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歌垂眸良久,直到雲珠在身後輕輕拍她的背:“小姐您怎麽了,酒水不合胃口嗎?我去請宮女為您換一種?”
“不必了,旁人都安排好了,我何必再去麻煩。”宋歌側臉,眼光若有若無飄到杜夜身上。
旦見他一派泰然自若舉杯與同僚喝酒。
狗東西!
雖然他是飽受同情的男主,但宋歌忍不住謾罵。
抬手將酒杯內酒水一飲而盡,辛辣後勁漫上喉間,惹得她趕緊吞糕點蓋住。
公主生辰宴,不少遠道而來的鄰國皇子紛紛出席,一一為公主獻上珍稀寶物。卯足了勁討好李元靈。
他人看得眼花繚亂,驚詫得紛紛交頭討論,宋歌卻胳膊撐在桌子上,覺得格外無趣。
那些玩意兒比將軍府庫房裏的東西差遠了,小巫見大巫,一點勾不起她興趣。
渾然間胸腔升起一陣熱意,燥.熱氣息於一瞬漫上她的四肢百骸。
藥效來了。
餘光見杜夜目不轉睛同眾人一起觀看寶物,宋歌低罵他能裝。
她用手扯扯宋魁玉衣袖:“爹爹我有點悶,想出去走走。”
宋魁玉默許。
雲珠扶她起來,宋歌悄聲交代她:“我帶管昊出去保護安全就行,你留在這兒等宮女來上菜肴糕點時為我留點喜歡的。”
雲珠一想,也對,小姐口味喜好隻有她知道,便歡喜安分留下來。
*
宋歌穿過掛滿鏤花燈籠的長廊,來到偏殿的小橋上看風景。
體內燥.熱隨三月染帶花香的微涼清風消弭無蹤。橋下小河流淌涓涓細流,燈影倒影河中,水波清淩淩宛如琴女指下流動的音樂。
宋歌坐在橋邊,閉上眼感受周圍寂靜。
她一身輕紗在夜色月光中美得如畫中人,讓草木動容,擁擠著瑟瑟出聲。
倏然,長空劃過一道厲響,宋歌睜眼時,一個飛鏢似的暗器直直朝她呼嘯過來。
破風,尖端沾了詭異的毒光。
快刺上宋歌心口時,被一柄劍擋住,暗器錚然落地。
管昊從暗處現身,擋在宋歌身前,“小姐您快走,回大殿去,這裏交給我!”
“小心。”宋歌沉聲。
管昊是宋魁玉親手調.教出來,常年守在宋宅後門,其實武藝過人,身型矯健,輕功更是一絕。
宋歌很放心,但她沒直接回大殿,而是提著裙子,繞到小橋對麵的假山處。
*
假山用奇石堆成,中間是空,人能在裏麵通行。
宋歌上去時,迎麵正走出來個人,看見她,眼底顯出濃烈厭惡。
月光將兩人影子印在地上,兩兩對峙間,宋歌道:“杜宰相好雅致,特地來看我遇襲。”
她話音清冷,嬌美容顏一瞬冷淡起來。
杜夜也不遮掩,指節從假山壁劃到身前,語色陰沉:“真可惜,沒殺了你。”
他與宋歌間的仇恨隻有他們兩人清楚,旁人再道聽途說也難以知曉那份恨意有多濃烈。
從宋府出來後,每天每夜,每時每刻都是這份恨意支撐著杜夜,讓他走到現在。
他沒有哪刻不想將宋歌剝皮拆骨,挫骨揚灰。
宋歌見他不掩瞞,也將話挑開了,月光將她臉映成軟軟的瑩白色,少女玉顏雪膚,揚起臉道:“杜夜,我知道你記恨我,當年我的所作所為確實傷害你,讓你蒙辱。但那時我心智未開,隻知道母親被北疆人殺害,所以才對你那般折磨。如今想想覺得十分對不起你。”
“我知道你千方百計要殺害我,我堂堂將軍之女也不是不能和你周旋。但我不想和你鬥了,我承認過去是我的錯,我們和解吧。”
宋歌這番說辭曉之以情動之以禮,準備多日,自認為保全了自尊又給人道歉了。
她目光落在杜夜身上,希望他給點正麵積極的反應。
可杜夜挑著眉梢打破她的幻想。
“和解?”他說出這兩字,像聽到什麽天大笑話。
站在假山高處,睥睨宋歌,眸子冷冷的:“宋小姐,別做你的春秋大夢了,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他陰冷冷咬字,假山陰影籠罩他的臉,拓下片陰影,將他襯得益發陰鷙邪魅,像下一秒就要長出獠牙來吸人血的吸血鬼。
宋歌立在換地,手心冰涼,在杜夜駭人的目光下。
她頓然笑了,嘴角卷起淡淡笑意,慢慢走到他身前,來到他身前。
嗓音清緩緩的:“如果我說,那個玉魂銷的玉娘在我這兒,我用她來威脅你,你怎麽辦?”
她眼底跳躍著清淺月光影子,如海妖般低語。
聽得杜夜眸色漸濃,手背青筋凸.起。
“原來是你。”杜夜用把小刀懸在宋歌脖子前,眼如寒冰:“不愧是宋小姐,好手段。不過……如果我現在就把你殺了,玉娘我慢慢找……”
“我若是少一根頭發你的玉娘就十倍百倍的償。”宋歌壓在他前頭說。
語色冷冽果斷:“杜夜你知道我折磨人的手段,今日我死,你的玉娘也別想活。我的人會讓她死得人盡皆知,慘無可慘,你傷我一下,回去我也報複在她身上。她那麽幫你,我倒要看看你怎麽對她。”
宋歌說得森然,兩個世界闖下來,她多少有點底氣,遇事沉著冷靜。
她能聽到杜夜沉抑不穩的氣息,狂風暴雨般要將她撕碎,但迫於受人牽製,生生忍下來。
他將她甩開。
“你想怎麽樣?”
宋歌撞在假山上,肩胛骨生疼,她揉了揉轉身,此刻神色與語氣都沒方才強硬。
反露出少女特有的柔軟:“我說了隻是想與你和解。我去綁玉娘也和你有關係。你要對我趕盡殺絕,我不能坐以待斃吧。那多愚鈍,我這樣好的家世容貌。”
她顧影自憐一番,又從懷中拿出個小藥瓶,遞給杜夜。
“給,這是我幫你配的,解寒散,你不是體寒嗎。每日用溫水服點這個,保證你再不發寒疾。”
杜夜的寒疾在來宋家之前就患上了,是娘胎裏帶出的病。
原主雖從小煉丹技藝高超,能治人疾病,但從未過問杜夜這寒症。
每當杜夜寒疾發作,還要叫人將他被子衣服扯了,叫他冷得更厲害。
“這藥丸很有效,就是不宜久放。最多存半個月,你把這瓶吃了,我再給你煉些。”
宋歌眉眼帶笑意。
這是她想到的又一種製約杜夜的方法。
丹藥必須持續供給,杜夜想要藥,就必須讓她活著。
杜夜斂下眼睫,目光落在手心躺著的那瓶藥上,麵上了無神色,隻蒙著黑夜的暗色。
下秒,他五指收攏在宋歌目光下,用內力將那瓶藥碾成粉末,落在地上。
“宋小姐不必這般假慈悲,叫人作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