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是個文文弱弱的小子,胡大發凶狠的語氣下意識地收斂了幾分,隻是麵上仍有幾分凶神惡煞。

“你小子拽我做什麽?”

畢竟他時刻記著這裏是醫館,不是他以前當潑皮流氓的小巷,不能給他幹爹招黑。

沈綰笛也注意到了褚昀降的動作,雖然看不清後者神色,但她清楚地感受到身邊人的氣壓明顯低了好幾度。

害怕胡大發對褚昀降動手,沈綰笛急忙將後者護在身後,朝胡大發解釋道。

“這位公子是我朋友。”

一聽是幹爹的朋友,胡大發訕訕收了嘴,也懶得再跟他計較拉扯自己的事情,隻同沈綰笛說道。

“那就看在幹爹的麵子上,饒了這小子。哼,幹爹,快進去,大夥都想你了。”

“行。”

沈綰笛幹脆應道,然後帶著褚昀降往鳳涅堂裏麵走。

胡大發樂嗬嗬地站在一旁,看著自家幹爹同那白衣小子往裏走。

雖然他不喜歡那人,但既然是幹爹的朋友,容忍一下也是應該的。

一陣風吹過,白紗輕揚,褚昀降在與一見麵就冒昧抱住沈綰笛的粗壯男子擦肩而過時,眉眼一張一合,輕瞥了旁邊一眼。

正傻笑著看著沈綰笛背影的胡大發突然莫名打了個哆嗦。

旁邊青皮好奇問道:“老大,你咋了?”

“不知道。”胡大發摸摸後腦勺,有些疑惑。

“方才不知道怎麽了,突然覺得背後一陣發涼。”

踏進鳳涅堂後,沈綰笛發現裏麵的病人比起之前隻多不少,並且整個大廳的布局也比以往更為合理,病人們或坐或立,等待著大夫的診斷,中間還穿插著不少來往的夥計,時不時就詢問一下病人是否有需求。

較之以前,如今一切都井然有序,難怪鳳涅堂每次的賬簿盈利都日益增加。

而吳興想必是剛也聽到了胡大發的大嗓門,急匆匆從後院出來,身上還有卸貨回來的白灰。

他倒沒有胡大發那般魯莽,但是也表現得極為高興,立在沈綰笛幾尺範圍之外,搓手咧牙笑道:“申大夫,您終於來了。”

“是啊,前段時間比較忙。”

沈綰笛也笑著,上前將吳興肩上的白灰拍去。後者沒說什麽,隻是笑容咧得更大了。

“申大夫。”

許久未見的穆天陽手持賬簿,從一旁的房間中走出來。

他先是將視線落在沈綰笛身上,後立馬注意到緊跟在沈綰笛身後的白衣男子。

穆天陽心自然比胡、吳二人細心許多,隻一眼,他就察覺到那白衣男子並非常人,即使再簡單的服飾也掩蓋不住那通身的清貴氣質和絕佳的身段。

而鬥笠之下的褚昀降,立馬就感受到了來自外界打量的眼神,他冷漠地回望過去,黑眸如墨。

隔著白紗,一股冰冷淬寒的視線如同利箭一般朝穆天陽刺了過來。

穆天陽隻覺猶如巨山蓋頂,下意識地就將探尋的視線收了回來,額頭冒出些許密密麻麻的冷汗。

他在心裏不禁苦笑。

這白衣男子什麽來頭,竟然如此厲害。

“天陽。”

沈綰笛根本沒有察覺到身邊的暗潮湧動,她看到穆天陽,眼睛一亮。

沈綰笛此行來鳳涅堂,正是有事要找他。

鳳涅堂的房間內。

沈綰笛、褚昀降和穆天陽坐在木椅上,而胡大發和吳興則站在一旁。

聽完沈綰笛說的話之後,穆天陽問道:“申大夫,你是說,你現在想要一個能合理出城的身份?”

“對。”沈綰笛點點頭:“今日來鳳涅堂,就是想到平日鳳涅堂也會同外地有些商品往來,所以問問你們能不能想想辦法。”

“對了,最好是雙人的身份。”

聽到沈綰笛補充的這麽一句,穆天陽飛快地又看了一眼坐在沈綰笛旁邊的褚昀降。

後者在進入房間之後,頭上的鬥笠也未曾取下來,隻挺直脊背,端坐在一旁,隻字未發。

“雙人的話……”穆天陽看向吳興:“鳳涅堂中內外采購或買賣草藥都是由吳興負責的,吳興你那有合適申大夫說的身份嗎?”

吳興麵上有些為難:“東家,不是我吳興不願意,您要是說要個單人出城的身份,那我立馬就能給你找出四五個出城憑證來,但這兩人的,確實有些難度。”

“不是說沒有,隻是……不適用於你和那白衣小哥,不妥。”

現在隻要能找到個雙人出城的憑證,怎麽都好說。

所以沈綰笛當即問道:“不妥在哪裏?”

房間中眾人的視線都匯聚在吳興臉上,他看著沈綰笛,又看看穆天陽,左右為難,最後臉漲得通紅,說道。

“那出城采購草藥的是一對夫妻,這東家和白衣小哥……就算再怎麽掩飾,身份也對不上啊!”

人家那夫妻,一男一女的,是兩個男子能糊弄得過去的嗎?

那守城的官差又不是瞎子!

所以吳興才覺得為難。

但這問題在沈綰笛這裏就根本不存在,因為她本就是女子,與褚昀降扮作夫妻並沒有什麽難度。

她撇頭,看向坐在旁邊的褚昀降。

“我們兩以鳳涅堂采購的夫妻身份出城,你覺得如何?”

褚昀降將頭上的鬥笠拿下來,黑發如瀑,膚白似雪,整個房間內像是突然夜空泄入一捧月光,清貴而華麗。

“乖乖……”

胡大發看著褚昀降,感歎出聲,站在他身邊的吳興也是一副眼看直了的模樣。

難怪自家幹爹這麽護著這個小子,就衝這張臉,都比汴梁城絕大多數的女子還要美麗。

而穆天陽在看到褚昀降麵容的那一刻,就瞳孔緊縮,立馬低下了頭。

這……這人不是現如今處於風口浪尖處的祁王殿下褚昀降嗎?申大夫知道嗎?

穆天陽看向沈綰笛,卻剛好對上後者看過來的眼神。

沈綰笛目光澄澈,就這樣直視著穆天陽。

她知曉,胡大發和吳興也許沒有認出褚昀降是誰,但心思細膩如穆天陽,肯定一眼就能知曉褚昀降的身份。

如果他們用了鳳涅堂的身份出城,事後官差盤查起來,必定會查到鳳涅堂。

所以沈綰笛必須要確保,鳳涅堂中要有一人明白她的計劃並且能夠為此而同官差周旋。

穆天陽就是她選中的那個人,她希望前者不會辜負她的信任。

兩人視線在空中交匯,穆天陽像是從沈綰笛的眼中明白了什麽。

他眉眼一彎,麵上又浮現出一向溫和的笑容,輕輕地點了一下頭。

穆天陽其實根本不在乎什麽祁王殿下,也無所謂什麽蓄意謀反的罪名。

他孑然一身,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是沈綰笛給了他一個安穩的地方,能夠讓他暫時定居下來。

所謂滴水之恩,須當湧泉相報。

所以隻要是他能做到的,他都願意為了沈綰笛而去努力。

這就是他穆天陽行走於這江湖中的準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