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覺肚子餓,身上痛,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別咬我,別咬我。”一條大警犬猛地撲上來,他掙紮著想跑,可是雙腿不聽使喚,他感覺雙腿已經被警犬咬住了,好痛,哎喲,哎喲……醒了,一身冷汗,原來是一個夢。四周還是一片漆黑,天上稀稀疏疏掛著幾顆星星,看來是半夜時分。剛才的夢境讓萬梓星感覺到了危險在逼近,他決定要離開這裏,盡快下山。他深一腳淺一腳地摸索著下山,這個位置下去,地形並不陡峭,幸運的是居然有一條小道,萬梓星忍住隱隱作痛的左腳,加快了下山的速度。
經過一個多小時的連滾帶滑到了山腳,他先是趴在一棵樹後,觀察著四周的動靜,看到偶爾一兩部駛過的貨車,並無其他異樣。他決定先攔下一輛車,能走多走是多遠了,隻要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
這時,遠處又有一束猛烈的車燈射來,萬梓星趕緊走到路中間站住,揮舞著手臂。“嘎”地一聲,一輛貨車停在他麵前。萬梓星被車燈照得刺眼,正想上前詢問的時候,司機搖下車窗玻璃破口大罵:“你這是找死啊!你想幹什麽啊!”萬梓星忙賠著笑臉說:“大哥,我身上的東西被人搶了,先搭我一程吧,我會好好酬謝你。”“你沒看到我這是貨車嗎?哪裏還有位置搭人呢!”“擠一擠行嗎?”萬梓星邊說邊欲拉開車門上去。“媽的,你這是開什麽國際玩笑,趕快讓開。”司機不容分說,罵罵咧咧地加大油門呼嘯而去。
萬梓星站在路邊一臉悵惘,正在失望的時候,遠處又有兩束強烈的燈光射來,他重新燃起了希望,整了整衣服,又揮起了手臂,車子緩緩地在他麵前停了一來。
萬梓星定睛一看,我的媽啊!居然是一輛警車,嚇得萬梓星撒腿就跑,車子一個急停,馬上衝下幾個人,把他圍住,大聲嗬斥他:“趕緊抱頭蹲下來。”幾把手電筒的強烈燈光照在萬梓星的臉上,萬梓星用手擋了擋。“萬梓星,你還想往那裏跑,害得我們好找啊!”一個熟悉的聲音大喝了一聲。是劉隊長,萬梓星心裏涼了半截,不由雙腿一軟,癱坐在地上。劉隊長揮起右腳踢了下去,仍不解氣,還想再踢的時候,被旁邊的人攔住了。
又被戴上手銬坐在後排位置上的萬梓星,心裏反而踏實了,他感覺到一種解脫。他覺得這十幾個小時噩夢般的逃亡生活確實累了,現在他不用提心吊膽過日子,他感到一種放鬆,不由閉上眼睛,安然躺在麵包車後排椅子上,心想隨你們怎麽折騰吧!
不久,天開始發亮,萬梓星被押回病房,這次萬梓星躺回**就沒那麽幸運了,手腳都給劉隊長銬上了。他轉身時發現旁邊病**,不知什麽時候居然也住進一對老夫婦。
如果不是及時把萬梓星追回來,就會麵臨更大的處罰。看著躺在**的萬梓星,劉隊長幾次想揍他解解氣,然而,看到他一身髒兮兮的衣服,臉上刮傷的皮膚還滲出一條條血跡,沾著小樹葉的頭發,不由得火氣消了一些。
李隊長急匆匆地來接班了,他向劉隊長詢問了萬梓星的一些情況後,從隔離床邊搬來一張椅子,坐在萬梓星床邊。
“萬梓星,你怎麽這麽傻呢?我們都在為救你忙前忙後,你可一點不珍惜自己的生命,你不為自己著想,也為牽掛你的親人著想啊!”萬梓星看著斯斯文文的李隊長,感覺到他今天說的話沒那麽的刺耳。“為親人著想。”萬梓星心裏一陣苦笑,又有哪位親人在為我著想嗎!況且,我是將死的人了,誰會來關心我。
“李隊長你放心吧!我會積極配合你們,不會逃跑了。”萬梓星看著李隊長淡淡地說。
“嗯,你自己想通了就好,剛才醫生說,你這樣跑了十多個小時,有些項目又得重新檢查,我得現在過去問下主治醫生,你就別再出什麽歪主意了。”李隊長囑咐幾句又檢查了手銬腳銬,確信鎖好了,才走去醫務室。
這時,萬梓星發現隔床的那位病人正若有所思地看著他。萬梓星也打量了他幾眼,花白的頭發,鬆弛而又斑斑點點的臉龐,眼角的皺紋,看樣子60多歲。萬梓星目光最後落在病床卡,上麵赫然寫著患者“劉旺成”。“劉旺成。”萬梓星心裏一緊,好熟悉的名字,哦,難道是群哥老爸的名字,他幾乎不敢想下去,真的這麽湊巧嗎?他開始留意起隔床的動靜來。
“你自己看看吧!細菌性肺炎,又是風流病,不是看在昔日夫妻的份上,我都不想理你了。”陪著的婦女對著病床躺著的劉旺成怒氣衝衝地說。然後,丟給他一疊檢驗報告。
劉旺成看了那婦女一眼,很快把目光又移開了,隨後閉上眼睛在思考著什麽。他伸手拿起檢驗報告翻了翻,歎了一口氣,又無奈地把它合上。
那婦女搬了張椅子放在牆角邊,然後無力地靠在椅子上。露出痛苦而又疲憊的表情。她看了幾眼戴著手銬的萬梓星,欲言又止。
病房的氣氛有點壓抑,三個人在病房相視無語。過了一會兒,那婦女打破了沉靜,她幽幽地歎了一口氣,看了萬梓星一眼,自言自語地說:“我兒劉樣群好幾年不見他了,不知他去那兒了。我怎麽這麽命苦啊!老頭子又這樣,兒媳婦又不知跑哪裏了。”婦女提高了聲音,好像有意說給萬梓星聽。
劉旺成盯了她一眼,輕輕地嘀咕了一句:“就不能少說幾句啊!提那衰仔幹嘛!就當沒生過吧!”
“劉樣群。”萬梓星再也忍不住了。他微微抬起頭問:“阿姨,你兒子叫劉樣群啊!”
“是啊!是啊!你認識他?”婦女兩眼發光,忽地一聲從椅子上起來,把椅子往萬梓星床位邊移了移。
“嗯,沒,沒有,隻是感覺名字有點熟悉。”萬梓星心想,劉樣群說過不要告訴任何人他的情況,所以還是不提罷了。
“大叔這是怎麽了?”萬梓星看了看大叔,雖然他心裏已經猜到了七八成,但還是忍不住地問。
“哦,他這是老毛病,要動手術,當地醫院說要送這邊專科醫院,就上這裏來了。”婦女看了一眼躺著的劉旺成,帶著幽怨的口氣說。
萬梓星猜想,劉旺成可能和他一樣的病情。
萬梓星陷入了沉思,雖然劉樣群也和自己一樣感染了艾滋病,但劉樣群至少還有媽媽在牽掛著他,可是自己呢!想到這不禁悲從中來。正在這時,聽到了呼叫他的聲音。把他從悲憤情緒中拉了回來。
“萬梓星,準備去體檢了,這次不會耍什麽花樣了吧!”李隊長把檢查表遞給他,然後解開他的腳銬說。
“你放心吧,李隊長。”萬梓星調整了自己的情緒,順從地應了一聲。
萬梓星這樣說,李隊長仍絲毫不敢大意,這次手銬也不解開,形影不離地跟著萬梓星去檢查項目。
“萬梓星,你的情況比較特殊,這次動手術,需要家屬知曉,最好家屬能過來簽字。”李隊長趁檢查空隙趕緊對萬梓星說。
“李隊長,我是孤兒,沒有親人,我已經對你說了幾次,你就不要再提了。”萬梓星說這話的時候有絲絲的猶豫,內心陣陣的隱痛又被李隊長挑起。每當李隊長問起他家人的時候,這句話就好像一把尖刀插進了他的心髒,讓他感到窒息,讓他無奈,引起全身的神經都會一陣**。
“萬梓星,我們已經查過多次了,你報的地址是假的,你還要隱瞞到什麽時候?”李隊長不理會,對萬梓星繼續追問。
“你可以打個電話給你最關心的親人,不一定是父母。”李隊長繼續鼓勵萬梓星。多年的管教經驗告訴李隊長,萬梓星的種種情況表明,他的家庭肯定存在嚴重的缺陷,隻有找到與萬梓星比較親近的親人,前來控望,才能發生情感的聯接,才能給萬梓星的改造注入動力。
萬梓星低下頭,沉默不語。
“說不定最牽掛你的親人也在找你呢?現在有這樣機會給你通話,別浪費了這個時機啊!等下我帶你去打醫院公用電話吧!”萬梓星臉部神經**了一下,眼神遊離不定。
此時,萬梓星腦海裏在激烈地鬥爭著。他想,打給父親,不,那不可能。他早就不把我當兒子,打給他也是白打的。打給姐姐吧!姐姐的生活也不容易,而且這樣不正好給姐夫恥笑嗎?這不正是姐夫所希望看到的結局嗎?最主要一點是感染艾滋病的事怎麽能給他們知道呢?如果讓他們知道了,怎樣去麵對那些異樣的目光?今後怎樣生活呢?這一連串的問號在衝擊著萬梓星,讓萬梓星感覺痛苦不堪,不知如何抉擇。
“萬梓星,我隻是希望你的親人能過來看你,其他事情我們也不會和他們透露什麽,這一點你大可以放心,你的病情我們有嚴格的告知和保密規定。”李隊長似乎看出了萬梓星的疑慮,試圖繼續努力說服他。
“李隊長,真的是這樣嗎?”萬梓星狐疑地看著李隊長,開始猶豫起來。
“是的,你也想知道對你最好的親人怎樣了,打個電話問候一下,彼此也便安心啊!”
萬梓星想起當年姐姐對她的照顧,這麽多年了,也確實不知道姐姐過得怎麽樣了,加上自己即將動手術,說不定這個手術也許就是永別呢!打個電話問候姐姐也是好的。想到這,萬梓星點了點頭。
看著萬梓星表情的變化,李隊長籲了一口氣,趕緊帶著萬梓星檢查完最後一個項目後,直奔電話亭走去。
這個電話號已經記憶在萬梓星腦海的深處,他忐忑不安按下熟悉而又陌生的電話號碼,心裏有些許的激動和不安。他不知道接電話的會不會是姐夫,如果是姐姐,千言萬語又該從何說起?
李隊長在旁看著萬梓星按下電話號碼,電話卻一直沒有人接聽時,他心裏也跟著著急起來,李隊長多麽希望能盡快接通這個電話啊!這或許是可以改造甚至挽救一條生命的熱線電話啊!
“別著急,慢慢按。”李隊長在旁邊默默地記下萬梓星按的電話號碼,一邊安撫他的情緒。
萬梓星臉上汗珠都滲出來了,站在那不停地跺腳,電話還是沒有人接聽。後麵排隊想打電話的人逐漸多了起來,李隊長怕人多旁生枝節,隻好對萬梓星說:“打不通,這次就算了吧!”
萬梓星無奈地放下電話,心想,或許是老天的安排,打不通也好,也少讓姐姐擔心。隨後,悶悶不樂地跟著李隊長回到病房。
不久,護士叫萬梓星過去醫療室,熟練地為萬梓星做了手術前的準備工作。
第二天一早,萬梓星躺在手術台,看著白色的天花板,不禁思緒連篇,他想,無論你有多麽顯赫的身份和地位,無論你有多輝煌的過去,在疾病麵前人人都是平等,麵對疾病人們都是如此蒼白無力。醫生在忙碌地準備手術,那手術刀的碰撞聲,聲聲敲打著萬梓星的心裏,刀子響一下,他的心就跳得猛烈一些。他甚至能聽到自己急促的呼吸聲,他開始有些後悔為什麽要吞牙刷,來這裏白挨一刀。他還聽過動手術要先送紅包給主治醫生,否則可能會留下後遺症讓你再挨一刀的。想到這,萬梓星手腳都在冒汗。
麻醉師似乎感覺到了萬梓星異常的變化,便安慰他說:“這是小手術,放鬆些,很快就會好的。”
聽著這些溫馨的話語,他心裏很是受用。護士在旁邊幫助他做些準備,沒感受到什麽異樣,萬梓星的心裏才稍稍平靜下來。
麻醉師給他打下兩支麻醉針後,萬梓星頭腦還是一直清醒的,醫生在他肚子上忙碌著,忙碌著……直到聽到醫生說牙刷取出來了,萬梓星心裏漸漸平靜下來。兩個多小時過去了,萬梓星被插上氧氣管,被護士推出了手術室,回到病房。
鄰近病床的阿姨看到萬梓星這般模樣被推回來,不禁神傷。她對劉旺成說:“唉,我們的仔如果生病了怎麽辦,一個照顧的人都沒有,你看對麵的,多可憐呢!”
“你想那麽多幹嗎?那個衰仔,他都不認我們了,你今後別在我麵前提他了,就當沒生過他。”劉旺成生氣地說。
“他怎麽不認我們啊!還不是被你逼的嗎?他現在可能吃不好,住不好,不知多可憐!唉,好好的一個家為什麽會弄成這樣子?”
劉旺成本想說她幾句,看了她一眼,話到嘴邊又停了下來。
“唉喲!唉喲!”萬梓星麻醉藥失效後帶來的手術疼痛,讓他不由得輕輕叫了起來。這樣的叫聲,在這窄小的病房裏,讓劉旺成夫婦聽到很清楚。
劉旺成夫婦相互對視一眼,便不再語言,彼此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劉旺成,準備去體檢。”一個護士遞給鄒運花一份檢查表,然後交代了體檢應注意的事項。末了,護士悄悄地把鄒運花拉到門外,壓低嗓聲對她說:“阿姨,你老公的身體狀況你了解嗎?”
“知道啊!他身上有幾種病我也很清楚。”鄒運花看著護士坦然地說。
“嗯,那你告訴我,你知道些什麽情況?”
“糖尿病,細菌性肺炎,又有‘風流病’。”
“什麽‘風流病’?”護士一臉懵懂地看著她。
“就是艾滋病啊,那死鬼不知去哪尋花問柳感染上的。”鄒運秀露出滿臉的憤怒和鄙視。
“嗯,那你也做HIV檢查吧!這樣提早預防,對你有好處。”
“什麽,這病也會傳染給我?我都一直和他分房睡。如果真的這樣我就不想活了。”鄒運花說完臉都變形了。
“阿姨,你也不用過於擔心,現在隻是提醒你做個檢查而已”鄒運花點了點頭,想著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幹脆趁著在這專業醫院做個檢查吧!
萬梓星在**聽到他們對話,感覺到劉旺成的老婆並不知道她丈夫與兒媳的那種關係。他感到很奇怪,劉旺成居然還能隱藏這麽多年。不過別人的事情也不便多說。他唯有靜靜躺在**養病了。萬梓星經過幾天痛苦的掙紮,傷口愈合,身體基本複原,這次與死神擦肩而過,讓他感到生命的脆弱和可貴,感覺到生的眷戀。主治醫生過來檢查了他的傷口後,告訴他明天可以拆線出院了。
聽到這樣的通知,萬梓星既高興又失落,高興的是可以不用受疼痛的折磨,失落的是他已經適應了這裏的環境,離開這裏他有些不舍。回去後他又得麵對那些凶巴巴的值班戒毒人員,和一直看自己不順眼的劉隊長。雖然這裏的人他都不熟悉,但這正是他想過的生活,這裏有溫暖關愛,沒有歧視。在病**的這些日子,他認真回顧這段時間的經曆,這些經曆讓他深切地感受到了歧視比艾滋病更加可怕,那些異樣的眼光,異樣的言談舉止,在一步步摧毀他的信念,讓他無處躲藏。
今天一早,萬梓星收拾完衣物,他再次用目光掃視了整個病房,鄰床躺著與他同病相憐的劉旺成,劉旺成似乎比剛進來時更加蒼老了,毫無一點精神,一直不怎麽說話,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他想向阿姨告別,卻不知她跑哪裏去了。李隊長催促他趕緊換衣服,又把他雙手銬住,才離開病房。
萬梓星走出病房,一股清新空氣撲麵而來,略帶芳香。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精神為之一振,步伐也變得輕鬆起來。
突然,院子裏一陣**,許多人紛紛往院子裏跑,萬梓星不由循聲望去,隻見四層大樓頂層護攔邊上坐著一個婦女,手上拿著一疊紙,萬梓星加快腳步往前一看,咦,這不是劉旺成老婆嗎?她怎麽在那裏?隻聽見旁邊圍觀的人說:“真是可憐啊!聽說老公得了風流病又傳染給她。唉!這個年紀本來是好好享福的時候,卻是這般淒慘。”
這時,一個保安在樓下喊她:“大姐,凡事想開點,辦法總比困難多,總能找到解決的辦法的。”
“不,你不懂的,你解決不了,你不要管我。”鄒運花坐在那裏情緒激動地地哭訴。
“我知道你心裏很難過,你先下來,我們可以一齊想辦法解決嘛!”
“你們解決不了的,天啊!我為什麽如此命苦啊!為什麽要遭受如此的報應啊!上天你這樣太不公平啊!”她情緒越來越激動,身子又往外邊移了移。她的動作引起圍觀群眾發出驚呼,萬梓星看著也替她捏了一把汗。高個子保安一看形勢不太對勁,一邊對旁邊的同事說趕緊報警,一邊叫另一個保安上去樓頂看能否找機會把她救下來。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李隊長一看,趕緊催促萬梓星走快點。萬梓星隻好匆匆又看了一眼,趕緊上車離開了。
“開會啦!開會啦,快點出來集合。”正在車間裏幹活的萬梓星,跟著人流排好隊來到會場,今天會場四周多了許多全副武裝的民警,他們神情嚴肅警惕地關注著會場每個人的一舉一動。
主席台上方掛著一條醒目的橫幅,寫著“森林勞教所2003年表彰總結暨懲處大會”。
萬梓星心想今天的懲處肯定有份了,管他呢,現在不管是民警還是戒毒人員更不願意搭理他,他也逐漸習慣了這裏的人情冷暖,世態炎涼。
萬梓星聽著表彰人員名單,居然拿煙換單工的陳新林和宿舍的“猴子”也有份,他倆都減期二個月,還領到了一份獎品。萬梓星看著他倆的得意勁兒,心裏憤憤不平。最後是宣讀處罰名單,劉樣群、萬梓星榜上有名,劉樣群被罰500分,萬梓星被加期二個月,聽到這樣的處罰,萬梓星心裏甚至有點得意,這次整個大隊幾百號人馬都認識我,老子加期都不怕,還怕你們這些嘍囉嗎?哼!今後看你們誰還敢招惹我。
散會的時候,劉樣群竟然悄悄地走到了他身邊,鐵青著臉,用低沉的聲音對萬梓星說:“明天放假,我們做完事,找個機會到操場聊聊。”萬梓星正想他呢,於是趕緊點了點頭。
操場邊,勞教人員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抽支煙,聊聊家常,發發牢騷。
劉樣群遞給萬梓星一支煙,萬梓星貪婪地猛抽了幾口,然後,又吐出了一個個煙圈。
爾後,萬梓星打破了沉悶的氣氛:“群哥,我在醫院碰到你父母了。”劉樣群神色一怔,隨即,淡淡地問:“是麽?”萬梓星便把見到的情況對劉樣群說了一遍。
“我知道遲早會有這一天,這都是他咎由自取,隻是我媽被她害慘了,希望我媽沒事吧!那一天,如果能碰到那女人,我就直接把她剁了,為我媽報仇!”劉樣群狠狠地吐出一口煙說。過了一會兒,他眉頭一皺接著說。
“算了,不去說這些了,說這些讓人更煩,也管不了那麽多了,還是先管好眼前。對了,你身體怎麽情況?”
“唉,醫生說要好好調養,調養個鬼嘛,這樣的夥食,這樣的工作強度,這不是在虐待我們這些病號嗎?”
“是的,我正要找你商量個事,這樣下去,我們日子越來越難過了,還跟他們一樣的待遇,卻給我們不一樣的眼光,我再叫下其他人一起搞點事出來,才能爭取到權益啊!”
“對,反正我們也是給加了幾次期了,也不在乎他再加一次,群哥,我聽你的,你說怎麽搞?”
劉樣群靠近萬梓星如此這般交代一番,萬梓星聽了連連點頭稱是。
給萬梓星交代完,劉樣群便去找其他人員商量去了。
“報告劉隊長,他,他們堵住201宿舍的門,不吃早餐,也不讓進,也不出來開工。”一個值班員匆匆忙忙跑到劉隊長麵前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什麽?這是想造反了,有哪些人?”劉隊長一聽氣得臉都變形了。
“是劉樣群、萬梓星等八個人。”
“嗯,是他們,都是HIV感染者。”劉隊長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看來這是一個極其棘手的事情,這類群體事件必須慎重對待,否則會造成極壞的影響。想到這,劉隊長拿起對講機,把發生的情況向大隊領導作了匯報。
一會兒,管理科領導帶著一批護衛大隊警員開著摩托,響著刺耳的警報到了樓下。
大隊領導鄒大隊長向科室領導許科長作了匯報,許科長聽到戒毒人員的訴求後,神色凝重,他推了推眼鏡,走向201室,眾人緊跟在後麵。
“劉樣群,現在上級領導專門來處理這件事情,希望你們態度端正,正確認識到事件的嚴重性,不要再這樣頑抗到底。”鄒大隊長提高嗓子對著裏麵喊話。
“我們要見所領導,我們要見所領導。”劉樣群和萬梓星他們七嘴八舌地回應。
“所領導對這件事情非常重視,就是所領導派我來解決這件事情的,你們選出代表出來跟我們談談好嗎?”許科長接過話題,鎮定地說。
“不,我們不選代表,也不會出去,你們的伎倆我們很明白。”
“那好,你們有什麽要求跟我說說。”
“你們解決不了的,我們要見所領導。”
“就是所長過來,也是要你們說出想法啊!你不說出來怎麽知道我解決不了呢?”許科長繼續跟他們談。
“你們說話不算數,也解決不了的,叫所領導過來吧!”
“所領導出差了,你們有什麽想法跟我說說,我未必幫得了你,你的問題可能不簡單,但我們可以一起想辦法。你把事情說出來,起碼讓我明白你們為什麽這樣做,也可以和你們分憂呀!我想你們也想盡快解決問題,不想這樣拖著。”
“那好,我就說吧!我們這些人都是得了艾滋病的人,說不定哪天就會死了,我們想臨死之前吃好的,我們要求所領導增加我們的夥食標準,減輕我們的生產任務。”
“你們先冷靜下來,這樣可以清晰地表達你們的需求,我們也可以更好地溝通,你認為呢?”許科長委婉地問。
“我們現在就很冷靜,我們要死的人了,就想臨死前吃好點,過得舒服些。”劉樣群暴躁地說。
“我很理解你們的心情,每個人感染了這種病毒心裏都會很難過。然而,事情並不是你想象中那樣糟糕。”許科長繼續勸說。
“別假惺惺和我們說這麽多了,我們就是希望臨死前過得舒服點。”劉樣群不耐煩地說。
“你總是說要死了,是醫生給你的診斷嗎?”許科長滿臉疑慮地問。
“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實嗎?得了這種病就是活不久了。”劉樣群悲憤地說。
“那你告訴我,你現在那裏不舒服嗎?”許科長關切地問。
“我們現在渾身都不舒服,我們就是要不同於他們(其他勞教人員)的待遇。”劉樣群悲憤地說。
“你們是正常群體的人,有病我們都免費為你們治療。夥食費是根據國家的標準配置的,每天每月都有夥食情況的公示。生產勞動是正常的康複和改造手段,一定的任務考核也是必要的。戒毒人員的夥食在逐年改善,勞動時間和強度在逐漸減少,甚至比社會企業還低。這些你們都清楚。”
“我們都是快要死的人了,怎麽是正常群體的人呢?如果是正常群體的人,你們有當我是正常群體的人看待嗎?”
“你說說看,怎麽不把你們當作正常群體呢?”許科長說完看了看時間,不由皺起了眉頭,談判已經將近過去四個小時了。
“我們內心的痛苦你們知道嗎?有誰關心我們的死活?你們都把我們當作瘟神,歧視我們。”劉樣群狂躁地說。其他人也跟著起哄,“對啊!對啊!”宿舍裏又響起了一片激烈的嘈雜聲,談判的氣氛變得更加緊張起來。
“你們先冷靜,冷靜,現在國家對你們都很重視,對艾滋病人實行‘四免愛一關懷’政策,你們要相信事情會越來越好的。”許科長繼續勸解他們。
“你不要和我們扯這些了,我們就是要實際的,要眼前的待遇。”劉樣群不耐煩地說。
“你們先把門打開吧!你們也鬧了挺久了,沒吃東西也累了,先打開門吃點東西吧!”
“不,你們先答應我們的條件,我們才開門。”劉樣群非常強硬地說。
“你覺得隻有這種辦法可以解決問題嗎?解決問題的方法很多,希望你們認清形勢,別頑抗到底,這樣並不是解決問題的好方法。”許科長繼續和他們談,同時也不時觀察了宿舍裏的情況。發現劉樣群和萬梓星比較頑固外,其他人相對沒那麽激動。他們也在密切關注著走廊上談判的許科長。看著這些,許科長心想,如果要強攻隻有從後窗戶放催淚彈進來。
“反正都是死路一條,都會受到你們嚴重的處理,我們不在乎了。”萬梓星搶著回應許科長。
“隻要你們現在打開門自己出來,我可以向你們保證,你們所受到處罰肯定比抵抗下去要輕。”許科長說完這句話,看到其他戒毒人員在交頭接耳一陣**。
“你們這些話騙三歲小孩還管用,怎麽騙得了我們?大家不要聽他的鬼話。”劉樣群看到其他人情緒變化,趕緊瞪了他們一眼,大聲說。
“你們這樣做,我估計你們親人知道了也肯定很傷心。希望你們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親人著想啊!”
“親人,別跟我提什麽親人,他們都死光了,如果不是他們這樣對我,我能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嗎?”劉樣群情緒變得激動起來。
“我知道你們經曆許多生活的苦難,確實不容易,但犯了錯誤應該更多從自己身上去查找原因,才能更好地生存啊!”許科長繼續跟他們談著,同時悄悄告訴旁邊的鄒大隊長準備組織護衛大隊的民警從後窗戶往裏麵打催淚槍,準備實行強攻。
“呯啪!呯啪!”突然幾聲槍響,室內頓時亂作一團,有的打咳嗽,有的不停抹眼淚。護衛大隊幾名身材高大的民警,趁此機會合力猛撞房門,隻幾下便撞開了房門。他們全副武裝還戴著麵罩,很快就把室內的人製服,銬上手銬帶到了樓下。
“全部送去禁閉,讓他們好好反省反省。”劉科長手一揮,護衛隊民警就把劉樣群他們押上車帶走了。
萬梓星被押到禁閉室。咦,感覺環境還不錯,這不是療養的好地方嗎?中間種了各種樹木,四周並排建了一間間平房。萬梓星被押到06室,脫下外套進去平房後,鐵門便被看守民警沉重地關上了。
禁閉室的房間極小,個子稍長高些,躺下去就伸不直腿,剛進去就一股臭味撲鼻而來,吃喝拉撒全在裏麵,喝的水和飯從牆壁的一個小窗口裏遞進來。這絕對是與世隔絕,沒有異樣的眼光,沒有冷嘲熱諷,不用看誰的臉色生活,不用去生產車間做單工,也沒有命令和責怪的聲音的地方。雖然氣味大了些,但這不是自己一直夢寐以求安靜的生活環境嗎?萬梓星長籲了一口氣,雙手做了幾個擴胸運動,又伸展腰部,感覺精神不錯,然後握著拳頭彎了彎手臂,對著監控展示了肱二頭肌肉,他想以此方式向民警表達,“禁閉又能奈我何,這樣的生活方式正是我所渴望的。”
站累了,他就躺在床板上閉上眼睛,在這寂靜的環境裏讓他想到許多許多,兒時以來的經曆就像放電影一樣從他腦海裏一一浮現,想起和媽媽在海邊度過的快樂時光,他的嘴角露出了笑容,還有那些兒時的夥伴李桂子他們都去哪兒了?都怎麽了?想起老爸時,他就雙手握緊拳頭,他覺得這一切都是老爸造成的,他永遠都不想見到父親,他不知為什麽還會想起父親。上次打電話給姐姐,她一直沒接,她過得怎麽樣了,還受姐夫的欺負嗎?如果再這樣他還會找機會報複姐夫。還有賭場的肖東權和劉運輝他們又怎麽樣了?阿麗她們又怎麽樣了?如果她們都知道自己這種境況,她們還會理他嗎?他躺在冰涼的地板上,眼前出現了許多酒吧裏熟悉的場景,美麗的舞台燈光下,一群群美麗的“公主”飄逸而過,一些人影在他眼前晃過來晃過去。他隱隱約約地看到劉利標等許多同伴在酒吧裏飲酒作樂,似乎正在說嘲笑他是怪物的話,他從來沒有感覺到像現在這樣的失望和孤獨,他開始懷疑起來,他所追求的孤獨清靜的生活是否他想要的。萬梓星又想起自己的將來,這是他最不願去想的。因為他實在理不清將來何去何從,現在這樣一身疾病還有將來嗎?他感覺現在的自己就像人間帶著病毒的活體細胞,去到哪裏人們都會躲避他。這樣的人還有什麽將來?還有什麽人生?就是阿麗知道了這種病毒也不可能理他了。將來想結婚生子更是不可能,哪個女人都不會瞧得起自己,更不要說愛上自己。
窗口不知什麽時候已放著飯,萬梓星站起來看了看白白的米飯,毫無食欲,房內隻有那道光透進來,現在那道光也給碗遮住了,房內更黑了。一會兒萬梓星眼光有意無意地落在窗口的飯碗上,這樣肚子叫得更歡。他隻好歎了一口氣,拿起飯碗,一會兒工夫就把白白的米飯吞了下去。爾後,又昏昏沉沉躺下。
不知過了多久,萬梓星感覺渾身疼痛難受,原來蚊子一撥撥地在他身上亂咬,趕走幾隻又撲來幾隻,這裏的蚊子好像許久沒聞過腥味了,咬得特別凶,讓他根本無法入睡。萬梓星隻好坐起來,邊趕蚊子邊看著窗口的亮光。此刻,他多麽希望天色能馬上亮起來。好不容易窗口透進了微弱的光線,蚊子也似乎心滿意足地慢慢散去,萬梓星開始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孤獨。在這靜得掉一根針都能聽到的地方,他隻能聽到自己的呼氣聲。他想起電視上看過的《魯濱遜漂流記》,那時他還覺得挺好玩,在荒島上做些喜歡的事情,沒有世態炎涼,沒有江湖上的是非恩怨、打打殺殺。
而當讓他真正身處其中時,他才體會到魯濱遜的孤獨和艱難,現在這裏就像被世界拋棄遺忘的角落,沒有聲音,靜得讓人害怕。萬梓星希望大隊的民警能盡快找他談談話,能早點出去,心想就是在車間做上一份工也好過這個鬼地方。盡管車間也不會有人搭理他,但至少還可以看到人影,聽到人聲啊!
大隊民警就好像忘記他似的,三天過去了,仍然沒有人找他談話。雖然那陣陣臭味比那蚊子更加令人難受,萬梓星仍不動聲色,強行忍住想喊民警的念頭。正當他胡思亂想的時候,突然,鐵門“呀”的一聲打開了,一道亮光也隨著照了進來,他兩眼刺痛,不由得用手遮住雙眼。
“萬梓星,出來到談話室。”一句冰冷的語言飄了進來。是李隊長的聲音。
萬梓星心裏一陣驚喜,李隊長在他心裏覺感李隊長對他比較和善些,他故意慢騰騰地坐了起來,磨磨蹭蹭半天才走出來。隻見李隊長用手捂著鼻子,臉上掠過厭惡的表情說:“去,到那邊水龍頭洗洗,再過來談話室。”
萬梓星看著洗出來的汙水,心想這個時候如果有鏡子,他自己恐怕也認不出自己。洗完臉,他感覺舒服多了,現在才看清渾身給蚊子咬過的皮膚紅斑,不由一陣**,心裏暗暗罵了一句,“媽的,是什麽鬼蚊子,這麽凶。”
隨後,萬梓星惴惴不安地進入談話室。談話室空間並不大,擺設和大隊民警辦公室差不多,一張辦公桌子,兩張椅子,桌子前麵放著一張紅色塑料小板凳。李隊長威嚴地坐在辦公桌後麵,背靠著椅子,點著一支煙,正在注視著他。萬梓星呆呆地站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李隊長並不出聲,旁邊站著的值班員叫他在小板凳上坐下。他才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用手挪了下小板凳到合適的位置,坐下後就低著頭看著地麵,作好了挨罵甚至挨打的準備。奇怪的是,李隊長並沒有什麽表情,也不說話,房間一片寂靜,他甚至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萬梓星不由夾緊了雙腿,用力搓了搓手,他不知道李隊長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不由微微抬起頭偷偷地瞄了李隊長一眼,李隊長正悠閑吐著煙圈,並沒有想問話的意思。
又過了一會兒,他終於忍不住了,於是怯怯地低聲問:“李隊長,可以給我抽口煙嗎?”說完可憐巴巴地看著李隊長。
李隊長微微抬起眼眉,並不急於搭話,又吐出了一口煙,才把手一揮。旁邊的值班員會意,便點著一支煙遞了過去。萬梓星迫不及待地猛抽了幾口,雙腳開始慢慢地舒展開來。他滿懷感激地看了李隊長一眼。李隊長這才漫不經心問他:“你是哪裏人呢?”“西海市的”萬梓星說完,不安地看著李隊長。他不知道接下來李隊長還會問他什麽。
“西海市好玩啊!那邊的沙灘特別的美,海鮮也特別好吃。”李隊長終於臉露微笑地說。“是啊!真的很美,李隊長你去過那裏?”萬梓星說完,那憂鬱疲憊的臉上露出了霞光。“是的,聽說附近還有一些很好玩的景點,要當地人才能找到。”李隊長說完,露出向往的眼神。“是啊!附近是有一座龍鬥峰,入口處並不好找,爬上山去可以看到很遠很美的海景。”萬梓星臉上露出了興奮的神色,仿佛他就坐在山上出神地望著大海。“真的嗎?那你告訴我山上有什麽,能看到什麽景色呢?”李隊長身體微微前傾,露出鼓勵的眼神看著他。“山上有一個瀑布,水很清,空氣又好。旁邊也有許多奇形怪狀的石頭特別好玩,我們幾個夥伴玩累了就趴在石頭上睡覺呢,那種感覺真的很舒服。當然,如果運氣好,還可采摘到一些野果,非常的鮮甜。”說到這,他吐了一下口水,接著說:“約一個多小時爬上山頂看日出日落,柔和的陽光照在海麵上就好像進入一個粉紅色的童話世界裏。”萬梓星還想繼續說下去時。李隊長示意值班員把一杯水遞給他。萬梓星接過來深深地喝了幾口,又抽了一口值班員點著的香煙,隨後長長地吐出了煙圈,露出了一臉的輕鬆。
“哦,確實很美,難道你不想早點出去看看那美好的景色嗎?”李隊長看著他,見時機已到便意味深長地說。“我肯定想啊!可是現在都不知道猴年馬月才有機會出去呢!”萬梓星不由沮喪地低下了頭。“現在就有機會可以讓你早點出去,就看你能不能抓住機會了。”李隊長帶著鼓勵,又帶著威嚴的口氣說。“李隊長,有什麽機會?”萬梓星說完狐疑地看著李隊長。“這其實也很簡單,你好好交代,那天是怎麽回事?是誰策劃的。”李隊長的口氣變得嚴肅起來。萬梓星一時陷入沉思之中,“如果說出去,日後給劉樣群知道了,如何麵對他?況且群哥也給了自己不少的幫助,自己這樣忘恩負義,給其他學員知道了,又是怎麽看自己呢?”想到這些,他心亂如麻,放鬆的神經又繃緊起來,兩眼茫然地看著地板。李隊長看著低頭不語的萬梓星,用手指敲了敲桌麵說:“萬梓星啊!萬梓星啊!你要我怎麽說你呢?你給人利用了,你還不知道,你直到現在也還執迷不悟。”“我怎麽給人利用了呢?”萬梓星抬起頭好奇地問。“人家就是拉你當炮灰使,拉你陪他混日子,圖舒服,人家一輩子把牢房當家,根本就沒去考慮將來。你還這樣年輕,難道也要這樣渾渾噩噩過日子嗎?難道你也想一輩子在牢房裏度過嗎?”李隊長氣憤地說,然後看著萬梓星的表情變化。萬梓星嘴唇**了幾下,跟著右腳又抖動了幾下,同時,用手抓了抓頭發,最後又把雙手交叉抱在胸前,眼睛直定定地盯著前方,他很矛盾。良久,他才吞吞吐吐地問:“李隊長,我有點不明白,是誰把我當炮灰使呢?”“你還裝傻,那好吧!咱今天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你心目中的大哥劉樣群把許多責任都推到你身上,你以為他還會幫你?還想他做你大哥?以前在這裏就發生過這樣的事情,有兩個勞教人員也是稱兄道弟,後來一個人先解教出去,就去另一個人家裏騙吃騙喝還騙錢,說能幫人家提前弄出來。我告訴你現在是什麽形勢了,現在是嚴打啊!你這樣罷工是很嚴重的事件,如果你不說清楚處罰會更重。況且劉樣群已經調到別的地方去,也做不了你的大哥。如果你再這樣執迷不語,那你就重回禁閉室去好好反省反省吧!”李隊長說完佯裝就要起身離開。萬梓星看著李隊長一臉怒氣,不似說笑的樣子,心想劉樣群曾說他是沒有將來了,就想著等死。但他也不能把全部責任推在我身上啊!況且禁閉室的那種孤獨的環境也不容易過啊!現在看來李隊長已經掌握了情況,再不說對自己也沒有什麽好處,過了眼前這一關再說。想到這,於是他抬起頭,抱在胸前的雙手鬆開,自然地放在膝蓋上,然後,看著李隊長怯怯地說:“李隊長,我說出來可以免去處罰嗎?”“免去處罰是不可能的,我可以向你保證,隻要你認錯態度誠懇,把事情說清楚,結果肯定會比你保持沉默要好許多。”李隊長再次用鼓勵的眼神望著萬梓星。萬梓星猛吸了一口煙,把剩下的煙頭往地上一丟,用拖鞋踩滅了煙頭,然後把頭一抬,作出了很大決定似的緩緩地說:“好,我說吧!”於是,把那天劉樣群找到他,引誘他如何煽動更多的人參加罷工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
“媽的,我早就知道是那個‘多進宮’劉樣群搞的鬼。”聽萬梓星講完,李隊長不由得拍了一下桌麵。
萬梓星被冷不防的響聲嚇了一跳,抬起頭看了看李隊長,平時很少發火的李隊長這次臉漲得通紅。
“你要好好寫檢查,等下先把事情經過寫出來還要觀察你一段時間,再看下一步怎麽處理你。萬梓星,你也不小了,也混了這麽多年江湖,一而再再而三地搞事情出來。換作你站在我的角度,你又會怎麽想,又會怎麽去處理?”看著萬梓星低著頭不說話,李隊長繼續說:“你別這麽自私,總是為自己考慮,也要考慮下大局,考慮下親人的感受,如果每個戒毒人員都像你這樣,那場所不就亂套了?”
李隊長生氣地說完,看到萬梓星頭低得老低,才交待值班員把紙和筆遞給他,萬梓星不敢再說什麽,默默地拿起筆伏在小桌子上寫事情的經過。
一個小時後,萬梓星把寫好事情經過的紙交給了李隊長,李隊長戴好白色的手套,拿起紙張看了看,點了點頭說:“看在你這樣的認識態度上,下午再押你回大隊。”
“聽說劉樣群調到三大隊了,這下好了,否則以前總是仗著自己有病,強拿強要我們的煙,真的人憎鬼厭。”
“可不是嗎?不給他了,他就偷,上次我買的那條煙給他偷了幾包呢!早就該調去別的大隊了,最好全部調走,這些‘V哥’,總是有恃無恐地敲詐我們,幹部也奈何不了他們。”萬梓星在上洗手間時聽到車間裏兩個人在悄悄對話。
感染HIV病毒的戒毒人員被稱“V哥”,場所裏民警是不會公開他們的信息,但有些戒毒人員自己說出來,或被戒毒人員猜測出來。對這類特殊病員政府正在計劃實行集中管理。
怪不得回到大隊半個月了,都沒見到劉樣群他們。聽到這個消息,萬梓星心裏都涼了半截,看來今後做事情都得靠自己呢!
“萬梓星,看你心神不定的樣子,在想些什麽啊!”李隊長把萬梓星叫到辦公室問他。
“沒有什麽想法啊!安心改造唄!”萬梓星看了一眼李隊長,淡淡地說。萬梓星很清楚地知道他目前的處境,劉樣群一走他成了眾矢之的,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最近看你也有一點點進步,態度也有所改變,做的貨也比以前好些了,故大隊研究決定給你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給你較輕的處理,罰你一千分,希你能正視現實,珍惜機會,以正確態度麵對學習改造。”李隊長邊說邊看著萬梓星的神情變化。
“你們說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吧!我沒有意見。”萬梓星麵無表情地說。
“那好吧!你把這個表簽了。”李隊長把表遞給了他。
萬梓星接過表,看也不看就把名字簽下了。
萬梓星今天的態度讓李隊長有點意外,他觀察了萬梓星幾眼,確實沒有什麽舉動,又和他聊了幾句,才讓萬梓星回去勞動車間。
萬梓星回到座位上盤算著怎樣才能過得舒服些。拿貨物去換產品吧!自己又沒貨。靠暴力,群哥一走勢力也不足以壓人。他想了想看來隻有這樣子了。
“劉隊長,我肚子疼得厲害。”萬梓星蹲在地上,用兩隻手拚命按住肚子,露出滿臉痛苦的表情。
“剛才不是好好的嗎?怎麽突然之間這樣了?你剛才吃了什麽?”劉隊長滿臉狐疑地看著萬梓星問。
“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剛剛就是喝了點涼水,就這樣了。”萬梓星哭喪著臉,額頭上滲出了幾點汗珠。
“媽的,每次都是我上班的時候搞點事給我。”劉隊長看著萬梓星露出一臉的不高興。
“劉隊長,我也不想這樣啊!真不知怎麽回事,唉喲,唉喲。”萬梓星雙手繼續按住肚子,幹脆坐在地上左右翻滾。
“走,快起來,去醫務室。”劉隊長看到萬梓星這樣,不耐煩地說了一句。
萬梓星用眼瞟了劉隊長一眼,慢慢地用右手撐住地,一邊哼著,爬起來緊跟在劉隊長的身後往醫務室走去。
周醫生戴著深度近視眼鏡,低著頭看了會萬梓星,隨後,不動聲色問:“哪個位置痛?吃了什麽?”萬梓星一一作了回答。周醫生聽了,用筆飛快地寫了幾個字給旁邊協助醫務的勞教人員:“吃點止痛片吧!”
萬梓星接過止痛片對劉隊長說:“劉隊長,我痛得快受不了,我實在開不了工,你讓我回宿舍休息吧!”說罷,可憐兮兮地看著劉隊長。
“去吧!去吧!”劉隊長露出厭惡的表情。反正你在車間裏也幹不了多少活,媽的,別在車間裏給我影響其他戒毒人員,劉隊長心想。
萬梓星嘴角露出難以覺察的笑容,這招看來還挺管用呢。不過萬梓星還是繼續裝著,不讓人看出破綻,回到宿舍便把止痛片丟進廁所裏衝走了。
萬梓星隔幾天便這樣在不同當班隊長那裏裝病,劉隊長雖然心裏犯疑,但又挑不出毛病,隻好多留了個心眼。
今天,從醫務室出來,萬梓星照例拿了藥片正準備回宿舍,劉隊長叫住了他。劉隊長拿了瓶礦泉水,遞給他說:“你就在這裏把藥片吃下去。”
萬梓星一下怔住了,他看了看劉隊長的神情,知道今天是瞞不下去了。他隻好接過礦泉水,看了看藥片遲疑了一下,硬著頭皮把藥片和著水送進了嘴裏。萬梓星用舌頭悄悄把藥片卷到右邊牙齒邊藏住。吞咽了幾下後。然後,對劉隊長說:“吃完了。”“把嘴張開,快點。”劉隊長大聲嗬斥萬梓星。
“你右邊白色的是什麽?萬梓星你的戲還要演到什麽時候?”
萬梓星隻好低下頭,一言不發地聽著劉隊長的訓斥。
“趕緊給我回車間開工,該怎麽說你呢!你就不能爭口氣,現在開始創建現代化文明勞教所,希望你不要這樣搞了,這樣隻會害人害己,對你沒有一點好處。你要認清目前形勢。”劉隊長怒氣衝衝地對萬梓星說。
萬梓星低頭不語。心想看起來像“大老粗”的劉隊長怎麽那麽細心呢,看來今後再想瞞他是很困難了。
萬梓星又恢複了以往“二點一線”的常態生活,枯燥的車間生產,勞教所裏偶爾來堂“填鴨式”的政治教學讓他厭煩。他感覺在勞教所度日如年。他也有過念頭想通過自己的努力能早點出去,可是想到出去又能幹什麽呢?自己這種情況還有什麽盼頭。有人說“男人三十歲成功的標誌是老婆孩子熱炕頭”,自己根本就沒有成功的機會了,連何時死亡都不知道,早點出去又有什麽用呢!不如能舒服一天是一天。
這時他發現,坐在旁邊的“猴子”顯得特別高興,隻見他從座位底下拿出一包煙丟給萬梓星說:“大哥,我今天就要解戒出去了,這包煙也用不著了,你拿去抽吧!我出去也不會抽這爛煙了。”“什麽?‘猴子’你要出去了?”萬梓星有點驚詫。“猴子”是和自己同一批來的,他居然就要出去了。“你怎麽這麽快呢?”萬梓星還是忍不住發問。“我減了半年,這還不算快,有一個減了八個月,早就出去了。”“猴子”眉飛色舞地說。“那你出去有什麽打算?”“什麽打算,你懂得,坐牢三年‘母豬賽西施’,男人的事你還不明白。”說完“猴子”露出一臉邪笑。看著“猴子”那興高采烈的神情,萬梓星屈指算來進入勞教所裏也有二年多的時間了,如今一個個熟悉的人解教出去,萬梓星心裏滿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