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許威明顯的欣賞和讚歎,褚昀降依舊表現出一副寵辱不驚、不卑不亢的模樣。

他神色淡然地同許威自如地交談著,談吐得體,博聞強識,無論後者說什麽,都能夠接上話題。

到最後,許威同褚昀降說得滿臉紅光,整個人都已經從自己的座位上站起來,快要落座到後者的身邊。

麵對自己親爹的這個反應,許瑞也是難得地感到了一絲尷尬和無措。

他走過去,小聲地提醒道。

“爹,爹,爹!”

之前連叫幾聲,許威都沒有反應,一張大餅臉眼看著就要貼上褚昀降了。

許瑞終於忍不住,伸手小幅度地拽了拽許威的衣袖。

“爹,朱兄還是個病人,您別一直抓著他說話!”

許威這才想起來,麵前這個書生模樣的男子為救自己的兒子後背還受了刀傷。

而褚昀降臉上即使塗上蠟黃的顏料也遮掩不住底下白皙的膚色,在許威眼裏也是受傷之後蒼白的象征,心中更加心疼,連忙說道。

“對對對,朱賢侄還生著病!”

許威提高音量,朝門口的人喊去。

“小喜啊!快去把潯州醫術最好的大夫請過來,給朱賢侄好好看看,可不能耽誤我朱賢侄的身體!”

站在門口候著的小喜,看了眼自家少爺,有些無奈地回道。

“老爺,少爺之前就叫大夫給朱公子看過了,眼下還在開藥方,應當是快好了,您別著急。”

話音剛落,一侍女就從門外走了進來,她看了看廳內的幾人,最後選擇向著自己少爺說道。

“少爺,大夫安排的內服藥湯和外敷藥膏已經準備好了。”

“好!”

許瑞抓住侍女的手,一副盼到救星的模樣,扭頭對著許威說道。

“爹,既然藥都已經弄好了,你就別抓著朱兄說話了,讓人去好好上藥休息吧。”

許威滿臉可惜,看他那模樣,仿佛恨不得替褚昀降上藥,好再聊天。

“這……朱賢侄自己也不好上藥,不如……”

這時,一直在旁邊卻被忽視的沈綰笛急忙開口,打斷許威未說話的話。

“多謝許老爺關心,我夫君的傷就由我來吧,身為他的娘子,這也是我應該做的事。”

許威這才注意到旁邊還有個沈綰笛,他悻悻住了口,後又意識到自己的態度有些過於殷切,不太符合自己身為一個巡撫的身份,尷尬地開口。

“啊對對,那就麻煩朱侄媳了。”

“哪裏。”

沈綰笛報以一個甜美的微笑,而後扶起身邊坐著的褚昀降。

“夫君,我們先去上藥可好?”

褚昀降順勢站起身來:“一切都聽娘子安排。”端的是一個文弱書生的模樣。

“朱兄。”

許瑞走過來:“我領你們二人去客房上藥休息吧。”

行走在又是幾乎一模一樣的遊廊上。

隻不過這次是隻有許瑞一人走前麵,小喜沒有跟過來,沈綰笛照樣是同褚昀降走在一起,而最後則是一端藥的侍女。

幽幽略帶點清苦味的藥香一直縈繞在幾人前進的路中。

沈綰笛看著前麵的許瑞好幾次在走路的途中都稍微回了回頭,滿臉的欲言又止,看那樣子像是有什麽話想要跟褚昀降說。

而褚昀降則裝作什麽都不知道,麵上一直都掛著一副清淺的笑容,許瑞看過來的時候就回望過去,也不開口。

所以許瑞又扭回了頭,繼續往前走帶路。

沈綰笛看著褚昀降表麵一副好說話的模樣,其實心裏明白這人根本不像眼前所展現的這樣。

掛著笑容的褚昀降,實則和冷麵的褚昀降一樣,從本質上來說都不好讓人接近。

等走到一間客房麵前時,許瑞停下來腳步。

“朱兄,朱娘子,就是這了。“

沈綰笛往裏粗略打量了一下。

隻能說,這許府不愧是富商大戶。

這客房裏的裝飾和沈綰笛醒過來時所看到的客房大致相同,也就是說,這許府就連最普通的一間客房所擺放的裝飾物隨隨便便了拎出去一件都夠普通百姓一個月的開銷。

侍女進去將藥膏放置在桌上,然後悄然離開。

沈綰笛和褚昀降正打算踏步進去的時候,許瑞忍不住了,叫住了褚昀降。

“朱兄。”

褚昀降回頭,和煦的日光灑在後者身上。他的麵容略微有些模糊,但眉眼卻更加清晰,像是有人將陳舊的書畫拂去塵埃,露出原本清晰凜冽的輪廓。

“許兄還有什麽事嗎?”

褚昀降開口,聲音清越舒朗,就如同這日光一般,讓人感到舒適。

許瑞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開口。

“我父親他……”

他絞盡腦汁,才想了一個看起來不是那麽奇怪的詞。

“他比較求賢若渴,所以碰到像朱兄你這般人中翹楚話就有些收不住,希望朱兄你莫要往心裏去,我父親他並無惡意。”

“那是自然。”

沈綰笛沒有去特意看褚昀降,隻覺得他的聲音比之前聽起來要認真許多,也少了前麵的距離感。

“許大人為官,是個好官,為父,是位好父。”

“此雙好之人能願意同朱某如此交談,乃朱某之幸。”

褚昀降突如其來的一頓誇獎讓許瑞聽得愣了一下。

他不知道自己父親算不算得上是一個好父親,隻記得他過往二十多年的人生中,每一次需要自己父親時,後者都會將手上的事情撇下來陪在他身邊。

他也不知道知道自己父親算不算得上是一個好官,隻知道潯州自父親擔任巡撫之後,每每他出去遊玩時,發現官府前進出告官的百姓都少了許多。

不過,朱兄為何會這樣說?許瑞有些不明白,但沒有繼續問下去,隻是結結巴巴地回道。

“啊,嗯,是的。”

“那,那朱兄,你同朱娘子好好養傷休憩吧,我先離開了。”

說完便轉身離開,隻不過背影中仍就透出了點疑惑的意味。

看著許瑞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處之後,沈綰笛才同褚昀降一起進入客房,關上了客房門。

沒有了外人,褚昀降臉上的笑容隱了下去,又恢複了平日裏有著“冷麵王爺”之稱的祁王殿下那般拒人千裏之外的模樣。

不過相比起褚昀降之前那副溫和的書生模樣,沈綰笛顯然更習慣前者冷冰冰的模樣,所以倒也沒有表現出什麽異樣。

隻不過她對於褚昀降方才對許威的評價有些好奇。

“為何你對那許大人會評價如此之高?”

麵對沈綰笛的疑問,褚昀降淡聲回道。

“為父,從其子許瑞身上就能看出,後者雖蠢笨了些,但仍有一顆赤忱無害之心,這與許威對他的培養密不可分。”

“為官,潯州是除汴梁城之外,周邊地區最為富饒和興盛的城鎮,百姓安居樂業,商貿交通來往頻繁,能夠有此繁榮景象,其巡撫必然費了很多勁。”

“所以我才會說,許威許大人乃雙好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