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綰笛收起特製的塗料,滿意地端詳著已經將皮膚塗黃的褚昀降,終於覺得後者不再是人群中白得紮眼的那一個。
“申大夫。”
穆天陽很快地將自己內心的疑惑掩蓋下去,麵上依舊是一副溫和的笑意。
他喚了一聲沈綰笛之後,將自己手上拎著的一個小包裹遞給後者。
“這是我方才準備的一些東西,想來您出了城應該用得上。”
“出城的馬車我已經準備好了,就在鳳涅堂的後院門口。這就是往常鳳涅堂外出采購用的馬車,應該不會引起懷疑。”
沈綰笛接過小包裹,小包裹很輕。她打開一看,裏麵不僅有一些銅板和碎銀,甚至還有疊得整整齊齊的銀票和兩張出城憑證。
沈綰笛看著穆天陽,後者用溫潤的眼神回望她,就像是在看自家的小妹一般。
“在外錢財最好還是不要外露,這些銅板和碎銀不會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如若碰到需用大錢的情況,那些銀票也能暫時頂上。”
這般細心和周到……
沈綰笛感覺心中淌過一股熱流,她將包裹重新係好,鄭重地點了點頭:“好。”
褚昀降的容貌過於惹眼,再加上其身份敏感,所以沈綰笛讓他坐在馬車中,自己則坐在車轅上,駕駛著馬車緩緩往城門處前進。
太陽高懸於頭頂之上,雖已到午時,可城門排隊的人依舊絡繹不絕。
不少急著出城的人一遍張望著前方官差的審查,一邊小聲抱怨。
“怎麽這幾日出城檢查一天比一天嚴格?明明前段時間都沒這麽麻煩的。”
“這你還不知道嗎?”
一個像是知曉其中內幕的人悄聲回道。
“城裏最近出了件大事,怕有人行不軌之事,所以淩王殿下連夜下令說要嚴查進出城的人,這城門的審查才變得這麽嚴格的。”
一聽是褚宵辰下的命令後,沈綰笛心底一沉,心底有些不詳的預感。
這褚宵辰是料定褚昀降不會坐以待斃,所以才下這樣的指令嗎?
出城的隊伍在一點一點地縮短,終於輪到了沈綰笛和褚昀降。
褚昀降坐在馬車中,未曾露麵。
而沈綰笛則下了車轅,將事先準備好的出城憑證拿出來,遞給守城官差。
“官爺,這是出城憑證。”
那官差先是上下審視了一下沈綰笛,眼睛一亮,暗自在心裏點評。
倒是一個模樣倒是比尋常女子還要清麗幾分的姑娘,可惜已經是位婦人。
他的視線在沈綰笛的挽就的婦人發髻上繞了兩圈,然後落在手上的出城憑證上。
“出城采購草藥?”
“是的,官爺。”
確定出城憑證沒有什麽問題後,官差看了看沈綰笛身後的馬車:“馬車裏是誰?”
沈綰笛露出一個討好的笑:“是我家夫君,兩張出城憑證都在您手上呢。”
“那為什麽不下馬車,讓你一個婦道人家出來拋頭露麵趕路?”
官差眉峰一皺,往馬車這邊靠近了幾步,似是想要掀開車簾,看看裏麵是何模樣。
“官爺。”
沈綰笛連忙擋在官差麵前,低眉順眼,解釋道。
“我家夫君前段時間生了病,身子弱,見不得風,但是又不放心我一哥女子出城采購草藥,執意說要跟著我。我到最後也是沒有辦法,所以隻好讓他坐在馬車中跟著。”
“官爺,您就通融通融吧。”
沈綰笛一邊說,一邊從懷中摸出幾錠碎銀,悄悄地塞在官差的手裏。
官差不動聲色地顛了顛手上的重量,發現不算少之後,麵上總算是露出一抹笑容,原本想要靠近馬車的腳步也停了下來。
“既然如此,那你們快些出城吧,別耽誤後麵的人。”
“誒,好嘞。”
聽到官差說的這句話,沈綰笛也好不容易鬆了一口氣,正打算坐上車轅駕駛馬車往外走時,從一旁突然就傳來一個男子的嗬斥聲。
“等等!”
沈綰笛循聲望去,一個衣著明顯比其他官差要更為精致一點的人從旁邊走過來。
看到那張臉上熟悉的審視眼神時,沈綰笛的心提了起來。
她認識這個人,名叫張昭,上一世他後麵成為褚宵辰頗為器重的謀士,曾多次為褚宵辰出謀劃策,為後者除掉褚昀降、奪取皇權立下汗馬功勞。
她其實對張昭了解並不多,隻知道他是在底層靠自己一步一步慢慢爬上來,最終被褚宵辰看見,收入麾下。
沈綰笛曾見過一次張昭,在褚宵辰的書房前。那時她已經不顧世人的議論和流言,一意孤行地搬進了淩王府中。
為了討好褚宵辰,她親手做了糕點送至書房,正巧同從書房中出來的張昭撞了個正著。
張昭相貌普通,但唯有麵上一雙眼睛異常犀利,像是濃厚黑夜中突閃的一道白光,令人刺眼。
與他對視的時候,仿佛整個人都能被他看穿。
當時在書房門口碰見時,張昭看著她,眼神中閃過一絲驚訝,而後便是顯而易見的輕視和嘲笑,甚至還有一絲憐憫。
沈綰笛不明白為何僅是見過一麵,張昭看她便是如此神情。不過她那時滿心都是褚宵辰,根本就沒有把後者的眼神放在心上。
沈綰笛隻那一次進過褚宵辰的書房,後麵便被嚴令禁止,她也就沒再見過張昭。
現在想想,那時已經能夠成為謀士、能夠自由出入褚宵辰書房的張昭,想必已是明白她於褚宵辰究竟是什麽,不過是皇權路上的鋪路石罷了,所以才會用那般的眼神看著她。
說到底,沈綰笛並不厭惡張昭,他為褚宵辰做的那些事情,說到底不過是各為其主罷了。
隻不過現在在城門處碰到他,沈綰笛還是下意識地想要躲藏自己的臉——張昭是知道沈府六小姐是何模樣。
沈綰笛的頭一偏,就被張昭察覺到,如獵鷹一般的視線就緊緊跟隨過來,帶著探究,像是要看清楚她到底是誰。
“轉過頭來。”
聽到張昭的話,沈綰笛的身體僵在了原地,她握著馬車韁繩的手浸出濕潤的汗。
等等,不對啊!
沈綰笛突然想到,自己已經重生了!
張昭認識她,那是在上一世。而這一世,張昭還是個小官差,她也沒有同褚宵辰再攪和在一起,再怎麽說前者應該都是不認識她的!
那她為何要這麽緊張?
想明白之後,沈綰笛大大方方地轉過頭,正對站在一旁的張昭。
“官爺,有什麽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