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站在茶樓外側的公子,側對著人群,黑發用玉冠高束。鼻若懸膽,眸似寒星,唇如薄櫻。側臉的下頜線鋒利流暢,像是汴梁城最好的畫師筆下那連綿起伏的山巒。
他身上僅穿了一件白色長衫,同色玉扣勒出勁瘦的腰肢,腰間係著一黃綠色的玉佩,便沒有再多的配飾。
但盡管如此,這位公子卻依舊吸引著眾人的視線。他站在那,長身玉立,默不言語,就已自帶一種風流與清貴之氣。
甚至路邊已經有男子小聲詢問身邊的人。
“誒,你知道那人身上穿的白衫是哪家成衣店鋪的嗎?改天我也去買一件。”
沈綰笛快要靠近茶樓時,正好聽到這麽一句。
她看向眾人視線的焦點,這才發現褚昀降正垂眸站在茶樓外麵,目光不知落在何處。
往日褚昀降出現時,大家總會先注意到其“祁王殿下”的頭銜,因而大部分隻會注意到其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漠氣勢,很少有人這樣直勾勾地盯著前者的臉看。
而現在不同,現在大家以為這站在茶樓外的人不過就是一個世家公子。或許連世家公子都算不上,不然為何要站在茶樓外,而不是找個地方休息坐下?
所以眾人的視線也就更為肆無忌憚,誰不樂意在大清早就看到一個如此清雅俊朗的人呢?
“不過。”
一癡癡看著褚昀降的女子回過神來,有些疑惑。
“我總覺得這位公子有點眼熟,但是想不起來了,汴梁城內像這麽好看的人……”
混在人群中的沈綰笛聽到女子這話,眉心跳了跳。
現在絕對不能讓大家認出褚昀降就是祁王殿下,否則到時候不知道又會有什麽樣的流言傳出。
沈綰笛從人群中擠過去,順手在路過的小攤上拿了兩頂有白紗的鬥笠,拋下幾枚銅錢。
她將其中一頂鬥笠戴在自己頭上,然後快步走向茶樓,靠近褚昀降,將多餘的鬥笠戴在後者的頭上。
鬥笠上的白紗垂下,遮掩住褚昀降的臉,道路上的眾人皆發出遺憾的籲噓聲。
這下好了,沒美人能看了。
沈綰笛才不管那麽多,她抓過褚昀降的手腕,然後帶著後者進了茶樓內,隨便尋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
期間褚昀降一句話也沒有說,甚至任何的反抗都沒有,沉默地跟著沈綰笛。
在茶樓內坐下後,沈綰笛將頭上的鬥笠拿下來,問道。
“你為何不在茶樓內等候?”
也不知道他到底在那等了多久,不過看周圍聚集的人群來說,應該也是有一段時間。
“茶樓門未開。”
鬥笠的白紗下麵傳來褚昀降的聲音,清冷悅耳,如珠玉落盤。
“擔心你尋不到我。”
所以站在最顯眼的地方,這樣隻要你來,便能看見我。
沈綰笛自動將他未說完的話補充完整,心裏五味雜陳。
她怎麽可能會尋不到他?
他可是她今生一直在找尋的人。
“不會的。”
沈綰笛輕輕開口,似是要透過鬥笠的白紗看到裏麵那張美得雌雄莫辨的臉。
“我一定能找到你的。”
在說完這句話之後,茶桌陷入一片寂靜。而周圍進出茶樓的人也越來越多,各種聲音匯聚於此。
城門開了。
沈綰笛和褚昀降一起來到靠近城門的地方,因為擔心路上會碰到巡邏的官差,所以褚昀降頭上的白紗鬥笠並未拿下來。
沈綰笛站在巷子口,觀察著城門過往的情況,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城門的盤查變嚴格了。”
汴梁城為了方便來往商人的商品運輸和販賣,守城的官差一般都隻會簡單地檢查一下即可放行。
而方才沈綰笛看見,那守城的官差拿著一張畫像,已經掀看了三個戴著鬥笠的人容貌。就連尋常板車上拖著的麻袋貨物都用手反複揉捏檢查,生怕裏麵藏著什麽東西。
這放在以往是絕對不可能出現的事情。
“我猜測這應該是褚宵辰下的命令。”
沈綰笛回頭看向褚昀降,雖然後者已經穿了一身最為簡單的白衫,但扛不住那張好看到讓人駐足的臉和身上清貴脫俗的氣質,從今早茶樓外聚集的人群中就能窺其一二。
“你這張臉,肯定已經被那些官差牢牢記在心中。”
“正常出城的辦法行不通,我們得想其他法子。”
褚昀降看著正在思索的沈綰笛,沒有把心中的想法說出來。
事實上,他早就料到會是這樣,褚宵辰為了防止他反抗,肯定會提前就做好各種準備。
所以褚昀降本想昨天半夜時直接采用武力出城,也許可能會受傷,但是他不在乎。
可後麵沈綰笛提出要同他一起前往,就不能這樣做了。
沈綰笛看著遠處排著長隊的出城人群,其中大部分都是一些來往運輸的商販。
等等,商販……
沈綰笛突然想到了一個絕佳的出城身份。
“褚昀降,我有辦法了!”
沈綰笛先是久違地又恢複申柳的打扮,帶著褚昀降來到了鳳涅堂。
前段時間她因為一直忙著別的事情,都沒有怎麽照看鳳涅堂,但鳳涅堂依舊會定時遣人送來賬簿,上麵詳細又整齊地記錄了近一段時間的資金流水情況。
會做出這樣細心又周到的安排,肯定不可能會是胡大發和吳興那兩個莽夫,那剩下的就……
鳳涅堂門口的青皮看見沈綰笛,就高興地打招呼:“東家,您來啦!”
而後大聲地朝裏麵喊道:“大哥,申大夫來啦!”
沈綰笛還沒反應過來,一個高壯的身影就從鳳涅堂內衝了出來,一個熊抱一把抱住了沈綰笛,伴隨著興奮的粗獷聲音。
“幹爹,我以為你差點把我們都忘記了!”
沈綰笛許久沒見鳳涅堂的這些人,心裏也頗為高興,剛打算說些什麽的時候,懷裏卻突然空了一塊。
準確來說,不是她的懷裏空了一塊,而是將她抱住的人被強行拽開。
原本一直默不作聲跟在沈綰笛身後的褚昀降,突然大步上前,用力握住胡大發的肩膀,然後往旁邊用力一拉。
胡大發正抱著自己幹爹抱得好好的,卻突然從肩膀上傳來一股力量,用力將他拽開,力氣大到他甚至都完全不能反抗。
胡大發被迫往後退了兩步,原本想要抒發的情緒突然被打斷,他怒目圓瞪。
“哪來的沒長……”
但當他看清楚沈綰笛身旁站著的人時,後麵的話又悄然消失在了口中。
隻見沈綰笛的身邊站著一個看著模樣清瘦、穿著白衫的男子,帶著白紗鬥笠。
胡大發再看了看周圍,也沒有別人,他又仔細打量了一下褚昀降的身形和露在衣袖外的手,腕間骨節凸出,如青竹一般。
難道是這瘦不拉幾的小子把他一手拽開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