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綰笛細想一番,好像確實如褚昀降所說那般。
不過……
“那許大人為何沒有認出你來?”
天知道,當時許威在會客廳說褚昀降有些麵熟的時候,沈綰笛緊張到一顆心都要提到了嗓子眼上。
可現在想想,褚昀降當時在進會客廳的時候就一副淡然的模樣,完全不擔心,仿佛已經知道許威認不出他。
“因為……”
褚昀降扭頭看向沈綰笛,一向沒有表情的臉上難得凸顯認真二字。
“許威許大人從來都沒有來過朝中呈遞和匯報當月城鎮情況。”
“怎麽可能?”
沈綰笛瞪大眼睛,滿臉都寫著不可能三個字。
“我大哥每隔七天就必須要進朝向聖上匯報進來的情況,他每每下朝之後還會跟我們說朝廷上的某些官員就為了一些自己管轄地區雞毛蒜皮的小事而大吵特吵,甚至還鬧到聖上跟前,可聖上壓根就不管,還說著什麽——”
沈綰笛原本還在滔滔不絕,但突然意識到什麽之後,她住了口。
這些話不過是自家大哥在府中同自己閑聊抱怨的,平時就自己家人之間說說也就算了。
可如今她嘴快,在褚昀降麵前將大哥說的話簍子都捅了個遍,還編排了當今聖上。如果褚昀降追究的話,別說她和自己大哥了,就連沈府都難咎其責。
雖說自己同褚昀降現在算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但誰知道後者會不會因為她說的這些話就突然翻臉呢?
沈綰笛有些惴惴不安,偷偷瞥了兩眼褚昀降,揣摩對方的臉色。
好在褚昀降像是完全不在乎沈綰笛說的話,亦或者是因為是沈綰笛說的,所以他可以不在乎。
總之,褚昀降順著沈綰笛的話往下說。
“按慣例,各地的官員應當是要如此,但潯州自新巡撫上任之後,前來向聖上匯報情況的都是趙岩,也就是昨晚的那個趙統領。”
“那趙統領是個武夫,向來不喜同這些文官一樣磨嘴皮子,每次將奏折呈遞給聖上之後就離開了,從來沒有留下來過。”
“所以今日我才篤定,許威應當是不認識我的。”
沈綰笛眨了眨眼,這才反應過來,原來褚昀降不僅認識今天的許威,就連昨日夜晚那個被稱呼為“趙叔”的人都知道。
“所以。”
沈綰笛想到昨夜的場景,有些不確定地問道。
“你昨晚在驛站前的空地暈倒時,是因為知道有人來了,而且還是可能認識你的人,所以你才假裝暈倒,隻是為了測試他人是否認得出你?”
褚昀降點頭,墨色的長發微微從肩頭滑落。
但沈綰笛還是有些不明白。
“若說你知道會有人來,是因為你五感過人,聽到了官道上的動靜,那倒也說得過去。可你怎麽知道,來人一定會是潯州的趙統領呢?”
昨晚褚昀降假裝暈倒的時候,趙統領等人都還沒有露麵。
“那是因為我知曉來的人一定會是趙統領。”
沈綰笛不解地蹙了蹙眉頭,還沒等她問出那句為什麽,褚昀降就已經往下繼續說了。
“事實上,在剛到驛站,看到木棚下的馬車時,我就已經知道潯州巡撫許威的獨子許瑞在這間驛站中。”
褚昀降的這一番話,直接讓沈綰笛睜大了眼睛。
所以說,褚昀降其實在什麽都沒有發生的時候,就已經預想到了後麵發生的事情?
“就如我之前同你所說,那馬車上的吊穗確實是潯州獨有。但馬上上的其他裝飾,如車簾的所用布料和車壁上鑲嵌的瑪瑙珍珠,有一小部分是宮中之物,絕非是商人能在集市上花錢就能買到的。”
“那就證明,那馬車主人,至少與潯州官府有些關係。”
“聽聞潯州巡撫許威膝下僅有一子,備受寵愛。雖身為獨子,但其心並未想著官場,反而是隻喜歡遊山玩水。”
“許威寵愛獨子,便也任由其四處闖**遊曆。”
“所以當時在看到馬車之時,一個毫無心機城府的富家少爺,又與潯州官府有關係,便猜想到了可能是許威獨子,也就是許瑞。”
“所以說,你去救許瑞,也是刻意而為之?”
沈綰笛當時就覺得奇怪,如果說褚昀降是想救人的話,其實他們先逃離驛站,而後去官府報案,讓官府派兵來救人是最穩妥的。但褚昀降卻並沒有這樣,而是親自去了後院,將許瑞救了出來,還默認讓後者一直跟著自己。
“是的。”
褚昀降點頭承認:“因為我需要一個進入潯州官府的機會。”
“正如之前我們所討論的,屠戮齊家村的山匪一定不會是少數。而目前身為祁王殿下的我正在被軟禁中,並沒有任何明麵上能夠聽從差遣的官差。”
“僅我們兩人,對上窮凶極惡的一大群山匪,勝算的可能性為零。”
“但倘若有官府充足的兵力支援,那事情就與之前截然不同。”
房間中,褚昀降的嗓音低沉中帶著點通透,像是冬日中屋簷下凍結的冰柱。
沈綰笛順著褚昀降的話思考,越想越心驚。
“在看到那間驛站的時候,其實你已經把後麵的所有可能性都已經想到了對嗎?包括許瑞後麵會直接讓我們入住許府的決定。”
褚昀降這時候卻微微搖頭:“不是的。”
“不是?”
沈綰笛有些詫異,這件事情後麵的發展幾乎和褚昀降所預想的一模一樣,就像是褚昀降提前寫的話本一樣。
沈綰笛以為褚昀降勝券在握,可後者現在居然說不是的?
“我從未見過許瑞,也未曾讓人調查過許瑞,所以我對許瑞這個人的了解也僅憑一些猜測罷了。”
“我隻是在賭,賭許瑞會像我想的那樣做,賭事情會照我預料地那般進行。”
“索性的是,這次我賭贏了。”
所以他們現在成功地入住了許府,同潯州的官府有了一定的聯係,甚至於身為潯州巡撫的許威都對褚昀降青睞有加。
“看來你還是幸運的。”
沈綰笛明白褚昀降此舉也是為了能夠後麵讓二人和屠村山匪有對抗的勝算,所以便也沒有再說什麽。隻拿起桌上之前侍女放下的藥膏,一邊辨別其中的藥物一邊說道。
幸運嗎?
褚昀降垂下眼眸,遮攔住自己眼底的神色。
他曾經賭過很多次,不管是賭父皇的寵愛,還是賭母妃的在乎,亦或者是手下的忠誠,但是都賭輸了,也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所以他從來都不認為自己是幸運的。
可為什麽這次就贏了呢?
褚昀降將目光落在沈綰笛身上,後者低垂著頭,神色認真地琢磨著眼前的藥膏。
這次能賭贏,不是因為是他,而是因為是他們。
是因為有她,所以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