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梓星,你在想什麽呢?”劉隊長不知什麽時候走到了身邊。

“嗯,看下風景也沒想什麽呢!”萬梓星幽幽地說。

“你過來一下,有人來看你。”劉隊長略帶興奮地說。

“什麽?有人來看我?”萬梓星似乎聽錯了,兩眼茫然地看著劉隊長。

“是的,抓緊點,跟我過去會見室。”

劉隊長露出了難得高興的表情,萬梓星用手摸了摸腦袋,他實在想不明白,究竟是誰來看他,是姐姐?還是劉運輝或者是肖東權他們?

“劉隊長是誰來看我啊?”萬梓星怕劉隊長叫錯人了,覺得還是要確認一下。

“走吧!別那麽囉嗦,管他是誰呢,到了會見室不就知道了。”

萬梓星隻好狐疑地跟在劉隊長身後來到會見室。

踏入會見室的門,萬梓星便用忐忑不安的眼神掃視著房間,隻見一個婦女和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也正往這邊張望,當她和他看到萬梓星時,正好和萬梓星的目光對視在一起,萬梓星先是一愣,對方也露出了詫異的表情,老頭子哽咽著說“阿星,是我,我是你老爸啊!”

“老弟,我是你姐啊!”旁邊的婦女看到萬梓星那驚疑不定的表情,趕緊接著說。

“什麽,原來是你們。”萬梓星一聽,扭頭便走。

“阿星,都怪我不好,你原諒爹好嗎?”萬梓星的父親萬樹賢顫抖站起來,哭泣著說。

“老弟,你別走,我們這麽多年一直在找你!這不接到警官的電話就來了。”姐姐萬麗麗也哭泣著說。

“你們就當我死了吧。”萬梓星狠狠地拋下這句話繼續往外走。

“萬梓星,你給我站住!你這是什麽態度!”劉隊長在旁邊看著這一幕,不禁大喊了一聲。

“你老爹一身是病,從大老遠跑過來這容易嗎?有什麽恩怨不能放在一邊?”劉隊長看萬梓星停了下來便繼續說。他不想讓這事黃了,這是大隊領導好不容易安排的一次會見啊!

“老弟,爹有多種病,剛出院不久,聽到你消息便要過來看你,你就跟我們聊幾句吧!”

萬梓星聽了,雙肩抖動幾下,然後緩緩地轉身。

萬樹賢一見,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喊著萬梓星的乳名“星星”,“這麽多年,你長高了,在這裏還好嗎?”

“什麽好不好的,就這樣子唄!”萬梓星表情木然,硬硬地嘟噥了一句,仍站在那裏不肯與父親對視,更不肯上前一步。

萬樹賢更難過了,他踉踉蹌蹌地往前走了幾步,姐姐萬麗麗趕緊上前扶著老爹。

劉隊長走到萬梓星麵前帶著命令的口吻說:“聽說你老爸得了重病,過去聊幾句吧!”

萬梓星很不情願地找個位置坐了下來,卻把頭扭向一邊,不願意看父親一眼。

“星仔呀,一切都怪爹呀……你還生爹的氣嗎?”萬樹賢退回椅子邊挨著萬梓星坐下來。萬梓星兩眼仍冷冰冰地看著牆壁,把身子往旁邊挪了挪,不發一言。

“星星,這次或許是最後見你一麵了,老爹渾身病痛,就想來見你一麵。”萬樹賢抹了抹眼淚,然後,欲上前拉萬梓星的衣角,萬梓星又挪了挪身子閃開。

“你不是好好的嗎?自己吃好的,打我還挺有勁的啊!”萬梓星忍不住冷冷地吐出了一句話。

“老弟,怎麽能這樣說呢!哪個孩子小時候不是給父母打大的呢!老爹也向你認錯了。”萬麗麗繼續勸說萬梓星。

“現在認錯還有什麽用呢,一切都晚了,如果當初不是他這麽狠心把我推出門,我會走到今天這樣的地步嗎?”萬梓星憤怒地說。

“星星,我那時也很無奈啊!老爹一個人養活不了那麽多人啊!”萬樹賢抽泣著。

“你知道,我這麽多年一個人經曆了什麽嗎?我現在……”萬梓星本想說,我得了這種病,也活不久了,停頓了一下,還是硬生生地把這句話收了回來。

“星星,我也知道你受了很多苦,走到今天挺不容易,你在這裏聽從管教,早日出來,日子會好起來的。”萬樹賢繼續勸說萬梓星。

“哼,好起來,我還會有什麽好日子,我還會有什麽將來。”萬梓星氣憤地回應,仍然不願與父親目光對視。

“老弟,你還這麽年經,聽從管教好好改造,會好起來的。”

“別說了,你們是貓哭耗子——假慈悲,做管教的說客來的,你們都回去吧!”萬梓星已經對生活不抱什麽希望,這讓他對親情都變得無所顧忌。

萬樹賢一聽,雙肩顫抖得更加厲害。

“老弟,我們一直在找你,這次老爸是癌症晚期,硬要來見你。”姐姐萬麗麗再也忍不住,邊哭邊把事情的緣由說了出來。

萬梓星一聽愣住了,上身顫抖了一下。

空氣似乎凝固了,會見室裏隻聽到萬樹賢和萬麗麗輕輕的哭泣聲。萬梓星心裏一軟,倔強的神情鬆懈下來,他才抬起眼皮打量著父親。父親60歲年齡,但滄桑的容貌顯得他過度的衰老,頭發全白了,眼袋腫大,蒼老的雙手起了許多皺皮,正在抹著眼淚,滿臉布滿了老年斑,雖然是坐在椅子上,還是看得出背已經駝了,乍一看就像一個70多歲的老人。

萬梓星心裏一酸,一直以來對父親充滿怨恨,今天真的麵對父親,看到他那淒慘的晚年,患癌症的苦痛,對疾病的恐懼,他已經深深體會到了,所以他現在覺得其實父親也是不幸的,埋藏了對父親的十多年的怨恨有所減退。萬梓星開始願意回應父親幾句話,語氣也變得溫和起來。

劉隊長看到這些微妙的變化,特意延長了會談時間。

萬梓星在醫院撥打姐姐的電話時,是李隊長用心記下了電話號碼。大隊領導前不久才聯係到萬梓星的姐姐,萬梓星的姐姐才把萬梓星入戒毒所的事情和父親說了,父親聽了,非要和她一起來看萬梓星,這才出現了開頭的一幕。

“星星,爹也知道你吃了很多苦,爹心裏也難受。”

萬梓星應了聲“嗯”便低下頭。

“老弟,待會兒我幫你存點錢,改善下生活,不過你要省點用,這幾年生意也不好做了。”

萬梓星聽了這句話,充滿感激地看了姐姐,姐姐頭發也開始花白,不修邊幅,一臉的憔悴。此刻萬梓星太需要購買點食品了,特別是每次和別人討煙抽不知遭受了多少白眼。有了煙他至少可以在其他戒毒人員麵前把頭昂得高一些。他本想問下姐夫對她怎麽樣,他看到父親的樣子話到嘴邊又收了回來。

他們又聊了一會兒。劉隊長看了看表,對他們說:“好了,會見已經超過一段時間了,就這樣吧!”

萬樹賢又囑咐了萬梓星幾句,這才離去。

萬梓星看著姐姐攙扶著父親蹣跚離去的背影,鼻子一酸,眼眶濕潤了。他的內心是很複雜的,是感動還是內疚還是怨恨,他也無從知道。

從會見室出來,日上三竿,太陽正好照在萬梓星的身上,這是久違的溫暖,他感到渾身輕鬆。經過一塊綠草地時,今天的小草哦,正在迎風招展,顯得如此翠綠嬌嫩。回到座位上,他不由得哼了幾句小曲。

一會兒,劉隊長通知他去領物品,看著大姐為他買來堆得像“小山”似的物品,一股暖流瞬間流遍了全身。他又想起在姐姐家裏時,姐姐照顧他的一幕幕又湧現出來,姐姐就像媽媽一樣,給予他許多無微不至的照應。他勉強露出一點笑容,心想我現在哪兒值得姐姐期待。值得她這樣為我付出,像我這種人活也罷,死也罷,對社會都是一樣的。

半年後,萬梓星在車間裏聽到他們在討論,剛聽到部級現代化文明勞教所就要廢除勞教了,因為《禁毒法》要出台了。最近,他感覺到了一種悄悄的變化,這種變化是什麽,他一時又說不上來。

“萬梓星,過來辦公室。”劉隊長在喊他名字。

“好的。”萬梓星爽快地應了一聲。劉隊長這麽久沒叫他了,這次又會是什麽事呢?萬梓星邊想邊走。

“萬梓星,這半年來,你有一點點進步,也給了你一些獎勵,今天你可以解教出去了。”

“謝謝劉隊長,謝謝劉隊長。”一個月前,劉隊長就說幫他辦了解教的材料,今天聽到這個消息時,萬梓星還是露出驚喜的表情。

看著萬梓星的神情,劉隊長也被感染了。他笑嗬嗬地說:“是啊!恭喜你啊!希望不要再見到你了,好自為之吧!”

“那是,那是。”萬梓星歡快地應著。如今真的要出去了,他又感到絲絲不舍。他似乎適應了這裏的環境。劉隊長那天對他們說:“勞教戒毒快要取消,代之而來的是《禁毒法》規定的強製隔離戒毒。其最大的變化便是把吸毒人員當作病人收治,管理、教育內容方麵都會發生很大的變化。當然,無論怎樣還是希望你好好過日子,別再進來了。”劉隊長態度的變化以及他那難得的笑容,是不是《禁毒法》所帶來的影響,萬梓星不得而知,心想管你什麽法,反正老子即將出去了,離開這個鬼地方,這個法,那個法關我屁事!

萬梓星雖然這樣想,但這半個月來他也確實焦慮不安,每天晚上都想著出去的打算。有家不想回,父親上次雖說歡迎他早日回去,但他還是不想見到他們。以他現在的境況也不想回去。去姐姐那裏吧!也不可能,這樣更令姐夫瞧不起了。找輝哥吧!前不久,就聽說他從勞教所出來後,因吸毒過量倒斃在垃圾堆旁邊,也不知是真是假,反正輝哥的境況如此,找到他也幫不了自己。去酒吧!他也不想去,這次坐牢三年,還是給他許多觸動的。他能夠去哪?進廠也不可能,要進行嚴格的身體檢查,況且他也不想進廠打份“苦工”。他每天晚上就這樣冥思苦想,直到今天也是想不到有什麽好的路子。

看著徐徐關上的沉重鐵門,想起三年來他邁進這個鐵門時的彷徨和掙紮,三年的時間,在萬梓星跨出那大門的時候,戛然而止,這一千多個日夜的光陰,在這一刻,簡單地被定格為兩個畫麵:邁進去的腳步和跨出來的腳步。他現在才感覺到跨出來的腳步如此艱難,世界之大竟然無處安放他的一雙腳。

他拿著所裏給的100元路費,心想隻能先去姐姐家,看看再說吧!

萬梓星輕車熟路,很快就找到了姐姐家,他遠遠站住,望了望姐姐家門口的動靜,有幾個小孩子在門口玩沙子,姐姐出來拿了件東西,又進去了,並沒有發現姐夫的身影。於是,他硬著頭皮往姐姐家裏繼續走去,幾個小朋友見他過來,都驚訝地看著他。他走到門口想推門進去,聽到裏麵傳來姐夫和姐姐的爭執聲,他又遲疑了,舉起的手又放了下來。

“你那個寶貝弟弟,你還每個月寄錢給他幹嗎?難道戒毒是去享福嗎?就該讓他受受罪。”姐夫在埋怨姐姐。

“唉,他挺可憐的,我不去理他,誰去理他呢?”

“他可憐?你看他那德性就是一副黑社會老大的樣子,就要讓政府治治他。”

“算了,算了,你還記著以前的事幹嘛!估計他最近會出來,上次會見時,我叫他先來我這裏,到時找點事給他做著。你就大度一些,少說他幾句啊!”

“哼,你還讓他來住,幫他找事做,我是不會同意的,你有本事,你就去找工作給他吧!”

聽到這,萬梓星轉身就走。

這時姐姐的大女兒倩倩,拉開門正要出門,看到萬梓星,愣了一下,然後忙對屋裏的媽媽喊:“媽,好像是舅舅來了。”

萬麗麗聽到跑出門一看,見萬梓星正往外走,趕緊跑過去驚喜地拉住他的衣服勸他:“阿星,你要去哪?快進去坐一會兒啊!”

“姐,我還有事情就不進屋裏去了。”

“無論什麽事情,你都先吃點東西再走啊!”

“姐,我……”

“別說那麽多了,進去再說吧!”萬麗麗不由分說,硬是把萬梓星拉了回去。

萬梓星拗不過,怕衣服給扯爛了,想想現在身上也隻有十幾塊錢了,能走到哪裏去?於是萬梓星就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跟在姐姐的身後一言不發走進屋裏。

姐夫鄒遠青站在門口看著他倆,見到萬梓星過來,哼了一聲,露出不屑一顧、又懼怕的眼神走開了。

待萬梓星坐下,萬麗麗便問他有什麽打算。萬梓星找了個借口說:“有朋友叫他過去合夥開個飯店,已經聯係好了。”

“要不你在這裏住下,我幫你找找工作吧!”

“不用,不用,真的不用。”萬梓星一聽,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似的。

“那你有資金開飯店嗎?”

“這,這個。”萬梓星看著姐姐不好意思說下去。

“我弄點吃的給你,你坐會兒。”

一會兒,萬麗麗便弄了三個熱氣騰騰的菜端上來,萬梓星早就喉結上下竄動,口水就要往外流,但怕傳染給姐姐,坐在桌旁猶豫不定。萬麗麗看到萬梓星這樣子,以為他在考慮錢的事情,便說:“姐還有點積蓄,你先吃點東西再說吧!”

萬梓星見此,心想沒有一起吃問題也不大吧!於是如狼吞虎咽,一會兒工夫就把幾碟菜吃得精光。三年多沒有吃過如此可口的飯菜了。萬梓星爭著去洗碗筷,在洗飯碗的時候,他故意把自己吃過飯的碗掉在地上打碎了,用過的筷子也丟進了垃圾桶裏。

萬麗麗聽到響聲,過來看了一眼,便說:“沒事,小心點就是了。”她雖然心疼這隻碗,但看著萬梓星把桌子等收拾幹淨,心想他出來似乎懂事多了,心裏便舒暢起來。他們拉了一會兒家常,萬麗麗對萬梓星說:“爸其實也是挺可憐的,你要去看看他。”

萬梓星低著頭沉默不語,直到萬麗麗說了好幾次,他才點了點頭。

突然,裏麵房裏傳出了孩子的哭聲,萬麗麗跑進去,牽著一個小男孩出來。小男孩三歲的樣子,肥嘟嘟的很讓人喜愛。萬梓星上次就聽姐說她又生了一個小男孩,估計是他了。

萬麗麗讓小男孩叫舅舅,萬梓星本能走上前想抱抱小男孩,轉念一想忽地停下來,尷尬地站在那裏,直到小男孩走上來,他才拉了拉小男孩的衣服。

“姐,我有事先走了。”萬梓星看了看姐姐說。

萬麗麗挽留了幾次,見萬梓星執意要走,想著他與丈夫的關係差,心想也罷,於是拿出二千元對萬梓星說:“這點錢你先拿去用著,到時賺到錢就還給我吧!”

萬梓星接過錢,點了點頭,便告辭而去。

萬梓星出得門來,心裏頓感輕鬆起來。他想先找個安身地方再說吧!於是叫了部摩托車拉他到以前的出租屋瞧了瞧,發現這裏物是人非,門窗緊閉。

他又轉到別的地方瞧了瞧,問了幾間出租屋,好家夥!都比前幾年漲價了。他摸了摸口袋,隻好再到別處去看看,希望能找個合租的人。

“萬梓星,你怎麽在這裏呢?”迎麵走過來一個人,上下打量著萬梓星,露出了驚訝的神情。

萬梓星定睛一看,哦,是陳老板。以前一起在出租屋玩的,他時常供應毒品和吸食工具給大家,所以都稱他為陳老板。

“哦,是陳老板,你怎麽也在這裏?你上次不是也進去了嗎?”萬梓星尷尬地笑了笑說。

陳老板摸了摸頭皮,也尷尬地笑了起來,“唉,這些陳年舊事,我們就別提它了,對了,你現在上哪兒去,我前幾天聽說你要出來了。”

“嗯,正在想辦法找房子呢!先找個落腳的地方再說吧!”

“這個事嘛,好辦,我現在也是一個人住,你去我那裏暫時住著,就不用你交房租了。”

萬梓星眼前一亮,推辭了幾句,便跟著陳老板到了出租屋。陳老板清理了一下客廳,弄來二張板凳和幾塊木板裝了一下床架,又帶著萬梓星去買了席子之類的日用品。萬梓星終於有了落腳的地方,心裏懸著的一塊石頭也落了下來。

一連幾個晚上,陳老板都很神秘地出去,很晚才回來,萬梓星心裏也隱隱猜到他在忙什麽,彼此心照不宣。萬梓星有時在城區轉悠轉悠,有些街道他都快認不出了,嶄新的建築物如雨後春筍般拔地而起。他留意了一下招聘信息,好的工作要求學曆,還要有技術專長,進廠做一線流水工人,他覺得工資既低又累,找了幾天也沒有合適的工種,他不由陷入了深深的苦惱之中,他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雖說這幾天都是吃陳老板的,但這也不是長久之計,必須盡快找到工作做。

“阿星,你回來了,正在等你吃飯呢,今天我們喝一杯。”陳老板正在廚房裏做吃的,見萬梓星無精打采的樣子,心裏一陣暗笑,不露聲色地招呼他趕緊吃飯。

“陳老板,這真不好意思,這幾天都吃你的。”萬梓星舉起酒杯,滿臉愧疚的樣子。

“兄弟,你這客氣了,今後你就叫陳哥,別叫什麽老板了,那樣叫就見外了。”陳老板趕緊打斷萬梓星的話。

“陳哥,我這二百元,你先拿去買菜,待日後我找到工作再還給你錢。”萬梓星不好意思起來。

“兄弟,你又來了,你找到工作再說吧!對了,這幾天看你出去轉,有情況嗎?”

“唉,都沒有找到合適的。”萬梓星歎了一口氣說。

“兄弟啊,現在工作不好找啊!像我們這些人誰會要呢?”陳哥邊說邊拿出一小包白粉在萬梓星麵前肆無忌憚地吸了起來。

萬梓星這幾天已經隱隱約約感覺到那種氣味,心跳加速,這次看到陳哥在他麵前吸起來時,他感到呼吸都有些困難了,額頭滲出了汗液。他用手抹了抹,坐立不安,不由得往陽台走去。

陳哥看著萬梓星的背影,冷笑了一聲,心裏暗罵:“媽的,看你裝,能裝到什麽時候。”

萬梓星在陽台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想到三年艱難的戒毒所生活那一幕幕情景,硬是把這種渴求強行壓了下去。

良久,估計陳哥差不多吸完了,萬梓星回到客廳,看著陳哥一臉滿足的樣子。他按捺住內心的衝動,清了清嗓子說:“陳哥,我這每天白吃你的也不好,要不我搬走或者幫你做點什麽吧!”

陳哥嘿嘿笑了幾聲:“兄弟,你這是客氣了,搬走幹啥?要不晚上你去幫我送點貨?”

萬梓星一聽,連連擺手“陳哥,這個事我做不了,做不了,真不好意思。”

陳哥沉默了幾秒鍾,突然一拍大腿:“對了,我忘記你在酒吧做過經理呢!城郊有一個酒吧這幾天開張營業,正在招人呢!你明天去應聘下或許能進去做個經理,這樣你有機會就幫我向客戶推銷下,到時也少不了你的好處。”

萬梓星聽了,心想隻好暫且如此了,口袋裏的錢也很快用光了,必須盡快找一份工做。

第二天一早,萬梓星穿了件整潔的衣服,按著陳哥指引的位置找了過去。負責招聘的經理聽到萬梓星有擔任酒吧經理的經曆,馬上高興地拍著萬梓星的肩膀說:“行了,你小子可以過來上班了,幹得好,還可以給你獎勵。”

萬梓星看著經理的表情,高興地點了點頭。

酒吧裝修風格新穎獨特,氣勢堂皇。但三個多月過去了,生意並沒有想象中的火爆,萬梓星領的工資也是少得可憐。

萬梓星像往常一樣剛到辦公室,銷售總監發來信息,立刻到二樓開會。銷售總監分析了市場,分析了生意清淡的原因,地理環境是一方麵外,主要還是缺少點吸引人的東西,他告訴大家要提高服務質量,可以為有需要的客人秘密提供些搖頭丸、加了料的奶茶等,但絕對不能提供傳統型的白粉,也不允許客人公開在大廳裏消費這些。

這一招果然見效,那些青年男女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吸引了大批客戶前來消費。看著這些人醉生夢死,萬梓星開始意亂情迷,似乎有一種東西在引誘著他。他發現有時呼吸急促,手腳都會顫抖。

萬梓星照例拿著一打啤酒進入客房。“萬梓星,是你嗎?你怎麽在這裏?”萬梓星剛放下啤酒,一個熟悉的聲音飄來。

萬梓星抬頭一看,感覺很麵熟,一時又想不起來。不由尷尬地站在那裏,看著叫他的人。

“阿星,是我啊!我是鄒利清啊!”鄒利清站起來一拳打在萬梓星的肩膀上。萬梓星撫摸著肩膀,定睛地打量著眼前的鄒利清,頭頂成了“地中海”,頭發差不多掉光了,皮膚鬆弛,眼袋腫大,笑起來滿口黑牙,有一顆門牙已經脫落。突然,萬梓星恍然大悟起來,原來是肖東權開賭場時一起做事的鄒利清,已經近10年沒見了。看鄒利清現在的樣子,如果不是他說出名字,萬梓星還真不敢認,30多歲的鄒利清怎會蒼老得這麽快呢!萬梓星一拍腦袋笑了起來,上前輕輕地一拳打在鄒利清的胸膛上,原來是利清哥啊!

“來,來,來,坐下喝兩杯。”鄒利清上前拉著萬梓星的衣服說。

萬梓星看這情形,隻好順勢坐下,與鄒利清邊喝邊聊。

“清哥,聽說你那次賭場被抓,進去坐了幾年後,去了雲南發展哦!”萬梓星看著喝得滿臉通紅的鄒利清,不失時機地奉承幾句。

“是的,看來你的消息還挺靈通的嘛,我在那與人合夥做點小生意,最近那邊風聲緊,不好賺了,這才回來。”鄒利清露出得意的神色。

他們又喝了幾杯,鄒利清神秘地從褲袋裏拿出了一小包東西,“來,兄弟,這是雲南的上等A貨,嚐一口。”

“清哥,我已經沒整這個了,這不剛出來嘛!”萬梓星連連擺手說。

“整一口不會上癮的,你在裏麵那麽久,就當補償一下而已,有什麽大不了啊!”鄒利清不高興起來。

“清哥,我真的沒整了。”

“人家給我錢,我都不賣。你這是什麽意思,瞧不起我嗎?整一口有什麽大不了的嘛!又不會死人。你這樣服務,今晚我就不買單了。”鄒利清生氣地說。

“行了,行了,清哥,那我就整一口吧!”萬梓星滿臉無奈地說。

“這就是嘛!這才像個男子漢大丈夫嘛!其他人我還不益他呢!”

萬梓星猶豫了一下,雙手抖抖索索地接過清哥的白粉,點燃了錫紙,嫋嫋升起的像薄暮一樣的輕煙。這一刻,當初那信心滿滿,再也不吸了,堅持了三個月的信念瞬間土崩瓦解。萬梓星吸了一口,又一口,心癮湧上來的難熬,根本就想不到其他了。姐姐的教誨,戒毒所的磨難,自己曾發下的誓言,統統地被遺忘腦後,化作輕煙飄去。

從此那種強烈的念頭,就像陰魂不散的幽靈一樣,在萬梓星的腦袋裏徘徊,把萬梓星向那深淵處拉扯,讓他再次墜入白色煙霧裏,不能自拔。

是夜,萬梓星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住處。“陳哥,還沒睡啊!”看到陳哥在燈下吞雲吐霧。萬梓星那種感覺又上來了。“是的,要來一口嗎?”陳哥麵露得意地看著萬梓星說。

“要,要,陳哥你賒點給我。”萬梓星迫不及待地說。

“兄弟,你都賒幾次啊!這樣拖到幾時啊!我也是要過日子的啊!”陳哥徹底撕下嘴臉,對萬梓星毫不客氣地說。

“這個,我也知道,你先給點我吧!陳哥求你了,我過兩天就還你錢。”

“過兩天就還,你拿什麽來還啊!你姐不是很有錢嘛,趕緊去找她啊!還有你那個死老頭,說不定有一大筆遺產呢!你不去那就白白給你後母奪走了。”

“我知道了陳哥,我明天就去找他們,先救急救急嘛!”渾身如同螞蟻噬咬難受的萬梓星,隻好不停哀求陳哥。

陳哥看到火候差不多了,拿出寫好的借條說:“你簽個名,共欠我20000元,5天內還賬,否則每日利息是10個點。”

“行,行,我簽。”萬梓星看也不看,趕緊簽下了名字。

“媽的,還以為真的戒了呢!在我麵前扮什麽鬼嘛!活這麽多年還沒聽過能戒掉的。”陳哥說完。從褲袋裏掏出一小包白粉丟了過去。萬梓星顫抖著雙手,從地上撿起包好的白粉,然後,趕緊小心翼翼地打開包裝紙,用鼻子吸了起來。

“姐,我的飲食店虧損了,你就再借一次錢給我吧!我賺到了一定還你錢。”萬梓星觀察到姐夫鄒遠青不在家,偷偷溜進屋裏跟姐姐說。

“老弟,看你的樣子,你肯定又吸上了,你這樣怎麽行呢!你一點都不吸取教訓。”姐姐生氣地說。

“姐,我沒吸,你相信我,借點我,給我救救急吧!”萬梓星強裝精神,但仍然掩飾不了打嗬欠流鼻涕的表情。

“你看你,上次我偷偷拿錢給你,給你姐夫臭罵了一頓。你這次又這樣,我的臉也不知哪裏放,出門都不敢見人哪。家裏也上有老下有小,哪有存錢啊!你就怎麽一點都不替姐姐爭口氣呢?”萬麗麗終於忍不住說了萬梓星一通。

“姐,你再給我一點錢,趁姐夫還沒回來,我下次再也不會來了。”萬梓星看了看門口焦急地說。

“我隻有二百元了,你拿去用吧!”萬麗麗說著從口袋裏拿出了二百元遞給了萬梓星。

萬梓星接過來放進口袋裏,對姐說:“姐,再給多點啊!這點錢吃不了幾頓飯呢!”

萬麗麗把口袋翻出來給萬梓星看,“你看還有什麽錢呢?”

“你把房間裏的錢拿出來嘛,你不去我去找了。”萬梓星說完便往房裏走,萬梓星看過姐姐從衣櫃裏拿過錢,所以徑直就去翻衣櫃。

萬麗麗一看,嚇得大驚失色,趕緊攔住萬梓星說:“阿星,你真失去人性了,裏麵你外甥女不舒服正在睡覺,你別亂動。”

萬梓星哪裏顧得那麽多,硬是要翻找,萬麗麗見此哽咽著說:“阿星,隻有千把元給你外甥看病的錢,還有咱爸看病的,你真的要拿走嗎?”

“姐,求你這次一定要幫我,我這次渡過難關,籌到錢就一定還給你啊!”萬梓星被姐擋住去路,隻好哀求她。

“罷了,罷了,那1000元你拿走吧!拿走了也好,你也不用惦記了。你這衰仔真的沒得救了,九泉之下我也不知如何向媽媽交代。”萬麗麗幾乎哭泣起來。

“行了,行了,又不是不還給你。”萬梓星拿到錢,又在櫃子裏翻了翻,確實沒有發現值錢的東西,這才快速轉身離去。

隻有這點錢,不但會給清哥斷貨,還會給“大耳隆”追數,萬梓星心裏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對,回去老爹那裏找找,清哥說得對,說不定老家夥臨死前還有一大筆錢呢,別給那個賊婆娘全部卷走了。

萬梓星在路邊補了“飛”後,人變得精神些,看著天色還早,便走到街上攔上一輛摩托車往那離別十幾年的家駛去。

萬梓星在回家的路上,心裏不禁思緒萬千,看著那似曾相識的建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隻見以前的羊腸小道變成了寬廣平坦的馬路;原來的矮房不見了,高樓大廈如雨後春筍般拔地而起,原來的荒山荒地,已經被一幢幢高樓所代替……

萬梓星費了一番勁才找到家的位置,以前的小平房已經變成了二層破舊的小樓,與遠處的房子比起來還是看出明顯的差距。

萬梓星心裏還不敢確定是否他家,在門外觀察了一番,看到老爸那熟悉佝僂的身影,他才走上前去。

這時,萬樹賢也看到了萬梓星,四眼相對,都愣住了。

在四眼相對的瞬間,萬梓星千言萬語竟不知從何說起,老爹臉色比上次見到時更差了,頭發雜亂稀薄,就像一個耄耋老人。

“星仔,你回來了,回來就好,進來坐吧!”萬樹賢驚訝之餘,流露出喜悅的神情。

萬梓星點了點頭,跟著老爹進了裏屋。

“誰啊!老頭。”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萬梓星循聲望去,隻見一個胖胖的婦女,拿著包正準備出門的樣子。這女人見到萬梓星正在注視著她,一會兒才醒悟過來,勉強擠出一點笑容說:“哦,是阿星啊!回來啦!”

萬梓星不冷不熱地應了一聲。

“上次你姐過來,說你出來懂事了開飲食店。生意還不錯吧?”繼母黃秋玲似笑非笑地看著萬梓星說。

“嗯,還好,就是最近手頭有點緊,請你們幫忙周轉點資金,過了這關就還給你們。”萬梓星看了她一眼,還是直接說了出來。萬梓星不想在這待太長的時間,免得姐姐把信息傳過來就露餡了。當然,也不想和這個女人多聊。

“我就知道,你回來定沒有好事,這不就給我估準了。”繼母臉色一變,慍怒地對萬梓星說。

“誰沒有難處的時候,你不是也把我爸的錢都刮去嗎?”萬梓星也不示弱,大聲地對繼母說出了隱藏多年的不滿。

“你說什麽?萬梓星你說話要注意點,我是你爸的合法妻子,我用他的錢不是應該的嗎?你有本事就別回來啊!”繼母臉上怒氣頓起,雙眼露出凶光,一口氣說了這麽多。

“好了,好了,你們說夠沒有啊!就不能讓我靜會兒嗎?”萬樹賢被氣得咳嗽了幾聲。

“算了,孩子剛回來就讓他先吃點東西吧!”萬樹賢接著說。

“你去弄,我才不去呢!”繼母氣鼓鼓地說。

“爹,不用,不用了,我剛才已經吃過了。”萬梓星轉頭對爸說。

萬樹賢聽到萬梓星終於肯叫他爹,不禁老淚縱橫。激動地說:“星星,我那還有三千元,你先拿去用著吧!”說著他就屁顛屁顛去房裏拿了一疊錢出來。

“老頭子,我告訴你,這是你要去買藥的錢,如果你拿給他了,我可不管你了。”繼母站起來擋著丈夫氣勢洶洶地說。

“唉!我這病怕是好不了,就少吃點藥吧!先給他拿去救急吧!這也算是我多年來對他虧欠的一點補償吧!”萬樹賢唉了一口氣,臉上寫滿了無奈,用右手輕輕地推開老婆說。

她隻好讓開,轉身對萬梓星說:“萬梓星,如果你還有良心就別拿你爸買藥的錢。你長這麽大,這時候也該你回報他了。”

“這是我倆父子之間的事,你管不著,我這是救急才借嘛。”萬梓星拿過錢狠狠地瞪著繼母說。“好啊!那你爹你來照顧,我就不管了。”黃秋玲說完,氣憤地丟下幹糧包,摔門而去。

萬梓星看著她,冷笑幾聲,心想早就該走了。隨後便問:“爹,你那還有錢嗎?這點恐怕不夠。”

“星星,你自己進屋裏去找找吧!這是鑰匙。”萬樹賢歎了一聲說完,便把鑰匙遞給了萬梓星。

萬梓星看著爸的神情,又看到家具多數是陳舊破損,最值錢的就是那台21寸彩電了。他便把鑰匙還給了爸,然後告別出門而去。

他回頭看到老爸還倚著門檻望著他,心裏一酸。隨後轉念一想,如果當初不是你這樣待我,你會落得這樣淒慘的晚年嗎?你就讓黃秋玲好好照顧你吧!想到這,趕緊離去。

出租屋裏,鄒利清剛剛吸完,正躺在**美美地享受著那種幻覺所帶來的快感。突然一陣敲門聲,打斷了他的美好享受。他惱怒地爬起來,心想準是那個“掃把星”。打開門一開,果然是萬梓星,眉頭一皺,正想發火時。萬梓星賠著笑臉拿出一疊錢,畢恭畢敬地遞給他說:“清哥,這是四千元,先還給你。”說罷,萬梓星貪婪地看著鄒利清桌麵上擺著的白粉。

“這點錢有屁用啊!剩下的什麽時候還?”鄒利清接過錢一把摔在桌麵上。

“清哥,我會努力去籌款的,你再寬限些時日。”萬梓星低著頭,唯唯諾諾地回應。

“叫你在酒吧裏推銷推銷,你又不醒目,本來也可以給你很大提成嘛!”

“酒吧裏不讓推銷!我也想賺點外快啊!”

“你傻啊,你不會暗中去銷啊!”鄒利清大聲地嗬斥萬梓星。

“清哥,我知道怎麽做了,給我兩包粉吧!我這快沒貨了。”萬梓星賠著笑,露出滿臉的可憐相。

“媽的,再不努力去銷,就別怪我不客氣了。”鄒利清說完狠狠地丟了兩包粉過去。

萬梓星趕緊彎腰撿起白粉,拿起來在鼻子裏聞了聞,臉上放出光芒,笑逐顏開地到一邊“嗨粉”去了。

夜幕悄悄地降臨在這座充滿活力的城市,九點過後,來卡拉OK消費的人便多了起來。萬梓星像往常一樣,在酒吧各個包房裏穿梭忙碌,這兩個月來酒吧生意逐漸好了起來,萬梓星也按照清哥的吩咐適時去推銷。不知不覺,萬梓星在這個酒吧裏工作半年了,萬梓星用拆東牆補西牆的辦法,應付清哥的一次次債務追討。晚上下班時,公司管理員通知全體員工,第二天中午到華遠大酒店聚餐。

飯前,錢總發表了洋洋灑灑的鼓勵話後,大家便急不可待地動筷就餐。新來的小劉把一雙公筷不小心弄掉了,旁邊的鄒經理便說:“算了吧!反正都沒病,用什麽公筷呢!”小劉開玩笑地說:“我有艾滋病哦!”鄒經理一聽神色一變:“是真的嗎?那你趕緊去找公筷,夾菜去旁邊吃啊!”

萬梓星看著這一切,想起勞教所裏的情景。他默不作聲,深知隻有死死保守秘密,才能在社會上有立足之地。

飯後,萬梓星照例在各個包廂房裏忙碌。

突然,幾個服務生驚慌失措往逃生門跑去,萬梓星見狀心想可能打架了,正想去看究竟,麵前就出現了幾個全副武裝的公安人員,喝叫他蹲下。他一看這陣勢,想跑也跑不了,隻好乖乖地蹲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