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反貪局長周來武和一名檢察官就來到看守所,對葉誌進行提審。

他將葉誌銬在鐵欄杆上,逼問那些舉報材料的原件。

葉誌輕蔑地問道:“周局長,你這審訊方向有些不對頭吧?你們不是查舉報我受賄和挪用公款的案件麽,怎麽追查起那些舉報材料的原件來了?”

周來武被葉誌譏笑,大怒道:“今天先查這個,那些賬會慢慢跟你算。”

葉誌說:“這些恐怕不是你職權的範圍,如果你們再糾纏,我無可奉告。”

周來武冷笑道:“在我手上就是石頭人我也會讓他開口說話,我就不信撬不開你的嘴巴。”

葉誌閉上眼睛,不再理會他們。

周來武衝那個檢察官使了個眼色,那人從口袋裏掏出一小瓶風油精,用手指醮了點,走近葉誌一隻手扒開他的左眼眼皮,用那隻醮了風油精的手指朝他的眼球飛快地抹了一下,葉誌隻覺眼球火燒火燎的,兩隻手又被銬著不能動彈,痛得他呲牙咧嘴直罵周來武卑鄙無恥。

周來武哈哈笑了起來,說:“滋味不錯吧,你要想嚐,我每天都能變著花樣讓你好好‘享受享受’。”

葉誌罵道:“你們這群敗類,遲早有一天會遭報應的。”

周來武說:“還嘴硬,再給他點厲害瞧瞧。”

那個檢察官從口袋裏掏出一盒牙簽,拿出一根戳在葉誌的指甲殼裏,頓時血從他的指甲殼裏冒了出來,葉誌痛得殺豬般嚎叫起來。他拚命地掙紮,手腕被手銬銬住的地方磨得又紅又腫。

周來武說:“現在讓我來說段曆史給你聽聽,你知道什麽時候開告密之先河嗎?是在唐朝,垂拱二年,武則天在朝堂上設置銅匭。銅匭類似我們現在的意見箱,也是一個方形的東西,它有四麵,每一麵以不同的顏色來標識,就是青、丹、素、玄四色,接受的投訴的內容是不一樣的,投進去以後,每天下班時候,專人拿鑰匙去開開,直接送給武則天看……”

葉誌當然知道這段曆史,他覺得在曆朝曆代的皇帝當中,武則天算是一個有作為的皇帝,設立銅匭就是一個非常偉大的創舉,這在皇帝和民間社會之間打造了一條信息溝通渠道,也就是現在常說的民意調查。當然了,也許武則天一開始的時候,首先考慮的是民生問題,以及民意問題。可是後來這銅匭的設置,竟然引發了一場聲勢浩大的告密運動。公元685年,武則天登基前夕,社會上出現了這麽一種奇怪的現象。全國各地,哪怕你是種地的砍柴的或者是囚犯,不管是誰,隻要說一聲,咱要告密,立刻就可以上一趟京城。到那兒有人管吃管住,告得不對也不罰,平平安安送回家。一時間,人們是絞盡腦汁,沒密的也想著法兒整點密出來告。武則天可忙壞了,天天親自接見告密者,告得有理,馬上升官,告得純屬子虛烏有,武則天也是和顏悅色,賞賜後讓他走人。史稱“告密之端,自此興矣。”

葉誌心想周來武說的是“告密”,與自己“舉報”完全是兩個不同的觀念,告密為人所不恥,而“舉報”則是正義的,是人民群眾對國家機關工作人員行使正當的監督權,這也是憲法賦予公民的一項神聖權利。便說:“我知道你所說的用意了,無非是想告訴我你們就是那班專門整人的‘酷吏’,無所不用其極的家夥,我看你就是周興的‘孝子賢孫’,真不知道組織上怎麽會讓你這幫小人混進來?我不怕,有什麽盡管拿出來吧。”

周來武繼續不陰不陽地說:“還真讓你說對了,我姓周,你說我是周興的‘孝子賢孫’我高興,這位同誌姓來,叫來一德,也算是來俊臣的後裔。你別說周興和來俊臣兩位老前輩,他們能在曆史上大放異彩也是不簡單的,拿今天的話說就是知名度高,算是牛人。現在為了知名度,芙蓉姐姐賣弄**,明星暴光自己和導演搞潛規則,哪樣出名整哪個。如果你葉誌想出名,想成就像江姐一樣的視死如歸,我們就成全你,或許也能幫你在曆史上添上一筆。”

葉誌心想這兩人真恬不知恥,兩唐書當中開列了二十幾位有名的酷吏,大部分是流氓無賴。據說當時武則天在進行酷吏海選的時候,有這麽幾個標準,被後人總結為“四無三有”:“四無”是無出身、無道德、無依靠、無出頭之日;“三有”是有野心、有膽量、有“破壞力”。這種選拔人才的標準實在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周興和來俊臣是武則天重用的酷吏當中最為狠毒的兩個,隻要一提起他們的名字,人們都會不寒而栗。這兩個人也早就成了刑訊逼供的代名詞,現在周來武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價值觀、是非觀顛倒,便又好氣又好笑地說:“你不要拿死人來嚇活人,你們就是周興、來俊臣轉世,我也不怕,橫豎不過是一死,我早就不當自己是個活人了。”

周、來二人又折磨了葉誌一通,仍然一無所獲,便回去向萬承疇稟報。

萬承疇知道要想葉誌開口不是那麽容易,這老家夥軟硬不吃,反正他關在那裏,也無大礙,現在就是要尋找突破口,讓他開口認罪。

周、來二人出去後,萬承疇坐在辦公桌前轉動著鋼筆出神,他仔細思索著如何讓葉誌開口“說話”。突然他想到秦威告訴自己從楊新那著手,不覺精神為之一振,他立即翻開縣委辦公室印的電話本,在石橋鎮班子成員處找到楊新的手機號碼,撥了過去:“楊鎮長,我是萬承疇,你能不能來一趟我辦公室?好,我等你。”

很快,楊新到了,萬承疇客氣地讓座,然後自己坐在楊新邊上對他說:“楊鎮長,你嶽父的事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隻要他自願認罪,將2萬元贓款退了,我們可以建議法院從輕處罰,甚至可以免予刑事處罰。”

楊新說:“萬檢察長,憑我對嶽父的印象,他不是那種人,你們辦案不能先入為主,帶著觀點辦案,本來沒罪非逼他承認有罪,這樣不好吧?”

萬承疇捱近楊新說:“考慮你也是領導幹部,我就破例把舉報葉誌的相關材料及證據給你看,但你要向我保證絕對保守秘密。”

楊新見萬承疇如此信任自己,便感激地說:“謝謝檢察長,我一定會保守秘密,如果真是證據確鑿,我會幫你們做他思想工作的。”

萬承疇便將舉報葉誌的材料交由楊新看。楊新仔細地看了起來,接著又看了相關證據,心裏涼了半截。萬承疇分析說:“從法律層麵來說,這些材料及證據足以對他定罪量刑,但如果及時退贓並自願認罪,法官會酌情從輕甚至免予處罰的。”

楊新對法律一知半解,問道:“這隻是受賄的問題,還有挪用公款怎麽處理?”

萬承疇說:“受賄的處罰要重些,至於挪用公款本來處罰就輕,加上沒有造成嚴重後果,我們完全可以不起訴。當然,這要看他悔罪的態度,如果不思悔改,我們也就沒有辦法。再說,這是秦書記批示的案件,要求上報結果,你說我們敢大意麽?要是舉報人揪住不放,再反映到他那處,我們檢察機關就有徇情枉法之嫌。”

楊新舉棋不定,他想不通那天來問萬承疇時他說是辦案紀律,不允許向他透露案件的情況,今天卻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讓他看了全部的材料和證據,這萬承疇安的什麽心?他告誡自己大意不得,便對萬承疇說:“檢察長,我們已經聘請了鄭天平律師作為葉誌的辯護人,我想請他看看材料後聽聽他怎麽說。”

萬承疇沒想到楊新他們聘請了律師,心裏吃了一驚,但他表麵上仍不露聲色地說:“好啊,有專業人士參與,我們之間更好溝通了。鄭天平律師是星江省優秀律師,在向陽首屈一指,有他給你們當參謀再合適不過了,你讓他明天來見我。”

楊新道了謝離開了,萬承疇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冷笑了笑,拿起桌上的電話撥通了鄭天平的手機:“鄭主任,你到我這來一趟。”

鄭天平見是萬承疇找他,不敢怠慢,連忙來到他辦公室。

萬承疇見他進來,裝作沒看見一樣,埋頭看文件。

鄭天平不知發生了什麽事,等了好久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檢察長,我來了,請問你找我有什麽事?”

萬承疇沉下臉罵道:“你還有臉問,你可知道錯在哪裏?”

鄭天平想最近沒什麽事啊,莫非是給他的“好處”這幾天沒送過來。現在要想從看守所裏“撈人”,不打點是不行的,方方麵麵都要照顧到。前幾天他接受委托代理了一起盜竊團夥案件,他的被辯護人在公安機關的提請公訴書上列為第二被告,鄭天平找萬承疇關照,萬承疇答應了,果然這個人在提起公訴的時候被列為第四被告。萬承疇幫了忙,鄭天平本應像往常一樣送上一份禮金,反正這錢又不要他自掏腰包,早就由當事人親屬“買單”了,隻是他忙沒時間送過來罷了。他戰戰兢兢地從皮包裏掏出一個信封,雙手遞給萬承疇說:“檢察長,實在不好意思,這幾天忙就把這事耽誤了。”

萬承疇看都沒看,像往常一樣將信封裝進抽屜,繼續陰沉著臉說:“我指的不是這件事,我問你膽子不小啊,居然什麽案子都敢接啊?”

鄭天平一聽話音就明白了,原來萬承疇是為葉誌的案件對他生氣,便說:“檢察長,你是為這事呀,我也正準備向你匯報呢,葉誌的女婿楊新是我同學,他找到我做葉誌的辯護律師,我讓他多出點血請你把這個案件擺平。”

萬承疇見鄭天平完全是一副生意人的口吻與自己說話,故意裝作很感興趣地問道:“你打算讓他出多少血啊?”

鄭天平湊近萬承疇說:“10萬夠不夠?2萬算退贓,還有8萬打點,爭取不起訴或免予刑事處罰,保住他的公職。”

萬承疇心想要是在平時這個價也算合理了,現在的職務犯罪不同於以往了,公務員犯罪即便被判緩刑也保不住公職,而要想保公職花個十萬二十萬也不算貴。可葉誌這起案件是自己一手捏造的,出發點就不是訛錢,而是借打擊葉誌來洗脫秦威打擊報複的嫌疑,隻許成功不許失敗。秦威交待得很清楚,要不是自己整的材料,或許早鬧得風風雨雨了,那個北京的記者也不會善罷幹休,從《正義報》至今沒有報道此事可以看出他們也不敢輕易拿法律說事,隻要案件辦得“紮實”,他們就找不到口實。想到這,萬承疇問道:“你一年收入有十來萬吧,這麽多年你掙下了數百萬的資產,靠的是什麽?”

鄭天平摸不著頭腦,不解萬承疇話中之義,問道:“檢察長此話何講?天平愚笨,還望明示。”

萬承疇笑了,說:“依我看,除了你聰明能幹外,關鍵還靠那一紙資格,要是把你那資格取消了,你小子跟個農民工有什麽差別?在向陽,誰能夠把你變成農民工呢?”

鄭天平臉上滲出了冷汗,他見萬承疇一副笑容可掬的樣子,其實說出的每一句話就像拿刀子在他的心上捅了一下又一下,現在隻要他撥出刀子就會血流如注,自己將會聲名掃地、人財兩空。在向陽,誰能夠把他鄭天平變成農民工呢?這話從萬承疇口裏說出其意已經很清楚了,除了他外,沒有人可以主宰自己的命運。

“是,是,你教誨得對,我一定知錯就改。”

萬承疇哈哈笑了起來,用筆尖指向鄭天平胸口說:“好個知錯就改!就怕你一錯再錯下去,上次我放你一馬,這次就看你怎麽改?

鄭天平冷汗出得更厲害了,他知道萬承疇這話什麽意思。前不久,他在代理一起案件中,幫當事人行賄法官,由自己經手送給法官1萬元,後來這個法官案發,把此事供了出來,萬承疇將他找了來,說看在平時他還算“懂事”的份上此事既往不咎,現在他重提此事,拿這件事來壓自己,難道是因為自己接手了楊新的委托?葉誌的案件是個“燙手山竽”,當初自己也猶豫不想接受委托,實在拗不過同學情麵才接了,現在權衡利弊,實在是得不償失。想到這裏,他決定放棄,便說:“檢察長,我知道錯了,回去我就和楊新解除合同,不再擔任葉誌的辯護人。”

萬承疇從桌上的紙盒裏拽出一張紙巾,示意鄭天平擦擦汗,待他擦幹臉上的汗,對他說:“看來你還算聰明,要是平時可以考慮敲他一筆,但這起案件驚動上層,連我都扛不住,何況你呢?要不是你思想轉變得快,一意孤行錯下去,隻怕你今天就走不出這道門了。現在你暫時不要和楊新解除合同,要將功補過。”

“怎麽個補過法?我一定照辦!”鄭天平此時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不管讓他做什麽他都會做。

萬承疇見鄭天平已經可以隨意擺布,便湊近他說:“上麵對這起案件很關注,你要配合我們說服葉誌自願認罪,剛才我也跟楊新談過,楊新說要聽你的意思,你作為他的委托人,你們又是同學,他會聽從你的建議的,這是案卷材料和相關證據,你好好看看吧,那邊有什麽情況要及時向我匯報。”

鄭天平信誓旦旦地說:“檢察長放心,我一定會按你的意思辦的。”

萬承疇點了點頭,說:“這樣就好,我們還是一家人,今後有什麽困難可隨時來找我。”

鄭天平從檢察院出來,又到看守所會見了葉誌。當天下午,他打電話給楊新讓他來所裏一趟,葉嵐和葉萍也跟著楊新一道來到律師事務所。

鄭天平將複印的案卷材料交給楊新看,其實楊新已經看過了,便拿給葉嵐看,葉萍湊在姐姐身邊看。

楊新見鄭天平複印了案卷材料,又聽他說會見了葉誌,感激地說:“還是老同學幫忙,動作這麽快,謝謝你!”

鄭天平待葉嵐姐妹將材料看完,歎了一口氣說:“從現有的材料上看,證據確鑿,無懈可擊啊!”

葉嵐氣憤地說:“這完全是誣陷,我爸爸不是那樣的人,他連人家送的煙酒都不收,何況是2萬元錢?”

葉萍在金融部門工作,知道挪用公款的法律規定,這僅限於國家機關公職人員或從事公務的人員,像她們如果挪用資金數額較大超過三個月不還的,要依挪用資金來處罰。她說:“這挪用公款值得商榷,現在這種現象很普遍,何況企業技改後資金歸還了並沒有造成財政資金流失,頂多隻能算違紀。”

鄭天平說:“這法律就像網繩,沒撞上什麽都好辦,一旦撞上了就把你纏住捆住,你也就難以脫身了。”

楊新說:“鄭主任,萬檢察長上午將我找了去,請我做做嶽父的工作,讓他自願認罪,他本來就沒有罪,認的哪門子罪?我們全家都一致反對,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鄭天平裝作不知情地“哦”了一聲,說:“現在老伯是當事人,是否自願認罪要根據他自己的意誌定,我作辯護人的隻是從法律上提供幫助。上午我去會見了他,他情況很不好,身體狀況也很糟糕,說真的,我有點擔心他受不了那個苦……”

鄭天平邊說邊用手背抹了抹眼睛,聲音也有些哽咽,這一下子擊中了三個人的要害,葉嵐哭了起來:“我爸爸身體本來就不好,他有高血壓和糖尿病,現在他在裏麵受苦,我們做兒女的卻一點辦法都沒有,鄭主任,你快想辦法救救他吧。”

葉萍聽出了鄭天平的話外之意,義憤填膺地說:“他們敢打我爸爸,我一定跟他們沒完,我要告他們刑訊逼供。”

鄭天平搖了搖頭說:“你怎麽告?你現在連見他一麵都見不著,他身上的傷你看見了?你有什麽證據證明?”

葉萍被鄭天平一頓反駁,愣了一下不敢吱聲了。這時,楊新說話了,他說:“鄭主任,萬檢察長說可以讓我去見他,如果能勸說他自願認罪就可以給辦取保候審,你說我怎麽辦?”

鄭天平知道葉誌的情況符合取保候審規定,《刑事訴訟法》第50條、第51條、第60條都規定得很清楚,對符合下列情形的可以采取取保候審:可能判處管製、拘役或者獨立適用附加刑的;可能判處有期徒刑以上刑罰,采取取保候審不致發生社會危險性的;應當逮捕,但患有嚴重疾病,不宜羈押的;依法應當逮捕,但正在懷孕或者哺乳自己嬰兒的;對已被依法拘留的犯罪嫌疑人,經過訊問、審查,認為需要逮捕但證據不足的;已被逮捕羈押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在法定的偵查、起訴、一審、二審的辦案期限內不能結案,采用取保候審方法沒有社會危險性的。並沒有說必須自願認罪才給辦,如果罪行很嚴重,即便自願認罪也不能取保候審。但現在自己必須圍繞萬承疇的意思辦,便說:“這個由你自己拿主意,看在他受苦的份上,我覺得去見一麵也未嚐不可,至於認不認罪在於老伯本人,我們都代替不了他。”

葉嵐見楊新可以去見父親,便說:“去呀,為什麽不去?我也要去,看看他們把爸爸怎麽樣了?”

楊新說:“萬檢察長說我是黨員領導幹部,要我以黨性作保證才讓我去,你去肯定不行,不過,我去看一下也好,這樣我就可以知道爸爸被他們怎麽樣了?也知道爸爸對這件事情的意見。”

楊新見到了葉誌,當他在檢察院萬承疇、周來武的陪同下進到審訊室時,麵對形容枯槁、白發蒼蒼的葉誌,他甚至不敢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幾日不見,葉誌完全變了一個樣,左眼腫得很大、似乎睜不開,隻有右邊眼睛裏還有一絲堅定的目光。男兒有淚不輕彈,楊新的淚流下來了。他隔著鐵窗,叫了一聲“爸爸,孩兒來看你了。”

葉誌的動作有些遲鈍,良久,他抬起頭來看了一眼楊新,臉上掠過一絲驚喜,很快又黯淡下來。他捂著胸口衝看守的民警說:“藥,我要吃藥,把我的藥瓶拿來……”萬承疇衝民警使了個眼色,那民警很快將葉誌的高血壓藥瓶拿過來,並給他倒了一杯涼開水。葉誌摩挲著擰開藥瓶,吃了幾顆藥,然後他徑直走到楊新跟前,雙手緊緊地握住楊新的手,抖抖索索地說:“新,你怎麽來了?”

楊新感覺葉誌的左手心有一塊硬硬的東西,像鑰匙形狀,他會意地點點頭,說:“我來看你,爸,你變很多……你受苦了……”他哽咽起來。

楊新裝作用手背抹眼淚,然後伸進褲子口袋裏,手掌一鬆鑰匙滑落下來,接著掏出一盒煙出來,他轉身過去抽出煙來遞給萬承疇和周來武,說:“兩位領導,抽煙,求你們放過他吧,你看他一隻眼睛都快瞎了,十個手指全潰爛了,他身體有病……我求求你們了……”

葉誌冷冷地聲音傳來:“你求他們有什麽用?這些大奸大惡之人跟他有什麽道理可講。”

萬承疇吸了一口煙,吐出一個煙圈直砸向楊新,到他胸前散開化成一團煙霧,淡淡地說:“這件事情好說,隻是你別忘了今天來是做什麽的?”

楊新聞言又轉身走到葉誌麵前,抓住他的雙手,說:“爸,你就別倔強了,我們給你請了律師,他的意見也是隻要自願認罪可以辦取保候審,你還是先出來我們再想辦法吧。”

“你說什麽?我聽不清,這幾天耳鳴得厲害,你湊近我些。”

楊新把頭湊近過來,葉誌對著他耳朵邊上輕輕說了句“有東西在火車站,找劉峰幫忙”,然後他破口大罵道:“混賬東西,你收了他們什麽好處,也來勸說你爸?我有什麽罪認?我寧願這把老骨頭葬送在這裏也不會向他們屈服,如果那個律師也是你這觀點,就和他解除合同,我不需要他了,現在你走吧!”

楊新會意,說:“那你一定要保重身體,我們等著你回家。”他特地加重了“回家”兩個字的語氣。

萬、周二人在旁邊一直觀察著楊新和葉誌的一舉一動,見楊新淺嚐輒止,萬承疇覺得有些奇怪,便問道:“這可是我私自做主破例給你提供的機會,如果不抓住就太可惜了,你不想再說點什麽嗎?”

楊新說:“他現在是一根筋到底,不管什麽人勸說都不會有作用。我們也別再浪費功夫了。”

萬承疇見楊新急於離開,心想一定藏著什麽秘密,葉誌對他耳語了什麽?這裏麵一定有名堂。他裝作感激地說:“楊鎮長,不管怎麽樣,我們都很感謝你配合檢察機關工作。現在葉主任不聽勸告,我們也沒辦法,隻有依法辦事了,明天檢察委員會就要討論是否逮捕,到時聽聽大家意見決定吧。”

楊新道了謝離去,萬承疇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撥通了黃兵的電話:“黃局,楊新剛出看守所大門,你安排人對他進行24小時監視。”

楊新回到家,葉嵐和葉萍不在,她們倆又到“白宮”辦公樓去“等候”秦威去了。

王開英長籲短歎,以淚洗麵,見楊新回來,問道:“見著你爸了嗎?他怎麽樣?”

楊新點了點頭,他知道不能把真實情況告訴她,便說:“他很好,說自己是無辜的,相信法律會給他一個公道的。”

王開英眼睛裏閃過一絲光亮,說:“我跟你爸生活了三十多年,相信他是清白的。”

“媽,那個北京的劉記者電話號碼有沒有?”

“你要他號碼幹什麽?你爸就是因為他才落到今天這步田地,我可不能再看著你重蹈覆轍。”王開英擔心地說。

“爸讓我找他,這事靠我們這樣鼓搗不行,必須讓媒體知道,隻要有更多的媒體關注這事,秦威想搞打擊報複也不行,這個蓋子就捂不住,爸爸也就可以早點出來。”

王開英聽他這樣說,懊喪地說:“我把號碼刪除了。”

楊新安慰她幾句,說去接葉嵐她們便出了門。

楊新來到“白宮”,看見常務副縣長劉武德匆匆忙忙上樓,招呼說:“劉縣長好。”

劉武德認識楊新,說:“楊鎮長啊,我要去參加黨政聯席會就不和你多說了,中央為拉動內需提出四萬億的投資計劃,你們鎮的項目申報了沒有?”

楊新分管經濟,項目申報的事歸他負責,上次劉武德主持召開專門會議,他作為分管領導和鎮長參加了這次會議。“劉縣長,我們鎮的申報項目已報到發改委去了。”

劉武德一邊說“好”一邊上樓去了。

楊新來到王陽的辦公室,見葉嵐和葉萍正坐在那裏打盹,這幾天兩人也沒怎麽睡,出了這麽大的事,誰也沒有心情睡覺。

王陽認識楊新,招呼他坐。葉嵐聽到說話聲,睜開眼睛見到他來,問道:“你怎麽來了?王秘書說他出差還沒回來,出去考察去了。”

楊新知道秦威在回避她們,這次出外考察是由吳縣長帶隊,電視上播放了相關的新聞報道,如果是秦威帶隊的話,那就更大播特播了。

“沒回來就算了,你們在這幹等也不是事,我看咱們還是回去吧。”楊新說完給葉嵐使眼色,葉嵐知道他有話要說,他這樣做是不想讓王陽知道。便拉著葉萍的手說:“咱們回家去吧,王秘書,謝謝你,每次來給你添麻煩。”

王陽說:“葉老師,你們很文明,不像一些上訪戶難纏戶,搞得我無法工作。”

三個人從王陽那出來,來到樓梯口,楊新對葉嵐說:“王秘書是搪塞你的,秦威根本沒出差,一直在向陽,他現在正在召開黨政聯席會。”

葉萍急忙說:“那咱們現在去找他,跟他算賬。”

楊新說:“我看在會議室外麵等,先不要跟他鬧,免得關係弄僵了,隻要他放過爸爸此事就算了,先救爸爸要緊。”

三個人就在六樓的會議室外麵等候,不時有人外出上洗手間,楊新看見秦威也出來向衛生間方向走去,他準備等他回會議室時在門外跟他談這事,哪知左等右等,秦威一直沒回來。會議散了,楊新看見縣委辦公室何主任收拾材料走在後麵,便問他秦書記到哪去了?何主任說:“秦書記臨時有急事先走了。”

秦威確實是有急事,楊賢培給他打開電話,他和黃金榮又來到向陽,正在貴賓樓等他,而且楊賢培在電話中還告訴他有重要事情要馬上對他說。

秦威匆匆忙忙趕到貴賓樓,來到楊賢培房間。楊賢培關上房門,用極其神秘的口吻對他說:“我剛得到消息,省委這個月底就要研究副市長的人選,你可要抓緊呀。”

秦威這幾天忙於葉誌的事,把這事忽略了,關鍵是他還沒考慮好送什麽東西給金世明,送錢吧,不知送多少合適,萬一金世明不收此事就算泡湯了;送女人,省委大院戒備森嚴,沒有幾個女人敢進去,再說他老婆在家怎麽辦?約他出來不失為一種好辦法,可約他出來沒有一定的關係是想都不要想的,即便能約得出來他願意做這種事嗎?大幹部和小幹部都是相通的,隻不過層次高低差異而已,就像自己,也不可能隨便跟哪個開發商或下屬提供的女人睡覺,那樣風險很大,人都有保護自己的本能,不安全的事決不會做。

“我不知送什麽東西好?”

楊賢培急了,說:“老弟,我是為你考慮才打算幫你的。上次我不是對你說過了嗎?金書記喜歡字畫古董,你向陽是個曆史文化名城,博物館裏收藏豐盛,你隨便挑幾件不紮眼的文物不就行了嗎?”

“楊哥,這種事情是犯罪,再說博物館又不是我私人的,那裏的東西哪能隨便拿出來,讓我再考慮其他辦法吧。”

楊賢培笑了,說:“老弟,你太謹慎了,俗話說‘竊銖者誅,竊國者為王候’,要想取得大利益,不冒點風險怎麽行?話說回來,這個險也值得冒。以前皇宮裏的東西都能流落到民間,何況你這個小縣裏的東西?中國每年有多少文物流失海外,我告訴你不計其數,我認識一些文物販子,他們有的是從盜墓者手中購買,還有的專門偷梁換柱,買通專家甚至和他們一起竊取國家的文物,你看到博物館裏擺放的東西,其實有許多東西是贗品,真的東西早就高價賣到國外去了。”

秦威隻知道中國文物流失情況嚴重,沒想到文物販子猖狂到這種地步,現在聽楊賢培這麽一說,也不得不信。便說:“楊哥,我明白你的意思,可在哪裏搞到那麽高明的仿品,一點破綻都不露?”

楊賢培拍了拍秦威的肩,麵帶笑容地說:“老弟,剛才我不是告訴你我認識道上的幾個高人嗎?不信你可以做個試驗,我讓他仿出跟真的一模一樣的東西來,就是一般的專家也分辨不出。”

秦威想到那幅唐伯虎的畫,他決定計劃周詳,想個萬全之策,便對楊賢培說:“容我再考慮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