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陳年事與惡毒計
“冬梅,去給張大人倒杯茶。”
還沒進門,便聽到一個慈祥和善的聲音吩咐道。
一個脆生生略帶俏皮的聲音應著,跟著是窸窸窣窣的倒水聲,還有張龍一聲略顯局促的道謝。
包大人挺貼心,怕張龍尷尬,在門口頓了一會兒,聽到茶碗落桌的聲音,方才進屋。
丁三跟在後麵嘖嘖稱讚——真是北宋好領導。
跨門進屋,隻見禪房正中坐著一位婦人,這婦人身著紫檀色背子,絳青色羅裙。衣服料子考究,背子的對襟和袖口都繡著寬大樸素的花紋,羅裙也用同色的絲線繡著暗花,發髻盤的精致,隻插了一支羊脂玉簪,頭上沒有其他妝飾,那玉簪樣式雖簡單卻彰顯了主人的品味和富貴,想必這就是傳說中王百萬的夫人——王夫人。
見大人進屋,王夫人從容起身,向包大人做了個萬福。包大人擺了擺手道:“王夫人不必多禮,本府此次是微服出巡。”並示意大家都坐下,不必拘禮。
坐定後,那個被王夫人喚作“冬梅”的小丫鬟立刻給眾位端茶倒水,大戶人家的丫鬟,見過看過,有眼力價兒也不慌張。
丁三看著眼前的王夫人有些納悶,這王夫人端莊穩重禮數周全,和慧明口中那個挑剔刻薄的暴發戶是一個人麽?
包大人喝了一口茶,緩緩的放下茶碗,微笑著向王夫人問道:“夫人可知這金龍寺的法海大師?”
王夫人也跟著撂下了茶碗,輕輕的歎了口氣,意味深長的說了句:“作孽......”
“夫人與法海大師是舊識?”包大人雖然早已料到,但聽王夫人的口氣,這裏麵的事兒遠不止情愛這般簡單。
王夫人點了點頭,神色有些頹然道:“他出家前的俗名叫楊琦,是我的姐夫。”
“姐夫?不是老情人麽?”丁三有些驚訝的嘟囔著,心裏卻琢磨,難道是姐夫和小姨子的梗?
雖然她嘟囔的聲音很小,但王夫人還是聽到了,將目光落到丁三的身上,並不惱,似乎猜到了她所想,對她淡淡一笑。
丁三的麵皮紅了紅,繼續聽王夫人對包大人述說:“我閨名方蕙竹,姐姐方蕙蘭,我們兩個相差兩歲。姐姐十八歲那年父母找媒人說的親,和姐夫楊琦成了婚。姐姐性格嫻靜溫婉,勤儉持家,姐夫為人精明能幹,操持在外,兩人婚後的生活過的挺不錯。
姐夫是個商人,難免要經常出遠門進貨,姐姐就在家做一些繡品貼補家用,當時我尚待字閨中,經常去姐姐家與她作伴,免得她一個人寂寞孤單。”
說到這兒,王夫人頓了頓,神色恍惚,似乎在回憶那段美好的時光。
丁三跟著歎了口氣,往往這種和諧美滿的開場白都是一個悲催故事的開始。
果然,王夫人搖了搖頭,神色悲痛的說道:“好景不長,俗話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姐夫常年不在家,姐姐年輕貌美,很快就被巷子裏的一個無賴惦記上了。
那無賴名叫賴九,好吃懶做,頑皮賴骨,混蛋之極!年過三十都沒能討到老婆,再醜的姑娘都不願嫁他,就這樣一個人,居然惦記起了我姐姐。”說道這個無賴,王夫人恨的咬牙切齒,一改之前的端莊從容。
“那賴九見我姐姐經常一個人在家,時常對姐姐輕言調戲,胡攪蠻纏,姐姐怕姐夫在外擔心,不願他對家裏放心不下,所以一直也沒有跟姐夫提起過這事兒,隻是平日裏盡量的躲著這賴九,有的時候,就連生活用品也是由我代買。”丁三跟著撇了撇嘴,心說這賴九真不是個東西,活活把一個循規蹈矩的小媳婦兒逼成了這樣。
“有一次,天氣晴朗,姐姐為了躲那賴九也好久沒出過門,我就建議姐姐一起去街上逛逛,給她散散心,誰料到我們前腳出門那賴九後腳便偷偷的翻牆進了姐姐家。”王夫人氣憤的握著拳,渾身顫抖,良久說不出話來。
冬梅看著一時僵在屋裏眼巴巴等著下文的眾人,適時的給王夫人的茶碗裏續茶提醒。
王夫人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對包大人抱歉道:“一想到這個賴九,我就不能控製自己的情緒,這個人造成了我們一生的不幸,我實在是不能忘卻對他的恨。”
聽到這兒,丁三皺起了眉頭,看王夫人那樣子恨不得將那賴九抽筋扒皮,但說了半天都是她對這個賴九的恨,若是這樣,那這裏麵有她姐夫法海大師什麽事兒呢?還有她所說的“我們”都包括誰?
包大人見王夫人如此激動,十分好奇的問道:“那賴九翻牆到你姐姐家去做什麽?”
王夫人神色黯然,苦笑道:“他去偷了我姐姐的金釵。”
“偷金釵?”包大人疑聲問道。
這賴九不是貪圖方蕙蘭的美色麽,怎麽又跑去貪人家財去了,這臭流氓讓他當的夠全麵的。丁三用口形罵了句“混蛋”,表達了對臭流氓卑劣行為的深惡痛絕。
王夫人看出了大家的疑惑,搖了搖頭,接著說:“那賴九起初偷金釵並不是為了錢,而是為玷汙我姐姐的清白。
姐姐回家後發現金釵不見了,以為是自己不小心丟到哪兒了,找了很久也沒找到,後來便不了了之了。
過了半個月,姐夫回家,那賴九假裝偶遇姐夫,以結交朋友的名義請姐夫吃飯,姐夫為人豪爽,不疑有他,隻當是多交了個朋友。酒過三巡,趁姐夫微醺,賴九便掏出了懷裏從姐姐那裏偷來的金簪,說是自己情人送給他的,還對姐夫說起那情人的丈夫常年在外經商,自己和情人又是多麽的恩愛。姐夫自然認得那金簪,那是他特意去京城專門為姐姐打的樣式,見那賴九金簪在手,便對此事深信不疑,憤然離席回家找姐姐對峙。
姐夫回家,見姐姐頭上並沒有插著那支金簪,便更相信那賴九所言,質問姐姐金簪哪兒去了,姐姐說是自己不小心弄丟了,然而這個回答在姐夫眼裏卻更像是狡辯。姐夫大怒,將遇見賴九之事告知姐姐,還說要休妻,姐姐委屈自然不認,兩人為此事爭執起來,姐夫正在氣頭上,狠狠的推了姐姐一把,誰料姐姐的頭撞到了桌角,竟然斷了氣。”
說道這兒,王夫人停了下來,掏出了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淚。在場的人皆唏噓不已,沒想到那賴九竟然如此惡毒!女子以貞操為重,若是與他人有了□□便犯了七出之條,被丈夫休妻後地位連□□都不如,再想嫁娶更是難上加難。賴九為霸占他人之妻不惜毀了這方蕙蘭的清白,讓楊琦休妻而自己卻坐享漁翁之利。
“人渣!”丁三和公孫先生同時忍不住罵了句。兩人相視一眼,頗有英雄所見略同之意。展昭抱著胳膊無奈的看著二人,別說,他倆性格還真合拍,都有點兒娘娘腔。
“沒錯,他就是個人渣!”王夫人顯然受二人情緒的感染再次進入了狀態,“姐姐丟了金簪的事情我是知道的,況且若是姐姐真與賴九**,我經常與姐姐相伴怎會不知,姐夫不相信姐姐,也沒有想到結果會是這樣,萬念俱灰便遠走他鄉出家做了和尚。姐姐背著汙名過世,爹娘也為姐姐抱屈,鬱鬱而終,隻剩下我一人孤苦伶仃在世上。”
這個悲劇裏法海大師也有過錯,輕易相信了賴九的話氣急一時,將楊蕙蘭推倒致死,使楊父楊母鬱鬱而終,若此看來,慧明聽到那些王夫人對法海大師的指責倒也合情合理。
“夫人當時沒有想到報官麽?”包大人撫須皺眉,若是這樣,官府應該會妥善處理這件案子啊。
王夫人歎了口氣,苦笑道:“當時也有報官,那賴九拿著姐姐的金簪口口聲聲汙蔑姐姐和他有□□,而姐姐已死,姐夫離去,當事人不在又死無對證,這案子便不了了之了。我孤身一人,無依無靠,隻能給大戶人家做傭人,直到遇到了相公......”
丁三摸著下巴想,飛來橫禍,這王夫人後來的日子裏應該是糟了不少的罪,她口中的“相公”說的應該就是王百萬了,老兩口這麽長時間了還“相公”長“娘子”短的,看來是感情不錯。
包大人用眼神示意展昭,展昭從懷中掏出了一個信封呈給了包大人,包大人順手遞給王夫人,王夫人接過信封疑惑的問道:“這......”
“這是法海大師的遺書。”包大人示意王夫人打開。
王夫人猶豫的展開那封遺書,看見上麵的字,表情十分後悔:
“都怪我......兒媳婦身懷六甲,幾個月以來我都來這金龍寺上香禮佛,祈禱她母子平安,偶然發現金龍寺中的法海大師便是當年的楊琦,想起了枉死的姐姐和鬱鬱而終的爹娘,心中不忿便將當年的真相告訴了他......若是這樣,那小和尚為何卻說他是意外身亡呢?”
王夫人是個挺精明的人,小和尚們說是意外摔死的,現在又有了法海大師本人的遺書,況且這其中有官府參與,難道說事情並不是那麽簡單?
包大人看出了王夫人的疑惑,解釋道:“夫人不必多慮,這也是我這次找夫人來的原因,想問問夫人是否知道楊琦有什麽仇人?”
“難道他是被人害死?”王夫人驚訝道。
“沒錯,法海大師先是服毒自殺,然而在這毒發期間卻被別人拗斷脖子致死再偽裝成意外。”
丁三覺得哪裏不對,對於大師服毒自盡一事,展昭昨晚也隻是猜測,但今天聽包大人的語氣似乎十分篤定......
她抬頭看了展昭一眼,衝展昭眨了眨眼,意思是——怎麽回事兒?
展昭卻挑了挑眉將視線很自然的移開,那意思是——不告訴你。
丁月華一旁見他二人眉來眼去跟小孩似的,十分驚訝,沒想到展昭也有如此......俏皮的一麵。
“我不記得姐夫有什麽仇人,也從未從姐姐的口中聽說過。”事關重大,王夫人皺著眉仔細的回想,卻還是搖了搖頭。
看來法海大師這邊的線索又斷了。眾人一致沉默,都在仔細思索是否還有什麽疑點被忽略了。
“丁小兄弟,你去思過崖找東西,有告訴過什麽人麽?”丁月華突然問了丁三這麽一句。
“沒有啊,就是去的時候碰到了慧明,沒告訴誰啊。”丁三搔了搔下巴,不明白他為什麽這麽問。
展昭明白丁月華的意思,丁三臨時起意去思過崖,而那襲擊之人黑衣蒙麵,顯然是丁三認識的人,若是這樣,必定是她在去思過崖之前遇到了什麽人,讓人知道了她接下來的行蹤......想到這兒展昭又向丁三問道:“除了慧明你還遇見了誰?”
“聊天的時候,濟源大師剛好經過,就打了個招呼”丁三納悶,這些和法海大師的仇人有什麽關係。
展昭和丁月華相視點頭——看來這濟源大師有嫌疑。
“你當時都和慧明聊了些什麽?”包大人也明白過來了,嚴肅的向丁三問道。
見包大人開了口,丁三才發覺事情的重要性,認真的回憶起早上和慧明的聊天內容:“也沒聊什麽,跟慧明聊了一會兒王夫人和大師的八卦......夫人您別生氣,慧明原來也不想說的,為了案子早點兒水落石出,我逼著他說的。”意識到自己暴露了慧明,丁三趕緊跟王夫人解釋,王夫人笑著點了點頭,並不計較。
“然後濟源大師過來後,聊了聊寺中的夥食和大師的徒弟......”
“徒弟?”展昭打斷了丁三。
“是啊,就是那個叫清致的小和尚,濟源大師說他生病了,在屋裏養著呢,看慧明的樣子好像還挺喜歡那個清致呢~”回想起早上慧明小臉紅撲撲的樣子,丁三就覺得好笑。
“看那小子忒好事兒,我就逗他說思過崖有神秘的東西,看他想去又不能去的著急樣,我就笑著跑了~哈哈~”說完自己還傻笑了兩聲,抬頭看展昭、丁月華和包大人都沒有笑而是異常嚴肅的看著她,她幹笑了兩聲,小聲說:“就這些,沒了......”
“這個濟源大師是金龍寺的和尚麽?”包大人感覺“濟源”這個法號跟金龍寺眾僧有所區別,便向展昭問道。
“濟源和他的徒弟是這金龍寺掛單僧人。”
“嗯......”
一屋子的人再次沉默。
王夫人見這裏沒她什麽事兒了,便起身向包大人請辭:“妾身與大師的舊事向大人解釋過了,大人有要事在身,妾身不便打擾,可否先行離去?”
包大人想案子太過專注,都忘了王夫人這茬了,趕緊起身向王夫人拱手:“今日之事還多謝夫人,夫人請便。”
王夫人向包大人福了福身子,轉頭喚道:“冬梅。”
冬梅應了一聲到了跟前兒,向包大人福了福身子,伸手扶住王夫人,二人轉身向門外走。她們經過丁三跟前的時候,丁三聞到冬梅的身上飄著一縷幽香。
“冬梅姐姐留步!”丁三喊住了冬梅。
冬梅有些詫異的回頭,不知道丁三喊住自己做什麽。
丁三湊到冬梅的麵前嗅了嗅,問道:“姐姐,你身上的香味是?”
冬梅麵上一紅,伸手從腰間解下一個荷包遞給丁三,回答道:“是香囊。”
丁三接過荷包,放在鼻子尖下又嗅了嗅,想起了第一次見到清致的時候,清致身上也有這樣的香味......
眉清目秀的模樣,躲躲閃閃的神色,肩與胯的比例,還有走路奇怪的姿勢......那根本就不是因為犯了痔瘡!
“包大人,那清致是個女人!”丁三激動的握著荷包,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