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是海邊一個漁村裏麵捕魚的漁夫,當時年輕,身手又好,所以不少年輕女子都喜歡他。”

“而我娘親是周邊城鎮裏的一個富商家中的幺女,家底頗為殷實,在一次海邊遊玩的時候不慎掉入海中,而後被正在捕魚的我爹救起,於是就這樣一見鍾情,很快就互相傾慕。”

故事聽到這裏,似乎都還不錯,但沈綰笛聽著姚雨逐漸憤怒的語氣,便知道後麵的走向絕對不是一個美好的結局。

“我爹和我娘家世背景差距懸殊,我娘的家人阻攔過,但都拗不過我娘的決心,最後便給了我娘一筆錢,說我娘若是執意嫁給我爹,那便把這筆錢給她,從此她與家中也沒有任何關係。”

“我娘或許是真的愛極了我爹,帶著那筆錢就嫁給了我爹,兩人便在海邊漁村中定居了下來。”

“剛開始兩人的生活自是和和美美,很快便有了我。”

“或許是因為我娘足夠信任我爹,又或許是因為我娘將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我身上,總之,我爹開始夜不歸宿,每每問起不是因為捕魚在外忘了時間就是說同有人在城鎮喝醉了酒,便在那裏睡下了,沒有回家。”

“在一次機緣巧合下,我娘親發現,我爹不回家的原因竟然是在外麵有了另一個女子,她看見我爹同那個女子在集市上逛街遊園,你儂我儂,好不快活。”

“我娘親原本是想上前質問的,但是在觸及到我爹身邊那女子明媚美麗的笑容時,卻又退卻了。”

“曾幾何時她也有過那般年輕又美麗的麵容,可現在,因為常年操勞,她嬌嫩的手也變得粗糙,白皙的麵容也因為海風而變得蠟黃,整個人比起幾年前的自己,要老了不知道多少倍。”

“娘親從集市上回來那一天,抱著我在海灘邊哭了許久。最後她做了一個決定,你知道是什麽嗎?”

姚雨看向沈綰笛,此刻她不再是強勢得近乎有些蠻不講理的女山匪,隻是一個講述自己故事的漁村女孩。

沈綰笛默然,一個原本家庭殷實的女子,在同家裏人斷絕關係後嫁給破舊漁村裏的漁夫,發現自己心愛的丈夫也變了心,她又能怎麽辦呢?

結局可想而知,但沈綰笛還是搖了搖頭,輕聲問道。

“是什麽?”

姚雨露出一個涼薄的笑。

“我娘親決定就當什麽都不知道,她等著我爹將那個女子納進家中做小妾。哪家哪戶不是三妻四妾?她就這樣想著,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一次又一次地看著自己夫君往外麵跑。”

“就在有一日,我爹又一次出去找那個女子的時候,海邊來了海寇。”

“那段時間海寇尤為囂張,而當地那些官員卻像根本不知道一樣,任由海寇在沿海地區燒殺搶掠。”

“那日的海寇不知為何,異常凶殘,他們不僅僅隻是搶奪些許錢財和糧食,甚至開始動手殺人。”

“漁村裏家中有青壯年的自然都奮起反抗,但是我家中,除了我娘就隻有我。”

說到這,姚雨停頓了一下,聲音中藏著些哽咽。

“娘親將我藏在衣櫃中,自己拿著魚叉衝了上去。結果可想而知,她一個女子,沒嫁給我爹之前甚至都沒幹過任何重活的人,又怎麽能夠對抗那些如狼似虎的海寇?”

“我娘被那些海寇殺死,屍體被扔進了海裏。而我也被他們從衣櫃裏抓了出來,原本我也要被一同扔進海裏的,這時候大當家出現了,把我救了下來,那些海寇也被他通通殺死。”

“後麵等我爹回來的時候,家門大開,裏麵東西也被海寇翻得到處都是,亂作一團,而我娘親的所有遺物已經被我一同扔進了海裏麵,因為那個男人不配擁有我娘的東西。”

“後麵我跟著大當家,在漁村邊緣的一處沒人住的房子裏落腳,沒有再回去看過我爹。”

“之後聽漁村裏的人說,我爹幡然醒悟,從我娘死後便沒有再找過那個女子,隻是整日喝得伶仃大醉,在某一次喝醉酒的夜晚,自己走進海裏,死了。”

說完上麵這一段話之後,姚雨舒了一口氣,似是將積壓在心裏多年的話語都說了出來。

再開口時,她的情緒比起前麵,要穩定了許多,更像是現在的姚雨。

“我以前以為我娘親錯就錯在她選擇錯了人,但實則不是,她在知道我爹在外麵有了其他女子之後,明明可以選擇直接分開,但是我娘親沒有,我娘親相信著即便如此,在我爹心中她依舊有著一定的位置,所以便一忍再忍,一讓再讓。直到最後,她的記憶裏隻有我爹那天早上離開的背影。”

“所以我從此便認定,以後我的夫君,心中有且隻能有我一人,不能有其他女子。”

“我不想步我娘的後塵。”

語音落下,窪地上的灌木叢中靜得隻能聽見兩個女子衣擺擦過身邊植物的沙沙聲。

姚雨這才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竟然跟身邊這個女子說了這麽多之前她從未跟別人說過的話。

她咳嗽了一聲,清了清嗓子,故作之前的囂張。

“咳咳。”

“朱娘子,所以我現在是對你好言相勸,讓你快點離開,我是不會允許朱大哥身邊有別的女子。”

沈綰笛笑了一下:“如果有一天他真的選擇你了,那我自然會離開。”

看著沈綰笛臉上溫軟的笑,姚雨覺得沒意思,撇了撇嘴,沒有再說話。

在她看來,對方就像是一個白白軟軟的麵團,不管她是刺還是錘,沈綰笛總是軟綿綿地接了下來,讓人無從下手。

兩人安靜了一會,沈綰笛回想著姚雨剛才說的話,裝作無意地問道。

“原來在你小的時候就跟著大當家了嗎?你們是那個時候認識的嗎?”

也許是之前有過交流的原因,姚雨現在比起最開始要放鬆很多,聽到沈綰笛問了之後,便隨口答道。

“是的吧。”

沈綰笛好奇:“那大當家是你們漁村裏的人嗎?”

“不是。”

姚雨回想了一下:“我也不知道大當家是哪裏的,我隻記得,他是某天突然來到我們漁村的。”

“突然?”

“嗯,從海上漂過來的,身上的衣服也破爛不堪,整個人趴在一個木板上,像是什麽船的殘骸,被早起外出捕魚的漁民們發現,救起來的時候已經神誌不清,奄奄一息了。”

“大當家被救起來之後,誰也沒搭理,我當時年紀小,隻遠遠看過他一眼。”

“之後,便是海寇來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