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褚昀降似是威脅的話語之後,蕭元豐收起漫不經心的站姿,眯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而後胸有成竹地說道:“你不會的,祁王殿下。”
倘若這祁王殿下要是真想把他蕭某人送進大牢的話,早在他入帳的一瞬間就可讓外麵的士兵將他拿下,而不會到現在才說出這麽一句話。現在細想祁王殿下剛說那句話的意思,不像是威脅他,倒像是給旁邊那庸醫出氣。
沈綰笛感覺蕭元豐落在她和褚昀降身上的視線陡然變得怪了起來。
褚昀降也沒有反駁蕭元豐的話,隻是說道:“你說你可解流民之困,怎麽個解法?”
蕭元豐也不拘著,大大咧咧尋一椅子坐下,其自由散漫的態度看得褚昀降眉心皺了皺,而後者並未在意,隻顧著自己坐得舒服後,才開口。
“其實那些流民也並非真的想囤積遊**在汴梁城外麵,倘若他們有家,誰還會看得上這石磚高築的汴梁城呢?不過隻想在這亂世中圖個安穩,頭頂能有塊房屋遮雨,身下能有張床安眠,在偌大的天地間尋求一個庇佑之所罷了。”
“恰巧。”蕭元豐笑了笑,透出幾分瀟灑不羈的意味:“我蕭某人呢,錢不多,人也就那麽一點,可偏偏地很多。我山寨中餘有很多空房,容下城外那區區百來流民不成問題,若是祁王殿下放心的話,大可讓那些流民住在我山寨中,怎麽樣?”
沈綰笛沒想到,這蕭元豐一來說出的話,恰好解決了她和褚昀降剛剛還在煩惱的問題。
褚昀降臉上並未顯露半分神色,也沒有答應蕭元豐:“你先出去等著,本王考慮一下。”
蕭元豐似是有些不滿,嘴上嘟囔兩句“真是麻煩。”腳下步伐卻也不停,轉身出了帳篷。
“你覺得如何?”耳邊聲音響起,沈綰笛這才意識到褚昀降在問她。
沈綰笛:“如果真像那蕭元豐所說,他山寨中有能夠容下城外這些流民的房屋,那肯定是再好不過,直接解決了我們一大難題。可就是怕他那人是個山匪,萬一說謊……”
“那應該不會。”褚昀降從帳篷的簡易書桌上翻找出一本冊簿,遞給沈綰笛。沈綰笛打開,發現裏麵記載了一些近些年來各地山匪的罪行。而汴梁城外的山匪記錄,隻有在去年出現過一次,當時是打劫了所屬汴梁城的一個地方縣的縣令從本地運押出去的物資。
褚昀降如玉般的指節輕輕敲在這一行字跡上:“蕭元豐所帶領的山匪在官府記錄隻有這一處,在此事發生沒幾天,那地方縣令直接下台,被流放邊塞,你可知為何?”
“為何?”沈綰笛不解:“難道是因為上麵還有官府同那蕭元豐勾結,為了給他出氣?”
褚昀降:“不是,而是有人告發那縣令多年強征賦稅,貪汙受賄,運送出去的物資就是那縣令的贓款。而來官府告發之人,正是蕭元豐。”
沈綰笛愣住,她對於蕭元豐的印象,僅來源於上輩子。前一世她所知曉的,便是那山匪愛慕自家四姐,並且強擄當時已經嫁作他人的沈四。雖然後麵不知怎麽又將沈四放走,但沈四夫家,就是那該死的朱文允,卻借此說沈四名譽受辱,不配進他們朱家,硬生生將沈四關進豬籠,浸水而死。後麵又找官兵剿匪燒山,那蕭元豐為了保護自己的山寨,最終被亂箭射死。
她一直以為蕭元豐是個無惡不作、惡貫滿盈之人,可如今看來,好像並不是她想的那樣。
“不然你以為為何汴梁城外的山匪會盤踞多年而無官兵去管?正是因為這蕭元豐雖掛著山匪的名號,卻未行尋常山匪燒殺搶掠之事,所以汴梁城官府對他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褚昀降拿起盔甲,準備出帳:“蕭元豐此人,應當可信。”
沈綰笛提著藥箱,打算跟上去:“那我同你一起。”
她要自己親眼看看,這個讓沈四情根深種的男人,到底有沒有配得上自家四姐的資本!
褚昀降看到沈綰笛眼底的堅持,也沒有再反駁:“行,不過山路崎嶇,你當心些。”
見褚昀降和沈綰笛一同出帳,早在外麵等得不耐煩的蕭元豐問道:“怎麽樣,考慮好了嗎,祁王殿下?”
褚昀降:“你領我們去你山寨看看。如若真像你說的那樣,可以給流民提供避難之地,那自然能答應。”
“行!”蕭元豐高興地答應,隨即就往外走打算帶路。走了幾步,他回過頭,看著跟在身後的沈綰笛,不解:“不是,你這小胳膊小腿的庸醫也跟著做什麽?去山寨的路可不好走,別到時候耽誤我們時間。”
“要你管!祁王殿下都準許了。”要不是現在還不能暴露身份,沈綰笛非得讓蕭元豐知道她作為沈四妹妹的厲害:“帶好你的路就是了!”
蕭元豐的山寨位於汴梁城外的一座山上,山雖然不高但其中地形凶險,山路曲折蜿蜒,且樹木高聳入雲,密密麻麻,讓人容易丟失方向。如若沒人帶路的話,在這裏兜上個十天半個月也不足為奇。
又繞過一片和前麵幾乎一模一樣的叢林後,山寨的大門引入眼簾。
“當家的,你回來啦!”一個約摸十歲的小男孩跑上來,笑著抱住蕭元豐的腿,然後看到跟在身後,穿著盔甲的褚昀降等人,腦袋縮了縮,有些害怕:“當家的,這些官府的人是來做什麽的?”
蕭元豐擼了一把小孩的頭,輕輕推搡兩下,寵溺道:“大人的事小孩管那麽多做什麽,去,一邊玩去。”接著就領褚昀降等人進了山寨。
沈綰笛一邊走一邊看,山寨占地麵積很大,四周是房舍,左邊有炊煙升起,是廚房,廚房旁邊是幾節橫著的長竹竿,上麵晾曬著不少衣物。右邊是一塊平整的沙地,像是山匪操練的地方。而在沙地外麵,甚至開墾出了一大片菜地,上麵林林總總種了十幾種蔬菜,青翠欲滴。
沈綰笛有些傻眼,山寨不是應該像話本子裏寫的那樣,什麽到處都是散亂的白骨,散發著惡臭的腥味,裏麵每個人都生吃人肉,殺人不眨眼的那種嗎?而不是像眼前這樣,說是世外桃源都不足為過。
這時,一個滿臉橫肉的彪形大漢扛著把滿是鮮血的大刀從屋舍後麵繞出來,攔住沈綰笛等人的去路,刀背上的血漬順著鋒利的刀刃緩緩滴落。他麵露凶光,臉上蜈蚣大的刀疤**一下。
“你們,都不許再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