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要打斷腿,李二牛扔下手中空盤子拔腿就跑。
他一路上都在想周掌櫃突然要找人牙子來要作甚,忽然想到顏川在樓上陪酒,心感不妙,以為是顏川陪酒沒陪好,得罪了客人,要被發賣。
得此結論,李二牛腳步頓時慢了,可又怕腿被打斷,隻能繼續往北市去,心中計較著如何能助顏川渡過難關。
吉祥客棧到北市不過五裏地,來回一炷香時間足矣,然李二牛愣是花了兩柱香還沒回來。
自接了纖月這樁生意,周掌櫃特意不讓其他客人再上二樓,以免打攪了凝香院姑娘們的雅興,此刻,更是連一樓的客人也顧不得招呼,隻讓兩小二在樓下應付,自己則在二樓守著,生怕纖月這“大財主”跑了。
李二牛一去兩柱香還不見回,周掌櫃心如火燎,在二樓來回踱步,一刻也平靜不下來。
贖身之事未塵埃落定,纖月心中同樣隱隱不安,時不時瞥一眼樓梯口。
一旁的玲瓏也莫名如坐針氈,一雙大眼一會兒盯著纖月,一會兒又轉向顏川,好幾次張嘴想說些什麽,卻又沒說出口,急得啃起指甲,小臉微紅。
坐在玲瓏身側的蘭芳注意到她的異樣,關注片刻,開口道:
“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玲瓏咬著下嘴唇搖了搖頭,見纖月關切的眼神看向自己,忙露出一副哀求的模樣。
“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
纖月輕輕撫摸著玲瓏的腦袋。
玲瓏搖了搖頭,眨了眨她的大眼,總算鼓起勇氣。
“玲瓏等不急了,姐姐可以現在就教我唱嗎?”
聽到這話,纖月和蘭芳同時一愣,隨即兩人掩嘴淺笑。
纖月寵溺地撫摸玲瓏,柔聲道:
“好,那便先教你兩句。”
纖月隻開口唱了兩句,她那如夏日清涼的清泉般撫慰人心的嗓音,飛入聽到之人的耳朵,夏日午後的燥熱感頓消,心中煩悶之事也略有釋懷之意。
就連周掌櫃心頭的焦躁都弱了幾分,難得有興致聽聽曲。
眾人正為纖月的歌聲所陶醉,李二牛忽在樓下高喊:
“掌櫃的,李婆到了!”
“等半天不來,偏偏這時候來。”
周掌櫃嘀咕一句,朝樓下沒好氣地喊。
“到了就趕緊請她上來,在樓下喊個什麽勁!”
第一次被賣時顏川還沒到這個世界,這回要被轉賣,倒是可以見識見識封建王朝下合法的人口買賣究竟是什麽流程。
人牙子李婆,算是人口買賣的中介,她這趟來便算是接受了纖月和周掌櫃的委托,這種買賣其實不常有,常有的是賣方先將人賣給人牙子,人牙子再根據平時積累的人脈,提價後賣去有需要的人家。
今日這買賣,買賣雙方已定,“貨品”則是顏川,買賣雙方都已了解“貨品”,可以省去中間的一道環節“看貨”,否則就要看用途來看貨。
買回去幹活,自然要看身體狀況是否結實、健康,若是買回去做妾,則看長相、身材,知曉人品。
李婆上樓來與周掌櫃寒暄幾句後便開始幹正事。
大概了解一番,驚詫賤籍女子竟為男子贖身,她幹這行三十多年也是頭一回遇見。
李婆到底是見過世麵的人,隻是愣神片刻,也不多過問,確認好買方賣方對貨品顏川沒有異議,便看向顏川問道:
“你曾因家中變故經我手賣到吉祥客棧,今日周掌櫃將你轉賣給凝香院纖月,你可有異議?”
顏川聽得一愣,心道被賣的人居然還有說話權,倒是人性化十足,隨即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沒有,沒有異議。”
“好,既然都沒有異議,那便立文書了。”
李婆說完,周掌櫃立刻張羅。
“李二牛,快拿筆墨紙硯來。”
李二牛端來筆墨紙硯,研好墨,李婆提筆便寫,沒有絲毫停頓,一手字更是蒼勁有力。
顏川感慨:
“這人是被人牙子耽誤的書法家。”
片刻後,李婆洋洋灑灑寫了一大篇,少說也有一二百字,許多字顏川認不出,但能通過認得的字明白個大意,大概就是說三方同意此次交易,均為自願,無特殊原因不得毀約。
之後纖月和周掌櫃分別在買方和賣方處簽名按手印,被賣人一欄也需要簽名按手印,顏川第一次不得不承認了“李狗蛋”這個好養活的名字屬於自己。
顏川以為三方簽字按完手印就算大功告成,從此刻開始他就是纖月的人了,如此一想,他不由得心神一**,不好意思地看了纖月一眼,心跳不受控製地加速。
李婆拿起合約看了片刻,眼神瞥了周掌櫃一眼,周掌櫃心領神會朝她紮了下眼,李婆當即合上契約。
“好,合約即已簽訂,此事便成,這手續費......”
李婆說著,看向纖月。
“自是我付。”
纖月拿了張五十兩的銀票遞給李婆。
人牙子的手續費是百分之十,二百兩則應是二十兩,李婆接過五十兩銀票,先是一怔,猜出纖月還有事,於是道:
“姑娘出手真是闊綽,莫非還有其他事要老身辦?”
蘭芳在纖月耳邊小聲嘀咕兩句,纖月雙眉輕顫,看看李婆又看看周掌櫃,隨即淺笑。
“這顏公子的籍契,還要勞煩李婆。”
聽到這話,李婆和周掌櫃對視一眼,李婆隨即幹笑了兩聲。
“哈哈,差點把這事忘了,姑娘交代,自當辦妥。”
顏川聽到籍契,忽然想到以前看的一部古裝劇中的劇情,那部劇年代設置在宋朝,比較還原曆史,若現在所處也是宋朝,可宋朝哪來梁國?自然不是,所處朝代,依舊未知。
待周掌櫃找來顏川的籍契,一行人便動身往鶴州城掌管西城和南城的豐澤縣縣衙去。
縣衙這種地方沒有事情沒人願意往裏麵跑,青樓女子更是對官府之地心存抵觸,纖月便讓蘭芳等人先回去,其他人不假思索答應,隻玲瓏和蘭芳拒絕。
玲瓏莫名依戀纖月,纖月不回去她也不回去。
蘭芳則是不放心纖月,執意要陪她一起,纖月拗不過她二人,隻好答應同行。
趕至縣衙,縣令正在審一樁盜竊案,就當眾人以為要苦等之時,隻見李婆招手喚來一衙役,在他耳邊嘀咕兩句,不一會兒,便出來人領著顏川一行繞進縣衙後堂。
來到後堂,剛才還在審案子的縣令,竟已在後堂等候,一見到李婆,甚是親熱,好似家中來了貴客一般。
托李婆的福,顏川等一行也受禮遇,人人得以賜座看茶。
喝茶期間,李婆把情況大概向縣令轉述。
一聽青樓女子為男子贖身,縣令送到嘴邊的茶杯又放了下去,驚訝地打量纖月。
纖月出客棧前便再次蒙上麵紗,麵紗為其增添的那份朦朧美,不僅沒有減弱她的氣質,反而更讓人產生一睹芳容的欲望,縣令看一眼,眼神便收不回去。
李婆見狀,杯蓋輕碰杯口。
縣令收回貪婪的眼神,又轉眼打量顏川一眼,眼神中滿是鄙夷、不屑,卻又夾雜著一絲嫉妒,隨即輕笑兩聲。
“嗬嗬,女子贖買男子,普天之下怕是頭一回。”
之後也沒多問,找來官印,在顏川的籍契上添上幾筆,落下官印。
落下官印的籍契便是紅契,剛才的買賣合約相當於白契,紅白契都拿到手,這買賣才算正式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