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名小廝嚇得一激靈,急忙忙活起來。
看熱鬧的凝香院女子皆是身軀一顫,顧不得身旁相伴公子的挽留,扯袖遮麵,快步逃離了此地。
張媽媽雙手叉腰大步流星朝這邊來,看著四散逃走的女子們,冷哼一聲並未計較。
她身後跟著一怯生生,看模樣十五六歲的女孩子,時不時要小跑兩步才能跟上張媽媽的步伐,總是保持身子完全躲在張媽媽身後,好像生怕被人瞧見了似的。
對昨日花魁之爭印象深刻的人或能辨認出,她便是凝香院新晉花魁玲瓏,舞台上妖嬈嫵媚的玲瓏,平日裏竟是這麽個沒長開的小姑娘,不止七分童相,倒是有九分,隻身材已漸顯成人模樣。
張媽媽走路總是半昂著頭,看到她走路的人難免要想,路上若是有絆腳石,準要栽個大跟頭。
她垂下眼皮在那些男子的身上掃了一眼,不見有身著錦衣華服的貴公子,便繼續保持她那副自詡高人一等的嘴臉,驅開人群,徑直走向新月居。
見那三個小廝還在忙碌,頓生怒意。
“這麽點活幹了個把時辰,飯都吃到狗肚子裏了?是不是跑這躲懶來了?”
三名小廝無一人敢吱聲,隻埋頭幹活,手上動作加快不少。
“從今日起,這裏便是你的新居,來看看,歡不歡喜。”
張媽媽轉頭牽起玲瓏的手,指著新月居說。
玲瓏從張媽媽身後探出頭來看一眼,點點頭,張張嘴,卻又把要說的話咽了回去,略帶嬰兒肥的小臉泛起微紅。
小廝進進出出,張媽媽一時沒注意到顏川在屋內。
定睛一看,見顏川與纖月相對而坐,先是愣神,隨即眉峰一豎,往前搶了兩步,忽又慢下腳步仔細打量顏川一番。
確認他就是前幾日來送過湯的吉祥客棧小二,火氣瞬間爆發,扯著破鑼般的嗓子喊:
“你個小雜種,真當換了身狗皮老娘就認不出你了?此地也是你一個下人能來的?還敢上桌!”
張媽媽說著,在地上找尋一番,撿起一卷畫紙,凶神惡煞朝顏川走去。
“張媽媽。”
纖月起身,不緊不慢擋在了張媽媽行進的路上,語氣極為平靜道:
“顏公子是我專程請來的貴客,他為何不能在此?”
纖月說話間故意將“貴客”二字提高了音調。
“他......他?”
張媽媽用畫紙指著顏川,滿臉難以置信。
“你知不知道他什麽身份?”
“吉祥客棧小二。”
纖月這話說得輕鬆隨意,卻宛如一聲炸雷在眾人耳邊炸響。
“小二?”
“這小子竟隻是個小二!”
“還當他是哪個隱世貴族的公子呢。”
“一個小二憑什麽能得纖月姑娘青睞。”
“纖月姑娘一定是失了花魁之位心灰意冷,讓這小子鑽了空子,哼!”
“定是如此。”
眾人熱烈議論,射向顏川的目光更添幾分仇視。
“趙公子、李公子、陳大人,這般身份高貴的大人物你不選,你......到頭來選這麽個貨色?”
張媽媽將畫紙怒砸在地,雙手叉腰,氣得大口喘粗氣。
聽到這般侮辱,即使是顏川這般脾氣好的人也再難忍住不發作,從座位上彈了起來,指著張媽媽就要開罵。
“你這......”
“張媽媽!”
纖月按下顏川的手,擋在他身前,幾乎是吼出來的一聲。
第一次,自來到凝香院以來纖月第一次同張媽媽用這種語氣說話,突然爆發出的火氣,就連張媽媽都被嚇得一怔。
不等張媽媽回過神來,纖月掃了一眼新月居前的眾人,朗聲道:
“顏公子是小二又如何,就算他是乞丐,對纖月而言也是貴客,隻要纖月尚在凝香院一日,新月居的大門就隻為他敞開!”
“你......你你......”
纖月一番話懟得張媽媽險些背過氣去,打了個趔趄,撞在門扇上才勉強站住,一手按著心口,喘粗氣。
她本以為纖月失了花魁之位會更好拿捏,可看現在這架勢是打算拚個兩敗俱傷魚死網破,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我怎麽了?自進凝香院以來纖月大小事哪件不是您定,今日,纖月就要自己做一回主,今夜,顏公子將留宿新月居!”
這番話,又如一道炸雷,這回不是在眾人耳邊炸響,而是直劈在眾人頭頂,劈得眾人神魂離散,好半天緩不過神來。
顏川同樣驚訝得眼珠子險些從眼眶裏蹦出來,腦子裏隻如一團漿糊,白茫茫一片,什麽也想不出。
稍稍冷靜,顏川意識到纖月這是為了氣張媽媽才這麽說,看到那惡婆娘氣惱得幾乎吐血的樣子著實解氣,差點忍不住笑出聲來。
瞥了一眼纖月,想到留宿新月居,顏川又不免有些心潮澎湃。
片刻後,張媽媽不怒反笑,那笑聲像極了烏鴉鳴叫,駭人至極。
“嘎嘎嘎,好,你既如此自輕自賤,那便由你去,希望你清楚這麽做的後果!”
張媽媽說完,指著那三名小廝道:
“你們幾個還在這瞎忙活什麽,讓她的好情郎幫她幹!”
說著又轉向纖月。
“今日亥時之後這樓便是玲瓏閣,亥時後這屋子裏沒搬走的東西一律歸玲瓏閣所有。”
話畢,張媽媽怒甩衣袖,轉身快步走了。
玲瓏看看纖月,看看顏川,又轉頭看看已經走遠的張媽媽,忙小跑兩步追了上去,怯生生地問:
“張......張媽媽,玲瓏可以跟纖月姐姐一起住嗎?玲......玲瓏喜歡聽纖月姐姐唱曲。”
玲瓏必須小跑著才能跟上張媽媽的腳步,滿眼期待地望著張媽媽。
張媽媽本就在氣頭上,聽到這話差點氣炸。
“你什麽身份,她什麽身份,花吟有什麽資格與花魁同住!去收拾你的東西,亥時便搬來玲瓏閣!”
“是!是!”
玲瓏如一隻驚弓之鳥,嚇得跪在地上連連磕頭應是。
張媽媽見狀氣得咬牙,也懶得多說,怒哼了一聲頭也不回快步走了。
玲瓏跪在地上回過頭看了纖月一眼,見纖月正衝她笑,她也綻放了笑容,似孩童般天真爛漫的笑容,隨即爬起身,拍拍裙子上的灰土,小跑走了。
沒跟在張媽媽身後,玲瓏的步伐明顯輕快不少,時不時蹦起一步,悵然一副孩童模樣。
小廝跟著張媽媽走了,看熱鬧的人也相繼離去,這即將成為玲瓏閣的新月居轉眼便隻剩纖月和顏川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