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寮......”少女一字一頓,氣勢上沒有退讓半分。這人是藤田家的長子,也是頗為有名的陰陽師,在陰陽寮能排上前五,源氏與藤田家矛盾已久,櫻早就猜到他會幹涉阻撓。隻是如今這人光明正大站在這裏,恐怕陰陽寮也介入了此事,他才這麽肆無忌憚的在道成寺附近召喚式神。

陰陽家?無庸輕輕扇了扇扇子,看向來人,淡聲道:“早有耳聞東瀛陰陽師以召喚式神為修煉法門,修為高者更能召喚羅漢神兵,今日總算有幸見識。”他的話不輕不重,隻是配上那扇扇子的動作,還有扇子上抖落的、很快被金光追著吞噬的黑色煙霧,怎麽看都莫名的有些嘲諷。

想必藤田武也是這麽覺得,但他完全無力反駁什麽——剛剛那九尾貓隻是在眾生扇上踏了一步便被無庸的仙力纏上侵蝕,若非收回的快,恐怕就要被截去半截身子了。這人莫非真是仙人,仙力竟如此正派?再看他旁邊那紅衣女子,應該就是昨日打傷青龍使的人,這九節鞭也應不是凡物,普通兵器早被九尾貓的妖力侵蝕得渣都不剩,這鞭子卻沒一點損傷,實在讓人憋氣。

“看來昨晚那人傷的不輕,讓你哪怕是放棄那式神也要傷我一下。”君落抖了抖手上的血,拿出隨身的手帕包紮著,笑容嘲諷。藤田武剛要說話,隻聽袖子裏傳來撕拉一聲,那紙人直接碎成了幾段,飄落在地。

“千年的老妖都忌憚我幾滴血,誰給你的勇氣放隻野貓來撓我?”

紅衣女子冷傲一笑,看藤田武的眼神宛如看一個小醜。後者臉上五彩紛呈,目光在三人中遊走片刻,惡狠狠的一揮衣袖,扔下一句‘走著瞧’便退入林中。君落轉過身,正對上櫻的目光,那人隻是平靜的看著她,卻冷淡的讓人心悸。最後櫻還是什麽都沒問,轉過身繼續帶路,反而是花梨打量了君落兩眼,欲言又止,可能是想責備她不聽主人的安排卻又忌憚君落的實力。

沉默並未維持太久,櫻便開口說明了一下現在的狀況。陰陽寮是全國頂尖陰陽師的匯聚之所,屬於官方性質,由最強的陰陽師擔任陰陽頭,下設青龍、朱雀二使,分別率領二門。陰陽寮是天皇派來解決道成寺鍾一事的,由青龍使池田綴負責。至於剛剛的藤田武,他不僅是陰陽師,更是藤田家的長子,他自然不會讓櫻的算盤打得如此好,必將處處阻撓。說到這兒,櫻看了一眼君落,眼神有些複雜。

如果說無庸算是她這一邊的,那這個紅衣女子便是一個變數,櫻也不知道是好還是壞。

道成寺已經閉寺許久,山路上也沒有前來朝拜的平民。不知為何,眾人在山門前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眼前這形製如天朝的古寺,縱使有著令人驚懼的古鍾在,依舊讓人深深震撼。

櫻抬腳就要往裏麵走,卻聽無庸問:“櫻姬會一點法術吧?”

女子的動作停頓了一下,語氣有些急切地道:“確是會一點。家族嫡長女曆來都要學習一些,不過並不精通,勉強隻能防身。”

“一會兒不要離鍾太近。”無庸看了她一眼,神色依舊是淡淡的:“若是怨靈作祟,極其容易附身到人身上,尤其是女子。”

櫻愣了愣,似乎對無庸的話有些意外,繼而微微頷首,移開了目光。

櫻昨日已經同道成寺住持講好了,無庸和君落同住持問候了幾句,便被帶路向後殿走去。住持說封印古鍾的法陣一直被那鍾裏的怨氣侵蝕,普通人還是不要進去為好,於是櫻等人便在外麵等候。

後殿。

住持領著無庸二人走到殿外,隻見門窗緊緊關著,雖是站在外麵,卻也有一種寒意自背後襲來。君落忍不住想起清遲的一句玩笑,現在她真的有這個疑問:到底是什麽,能有這麽大的怨氣,要把一個地方的僧人都屠盡才罷休?

“二位稍等,陰陽寮的陰陽師們在裏麵,我先去打聲招呼。”說著老住持上前兩步扣了扣門,無庸和君落不約而同地向後退了兩步,不去聽兩方的交流,見到對方和自己一樣的動作,二人對視一眼,無庸很快移開,君落卻笑了笑:“你倒是真君子。”

“聽不懂罷了。”無庸唇角微微揚起,開了個玩笑。其實從到東瀛起,二人並未遇到什麽交流障礙,隻有一些低級武士、侍女說話口音很重,剩下的如藤田武、櫻和源柊吾這些高門貴族,仿佛就是天朝人一樣。君落笑笑,沒有說話,此時門也打開了,裏麵走出了三個人,後麵兩個和藤田武一樣的衣著,為首那人卻是青色狩衣,看上去四五十歲,看到君落那一刻,眼裏閃過一道隱蔽的紅光。

“原來你就是蓬萊的仙長。”青龍使緩緩道,臉色陰晴不定。

君落抱臂而立,臉上露出一抹諷刺笑意:“老爺子身體不錯,見您還能走路,我便沒那麽歉疚了。”

青龍使身後的二人聞言皆是神色憤怒,卻見那青衣陰陽師把手一擺製止住了二人,目光在君落無庸二人之間遊走,冷哼一聲道:“哼,口無遮攔的黃毛丫頭。奉勸你一句,這古鍾可沒有你想的那麽簡單。我們走。”說著拂袖而去,那二人連忙跟上,可見對這人有多敬畏,八九不離十是師徒關係。

“昨日他傷了你?”一邊往殿裏走,無庸一邊不經意地問。君落摸了摸耳邊的發,莞爾一笑:“無大莊主心疼我這幾根頭發?”

二人剛走進大殿,門就‘彭’的一聲在背後自動關上,下一刻,淡金色的光芒在殿內亮起,法陣之中立著一口兩人高、四人合抱粗細的大鍾,似乎感覺到了有人走近,那古鍾兀自響了一聲,震得金光如水浪般波動,而在君落無庸聽來,就像在山腳聽到山頂的鍾聲一般渺遠。

嗡——雖然被法陣抵消了七成,一股寒意還是伴著鍾聲在大殿裏彌漫開來。而那寒意蔓延到門前時,銀藍仙光與淡金光芒一閃而過,二人心裏估量了一下這妖力,心想這法陣破損的速度可比櫻說的快多了。按照櫻的說法,法陣還能支撐二十日;可妖力不斷侵蝕,加之一些人為破壞,這法陣最多隻能撐上十二三天。

“剛剛那些陰陽師應該不是第一次來。”見無庸點頭,紅衣女子輕輕歎了口氣。想徹底阻止這個詛咒的發生,隻有把鍾和其中的妖魔徹底毀滅,而無論使用什麽方法,都會損壞到外層的結界,這是無法避免的。

“先弄清楚到底是什麽作祟吧。”白衣男子右手一揚,眾生扇在空中緩緩展開,無數金線從其中射向那古鍾,卻在表層被一層黑氣擋住。這是君落第一次見到無庸真正意義上使用眾生扇,那金線與法陣的佛力似乎並不相斥,甚至還在隱隱補全缺口,若真如本子中所寫眾生扇依賴金蓮之力,那這金蓮一定有些佛性,怪不得要用它做引......

金線絞纏著那團黑氣,起先還勢均力敵,不一會兒那黑氣便落下陣來;隻見金線勾勒出一個盤曲大蛇的輪廓,黑氣在其間掙紮,卻還是被圈的死死的。君落眼前一亮,又驚又喜:“這是識靈術?”許多修為高深的妖怪都能隱藏自己的妖氣真身,甚至一些小妖,若有洪荒神獸血統,或是偷了仙人法器,都可以隱藏起自己的妖氣和真身來作惡或躲避修仙之人;而識靈術就是專門對付這些妖怪的,可以定出妖怪的真身,對一些奪舍的厲鬼同樣可以起到剝離、顯形的作用。君落隻在古籍中讀到過這種仙法,陸上已經失傳幾代,沒想到無庸竟然會。她驚喜地看向那人,卻見無庸的臉色有些蒼白,操縱金線的右手微微顫抖,君落剛要幫忙,卻聽又是一聲鍾響,那團黑氣已經化為了一條墨綠色巨蟒,正盤在古鍾上怨毒地看著二人:

“斯斯——凡人,你們真是自不量力。”

這聲音男不男女不女,沒有鍾聲那麽渺遠,聽得君落頭昏。無庸踉蹌了一步,立刻被女子扶住,他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看向那蛇妖:“你如今的修為,都是吞食魂魄、妖怪而來的吧?”

“安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