齊歡已平複下震驚的心情,以誠摯的笑容將對方迎進了門。齊母的形象與她想象中差別不大,斯文白淨,舉態優雅,頭發整齊的盤在腦後,身上是一件黑色的長呢子外套和一條灰格子冬裙。

齊歡把她讓到沙發邊上,恭敬地說:“媽,您隨便坐,我給您倒杯水。”

一聲“媽”令兩個人同時百感交集。齊歡以為這輩子都不會有機會這樣喊一聲婆婆,齊母也以為不會有機會踏進兒子的家門。她輕輕應了聲,迅速低垂下眼簾,不讓齊歡看到她瞬間濕潤的眼眶。

齊歡倒了杯溫水放在婆婆麵前的茶幾上,順勢在她對麵落座。齊歡悄悄打量了一下,發現齊笑遠的眼睛和鼻子跟他母親很像,隻是堅毅的下巴大概遺傳自他的父親。

因為有些拘束,兩個人都是雙手交疊不知道該往哪裏擱。齊母察覺到了,不禁溫和地笑笑,主動開口:“笑遠不在家?”

齊歡心裏一咯噔,好巧不巧,竟然在分居的時候被婆婆找上門來。她心想著不好讓對方知道笑遠搬出去住的事情,隻得含糊道:“他在學校。”

“哦。”齊母一時表情複雜,似有些失望,又似鬆了口氣。齊歡明白,她是既想見到兒子,又怕見到兒子。

齊母捧起杯子喝了口水,繼而滿含歉意地說:“本來你們結婚的時候想回來看看,結果……”她頓了一下,似有什麽難言之隱。

齊歡急忙擺手:“沒事,我們理解的。”

“不過,笑遠大概也不想見到我。”她神色逐漸黯然,苦澀之意明顯,“他怨我是應該的,我沒有盡到做母親的責任。”

“其實不是的……”齊歡注視著眼前的女子,韶華已逝,臉含滄桑,因為得不到兒子的諒解而形容憔悴。

“笑遠有沒跟你說過以前的事?”

“提過一點。”

齊母苦笑:“他很少提起我吧。我姓齊,笑遠其實是跟我姓。”見齊歡麵露驚詫,她顯出一副了然的神色:“當年我生了一對雙胞胎,笑遠原本有個孿生哥哥。他爸爸說那就兩個孩子一個跟他姓一個跟我姓。沒想到哥哥才一個月大就得了重病,那時候醫療條件不好,沒能保住他。”

齊歡震驚得無以複加,原來笑遠曾有過一個夭折早逝的哥哥。難怪他總說要生兩個孩子,還說最好是雙胞胎。她忍不住在腦海裏勾勒那個無緣塵世的哥哥的麵貌。如果他現在還在會是什麽情況?笑遠不會如此孤苦的長大,在被母親遺忘的歲月裏,至少有個人可以相互扶持依靠。她陷入了幻想中,直到齊母的聲音再度響起。

“我跟他爸爸從小一起長大。我們家是後來遷過去的,我是外鄉人一開始語言和生活習慣不通,他很照顧我。多虧了他,我一直過得無憂無慮。”齊母的眼神漸漸迷離,似乎陷入了某段回憶。

“他是一個勤奮上進的人,學習用功刻苦,回回考試都拿第一,後來憑借自己的努力成為村裏第一個大學生。他是全村人的驕傲,也是我的驕傲。我們的感情很順遂,幾乎沒經曆過什麽挫折,大學畢業後我們就馬上按照約定結了婚。婚後一年,我們就有了笑遠。

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對我十年如一日,溫和善良,體貼包容。可他總愛慣著我,什麽活都不讓我沾。我被他慣得太嬌氣,也越來越依賴他。他很能幹,是機關裏的一把手,工作很忙,但是不管多忙,他還是堅持包攬了所有的家務不讓我插手。我就這樣心安理得的享受他的照顧,直到有一天……”

她突然哽住說不出話來。之前齊歡聽得太過投入沒留意她的表情,這才發現她痛苦地閉著雙眼,臉上淌著兩行清淚,嘴唇因為過於激動而微微顫抖。

曾經共度了二十幾年歲月,最親密無間,那麽依賴那麽深愛的一個人丟下自己而去,天人永隔再也沒有聚首之期,任誰都受不了這份打擊。那是她人生中最慘痛最絕望的時候,此刻回憶起來,仍舊撕心裂肺,像用一把利刃去挑開塵封的傷疤,那種痛足可深入骨髓。

齊歡不覺也紅了眼眶,鼻子發酸。她起身走到齊母的身旁坐下,抽出幾張紙巾遞給她,並將手蓋在了她的手臂上。想說幾句勸慰的話,又不知怎樣開口。也許她需要的不是勸慰,這段往事在心裏擱置了多年,或者隻有說出來才能慰籍一下多年來無法傾吐的痛苦。

齊母接過紙巾擦了下臉和眼眶,待情緒緩和才往下說:“那天他到下麵的一個縣城開會,散會的時候有點晚了,他擔心我跟笑遠餓肚子開了快車。經過一個路口時因為拐彎速度過快,跟一輛巡邏的警車迎麵相撞。後來,有警察找到家裏,他們說他當場就……”新的眼淚源源不斷地湧出來,她哽咽著繼續道:“我當時怎麽也不肯相信,直到去醫院認領了屍體,我就隻剩下一個念頭,不能讓他就這麽走了,要走就一起走……”

齊歡快要聽不下去了,她拚命用指甲掐住自己的掌心,才能抑製住沒有放聲大哭。

“那段時間我真的撐不下去了,滿腦子都是輕生的念頭,壓根忘了笑遠的存在。我現在的丈夫就是從那時候起陪在我身邊。從幫我料理後事到每天寬慰開導我,是他一點一點把我從絕望的泥沼裏拉出來。

我是個沒用的人,家裏的頂梁柱倒了,我也跟著倒了,根本沒有考慮到笑遠的感受,那時候他才是個十幾歲的孩子。我沒能力照顧他,隻好暫時把他送到舅舅家,結果他為了不給別人添麻煩又從舅舅家裏跑出來自己過。

我過了一年多渾渾噩噩的日子才勉強振作起來,現任丈夫一直陪在我身邊支撐我度過那段最難熬的歲月。”

說到這裏,她忽然控製不住情緒抽泣起來,肩膀聳動得厲害。“是我沒用,我對不起笑遠,我不配做母親。再婚後我想去把他接來跟我們一起過,可他無論如何不肯答應。我知道他怨我,都怪我太軟弱,如果我堅強一點也不會弄成今天這個樣子。”

“不是的。”齊歡忍不住開口:“他一直愛您,愛之深責之切。”

齊母神情一震,喃喃道:“是嗎?我總覺得他這輩子都不會再理我了。”

齊歡用力地搖頭:“不會的,他是一個心胸寬廣的人。”

聽到齊母的那句話,齊歡突然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好像齊笑遠也不會再理她了。深切的恐慌使得她不得不拚命搖頭來否定這種感覺。

“沒錯,他像他爸爸。”齊母聽到了值得欣慰的事,總算破涕為笑:“他跟他爸爸一樣優秀,會照顧人。”她拉起齊歡的手,麵帶懇求:“齊歡,你是個好孩子,笑遠能遇到你我很高興,以後就拜托你照顧他了。”

齊歡慚愧地低下頭:“其實一直都是他在照顧我。”

齊母聞言握住她的手不禁緊了幾分,“孩子,家裏的事就麻煩你多費心了,千萬不要像我,等到鑄成大錯才來後悔,你能理解嗎?”

齊歡心情複雜地回握她:“我明白。”

今日聽了齊母的一番追憶,她深受震撼,感觸良多,像是幡然領悟到了什麽。隻是但願這覺悟沒有來得太晚。

(3)——最不該忽略的其實就是最不起眼的。

齊母回國一趟不容易,齊歡想著最好能讓母子倆見上一麵。

作為一個母親,齊母當年的做法確實是有些自私了。若不是她如此懦弱逃避責任,笑遠也不致吃那麽多苦,母子之間也不會落到形同陌路。想起笑遠過往的辛酸,齊歡就覺得心疼,可看到長輩如此失意難過,她又於心不忍。

如果直接約見笑遠,也不知道他肯不肯,畢竟現在他們倆的關係也如一團理不清的亂麻。思來想去,齊歡隻好用了一個不入流的辦法。

為了不讓齊笑遠聽出異樣,齊歡連電話都沒敢打,隻給他發了條短信。齊笑遠接到短信後果然在短時間內趕了過來。

麵帶憂色的齊笑遠匆匆踏進家門,當他看到端坐在沙發上的母親和表情忐忑的齊歡,立刻便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

齊歡尷尬地打著圓場:“媽剛回國,特地來看看我們。”

齊笑遠淡淡地麵向齊母道了聲謝,隨即問齊歡:“你覺得怎麽樣,還難受嗎?”

齊歡不自在地笑笑:“剛才有點不舒服,現在好多了。你們坐下聊聊天,我去沏壺茶。”

“不用了,我還有事,既然你沒事我就先回學校了。”

他說完便毫不猶豫地轉身,齊歡急忙喚住他:“吃了飯再去吧,媽難得回來一趟。”

齊笑遠側頭瞥了齊母一眼,很快又轉開臉,“我真有事,麻煩你代我招呼一下客人。”

齊母在聽到那個刺耳的詞時,就迅速紅了眼眶。客人,這是一個多麽諷刺的稱呼。她無話可說,隻能默默低下頭去品嚐自己造成的苦果。

齊歡見狀心裏一酸,慌忙追出門去。

“笑遠。”齊歡追上去攔在他麵前:“不能陪她吃頓飯嗎?”

齊笑遠怔了一下,“改天吧,這幾天有點忙。”

齊歡聽後黯然失色,“那我呢?你打算一直跟我分居嗎?”

齊笑遠詫異地看著她,一時不知該怎樣回答,隻能輕撫她的肩膀說:“我忙著備考不能分心,住在學校裏比較清靜。你也知道我報的是院裏最好的導師,要考上不容易,現在已經到了衝刺階段。這段時間你辛苦一點好好照顧自己,聽話。”

這句習慣性的“聽話”一出,兩個人都同時愣住了。齊笑遠微微自嘲的一笑,齊歡瞬間就了解了那笑容的含義。他總是喜歡在語句的末尾寵愛地加一句“聽話”,可她從來就沒聽過他的話。難道他現在就是在懲罰她不聽話?

齊歡心裏一慌,快速握住擱在肩膀上的手,語帶懇求:“搬回來好嗎,我以後不帶人回家了,不會影響你複習。”

齊笑遠卻搖頭笑笑:“不用,你喜歡熱鬧,跟他們一起玩得開心點。”

“你要怎樣才肯搬回來?”

他表情微微動容,但還是堅決道:“我們之間存在一些問題,等我考完試再說好嗎?”他深深看著她,那種含義莫辨的目光令她感到不安。“晚上記得把門鎖好,注意按時吃飯,不舒服要馬上吃藥,好好保重。”

齊歡愣愣地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視線裏,隻覺得胸口像是破了一個大洞,有一股凜冽的寒風正洶湧地灌入體內。

齊歡領著外國遊客遊覽過很多地方。有雄偉奇絕的萬裏長城,有象征皇權的北京故宮,有神奇秀美的安徽黃山,有聞名遐邇的西安兵馬俑,有“人間天堂”美譽的杭州西湖,有山水甲天下的桂林陽朔,有鬼斧神工的蘇州園林,還有煙波浩**的長江三峽以及獨具民俗風情的雲貴川。這一年多來,她飽覽了祖國的大好河山,也見識到了不少奇聞異事。

再次來到暌別兩年的美麗鄉村婺源,滿眼仍是那片令人絕倒的綠色,隻是那綠蒙上了一層蕭索,一如此刻的心境。幾個老外為看不到到油菜花開的勝景而歎息,齊歡卻淺笑著告訴他們,最不該錯過的風景其實是這滿山遍野蒼翠濃鬱的綠,別看它不惹眼,卻是其他很多地方所無法比擬的。說完這句話,她便怔住了,徑直對著沒有油菜花的田地出起神來。那個風塵仆仆趕來向她求婚的英俊男子仿若就在眼前。她恍然伸出手去,卻抓到了一縷空氣,田邊的溝渠裏隻倒映著淚眼婆娑。最不該忽略的其實就是最不起眼的,她不是不明白,隻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頭腦一陣陣暈眩,齊歡感到前所未有的乏累。這曾經讓她心生向往的“外麵世界”瞬間失去了色彩。從前她像一隻渴望自由的白鴿總是迫不及待地飛向廣袤天地,那是因為她知道身後總有個人在默默地守候。不管飛得多遠多累,隻要想起他就能安心無憂。如今她成了無根的浮萍,天下美景對她來說不再精彩紛呈,反而激起了心底的恐懼。該結束了,這令人心倦的漂泊。該清醒了,這任性揮霍的日子。

從江西歸來的當天,齊歡即向張健提出了辭職。

夜裏,開著床頭燈躺在**的齊歡遭遇了久違的失眠。這一年多來,習慣了那副強健臂彎的存在,她總是睡得沉靜而安然。即便在旅途中,也能因為勞頓而快速酣眠。如今獨自置身於一套安靜得有點嚇人的大房子裏,所有的惶恐和脆弱都蜂擁進心頭。真應了那句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淒淒!

房內的某處不時有異響傳來,她用被子捂住耳朵,嘴裏喃喃數著綿羊,隻盼早點進入夢鄉,一覺到天亮。想到之後的日子都要獨守長夜就覺得心痛如絞。兩行清淚順著眼角滑下,落到了枕上。

這個時候出現在她腦海中的,是一張寫滿落寞的臉。她突然領悟到,當初愛上他並非全因英俊的外表和出眾的才華,更多的是源於被歲月深鑿在他臉上的落寞痕跡。她曾暗下決心要將他所經曆過的孤寂全然撫平,再把溫暖注入他的心田。如今她卻讓他大大失望了,也讓自己失望了。

他說過最喜愛她樂觀開朗的笑容,就像陽光一樣燦爛明媚。隻有她自己知道,她其實不夠樂觀也不夠開朗。掩藏在明媚笑容下麵的是一顆缺乏安全感的心。因此她害怕獨處,害怕落單,用熱鬧喧嘩來獲取足夠的安全感。這樣一味自欺欺人、任性固執的後果,是逼走了心目中最重要的人。她越想越痛,越想越悔,忍不住咬住被子的一角,在心中呐喊:“笑遠,你快回來吧,隻要你能回來,我願意用所有去換。”

(4)——她期望出現在他麵前的是一個嶄新的自己。

重新過上清閑日子,齊歡還真有點不習慣。最不習慣的是沒有齊笑遠在身邊。在外漂泊的時候,家裏都是齊笑遠在收拾。因此這幾日她總為找不到某樣東西而犯難。著急起來也曾想過給他打電話求助,然而一想到他此時不喜被人打擾,終究還是按捺住了。於是她趁著搞衛生之機把各類物品的歸置之處認了個大概。

齊笑遠是個特別有條理的人,物品不僅要歸納整齊,而且還要分門別類按順序放好。齊歡雖然也會定期整理,卻不如他這麽細致講究,所以有時找起東西來也就沒那麽得心應手。久而久之便對他形成了一種依賴,隻要有什麽找不到的就去問他。

用布擦拭電視櫃麵上的浮灰時,齊歡一眼就瞥到CD架上的某張碟,回憶如潮水般卷入腦海,那次他主動請纓幫她好友畫圖的情景赫然在目。當時他們的感情還處於曖昧不明的階段。現在想起來,仿佛已是半生之隔。然而有些片段卻決不會褪色,那雙眼中布滿了血絲,總是不露痕跡地打著哈欠,明明很累卻還強打著精神為她們趕圖。如果這不叫愛,她不知道還有什麽能稱為愛。可那時的她是怎樣一種鑽牛角尖的心態,偏偏為那沒說出口的三個字耿耿於懷,介意良久。

她輕輕拂過架子上的每一張碟片,其中有不少是她後來加進去的。她偏愛懷舊電影,就像陳小紅說的,她是一個極度念舊的人。隻要是用久了的東西,哪怕破舊損壞了,她都舍不得棄。小時候,媽媽在陽台上養了一隻鴨子。最初她很怕那隻鴨子總是不敢走近。後來習慣了它的存在,她慢慢喜歡上了這隻總是扭著屁股的家夥,每天都要逗著它玩。有一天她忽然發現鴨子不見了,於是焦急地跑去問媽媽。媽媽告訴她鴨子被殺掉了。那天晚上她對著飯桌上的鴨肉哭了好久,媽媽直笑她是傻丫頭。念舊真的很傻嗎?那笑遠會不會跟她一樣傻呢?她多怕他一點都不念舊,就這麽一去不再回頭。

齊歡素來不喜歡下廚,是以一天三頓都在外邊的館子裏解決。不過外頭的東西吃久了也會生厭,比如這天她坐在家附近的一家快餐店裏,對著麵前那碗熱氣騰騰冒著香氣的米粉卻怎麽也提不起食欲來。

恰好旁邊那桌的一個男士也在此時突發感慨:“唉,天天吃快餐吃得我都快沒味覺了。”

坐在他對麵的那位男士笑道:“你老婆不做飯嗎?”

“別提了,她呀,生平最討厭做飯。”

“她不做你做不就得了。”

“我?天天上班就夠累了,懶得折騰。隻能怪運氣不好,娶了個不愛做飯的婆娘。”又是一聲大大的歎息:“你說這叫什麽日子啊,女人不做飯還能叫女人嗎?”

“算了,兄弟,認命吧。”一隻手伸過去安慰地拍了拍對方的肩。

齊歡聽完不禁感到赧顏,雖然她並不認識那兩個人,可是這話卻像是特意說給她聽似的,讓她覺得異常羞慚。她突然想起陳小紅說過的一句話:“你做再多事也比不上為他洗手做羹湯。”常言道:抓住一個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他的胃。莫非他的疏離也有這方麵的原因?

為了自己的胃著想,也為了能夠留住笑遠的心,齊歡決心開始學習烹飪。說行動就行動,她先買了幾本家常菜譜,然後上網看帖,學習過來人的經驗。根據菜譜的指示,先從簡易的入門。

第一天,她做了拍黃瓜、西紅柿蛋湯和清炒蝦仁。都是難度係數最低的幾道菜,主要是練了下刀工。除了湯有點淡,蝦仁有點鹹,其他沒有什麽重大失誤。她對自己的首次作品還算滿意,也增添了不少信心。她很不解自己之前為何會如此排斥下廚呢?明明是挺有意思和成就感的一件事啊。當然,如果笑遠能夠吃到並且讚美兩句就更有成就感了。她憧憬著那副場景,更覺動力十足,下決心要把做菜的手藝練好。看來有時需得在撞到鐵板之後才知道開竅。

由於閑置在家,齊歡有了大把時間去研究廚藝。刀工從切得又慢又醜到遊刃有餘,用調料從小心謹慎到成足在胸,可謂進步神速。很快,她已經掌握了工序不太複雜的多道家常菜。隨著興趣變濃,她還根據自己的口味來擴大學習範圍,嚐試著做一些糕點和甜品。原來自己在烹飪上也並不是完全沒有天賦的,她吃著努力得來的成果,心中倍感欣慰。

廚藝上的精進對齊歡來說是一件極大的喜事,可惜生活總不會這麽一直一帆風順。它給了你驚喜,偶爾也會惡作劇一下。某天晚上,齊歡正在興致勃勃地蒸著魚,廚房的燈光忽然撲閃了幾下,隨即歸於黑暗。齊歡皺著眉頭,無奈地歎息了一聲。每次遇到困難,她的第一反應總是向齊笑遠求助。不過這段時間以來,她已學會獨自處理一些應急問題。他說過目前隻想心無雜念地複習,她不想給他添麻煩,更不想給他們如履薄冰的關係再加一層霜。

此刻她也唯有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幸好家裏備有新的燈管,隻需換上即可。她先就著外麵泄進來的暗淡光線把魚蒸好起鍋,然後站到凳子上,把吸頂燈的燈罩揭下來,再把燒掉的燈管換掉。工序並不複雜,不費吹灰之力便換好了。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塵,因為有些自得而大意了,以致跳下凳子時沒掌握好力度,落地的瞬間一時站立不穩摔到了地上。有那麽一刻,她疼得眼前直冒金星,眼淚都差點飆了出來。反應過來後,她深吸了幾口氣,等著那股鑽心的痛楚過去,再慢慢扶著凳子站起來。還好,不算太嚴重,還能撐著牆走路。

她一路扶著牆一腳深一腳淺地來到沙發前坐下,隨後從旁邊的矮櫃裏找出一瓶跌打藥酒,將那隻崴到的腳搭在另一條腿上,學著齊笑遠以前做過的手勢來給自己按揉搽藥。藥酒的辛辣味衝到鼻尖,嗆得她鼻子一酸,委屈的淚花在眼眶裏打了個轉。她拿起手機,在那個號碼上摩挲許久,最終還是忍住了。她期望出現在他麵前的是一個嶄新的自己。在完成蛻變以前,必須耐心等待。

由於藥酒的效力不錯,次日起床,她感到腳踝已經好了大半,腫脹消除,痛感也減輕。不過麻煩事還是緊跟而來。吃過早飯,小區的物業管理員找上門來,交給她一張欠費通知單。以往這些事都是由齊笑遠來處理,她從沒操過心,現在忽然領到這麽一張單子,她還真有點措手不及。好在單子上寫得很清楚,物業管理費和垃圾費是到小區內的物業管理處去交的,水電天然氣和有線電視及網絡費則是通過銀行劃扣。弄明白之後,她片刻不敢耽誤,立即帶著存折出了門。

拖著不靈便的一條腿又是跑銀行又是跑物業管理處,等到一切辦妥,半天時間已耗盡。雖然累得滿頭大汗,可齊歡卻沒有一絲怨言,相反,她隻覺得愧疚。結婚以來,家裏的一應雜事都是齊笑遠在忙活,她這個當妻子的太過失職,根本沒有盡到責任。她深深感到,自己付出的實在是太少了。

(5)——比怨更多的是思念。

時間不知不覺溜到了除夕。齊歡理所當然地認為大年夜笑遠肯定要回家來吃飯的,於是一早就把今日的菜譜悉心擬好,然後興致勃勃地出門選購食材。為了保證食材不缺漏,她特意舍近求遠去了一家本市供貨最齊全的超市。

由於潛心經營,她現在廚藝日益精湛,根本就不屑於光顧以前最常逛的熟食區。她動作麻利地采購了滿滿一籃子的新鮮果蔬肉類,趁著尚未人滿為患快速奔去結賬。

排隊等候的時候,有人從後麵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正在神遊發呆的她被嚇了一跳,轉過身去,又是一驚。過慣了美國時間的人居然會在這個時間點出現,令她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你怎麽在這?”

邢航摸了摸鼻子,依舊是那副懶洋洋的腔調:“很奇怪嗎?”

先頭看到她時,他何嚐不是吃了一驚。他們碰麵的機會不多,大多是她到公司去找笑遠時匆匆一瞥。可就是那幾瞥,他也察覺到了大不同。細致妝容不見了,時髦裝束不見了,此刻她素麵朝天,穿著樸素的毛衣牛仔褲,失卻了以往的張揚,像個嫻靜的主婦。

齊歡瞟了一眼邢航購物籃裏的熟食和啤酒,很不給麵子地答了句:“奇怪。”

邢航同時也在打量著她的采買成果,“挺豐盛的嘛,今晚又有Party?”

齊歡搖了搖頭,邢航緊盯著她問:“給笑遠準備的?”

齊歡垂下頭,算是默認。

“他說了要回去嗎?”

齊歡微微皺起眉,正不知怎麽回他,恰好收銀員向她招了招手。

她趕緊快走兩步,將購物籃遞給收銀員結算。付完款,將物品一一收裝好,她回頭說了句:“我先走了。”便提著東西疾步離開,好似怕人追上一般。

邢航望著那匆匆而去的背影,隻覺哭笑不得。這個女人躲他像躲瘟神一樣,明明白白將反感寫在了臉上。不過,他半點也不覺得冤屈,他對她的態度一向談不上友好,也無怪乎她會避之不及。其實他很少刁難女人,相反,他自認還挺懂得憐香惜玉,因此在女人圈子裏素來左右逢源。但不知為何,每次遇上齊歡,他就管不牢自己那張嘴,總忍不住刻薄幾句。他時常告誡自己,兄弟妻,不可欺。可再見還是再犯。或許是看不慣她對笑遠那種不夠上心的態度吧,這是對自己的行為屢屢失控的最佳解釋。得知笑遠離開家時,他還很有幾分幸災樂禍的感覺。然而,看到她悶悶不樂的樣子,他又覺得心裏像是堵了一塊沉重的大石頭,輕鬆不起來。剛才她在一攤蔬菜前挑挑揀揀的神態像是被烙進了他的腦海,總是在眼前閃現,他用力甩了甩頭,拎起購物袋大步流星朝外走去,像是要甩開一抹煩惱,一抹令他感到陌生和不安的煩惱。

邢航拎著兩個大袋子進了齊笑遠的宿舍,前者將袋子往桌上重重一放,後者的驚訝程度並不亞於齊歡。邢航甩甩手呼了口氣,繼而揶揄道:“果然是夫妻倆,連表情都一樣。”

齊笑遠沒有追問他話中的含義,隻淡淡問了句:“今天這麽早?”

“不是怕來晚了你佳人有約嘛。”

齊笑遠早已習慣他的信口開河,也不理會,徑自坐回書桌前看書。

“我說你消停會成嗎?今天可是大年三十。”

衣衫不見髒亂,胡子不見拉渣,隻有臉頰略見消瘦。越瞧越來氣。這是跟老婆分居的人該有的姿態嗎?竟然還能如此淡定,生活沒有絲毫紊亂,條理分明如昔,簡直理智得過分。“不想知道我來之前遇見了誰?”

齊笑遠把書合上,臉上分明寫著了然的神情。

“你老婆好像變了很多。”

邢航得意地看到對方的麵色有了一絲變化,然而很快又恢複了平靜。“她還好嗎?”

邢航沒想到他反應如此平淡,自己倒像是皇帝不急太監急,有些恨恨道:“你丫活得累不累啊,成天一副泰山崩於頂不改色的嘴臉,你以為你是定海神針?”

齊笑遠苦笑著走過去翻開他提來的袋子,從裏麵拿出一罐啤酒,拉開蓋子仰脖灌了幾口。邢航也跟著掏了一罐咕嚕咕嚕喝起來,迅速消滅幹淨後,將罐子往地上一扔,用力踩扁,這才抹了抹嘴說:“她等你回去吃飯呢,這樣耗著也不是辦法,總得把話說清楚。”

齊笑遠默然地喝著酒,仿佛陷入了沉思。直到邢航不耐地撞了他一下,他才回過神來:“這不是三兩句話能解決的問題,就像你說的,冷靜的日子過累了,我想自私一次。等考完試再說吧,她也可以趁這幾個月好好考慮一下。”

邢航嗤笑一聲:“說什麽自私,還不是為她著想。”

“她喜歡熱鬧,跟我在一起太悶。”愛她就不該束縛她,如果家對她來說隻是一座讓她想要逃離的牢籠,那麽他應該放她自由,讓她奔向能夠真正帶給她快樂的廣闊天地。

邢航一路看著他們走到今天,沒人比他更了解齊笑遠的心情,此刻也無需再多說,隻重重地拍了下他的肩膀,然後陪著他喝酒,一罐接一罐……

春節晚會的開場歌舞熱鬧歡騰,電視機前的齊歡卻倍覺孤寂落寞。時間每流逝一分,心中的希望之火也跟著熄滅一分。豐盛的年夜飯早已涼透,麵對忙碌了一下午的精心之作,齊歡根本提不起任何胃口。她默默收拾起碗碟,瓷器撞擊的清越之音更襯得室內異常冷清。就在這時,門鈴突然響了起來。

齊歡心下一震,手上的碟子差點滑落。她穩了穩心神,快步走去開門。其實她內心清楚門外多半不是她在期盼的那個人,但還是忍不住存了一線希望。

隨著房門打開,門外的麵孔也呈現於眼前。齊歡提著的一顆心落了下來,卻瞬間湧上了大片失落。

陳小紅哈著手進了門,大聲嚷著:“外麵真冷。”屋內的氣氛由於她的到來平添了幾分暖意。

齊歡幫她把大衣掛起來,好奇道:“你怎麽這個時候過來了?”

“我來看看你是不是一個人躲在家裏哭鼻子。”

本是一句俏皮話,卻讓齊歡的鼻子莫名一酸。陳小紅大概也感覺到了,趕緊故作誇張地奔到餐桌前大叫了一聲:“哇,全是我愛吃的。”說著便不客氣地拉開椅子坐下,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嚐了幾口,這一嚐不禁瞪大眼讚歎連連。齊歡看她似有大開吃戒的苗頭,順勢把菜都端去熱了一遍,然後給彼此各斟了一杯紅酒,邊吃邊聊。

“這都是你做的?”陳小紅用筷子點了一圈桌上的佳肴。

齊歡微點了下頭,引來陳小紅不可置信地輕歎:“明明很有天賦,早幹嘛去了?”

齊歡麵帶苦澀地扯了扯嘴角。

陳小紅跟張健一直不鹹不淡地交往著,盡管對方各方麵條件都無可挑剔,她卻總是提不起勁來。從張健那裏得知齊歡辭職時,她的感受簡直可以用震驚來形容。她沒想到還有更震驚的消息。一向被她譽為完美男人、模範丈夫的齊笑遠竟然跟老婆鬧分居搬了出去,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她知道齊歡表麵上好強,其實內心極度缺乏安全感,因此憂心忡忡地趕了過來。沒想到對方卻比她想象中堅強,不但不需她作陪,還把自己照顧得井井有條。當時齊歡還反過來安慰她:“放心,我沒那麽脆弱,我也該好好反省下自己了。”

她既心疼又無奈地說:“知道就好,這麽好的男人都被你氣跑了,還不趕緊把人家追回來。”

不過,堅強是一回事,孤寂又是另一回事。除夕夜是個特殊的日子,它能讓平日裏堅強的人在這個晚上變得脆弱。所以陳小紅在家裏隨意吃了點年夜飯便往齊歡這邊跑。正如她所預料的那樣,齊笑遠並沒有回家。進門看到的,隻有齊歡那張滿是落寞的臉龐。她忍不住在心裏怨怪齊笑遠,在這萬家團圓的日子裏竟能狠心丟下嬌妻孤零零地獨守空房。

“齊歡,你怨他嗎?”

齊歡怔住了。怨他嗎?一點也不怨是不可能的。但是比怨更多的是思念。見不到他的日子裏,每天都要承受思念的煎熬。不知道他有沒按時吃飯。雖然他總是嚴令她不許虐待身體,可他自己卻常常一包泡麵就打發了。由於長年加班,他的胃病其實比她嚴重。而且對著電腦時間太長,他的肩膀會不時有些僵硬酸痛。她曾經從書上學過幾招按摩手法,可惜一直沒有派上用場。

“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就這麽傻傻的等下去,等到他回家為止?”陳小紅話鋒一轉,話語突然變得犀利起來。

“至少等他考完試再說,我這個時候去找他隻會惹他心煩。”

“等他,等到黃花菜都涼啦!你就不怕等來的是離婚協議?”陳小紅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隻好狠下心來下一劑猛藥。“主動一點有這麽難嗎?既然你也知道是你不好,為什麽就不能主動一點來表達下誠意?以前都是他主動,這次該換你主動。”

陳小紅還記得,他們剛開始戀愛時,齊歡就曾因為不肯主動的問題固步自封。在她的追問下,齊歡向她道出了埋藏已久的心結。原來是受上一輩人的影響。這種根深蒂固的心理陰影不是一兩天就能扭轉的。但是如果不努力嚐試,就隻能眼睜睜看著幸福像流沙一樣自指縫間流走。

盯著對方迷惘的神情,陳小紅加緊規勸:“再完美的男人也是人,也會有累的時候,不可能永遠包容你遷就你,你也要學會去包容和遷就。如果你想留住這段婚姻,就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礙試試吧。”她對齊歡展露出一個鼓勵的微笑:“加油,你一定行的。”

話已至此,齊歡豈會不了解她的一番苦心。此刻她內心充盈的隻有滿滿的感動,不覺濕了眼眶,笑著握住小紅的手:“小紅,謝謝你,還是你比我通透。”

陳小紅撇撇嘴道:“我是旁觀者清而已,婚姻的學問大著呢,我這個門外漢怎麽敢在你麵前賣弄?以後要是我跟男人鬧翻,你也要這麽勸我。”

齊歡悄悄拭去眼角的淚花,重重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