窪地上的宴席漸漸接近尾聲。
大部分山匪都喝得叮嚀大醉,互相攙扶著往自己休憩的木屋走去,邊走邊還說些醉話,看樣子不到半夜是清醒不過來的。
而另外一小部分山匪則拿著大刀,照例外出去窪地邊緣巡邏。
沈綰笛看著那一小部分山匪離去的背影,再看看似乎也喝得有些上頭、腳步略帶蹣跚的大當家,心中隱約覺得有些不太對勁的地方。
以大當家那麽警惕的性子,前段時間風平浪靜的時候都沒有鬆懈過周圍的巡邏,導致趙統領無從下手;而如今在沈綰笛和褚昀降等不明底細的人加入之後,居然這般鬆懈。
尤其是明日還有特別的“行動”。
究竟是為什麽?
沈綰笛有些捉摸不透,瞧了瞧宴席周圍,而後視線鎖定一處,想了想起身離開自己的位置。
許瑞還在用自己剛被扭斷又被正骨回來的手艱難地夾著木桌上的殘羹冷炙。
宴席剛開始的時候,根本擠不進去木桌,中途又去蹲伏了大當家,回來的時候便隻有點別人吃剩下的剩飯剩菜。
身為許府的大公子,潯州第一富商之子,許瑞從前從來都不會吃冷掉的食物,更別說是別人已經吃過的。
但是今時不同以往,別說什麽骨氣不骨氣的,許瑞餓得咕咕叫的肚子都在告訴他。
必須要用膳。
許瑞身邊兩個山匪見這富家公子一副餓死鬼投胎的模樣,絲毫不嫌棄地吃著桌上的剩飯剩菜,臉上紛紛顯出幾分嗤笑和鄙夷。
就算家世再好再有錢有勢又怎麽樣?
還不是得吃他們口中剩下的膳食?
兩山匪又互相打量了一下,而後腳步歪歪扭扭地結伴一同去了窪地邊緣的灌木叢,像是去如廁。
至於那許家大少爺?
給他八百個膽子也估計不敢一個人逃出去。
許瑞好不容易給肚子填了七分飽,一抬頭,周圍人都散得差不多了。
他下意識地看向之前一直偷偷打量的地方,那依偎在一起的兩人影也已經不見了蹤影。
朱兄和朱娘子了?
正當許瑞愣神的時候,突然感覺衣擺處傳來拉扯的動靜。
他一回頭,就看見一張雖然蒼白但依舊嬌小精致如春花的臉——是沈綰笛。
許瑞張嘴,喃喃道。
“朱娘子……”
話語有些含糊不清,嘴裏像是還塞著許多食物。
許瑞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在喊了個名字之後,就收了聲,而是先將自己口中的食物咽了下去。
沈綰笛的背後,還站著一臉冷漠的褚昀降。
許瑞用手擦了擦嘴角,察覺到手上的油漬之後,又不好意思地將手背在身後,不想讓麵前的沈綰笛和褚昀降發現。
他似是有些心虛一般,沒有看沈綰笛,隻將視線跳轉到身後的褚昀降身上。
“你們怎麽過來了?”
沈綰笛看到許瑞有些刻意地調整視線,有點意外。
畢竟許瑞之前一直說的是自己傾慕褚昀降,但實則不知為什麽,他每次碰到沈綰笛和褚昀降兩人時,總是同沈綰笛說話,隻敢時不時悄悄地瞅一眼褚昀降。
不過沈綰笛也理解,畢竟當褚昀降卸下溫和書生的麵具時,確實有一種生人勿進和冷漠的距離感,一般人確實不太敢接近。
隻是今日為何……他居然選擇主動同褚昀降說話?
褚昀降自然是不會搭理許瑞。
沈綰笛自然地接過話茬。
“你方才去哪了?”
開門見山,直奔主題。
許瑞一愣,沒想到自己剛剛離開的那麽一小會兒時間居然都能被注意到。
他以為,她根本都不會知道呢。
那這樣說來,是不是就代表其實在朱娘子心中,自己也是有一點地位的?
許瑞心中控製不住地想象,視線也不由自主地從褚昀降身上挪到了沈綰笛身上。
沈綰笛還沒有什麽反應,褚昀降倒是敏銳地察覺到了許瑞黏黏糊糊的視線,麵色一冷。
三人周圍的溫度直線下降,就連沈綰笛都摸了摸自己的手臂。
“怎麽突然覺得有點冷?”
而許瑞也被這突然下降的溫度凍得頭腦清醒,也不敢亂想什麽,老老實實地回答。
“去找大當家了。”
聽到自己意料之中的答案,沈綰笛繼續問道。
“你去找他做什麽?他怎麽又放你回來了。”
許瑞原本想含糊帶過去,畢竟他不想讓沈綰笛知道自己那麽沒用,原本想偷襲別人結果自己反倒還被卸了兩次手。
但是他一觸及到沈綰笛身後褚昀降的視線,心中就升起一陣恐懼和害怕,再看到自己身上沾染的泥漬之後,也難得聰明了一回。
估計看自己這狼狽的模樣,她應該也能大致猜到到底發生了什麽。
這樣想著,許瑞便原原本本地將灌木叢發生的事情告訴了沈綰笛和褚昀降,包括大當家出手扭斷他的手以及後麵放他走的事情。
“你以前見過那大當家嗎?”
聽完後許瑞的敘述後,沈綰笛看向前者。
許瑞幾乎想也沒想地就搖頭。
“沒有,從未見過。”
“沒有戴麵具之前,也沒有見過?”
“沒有。”
許瑞斬釘截鐵地否認。
像大當家那般氣勢不一般的人,倘若他以前見過,一定會記住。
沈綰笛見許瑞這麽確定的模樣,整個人也陷入了疑惑中。
既然大當家許瑞互不相識,那麽就證明大當家並不是因為這個而放過許瑞。
那究竟是因為什麽?
沈綰笛又仔細地回想了一下剛剛許瑞說的話,注意力鎖定在一個名字上。
“你剛剛說,大當家還特意問了你那個招式是誰教的,而後你提了趙統領的名字?”
“是的。”
許瑞點頭。
其實他也不明白大當家為什麽還要特意問一下名字,不過當時他嚇壞了,所以一下子就把趙統領的名字給說了出來。
沈綰笛和褚昀降對視一眼。
很顯然,大當家之前出手扭斷許瑞的手,下一步肯定是想要後者的小命。
像大當家那樣的人,怎麽可能會放任一個想要自己命的人離開?
但是他卻偏偏放了許瑞走,甚至還貼心地將後者之前被他扭斷的骨頭給接了回去。
思前想後,也隻有許瑞提到的人名在其中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沈綰笛看著許瑞,後者還是一副懵懂無知的模樣,根本不知道自己說不定差點就死在了那個灌木叢裏,回不來了。
她想了想,沒有同許瑞多說什麽,隻是低聲囑咐。
“今晚別睡太死,會有事情發生,屆時自己機靈一點。”
沈綰笛不確定在窪地外的趙統領等人什麽時候會動手,但是今晚,她同褚昀降一定會有所行動。
不能讓大當家等到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