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以許瑞在驛站時的表現來說,就算他們不做什麽討好對方的事情,對方也會眼巴巴地盼著讓他們住進來。
不過……
許瑞的爹,潯州的巡撫,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物?
沈綰笛心裏有些拿捏不準。
她前一世將自己隻困於一個小小的汴梁城中,更是將滿顆心都拴在了褚宵辰身上,所以根本就沒有空、也不想去關心外麵的事情,自然不清楚與汴梁城相隔有一段距離的潯州。
而她現在對潯州巡撫的了解,僅限於之前褚昀降在驛站客房時所說的那樣。
潯州巡撫許威是個家財萬貫的人,隨手可擲千金。
現在看來,或許還能再多幾條,比如寵溺獨子,又比如嗜子如命。
至於為什麽會多這兩條,一是沒有聽許瑞說過自己還有什麽兄弟姐妹,倘若有的話,以他那種藏不住話的性子,肯定早就說了;二則是因為沈綰笛從小長到如今,雖然也是家中頗為寵溺的孩子,但沈父從來都不會因為說她出什麽事情而連手頭上的公務都不管,立馬趕回來。
而許威卻這樣做了,而且看小喜和許瑞毫不意外的樣子,看起來這種事情發生的頻率倒也不在少數。
況且,如果不是從小生長在寵愛和蜜罐子裏的人,怎麽會長成許瑞如今這幅說好聽點是單純說不好聽就是沒有腦子的性格呢?
身邊人走動時微微飄起的衣擺在沈綰笛的餘光中若隱若現,她心中突生一些唏噓。
若說褚昀降和許瑞兩者的身份,那自然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畢竟褚昀降骨子裏流動的是當今天下眾人所附耳稱臣的人的血脈。
但談及兩人過往的成長和如今的境地,卻又是一種程度的截然不同。
一個受點傷就得到來自自己父親的百般嗬護無微不至,而另一個則為了一個莫須有的罪名而被迫流浪在外隱姓埋名,隻為了能找到一個證據向那個人證明自己的無辜和清白。
何等諷刺?
不知道褚昀降在聽到方才小喜說的話時,心裏在想些什麽。
沈綰笛的心中湧起莫名的酸楚和心疼,她朝褚昀降身邊靠近了些,想用這種方式來告訴前者,身邊還有自己。
還沒等褚昀降有所反應,前方卻突然傳來一道窺探的視線。
沈綰笛望過去,是許瑞在她往褚昀降身邊靠了之後,突然回頭,看了一眼。
似是知道沈綰笛察覺到了,他又飛快地收回了視線,根本看不清其中神色。
許瑞回頭是為什麽?
難道他一直在默默留心她和褚昀降嗎?
沈綰笛將疑惑埋藏在心中。
很明顯,現在並不是一個能談話的好時機。
自始至終,不管是沈綰笛的靠近,還是許瑞的突然回頭,都沒有勾起褚昀降的任何反應,他臉上依舊是掛著淡而清雅的笑容,仿佛什麽都沒有察覺到。
又繞過了兩條遊廊之後,盡頭突現一間雕龍畫鳳、瑪瑙與珍珠互相襯托相映的大門。
小喜的步伐慢了下來,而許瑞則快步向前,將門推開,語氣中是遮掩不住的興奮和期待。
“爹,我來了!”
而小喜也跟在後麵,笑著應和道。
“老爺,少爺可想您了,剛剛過來的路上就一直念叨著您呢。”
“我兒!”
沈綰笛和褚昀降還在門外,未見其人便聽見一聲帶著磁性的男聲。
“快過來,讓爹看看!”
聲音中帶著焦急和心疼,已經可以讓沈綰笛勾勒出一位心疼自家兒子的慈父形象。
沈綰笛和褚昀降識趣地在門外沒有進去,給兩父子一點單獨的相處時間。
會客廳內當然少不了一陣父慈子孝的畫麵,隻不過沈綰笛根本就沒有心思去欣賞,她現在滿腦子裏想的就隻有一件事情。
倘若許威,認出褚昀降怎麽辦?
許瑞和趙叔他們沒認出來褚昀降,倒也說得過去。畢竟兩個人一個不過是個溺愛的富家公子,一個隻是隸屬於潯州巡撫的麾下統領,兩人自是沒有什麽機會會同褚昀降見麵。
但許威就不一樣了!
許威作為潯州巡撫,雖然可能因為路程和距離的問題,不可能做到每日都去汴梁城上早朝,但至少每個月都會前往汴梁城向景明帝匯報當月的城鎮管理情況。
這樣一想,那許威就極有可能是見過褚昀降的!
正巧,這時候會客廳內傳出許威詢問許瑞的聲音。
“我方才聽小喜說,救你那俠士也已經醒了,人呢?”
許瑞經自己爹這麽一提醒,這才想起來,連忙朝門外招呼。
“朱兄、朱娘子,你們還站在外麵做什麽,趕快進來啊!”
沈綰笛正想著該用什麽樣的借口來推脫許瑞的話,畢竟他們二人現在都已經走到會客廳的門口了,這樣突然一轉頭離開也未免過於突兀,容易引起別人的注意和懷疑。
她的視線剛瞥了一眼身邊的褚昀降,卻發現後者一臉淡然,似乎根本就不擔心,還開口應道。
“好的。”
說完後,他聲音轉小了些,壓低了不少,聽口吻和語氣像是在詢問身邊的人。
“娘子,許公子開口了,我們現在進去,如何?”
沈綰笛回望前者看過來的眼神,他的眼底一片平靜,根本看不出任何異樣的情緒。
難道說,他根本就不擔心許威能認出自己?
沈綰笛有些疑惑,但並沒有問出口,而是順著褚昀降的話往下說。
“夫君無論你去哪,我都是願意同行的。”
將一個與夫君共進退、對夫君感情極深的小娘子形象表現得淋漓盡致。
果然,聽到沈綰笛這樣說了之後,會客廳內較為成熟帶著磁性的男聲再次開口。
“看來你們夫妻二人真是伉儷情深,兩位小友,快快請進吧。”
褚昀降輕輕執起沈綰笛的手,而後踏步邁了進去。
會客廳的裏麵倒是沒有外麵裝飾所那麽浮誇,隻不過無論是那擺放整齊的木桌木椅還是廳堂四周掛的書法字畫,都透露出財富的味道。
低調的奢華。
沈綰笛暗自在心中點評,然後看向會客廳中站著的兩人。
年輕一點的不用說,自然就是許瑞。
而另一個與之對立而站的男子,年紀大概有三十多歲,身材龐大,大腹便便,眉眼都是彎而下垂,透出一副慈祥的意味。嘴唇紅潤粗厚,短粗白皙的手還緊緊握著許瑞的手,與之交疊,似乎正在宣泄自己的情緒。
沈綰笛看到這男子的第一眼,腦海裏莫名就浮現出了平民百姓家中逢年過節供奉的彌勒佛。
那般不彎而笑、身材龐大的模樣,簡直同眼前這男子一模一樣!
難道,這就是許瑞的爹,潯州巡撫,許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