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從遠處看到這一狀況的時候,笑容驟然僵在了臉上,隨即眉頭又緊緊地皺了起來。隻是,在這樣的場合,他不能說什麽,隻能又打起精神,強作笑容,一邊應付著賓客的敬酒,一邊牢牢地盯著兒子那邊。
喜宴從晌午一直持續到了晚上,前後換了幾批人,這些人中,大部分都是一些年輕的八旗子弟,還有幾個經常走動的王爺貝勒。酒過三巡之後,這些平日裏就隻知道吃喝玩樂的爺們更是沒了邊兒,勸酒劃拳,直喝得滿麵紅光,口齒不清。
納蘭老爺見此,臉色越來越沉,悄悄地叫來了總管耳語幾句,總管便走到屋子當中,清了清嗓子高聲道:“吉時到,公子少夫人行合巹禮啦!”說罷便叫幾個小廝把公子扶向了洞房。
走進洞房,眼前頓時一亮。裏麵裝扮得華貴而不失溫馨,檀木幾案上的喜瓶中被嬌豔的牡丹花插得滿滿的,大紅喜字滿目皆是。婚**厚厚地鋪著一層喜果,大紅的全新繡花雲錦被褥整整齊齊地疊放著。桌上燃著的紅燭靜靜地滴著喜淚,映得房中紅光滿眼,更加貴氣不凡。
可能參加婚禮的人都已醉酒,也可能是明珠因怕節外生枝的特意安排,洞房花燭之夜,屋內屋外竟然沒有扯著嗓子鬧洞房的人。這樣一來,使得洞房顯得格外安靜。安靜地……竟然有一絲傷感和淒涼。
新娘此刻蒙著喜帕,正安靜地坐在喜**,心中不知是喜悅還是緊張。忽的聽到一陣腳步聲傳來,她不由得一顫,心兒即刻便提到了嗓子眼兒。雖然她並不喜愛喧鬧,但是新婚之夜,外麵竟會如此安靜,不禁讓她憑空多出了許多不安。
突然,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房間中的寧靜瞬間被打破了。她更加緊張了,輕輕地垂下頭,從喜帕下麵的縫隙中偷眼望去,卻隻看到了一雙一塵不染的朝靴朝自己的方向走近,再走近……然後緩緩地在自己身邊
坐了下來。
“吉時到,新郎揭喜帕!”喊罷,喜娘便將一杆喜稱遞到了新郎的手中。新娘屏住呼吸,緊張地看著喜稱的一端慢慢探進喜帕,勾住了一角,然後向上挑起。
而她的臉,便也一點點地露了出來。當她的麵龐完全呈現在眾人麵前時,著實使人吃了一驚。雖然都聽說過少夫人容貌出眾,但當真的見到時,依舊是瞠目結舌,驚為天人。下人們心中不由得感歎自家公子好福氣,因為少夫人姿色比起……
唉,算了,這大喜的日子,還是不要想這些了……
公子似乎也是暗自吃了一驚的,沒想到當真有如此佳人。也真是勞阿瑪額娘費心了,難道他們一直認為自己是個隻認得女子的容貌的登徒子麽?嗬嗬,他納蘭公子何時竟然成為好色之徒了?
其實,無論容貌如何,他都不會委屈自己新娘的。既已娶回,即使無法成為愛人,也是自己的親人,又怎可冰冷待之?雖然,他從未想過要交出自己的真心。不過,雖不能給她真心,至少還可以給她一個少夫人的尊貴名分的。這樣,她也應該滿足了吧。
自喜帕揭去,新娘便一直紅著臉垂著頭,但她心中卻也著實好奇,便微微抬首偷偷向身旁的人望去。瞬間,她心中的喜悅便如同那最嬌美的牡丹一般層層綻開,羞澀與甜蜜伴著一絲微微的惶恐一並湧入心間。
身邊男子果然如耳聞中的一般,不,他應當是遠勝於傳聞中人的。本就風姿鬱美的他在喜色的映襯下更是麵冠如玉,再加上溫文爾雅的氣質,使她在這初見的一刹,便將一顆芳心牢牢係在了他的身上。能與這樣的人相伴一生,果真是她的福氣呢!但與此同時,她還是有些忐忑的,這樣一個風華絕世之人,會將自己的真心交付與她嗎?
就在二人各想心事之時,丫鬟已然遞過了盛滿美酒的玉杯。伴著一聲“公子少
夫人飲交杯酒,從此白首同心,天長地久!”兩人輕輕舉杯,將手臂挽在了一起。心下卻都在暗自歎息著。
交杯酒喝罷,公子起身擺了擺手,下人們便一起行了禮,道一聲“公子少夫人大喜”後便一起退了出去,隻留下陪嫁來的玉兒和明府上的丫鬟珠兒扶嬋兒到了妝鏡台前坐下。她們輕輕地為她卸下了頭上的釵環首飾,又幫她除去了身上沉重的鳳冠霞帔,然後也伺候著容若脫下了喜服。收拾完畢後,兩個丫鬟福了福身,輕手輕腳地退了下去,然後緊緊地關上了房門。
新娘依然坐在鏡前,抓起木梳,借著梳頭來掩飾自己的緊張與不知所措,並通過銅鏡暗暗觀察著他。片刻,她便感到一種不對勁。鏡中男人麵色溫和,嘴角帶笑地望著自己,但他的眼中透出的卻並非新婚的欣喜,那太過於沉寂冷靜的漆黑雙眸使她無法捉摸。刹那間,以前的那種強烈的不安又重回到了她的心中。他,會喜歡自己嗎?會接受自己嗎?
夜風透過未關嚴的窗縫吹入房中,僅著一襲中衣的她不禁一顫。
北方的夜,好涼!
他就在她身後靜靜看著,這果真是一個惹人憐愛的人兒,烏黑的長發柔柔地垂下,更映襯的她膚如凝脂;那一汪秋水時而喜悅、時而不安,眼波流轉間,讓人無法不去疼惜;而她的身軀是那樣嬌小但卻玲瓏有致……
唉,如若不是以前……他應該是很快就為她動心的吧。
可是,現在的他,無論麵對的是什麽樣的人兒,都已經沒有真心可以去交付了。他在心中暗自長歎一聲,徑自走到床前將窗子關好,又轉身拿了一件夾衣披在了她單薄的身體上。她陡然一驚,隨後連忙站了起來。
“公子,我……”她總是覺得惶恐。
“這裏比不得南方,夜裏風是很涼的,要多穿些才好。”他溫和地對她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