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川的慘叫聲把吉祥客棧內的其餘三名小二吸引了過來,其中一人見到他麵露驚喜,高興得原地蹦跳。
“狗蛋!你也來此了!”
那小二三兩步竄到顏川身旁,一把將他攙起,激動地拍打他的肩膀。
“太好了太好了,以後咱倆在鶴州有伴兒了。”
顏川一手捂著左耳,一手揉著摔疼的屁股瓣兒,看著眼前國字臉、濃眉大眼的男子,雖不認識,卻莫名有種親切感。
那男子上身一襲深藍色短打上衣,下身寬鬆長褲,肩頭隨意搭一條白色抹布,頭戴一頂簡樸的黑色圓邊便帽,一身標準的小二打扮,另外兩名小二也是同樣裝扮。
男子攙著顏川往客棧後院走。
寒暄中顏川得知他叫李二牛,跟他這個身子的主人李狗蛋是同村好友,兩人從小在村口水田和稀泥玩到大。
李二牛見顏川似乎不記得自己,問了幾句,發現他連李家村是哪都說不清,心中大疑。
顏川支支吾吾解釋不清,李二牛沒在多問,以為他是受了刺激精神恍惚,暫時忘記了往事。
李二牛領著顏川熟悉了一下吉祥客棧的環境。
屬於他們小二的住處緊挨著茅廁,味兒雖重,晚上起夜倒是方便得很。
顏川剛換好衣服,周掌櫃就扯著破鑼般的嗓子喊他和李二牛出去做事。
這吉祥客棧生意著實不錯,剛到晚飯時間不一會兒,一層便已滿座,
李二牛和另兩名熟練的小二手腳麻利的忙活著。
在二十一世紀,顏川好歹也是個辦公室文員,要幹端盤擦桌的髒活累活,極不情願。
然而周掌櫃一雙眼睛幾乎粘在顏川身上,走到哪盯到哪,敢偷懶準挨揍,隻能硬著頭皮學著其他人幹活。
極少幹這些活的顏川笨手笨腳,腦袋裏隻顧著抱怨怎麽穿越運氣背。上菜上錯桌,清掃找不著泔水桶,連去二層雅座倒個茶也能倒灑。
周掌櫃氣得不行,顏川從她身邊過,右臂掄圓,猛地就是一巴掌。
“啪!”
這一巴掌著實不輕,二層雅座的客人都聽得極為真切。
打得顏川頭暈目眩、金星亂冒,嘴角撕裂,殷紅的鮮血溢出,鹹腥的味道頓時彌漫在唇舌之間,疼得他連慘叫都叫不出聲來。
客棧一樓的眾人聽到聲音紛紛側目。
李二牛正在收拾桌子,見周掌櫃抬手還想再打,忙竄上前擋在顏川身前。
“掌櫃的您消消氣,消消氣,狗蛋他剛來還不熟,適應一段時間就好。”
“哼,吉祥客棧不養閑人,老娘把他買來可不是讓他慢慢適應的。”
周掌櫃說著,手指向放在櫃台上的木製食盒。
“客棧裏的事做不好,送個餐總不會出岔子,凝香院的魚湯,趕緊送去,這事若是再辦砸,明日就將你賣去采石場!”
周掌櫃狠瞪著顏川,恨不得要從他身上把買他的銀子剜下來似的。
“辦不砸,辦不砸。”
李二牛替顏川應了兩句,轉頭推了推被一巴掌扇懵了的顏川。
“狗蛋,別愣著了,周掌櫃可不唬人,真要是被賣去采石場,就你這身板撐不過兩日。”
顏川依舊是懵的,在二十一世紀,別說動手,吵架都鮮有,這一巴掌,是他有生以來挨過最重的打。
李二牛把食盒放到顏川手上,將他推出客棧,給他指了往凝香院去的路。
然而顏川腦袋裏依舊一片空白,根本沒聽清李二牛說什麽,捂著火辣辣刺痛的臉茫然向前邁步。
“狗蛋!別磨蹭啦,萬一湯涼了被退回,你真沒好果子吃!”
李二牛站在客棧門口見顏川不緊不慢的樣子替他著急上火,扯著嗓子喊。
顏川走到分岔路口猛然醒悟,腦中回**起李二牛的話,急忙抬頭張望找尋凝香院的位置,可打量了一圈也沒找到凝香院所在。
那一巴掌令顏川心有餘悸,轉身小跑向道旁一小攤。
“麻煩問一下,凝香院怎麽走?”
小攤上擺滿各式各樣的簪花、手鐲,以及諸多精巧的小物件。
攤主是一二十出頭的微胖青年,唇上兩撇山羊胡須隨風輕顫,兩顆小眼珠滴溜一轉,將顏川上下打量一番。
“前邊路口左轉走到頭再右轉。”
“謝謝。”
顏川道了聲謝,一手扶著食盒,依著攤主所指快步疾行而去。
攤主望著顏川遠去的背影,滿臉鄙夷地嗤笑一聲。
“下人就是下人,身在鶴州竟連最富盛名的凝香院都沒去過,可憐、可笑~”
依照攤主指示,顏川很快找到凝香院所在。
凝香閣主樓高約四層,匾額以金漆描之,筆力遒勁,分外顯眼,走近能隱約聽見樓內傳來男女鶯聲燕語。
顏川頓時恍然。
“這凝香院是青樓!”
在二十一世紀立誌成為一名人民公仆的顏川從未踏足過此類地方,一想到要進青樓,瞬間心跳加速麵紅耳赤,不敢再往前邁步,卻又止不住內心好奇。
“古代的青樓隻在電視劇裏見過,裏麵究竟是什麽樣?”
心中糾結躊躇片刻,送湯不敢耽誤,顏川終是一咬牙,硬著頭皮朝凝香院大門走去。
凝香院門前兩小廝見顏川身著小二服飾走來,跨步上前伸手攔住了他的去路。
“幹什麽呢幹什麽呢!下人走後門進,你們掌櫃沒教你規矩嗎!”
“還有這種規矩?”
顏川不滿嘟囔一聲。
“凝香院規矩豈容你這低賤下人置喙!走走走,別擋著別人的道!”
其中一小廝性情急躁,見顏川開口爭辯,不由得心頭火起,大聲叫嚷間猛推顏川一把。
顏川打了個趔趄險些摔倒,食盒中叮啷一聲脆響。顏川心中一緊,暗叫不妙,怕是湯要灑出來,忙把食盒握得更穩了些。
好漢不吃眼前虧,顏川轉身走了,環顧四周,見不遠處有一條巷子,看樣子能通往凝香院後門。
走進巷子,顏川向那兩名小二比了個國際友好手勢,將他二人祖宗十八代全問候一遍才覺得心頭怒氣稍解。
走到巷子盡頭,凝香院後院的門就在右手邊。
院門敞開,顏川徑直走了進去,朝裏走了沒幾步,便聞到一股濃烈的脂粉香氣。
這香氣讓顏川想起李婆身上的那刺鼻的香味,不由得打了個寒顫,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舉目四望,院中綠植繁盛,溪水潺潺環繞著庭院,平坦寬闊的空地上支著許多竹架子,晾曬著各式各色女子衣物,五彩斑斕,甚是好看。
對古裝情有獨鍾的顏川一時看得癡了,如此精美的做工,隨便帶一件去二十一世紀,絕對價值不菲。
顏川沉醉與古裝的精美,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頓覺不妙。
“忘了問湯是送給誰的!完了完了,湯送不明白回去隻怕又要挨打,要不跑路算了......不行,我這身軀主人的賣身契還在她手裏,跑也跑不掉啊。”
顏川正犯愁,竹架後頭傳來爭吵聲。
“張媽媽,先前說好兩千兩白銀,怎的今日無故漲價這許多?”
一女子的話語聲帶著一絲哭腔,卻如同古琴低吟,幽怨而悠揚,每一聲都淒美動人,令人心生憐惜。
顏川聽得心神俱醉,心跳隨之加速。
“這嗓音絕了!說事老天爺追著喂飯吃也不為過。”
“兩千兩百銀,那是低賤花女的贖身價,你如今貴為花魁自然要多些,隻收五千兩那還是看在這些年你對凝香院貢獻不小的份上便宜了呢。”
說這話的人分明是個女人,嗓音卻粗曠如男子,跟客棧周掌櫃倒是像極。
一想到周掌櫃,顏川左臉頰隱隱作痛。
花魁聽了張媽媽這話,頓時哭出聲來。
“張媽媽您就發發慈悲放過我吧,這兩千兩我足足攢了五年,若要再攢三千兩,豈不是還要八年、十年……”
“我的好月兒喲,你隻賣藝,自然要十年八載。”
張媽媽奸笑了兩聲。
“嘿嘿,倘若你願單獨會客,別說三千兩,就是三萬兩也不過幾日之事,那王家公子、李家大人……”
“夠了!”
花魁輕聲怒斥,雖含微慍,其聲卻依舊清脆如鈴,宛若天籟。
“我早已立下重誓賣藝不賣身,這些話張媽媽休要再提!”
“哼!你就倔吧,等你唱的曲兒男人們聽膩了,從枝頭掉在地上,看你能倔到幾時。”
張媽媽冷哼一聲,心道,“你既如此,可怪不得我無情了,”轉身頭也不回走了,沉重的腳步聲漸遠,沒一會兒便聽不到聲響。
“嗚嗚嗚~”
花魁蹲坐在地嗚嗚咽咽哭了起來,哭聲低沉而哀婉,如夜風中飄零的落花,帶著無盡的淒涼和無助。
顏川聽得心如刀絞,仿佛心弦被無形之手緊揪,觸動內心深處最柔軟之地,眼中竟泛起點點淚光,難以抑製。
顏川以前從未有勇氣跟異性搭訕,可此刻他心中有種莫名的衝動,左拳緊握,決意上前說兩句話安慰她。
提著食盒在竹架中找尋,尋到最前排的竹架,才看到一身披淺綠色長裙,頭上盤著精美發髻的女子正蹲坐於地,臉埋在雙腿之間,嬌軀微顫,似是被無盡的悲傷所籠罩。
顏川心中忐忑,小心翼翼走上前。
“美......”
顏川張口就要喊美女,猛然意識到這個稱呼在這個年代太過突兀,急忙換了稱。
“姑娘,你......你沒事吧?”
哭聲戛然而止,花魁猛地彈起身,一雙美目驚慌失措地盯著顏川。
“你……你是何人?怎會在此?”
花魁容貌清麗絕倫,膚若凝脂般細膩,白皙無暇透著淡淡光澤,櫻桃小嘴不妝而赤嬌嫩欲滴,柳葉眉、桃花眼,帶淚的雙眸更顯清澈明亮。
二人四目相對,隻一眼,顏川便心潮澎湃,心跳如戰鼓激**,剛才經曆的不愉快如煙雲散盡,唯眼前佳人深鐫於心。
“天呐!原來美得令人窒息真不隻是個形容詞而已,這真實嗎?我該不會又魂穿到了仙境吧!”
身旁各色的霓裳舞動,倒真有幾分仙境之景。
癡愣片刻,顏川從那心神**漾的狀態中回過神來,忙將視線挪開投向別處。
“我......我叫顏川,是……是來送湯的。”
說著舉起食盒示意一下。
花魁輕輕點頭,發出一聲輕若無聲的“哦”,轉身扯袖拂去臉頰上的淚痕,轉過身來麵露淺笑,如初綻的桃花。
“這餐食,是送往哪位姐姐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