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綰笛沒有想到,姚雨表情這麽嚴肅,居然是要跟她說這件事情。
其實若真的是為了爭奪褚昀降身邊的位置的話,那姚雨大可以在這裏直接將沈綰笛弄死,而後隨便找個理由糊弄過去就好了。
反正荒郊野外,這窪地又全是山寨裏的人,就算有人發現了也不會揭發她,她的死訊大概率就跟這窪地旁邊的河流一樣,潺潺流過去,無人在意。
但是姚雨居然沒有,她隻是在用言語勸阻她,盡管態度強硬了些。
沈綰笛的表情變得柔和了一些,再配上她本就有些蒼白的臉頰和精致嬌小的五官,整個人就像山野中生長的一朵嬌嫩的白花,讓人忍不住地想要憐惜她。
沈綰笛看著姚雨,神色認真。
“姚姑娘,如果要我主動離開我夫君,那隻有一種可能性。”
還沒等姚雨麵上露出喜色,沈綰笛就繼續往下說。
“那就是我夫君有了別的傾慕的女子,那麽我便會自行離開。”
“倘若他愛的人一直都是我,那我便永遠會在他身邊,隻有死別才能將我們分開。”
“我所認為的感情,從來都是雙向的選擇,而不是單方麵的祈求。”
女子的聲音雖然不大,但是擲地有聲,每一個字都像一柄小錘敲打在姚雨的心上。
姚雨愣在了原地。
她從小便跟在大當家身邊,身為山匪,什麽強取豪奪的醃臢事情都見過,更別說本就稀疏平常的男子的三妻四妾。
或許是因為性格原因,亦或者是小時候的家庭原因,所以姚雨從小就認定,自己未來的夫君,身邊隻能有自己一人。
不過姚雨知道,自己這種想法倘若說出來,肯定會被人所嗤笑,至少在她身邊,不管是男子還是女子,似乎都認定了同他人分享自己心愛之人是件稀疏平常的事情。
所以當她聽到身邊有個人同自己是一樣的想法,並且還能夠用於直接說出來的時候,心中的詫異和震驚全都表現在了臉上。
尤其還是這樣一個,身材嬌小、看著柔柔弱弱似乎風一吹就倒,離開自己的夫君就會在這亂世中死去的如菟絲花一樣的女子。
看到姚雨露出驚訝的表情,沈綰笛也明白,自己前麵所說的那些話放在現在難免有些驚駭世俗。
但她心中確實就是這樣想的。
盡管她現在確實傾慕褚昀降,不管後者隻是個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亦或者是位高權重的祁王殿下,隻要在他身邊出現另一個女子,那麽沈綰笛一定會選擇離開。
她不能容忍在自己的感情中出現第三個人。
在荒郊野外的窪地中,兩個無論是外表還是過往都截然不同的女子,卻在這一刻突然產生共鳴。
她們的想法是一樣的。
姚雨怔怔地看著沈綰笛,後者眼瞳清亮得像是她幼時在海灘邊撿到的白色砂石,被海浪衝刷打磨得異常光滑。
直到遠處傳來幾人山匪嬉笑打鬧的聲音,姚雨這才回過神來,立馬錯開自己的視線,也不知道該說什麽,硬邦邦地蹦出一句。
“不是要如廁嗎?還不趕緊走。”
沈綰笛麵上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溫順地點了點頭。
兩女子一前一後地繼續往前走,隻是姚雨沒有再提讓沈綰笛離開褚昀降的事。
走著走著,姚雨像是忍耐不住一般,開口低聲問道。
“朱娘子,你……為何會這般想?”
“什麽怎麽想?”
沈綰笛應了一句,隨後明白姚雨問的是什麽。她想了一下沈父沈母,回道。
“或許是因為家中父母吧。”
“我爹到現在,身邊的女子也隻有我娘親一人。我爹曾經說過,無論我娘在不在他身邊,他眼中的女子就隻有我娘一人,其他人形同虛設,就像是集市上隨處可見的大白菜一般。”
在沈綰笛心中,沈父一直都是不苟言笑、古板嚴肅的夫子,整天不是在紫霄書院裏待著就是在去紫霄書院的路上,別說陪他們這些子女了,就是和沈母在一起的時間都極少。
而沈母是溫柔知理的當家主母,一顆心都放在如何管理好沈府和教導陪伴子女上麵,所以幼時沈綰笛一直認為自家父母感情並不好。
沈綰笛記得很清楚,有一年端午,沈父難得有時間待在沈府同大家一起過節。
沈綰笛那個時候悄摸喝了點沈五杯子裏的酒,借著醉意當著眾人的麵,大聲地問沈母。
“娘親,你何時同爹和離?”
和離這一詞,還是她前兩天同沈三出去在戲園子裏聽他們唱戲學到的。
當時一廳堂的人全都愣住,齊刷刷地看向沈綰笛。
沈綰笛也沒有意識到自己說了多驚駭世俗的話,梗著脖子看著自己娘親。
沈母在驚訝過後,臉上露出溫柔的笑,彎腰伸手將自己麵前的幺女抱在懷中。
而後沈父來到兩人麵前,依舊是頂著千篇一律的棺材臉,嚴肅而又口吻極其認真地說了上麵的那段話,在最後加了一句。
“我同你娘之間,沒有生離,隻有死別。”
沈綰笛年紀小,並不能明白沈父當時所說的話,隻記得那晚的端午家宴氣氛尤為的熱鬧,尤其是在沈父那般說了之後,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幸福而又欣慰的笑。
之後有一天,沈母單獨將沈綰笛叫到自己的房間中,拿出了一個模樣精致的木盒,而木盒裏裝的,都是一些零零碎碎的細小物件,或許加起來還沒有那個木盒精貴。
沈母一邊給沈綰笛翻看,一邊聲音輕柔地說道。
“你爹雖然整日在書院裏忙碌,但從未忽略過我。”
“你看,這是他前兩日在去書院路上,路過一家店鋪,覺得適合我就給我買的耳飾;這是昨日他在書院裏隨心寫的詩句;這是上個月,他同其他夫子外出踏青時瞅見的玉石……”
木盒很大,裏麵的細小東西已經快要裝滿。
沈母細數那些東西的時候,整個人都在日光下發著光,臉上的表情是沈綰笛從未見過的滿足與歡喜。
沈綰笛從那以後便知道,沈父和沈母之間的感情究竟有多深。
“所以。”
沈綰笛笑著同姚雨輕聲說道。
“我從那以後便決定,以後自己的夫君,也要同我爹一樣。”
“原來是這樣。”
姚雨的眉宇間展露出一絲羨慕,嘴裏喃喃道。
“那你父母感情真好。”
“不像我,倘若我爹和娘親也能如此就好了。”
似乎是從來沒有人與自己這般交談過,姚雨就像是打開了話閘一般,一句接著一句,將埋藏在自己心底多年的事情都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