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劉雨卿二十六師血戰上海大場(一)

二十六師是川軍中緊接著楊森的二十軍進入上海戰場的一支部隊。二十軍於十月十三日進入蘊藻濱戰場,二十六師於三日後,即十月十七日,接防大場陣地,隸屬中央兵團,受朱紹良總司令指揮,位於楊森的右翼。

大場鎮位於上海市區西北。自從日軍攻占劉行後,它就是由北向南通入市區的滬太公路上最後一座戰略要地。是我軍東西兩個兵團的結合部位,是日軍進行中央向南突破的重點進攻主戰場,是雙方反複爭奪的地方。二十六師在這裏苦戰了七天,部隊傷亡九成以上,幾乎到了完全喪失作戰能力時,才撤離戰場進行休整。

二十六師的編號是國民革命軍陸軍第四十三軍第二十六師,因為四十三軍隻轄一個師,而且在上海戰役後,四十三軍番號被撤消,隻保留二十六師番號,因此這支部隊習慣上就稱為二十六師。

抗日戰爭爆發前,二十六師駐防貴州省南部都勻、獨山一帶。“七七事變”後,軍長郭汝棟慷慨陳詞,請纓抗戰。得到軍事委員會批準,奉令奔赴上海戰場。郭汝棟立即命令遣返安置隨軍家屬,軍官們紛紛響應,寫信留遺書,辭別妻兒老小。九月上旬,這一支主要由下川東人(即現在重慶市人),組成的草鞋兵,背起極其簡陋的武器裝備,沿湘黔公路徒步上路了。

臨行前,全軍召開了聲勢浩大的誓師大會,會上全體官兵群情激憤,摩拳擦掌,請纓表決心,一派舍生取義,視死如歸的熱潮。軍長在會上作了令所有將士和地方賢老、機關、群眾團體人心振奮的演講。

郭汝棟說,我部從一個裝備簡陋的工兵營發展到今天實屬不易,到今天己有數十年的曆史了。過去在四川打內戰,爭城奪地,造成生靈塗炭,給百姓造成深重災難,至今引咎麵愧,銘心刻骨。現在國難當頭,“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望全體官兵上下一心,克盡軍人天職,報效祖國,雲雲。

的確,郭汝棟拉起這支隊伍也的確輾轉起伏,殊屬不易。

郭汝棟,四川銅梁縣人(現重慶市銅梁縣人),辛亥革命前在重慶府中學堂讀書。當時,四川有位著名的革命黨人張培爵在這裏宣傳革命思想,暗中進行革命活動,在學生中發展組織。郭汝棟也跟著鬧革命,在辛亥革命時參加了張培爵組織的“炸彈隊”,成了一位敢於身捆炸藥,赴湯蹈火的炸彈隊員。

此時的郭汝棟革命熱情極高,參加革命活動不顧自己。據說他結婚前一天,突然失蹤了。花轎喜酒都己經安排好了,新郎官不在了,派人四處尋找,均無下落。急得兩邊家庭六神無主,亂作一團,新娘子哭哭啼啼,尋死覓活。直到深夜他才氣喘籲籲地跑回家裏,渾身上下成了一個泥人。原來他跑到六十裏外的一個地方去給革命黨人送信去了。走了一天一夜,又遇下雨,連腳都走腫了。

辛亥革命後,郭汝棟隨張培爵到了成都,被保送進了四川軍官速成學堂學工兵。和劉湘、楊森等也都算是“速成係”的先後同學。於一九一三年畢業後,在川軍第二師工兵營當排長。由於他精明能幹,升任連長,後又升營長。這就是他所說的“由一個工兵營起家”的事。

以後,郭汝棟依附楊森,在楊森手下作到師長。一九二五年,中國南方革命事業蓬勃發展,前途展現一片光明。郭汝棟派人到了廣東,和廣東的革命力量取得聯係,在一九二六年北伐戰爭勝利的進軍中,郭汝棟在四川各軍中宣布“易幟”,率先把代表北洋政府的漢、滿、回、藏、蒙五色旗取下來,換上了代表國民黨的青天白日旗。這樣,被封為川鄂邊防副司令,脫離了楊森,成了一股獨立的軍閥勢力。

但郭汝棟的兵力相對於四川其他各路人馬處於弱小的狀態,不得不周旋於各方之間以圖自保和自我壯大。一九二八年,他聯合反楊勢力打擊楊森,向楊森開戰,結果被打得大敗,退到黔江一帶借劉湘的地盤棲身躲避。後又在楊森的聳擁下參加了倒劉(湘)的下川東大戰。大戰時,反而受到劉湘的拉攏。劉湘對他說:“你趁楊子惠出兵後方空虛時,去打楊森的後方,占到那裏,那裏就歸你。”於是,郭背盟對楊用兵,趁楊森的主力在長壽與劉湘激戰時,郭汝棟在重慶的李家沱、魚沒溪突然調轉頭來,向東急行軍三天三夜,襲擊占領了楊森手中的涪陵城,接著又繼續東下,一舉攻占下川東地區的豐都、忠縣、萬縣,一鍋端掉楊森的老窩。這樣,郭汝棟的勢力大增。

郭汝棟的軍隊在川中各軍中,是比較帶有“左”字號色彩的。在他的軍中,有相當一些公開和不公開的共產黨黨員,也有一些國民黨的左派成員。他的堂弟郭汝瑰時在他手下任營長,就是一名共產黨員。一九三○年,蔣介石要他清黨,他對他的堂弟和另一名共產黨員傅秉勳說:“老弟!你們兩人色彩太重了,叫你們登報申明,你們又不願意,我又很難處。這樣吧,幹脆我送你們到日本士官學校讀書。讀兩年多,加上來去時間共三年。三年之後回來時,如果共產黨失敗了,你們的色彩也淡了,我可以掩護你們!如果****勝利了,你們又幹就是嘛。”

付秉勳和郭汝瑰後來聽從了郭汝棟的安排,到日本讀士官學校去了。畢業後付秉勳仍回原部,郭汝瑰上了中央陸軍大學。後來任大陸黃埔學會會長的郭汝瑰結果脫黨了十多年,雖然後來起義後重新加入共產黨,卻為此後悔了一輩子。

郭汝棟後來被調到湖北駐防,圍剿賀龍的紅軍。紅軍長征時,又尾隨追擊。一直追到雲南。有一次眼看就要追上了,前衛通過電台報告:“追上紅軍了,怎麽辦?”,郭汝棟立即命令:“埋鍋造飯,吃飽了好打共產黨!”任無線電排長的是郭汝棟的一個親戚,感到很奇怪,就問他:“你天天喊追共產黨,怎麽追上了又不打呢?”他把他拉到一邊小聲說:“我一無補給場所,二無野戰醫院,打下來的傷兵往哪裏送?械彈到哪裏去補充?”。保存自己的實力,是生存的第一要務,這是他的最高原則。

兩廣事變時,郭汝棟被命駐黔南山區,向廣西警戒。

經過川康整軍會議後,郭汝棟的四十三軍隻剩下一個師。

現在,郭汝棟就要讓自己這支部隊,承擔最大的犧牲、義無反顧地走上戰場了。

四十三軍還出了一位備受國內外矚目的人物。

為了說明這個問題,讓我們先翻開抗日戰爭曆史的後麵一頁:

一九四五年八月。

八月十五日,我國政府收到了日本政府正式的乞降照會。全國一片歡騰,揚眉吐氣的日子來到了。各級政府立即從戰時軌道轉到受降活動中來。

八月十六日,昆明市中國陸軍總司令部。

總司令部總參謀長肖毅肅中將剛由重慶接受了主持日軍投降事宜任務飛抵昆明的陸軍總司令部的時候,流亡在雲南蒙自縣的法越殖民軍部隊司令官亞曆山得裏少將專程來昆明晉見肖毅肅中將。

這位養尊處優的殖民地司令官在戰火紛飛的年代在我國找了一塊安全的小地方躲了幾年。現在,突然槍聲停了,雲開霧散,誘人的前景調動了這位司令官的胃口。於是,亞曆山得裏司令官向肖毅肅提出交涉:“將軍閣下,越南本屬法國的遠東殖民地。一九四○年九月,被日本侵略軍武力占領,當時的法國軍隊在歐洲被納粹德國戰敗,首都巴黎淪陷,貝當元帥在維希地方建立起臨時的法蘭西政權。日軍侵入越南不久,我法越軍即備受壓迫,停止供應,逼我遣散。不得己之際,流入貴國,深蒙中國政府同情支持,予以收容。寄駐雲南蒙自開遠一帶。”

說完開場白,司令官話鋒一轉:“目前,日本己經戰敗投降,維希政權瓦解。我代表法國的越南殖民軍全體將士,要求貴部協助我軍重返越南,接受駐越日軍之投降,我軍將十分感謝。”

當初法國向納粹德國投降,駐越的法國殖民軍隨即向日軍投降。日軍不費一槍一彈占據了越南,把越南變成了封鎖我國的前沿陣地。現在,這夥法軍公然神氣活現地來提出要我軍護送其回越南向日本人受降的這種要求,似乎還當中國是一八八五年中法戰爭時期懿禧太後統治下的大清帝國:打了勝仗也要賠款!

肖毅肅壓製住內心的憤慨和鄙視,向這位司令官不卑不亢指出:“司令官閣下,日本曆次發出投降廣播,都是表明接受中、美、英、蘇四大盟國簽署的《波茨坦公告》,無條件投降。我們四國共同簽署此公告,共同擊敗日本侵略軍,並無法國代表參與其事。本人傾由重慶歸來,又悉雅爾塔協定:越南北緯十六度以北是盟國最高統帥部指定由中國軍隊接受日軍投降範圍,十六度以南劃歸英美受降範圍,未聞法軍可以受降。因此,貴司令的請求,我總部無權擅自改變盟國共同的決議,礙難照辦。”亞曆山得裏無言以對,聳聳肩膀,尷尬而退。

接受日軍的投降,是我國經曆八年的艱苦抗戰,以數千萬人的犧牲才換來的成果,是我國的權利和榮譽,是我國的核心利益之一。哪能用“協助”、“感謝”一類的話就可以輕輕鬆鬆地拿走!肖毅肅一席話,讓中國人痛快,義正辭嚴,理禮適度,捍衛了國家的尊嚴和主權。

八月二十一日,肖毅肅總參謀長主持了在湖南芷江舉行的日軍洽降儀式。

這天上午,烈日當空,驕陽似火。芷江機場為了受降而臨時搭建的棚舍約一千平方米,機場上警衛森嚴,崗哨林立,威武雄壯。圍觀群眾成千上萬。日軍派來的洽談代表、駐華派遣軍總司令岡村寧次的代表、日軍總參謀副長今井武夫少將一行八人於時飛抵機場。今井的飛機按照我方的規定,在機翼的未端各掛一條四米長的紅布條,並在機翼上下各添帶有光芒的日本國旗一麵,以資識別。這架飛機按照規定的高度飛抵機場後,又按規定在低空繞場三周,表明對我方的敬意。然後,在我方三架戰鬥機的彈壓之下降落。日機剛一著陸,我方在機場警衛的憲兵立刻跑步到機旁加以監視,以顯示威嚴。今井打開艙門後,立即向下麵站立的中國憲兵和近旁的翻譯人員舉手行禮。然後問:“我們可以下飛機嗎?”,憲兵命令:“把你們佩帶的軍刀繳交給我,就可以下飛機了。”,翻譯過後,今井立即遵命繳出軍刀。下飛機後,分乘兩輛插有白旗的吉普車在機場繞行一周,向群眾低頭致敬。接著我方指令吉普車駛抵機場南隅一間臨時用竹子搭成的棚屋內坐定,讓他們休息、飲茶和用餐。我方憲兵立即對其嚴加監視,不得亂說亂動和以自殺等方式搗亂會場。棚屋門口貼有“休息室”的紙條。

下午三時,參謀長肖肅毅中將在美軍參謀長柏特勒將軍的陪同下代表我陸軍總司令接見日軍降使,宣令在投降儀式中須應遵循各點,並將一分“中字第十九號備忘錄”交今井,令其交岡村寧次遵照執行。還告之將有我方各有關專家、顧問垂詢若幹問題,俱應就實回答。今井一一承諾。

九月九日九時,中國戰區受降典禮在南京原中央軍校禮堂舉行。

禮堂正中央的長餐桌為我方受降席,對麵一張較小的長桌為日軍投降代表席,席後各立有十二名憲兵威嚴肅立。受降席和投降代表席的四周圍繞以白綢。禮堂左側為我國高級將領和外國記者席;右側為同盟國軍官及外國記者席。會場內外約有觀禮人員一千人。

八時五十六分,我受降主官、副主官入座。正中為陸軍總司令何應欽上將,其左為海軍上將陳紹寬、空軍上校張廷孟;其右為陸軍上將顧祝同、中將肖毅肅。

八時五十八分,岡村寧次為首的投降代表等七人受引導入席,以立正姿態向正中端坐的何應欽行四十五度的鞠躬。投降代表的座次,服裝,人數等,均按我方的“中字第十九號備忘錄”行事。

九時零四分,何應欽檢視岡村寧次證明文件後,將交日軍投降書的中文本兩份交與肖毅肅中將。肖毅肅走到岡村寧次跟前,單手將文件交岡村寧次。岡村寧次當即起立,雙手接受。岡村寧次簽字蓋章後,交隨行以雙手呈遞何應欽。經何應欽檢視後,簽字蓋章,然後以一份交肖毅肅。肖毅肅依然單手遞給岡村寧次,岡村寧次照舊起立,雙手接受。

何應欽複又將中國戰區最高統帥蔣中正的“第一號命令”連同受領證一同交給肖毅肅。肖毅肅第三次走到岡村寧次跟前,單手把文件遞給岡村寧次。岡村雙手承接並簽字後呈還何應欽。

至此,何應欽宣布日軍投降代表退席,受降儀式結束。總共二十分鍾,中日戰爭劃上句號。

曆史性的一刻被記錄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