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鄭景的這個請求讓沈夢初挺為難的。
本來鄭姝就因為秦昭對自己心有不滿,她再讓著秦昭來勸她死心?
殘忍,太殘忍。
但沈夢初還是答應了,鄭姝想要的不過是秦昭明明白白的說法,那沈夢初就去和秦昭聊一聊,看他到底怎麽想的。
離開江北王府,沈夢初去了秦府,因為沒有事先送帖子,沈夢初也沒把握秦昭會見她。
但大門上的小廝一聽是沈夢初來,二話沒說就請了進去。
秦府很大,沈夢初跟著小廝一路走了很久,才到了一個頗為雅致的院落。
秦昭的侍從稚鬆迎上來:“郡主,公子正在練劍,請郡主上坐稍等片刻。”
說罷,立時給沈夢初上了茶水點心。
沈夢初喝了一口,苦澀的味道在舌尖炸開,巨苦無比,苦得她忍不住吐了吐舌頭。
正巧此時秦昭走了進來,看到她的樣子,笑道:“初初喝不慣嗎?”
他吩咐稚鬆去換茶,然後自己坐下來,衝沈夢初笑道:“初初是因為鄭姝來的吧。”
沈夢初點頭:“你知道啊。那丫頭整日把自己關在家裏發脾氣,也不是辦法啊。”
秦昭頷首:“是鄭景讓你來的吧。”
見沈夢初點頭,秦昭繼續道:“鄭景一向是心疼自己的妹妹,但初初,這件事,沒有你想的那麽簡單。”
沈夢初沒想明白這事能複雜到哪裏去,看來是有她不知道的事情。
“江北王是大嶽國唯一的異性王,軍權在手,朝廷對他早有戒備,江北王為消除朝廷戒心,有意把鄭姝嫁給皇子。”
沈夢初聽了就皺眉:“嫁給皇子?哪位皇子?”
“哪位都行吧,”秦昭喝一口茶:“三位皇子都已成年,不過大皇子已有正妃且出身大族,除非江北王府不介意為妾……”
“別說了!”沈夢初聽了這話隻覺得惡心,“所以鄭景才那麽確定地讓鄭姝死心,死心了好讓她為了家族去隨便嫁給一個人?”
“很殘忍,我知道。”秦昭道:“大族女子不外乎如此,就算是公主,大多數也要去和親。”
“鄭姝雖說自小嬌寵長大,可這道理她也明白,隻是眼下還不能接受,此時我去勸她,那豈不是傷口撒鹽,我不會娶她,但也不忍如此。”
沈夢初隻覺得呼吸困難,鄭姝嬌養的名聲天下皆知,大家知道的都是江北王府如何寵愛她,可卻沒人在意,嬌寵十幾年,不過是精心養了一朵美豔的花,然後送到不知誰的後院裏枯萎。
“可也沒人給她選擇啊……”沈夢初喃喃道。
“初初說什麽?”
我說:“這世道,隻把女子嬌養起來,冠上寵愛的名頭,實則把人養廢了,養得隻剩美貌,再用美貌作為籌碼,為家族換取更多的利益。若有機會,誰會願意……”
沈夢初哽咽,一時間有點說不下去。
這話可以說十分大逆不道,可秦昭驚喜異常,沈夢初說這話他一點都不意外,他也不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
這樣的話,他的娘親說過,沈夢初的娘親也說過,那時秦昭尚年幼,他曾眼睜睜看著兩人寧願放棄金尊玉貴的身份,和這世道不公鬥爭,最後香消玉隕。
而殺她們的人,正是自己的祖父,秦思禮。
後來娘親和婉姨都沒了,沈夢初也傻了,安陽王府也漸漸不再重視她。
年幼的秦昭曾覺得,傻了也好,等長大了,他會好好把沈夢初護在身邊,不辜負兒時在娘親和婉姨麵前許下的承諾。
可如今沈夢初真的長大了,不光很聰慧,甚至也像她的娘親一樣勇敢。
秦昭眼裏,沈夢初就像一隻無所畏懼的小牛,隻不過眼下這小牛含著淚在哭。
秦昭的心跟著化成水,想到他祖父的威壓,多年來他按著祖父的要求成長,所求也不過是能護住沈夢初一個,這還是他在祖父的允許下,他實在沒有能力護更多的人。
那一邊,沈夢初已經收拾好情緒,眼淚退去,她眼裏的情緒更多了。
秦昭感應到什麽:“初初,我知道你心疼鄭姝,但不要輕舉妄動,眼下你我都未長成,不能做更多。”
沈夢初並不意外秦昭會懂她,秦昭一向很懂她,她道:“可難道眼睜睜看著鄭姝跳火坑嗎?”
秦昭安撫道:“鄭姝年紀還小,一兩年內也不會著急把她婚配,可若她一味抗拒,這個時間隻會更短。”
“世家貴族,都不會想要一個不聽話的女兒,他們嬌養女子,可不是為了讓她不聽話的,更何況,鄭姝不是沒有庶出的妹妹,她若實在不肯,庶出的妹妹應該會很樂意替代她。”
沈夢初聽了這話又感到不適,可腦子裏忽然靈光一閃:“你是說……”
“鄭姝性子急,不懂得藏拙自保,若是一味任性浪費掉自己的資源,那更不可能在一兩年內成長起來了。”
沈夢初明白了,鄭姝想要擺脫被擺布的命運,隻能趁著未婚配的這一兩年,好好收斂性子,暗中另謀出路,否則就隻能接受自己的命運。
那麽如何去和鄭姝說呢?
這種事,靠秦昭可能不行,相反,她想試試。
她實在沒辦法看著鄭姝枯萎在後院。
“我知道了,”沈夢初道:“鄭姝那邊,我會想辦法。”
秦昭道:“初初,你要注意,鄭景是個疼愛妹妹的好哥哥,可他更是江北王府的小王爺,未來江北王府的繼承人,任何事情,他一定是以王府利益為先的。”
沈夢初對鄭景的印象挺好,但人看表麵,不知道這些事情前,她確實沒有認真想過,以後,對待鄭景,沈夢初也得好好琢磨琢磨了。
話說到這,沈夢初起身和秦昭告別,臨出門,沈夢初又回身道:“你真的打算娶我,還是權宜之計?”
秦昭聞言沒說話,沉默了一會兒才道:“那種情況下,這確實是保護你最好的辦法,更何況你我原本就有婚約。”
“所以是權宜之計了?”
秦昭不置可否:“聘禮已經在準備,這當然也會是事實。”
沈夢初皺眉:“你知道我不想嫁的吧。”
“我知道,”秦昭毫不意外:“但若你想,我隨時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