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他心中莫名的熟悉感……

張昭歸根於是這段時間看了太多畫像和人臉,許是長得有些俊俏的都有些眼熟吧。

汴梁城外。

沈綰笛駕駛馬車行駛在官道上,直到看不見身後高聳的城門,她才將馬車停至一邊,掀開車簾,看向坐在裏麵的男子。

“那官差應當是沒有認出你吧?”

車中之前坐著的男子,正是褚昀降。

此刻他已經恢複了平日冷淡的表情,方才的那個溫和和平易近人的書生已經全然消失不見。

“應是沒有。”

聲音也比之前清冷許多,像是寒澗飛瀑,叮咚作響。

看著這樣子的褚昀降,沈綰笛有些神情恍惚。

方才她在馬車外看到車內褚昀降自己掀開車簾,同張昭對視的時候,一顆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上,生怕後者會認出褚昀降然後直接攔下馬車。

誰知道接下來褚昀降的一係列反應和話語卻完全顛覆了她的想象,她根本不知道褚昀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直到現在,沈綰笛還有些緩不過來,城門前馬車裏那個溫潤如玉、謙和有禮的書生,當真是現在麵前這個冰冷如霜、貴氣逼人的祁王殿下嗎?

見沈綰笛沒有說話,褚昀降以為她是擔心,又補充了一句。

“如果那官差有所察覺,應該就不會放我們出城,所以不用擔心。”

“嗯。”

沈綰笛應了一聲,但是還是沒按捺住心中的好奇,又補了一句。

“我隻是沒想到,你居然還有那樣一麵。”

那樣一麵,自然指的就是剛剛在馬車上所表現出來的書生形象。

褚昀降自是明白沈綰笛所說的話,他沉默一瞬,然後說道。

“從小在宮中生活,已經習慣了。”

習慣什麽?

沈綰笛一愣,看著後者線條流暢的側臉和粉紅色的薄唇,即使上了再多遮掩膚色的特殊顏料也無法掩蓋其骨相中透出的豔麗與風華。

“幼時在宮中,為了能讓自己活下,就需要帶著麵具生活。”

褚昀降側頭凝視著沈綰笛,墨色的瞳孔在馬車裏深不見底,像是能將人吸入其中的深淵。

“麵對有的惡人,你需要服軟、示弱;而麵對另外一些惡人,你則必須要表現得比他更為居高臨下和尊貴。”

皇宮本就是個大染缸,見風使舵和察言觀色的人精多了去了。

倘若你隻是一味的忍讓討好亦或者狐假虎威地囂張跋扈,說不定哪天就死在某一間偏僻的冷宮內或者是躺在池塘裏的淤泥中。

一開始褚昀降還想做一個眾人眼中謙遜有禮又待人溫和的九皇子,所以他努力向周圍的人釋放自己的善意。

可就在褚昀降又一次因為用膳時間到點而沒有在寢宮中看到膳食,外出尋找伺候自己的太監時。聽到兩小太監正藏在偏殿之中,一邊享用著本該屬於自己的膳食,一邊小聲議論自己。

“咱們這麽偷吃九皇子的膳食真的沒事嗎?”

“不用擔心,到時候咱們就說從禦膳房端過來的路上不小心灑掉了,讓九皇子再去禦膳房要一份不就行了。”

“也是,上次我在寢宮不小心打碎了一套茶具,九皇子居然都沒生氣,還反過來安慰我。你說,哪有那麽傻的皇子啊?”

“就是啊,每次看到那九皇子對著我笑的時候,我在心裏都會忍不住地發笑。哈哈哈一個不受寵的皇子,就算地位再高又能怎麽樣,還不是得對著我一個下人笑。”

兩人頓時哄堂大笑,笑聲中滿是對褚昀降的嘲弄和諷刺。

褚昀降就是從那天起便意識到,善意隻是對好人的敲門磚,而並非是對惡人,惡人有一句更適用的話。

惡人自有惡人磨。

第二日,那兩個太監就被褚昀降罰了五十大板,扔出宮外,不知去向。

或許他們現在都想不明白,為何一直對下人和顏悅色的九皇子,那日會突然這樣做。

沒有別的原因,隻不過他突然明白了而已。

沈綰笛:“那你現在……”

在沈綰笛的印象中,褚昀降好像一直都是如現在這般冰冷且不好靠近,就像是天邊的皓月。

可她現在想到,一直高懸於天上的皓月,曾經也被人踩踏在腳底下過,心裏莫名地就不是滋味。

他是皇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不該有這樣的經曆才對。

“能夠自保後,我便如此。”

褚昀降看著沈綰笛驟然變得有些難過的笑臉,語氣中難得多了點輕鬆,似是想緩和現在沉重的氛圍。

“畢竟與其每天應付一大群人,不如讓他們都不敢靠近我,這樣不管好事還是壞事,總歸事情少一點。”

沈綰笛被褚昀降的話語逗笑,她實在無法想象,一臉冷冰冰的褚昀降也會討厭應付這樣或者那樣的人。

“不過,你剛剛在馬車上同那官差說的話還挺自然的。”

沈綰笛想到方才褚昀降說的話,滿意地點評道。

“不管是語氣還是內容,跟我們偽造出城的身份都很符合,想來那官差應該也是因為這個最後才沒有再懷疑我們,而是直接放我們通行。”

沈綰笛擺著手指頭,一個一個地數。

“比如你說話的語氣,就很像個文弱、身體不好的書生,還有你說話的的內容也很符合,像什麽……”

沈綰笛說到這裏一下子就卡了殼,她腦海中就突然浮現出了褚昀降在馬車中說的那句話。

“娘子。”

聲音不是很大,沉沉的,有一點點的悶,但是卻又異常清晰。

沈綰笛舔了舔嘴唇,突然覺得麵上有點發熱,尤其是沐浴在褚昀降的視線下。

她清清嗓子,強行跳轉話題。

“現在已經出了汴梁城,我們該往哪裏走?”

雖然不明白沈綰笛為何說著說著就不願意再說下去,而是說起了另一件事,但褚昀降還是思索了一下,回答道。

“既然你手中的布料線索是指向渝南的話,那我們就往渝南方向走吧。”

“但不用行至太多,邊走邊觀察即可。”

沈綰笛有些不解:“為什麽?”

“因為既然那些山匪能屠村,那必然規模算不得太小。而要帶著這麽多的人不動聲色地離開,肯定需要很長的時間。”

“所以我們不用急著趕路,沿途多問問。”

“好。”

沈綰笛應下,然後重新坐上車轅,準備出發。

可馬車內的褚昀降卻遲遲沒有放下車簾,隻是看著她,沒有別的動作。

沈綰笛隻好出聲提醒:“你去裏麵坐好,放下車簾,我們要繼續出發了。”

“等等。”褚昀降出聲。

沈綰笛以為自己忘記了什麽重要的事情亦或者褚昀降有什麽新的發現,連忙扭頭看向他。

“怎麽了?可是還有什麽要緊事。”

褚昀降語氣認真:“你方才要說的話還沒說完。”

“我說話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