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昭自幼時懂事起,就一直想要出人頭地,能夠在這世上有自己的一番作為。

而他沒有顯赫的家室,也沒有滔天的富貴。他的爹娘不過是普普通通的百姓,整日為了下一次的賦稅而憂心忡忡,所以他知道,他隻能靠自己。

而能夠最快出人頭地的方法是什麽?就是擇一明主。

張昭還在當自己小小官差的時候,在得知褚宵辰下的命令之後,便日夜嚴陣以待,在他守城期間絕不放過任何一個可疑人員。

雖然沒有抓到褚宵辰想要的人,但是憑借他那一雙眼睛,竟也認出不少多年潛逃在外的罪犯並且緝拿回官府。

上麵的人很欣賞他,因此特意提拔了一個職位。

而張昭方才從官府上趕過來的時候,就看見那官差竟然連馬車內部都沒有查看一番,就要放人同行,所以才出言阻止。

而坐在車轅上的女子下意識的躲避動作也引起了他的注意。

所以張昭才走過來,出聲讓那女子轉過頭來。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清秀甚至算得上有幾分精致的麵龐,那女子回看張昭,麵上有幾分不解,似是不明白他為何要阻攔。

張昭心裏劃過一絲失望。

這張臉雖然好看,但與他腦海中任何一張通緝畫像上的臉都對不上。

沈綰笛不明白張昭突然的失望從何而來,她隻裝作什麽都沒察覺,又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話。

“官爺,是有什麽事情嗎?”

“啊?哦。”

張昭回過神來,瞥了一眼沈綰笛身後車簾蓋得嚴嚴實實的馬車,語氣四平八穩。

“你那馬車裏麵是什麽?”

沒等沈綰笛回答,方才的官差就趕上來,哈著腰,笑著說道。

“張哥,這小娘子說馬車裏是她夫君,生了病,不好見光。”

張昭斜瞥了官差一眼,眼神銳利如箭:“你同這女子認識?”

那官差愣了一下:“啊?”隨即連忙擺手回答道:“不認識。”

“既然不認識。”張昭意有所指地又看了眼官差緊攥的一隻手:“那你怎麽知曉那馬車中的人,真的是她夫君?”

官差額頭上立馬冒出冷汗,他僵著身體,半躬在原地,不敢再多說一句話。

張昭沒有再理會那官差,隻是半仰著頭,朝坐在車轅上的沈綰笛說道。

“這位姑娘,我等奉令,近一段時間需嚴查進出汴梁城內的人員,所以勞煩你將車簾掀開,讓我檢查一下。”

沈綰笛從車轅上跳下來,心中思緒百轉千回。

從張昭剛剛那個反應來看,就證明他確實不認識她。但她不能保證,前者不認識褚昀降,畢竟褚昀降好歹也有個祁王殿下的頭銜。

現在張昭應該還沒有成為褚宵辰的謀士,否則也不會在這裏當一個小小的守城官差,但他在褚宵辰的手下做事,沈綰笛不敢賭,也不能賭。

眼下,隻能盡力阻攔張昭了。

沈綰笛來到張昭麵前,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語氣裏略帶點歉意地說道。

“這位官爺,我方才也同剛剛那位官爺解釋過。馬車裏是我夫君,他前段時間生了病,現在身體很虛弱,見不得光。”

“原本這次出城采購我是想自己去的,但是我夫君不放心我。”

沈綰笛適時地露出一點嬌羞的笑,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非要跟過來,所以我才說讓他在馬車裏麵待著,好好休養。剛才那個官爺也是為我夫君的身體著想,所以就沒有再掀開車簾。”

沈綰笛的話適時地停在了這,既表達了自己同前麵那個官差沒關係,又暗示張昭,不讓他檢查馬車是為了自己夫君的身體著想。

按常理來說,人命關天,一般人聽到這樣的話,大抵都會半推半就地就讓沈綰笛他們這樣過去了。

可張昭不是這樣的人,他不會,也不願意放過任何一個可能讓自己能夠出人頭地的機會。

所以張昭就當自己完全沒有聽懂沈綰笛的弦外之音,依舊擋在馬車麵前,一雙眼睛如鷹一般地盯著沈綰笛。

“這位姑娘,我們也是奉上頭的命令,每一個出城的人都需嚴格盤查,所以還請你打開馬車的車簾。”

氣氛一下子緊繃起來。

沈綰笛和張昭就這樣麵對麵站著,誰也不肯讓誰。

張昭眼睛一眯,沈綰笛堅決不肯退讓的態度讓他心裏懷疑的種子越發生長。

他像是有些不經意地踱步了兩下,實則手已經悄悄按在腰間的武器上。

“這位姑娘,你這樣不願意打開馬車的車簾,莫非裏麵真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

話音到最後尾音上揚,帶著滿滿的探究和猜測。

“官爺說笑了。”

沈綰笛一隻手放在車轅上,維護意味十足。

“我已經說了兩遍了,馬車中隻有我之前患了病還未痊愈的夫君,他身子骨弱,禁不起風吹,可官爺你還是——”

“娘子。”

一直安靜的馬車裏麵突然傳來一句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聲,略帶點暗啞,像是許久沒有說話。

也正是因為這一句稱呼,打斷了沈綰笛接下來要說的話,她從未想過褚昀降會這般叫自己。

沈綰笛扭頭看向被遮蓋得嚴嚴實實的車簾,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而在旁邊早就出現一堆的吃瓜群眾人眼中,那就是一個美麗小嬌娘在麵對別人刁難之後好不容易有自家夫君撐腰,所以才看向車簾感動不已。

“既然那位官爺想要檢查。”

馬車內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有人慢慢往車簾處靠近,男子的聲音也越來越清晰,就像是深巷中的酒香,越走近香味越濃鬱。

“那就讓他檢查好了。”

話剛說完,原本平整蓋下來的車簾就起了個皺,像是有人從裏麵拎起了它,原本嚴實的車門出現了一條縫。

張昭沒有再理會沈綰笛,眼睛隻死死地盯著車簾上逐漸擴大的縫,握著武器的手也越發緊攥。

從那車簾縫裏先出來的,是一隻蒼白消瘦的手,骨節分明,皮膚細嫩光滑,但在食指和中指的指節上都有陳舊的老繭。

很明顯,這是一位書生的手。

難道說,那小娘子的夫君難道是個書生嗎?

倘若是書生的話,那因為自己生病體弱而讓自家娘子在外駕馭馬車這事也說得過去。

畢竟書生身體素質不行,這是世人所熟知的。

手出來之後,便是束口的麻布衣袖,衣袖袖腕處是凸起的腕骨。順著衣袖往上看,灰色的麻布包裹著修長的手臂,似是一眼過去望不到盡頭的銀河。

馬車裏的人手長肩寬。

張昭立馬就總結出這一點,而後繼續順著不斷在擴大的縫隙往上看。

一個白皙泛著點淡青色的下巴赫然出現在縫隙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