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歌一覺無夢,一直睡到自然蘇醒。

她醒來,守在身邊的是雲珠。

“小姐,別看了,淩公子已經走了,他讓我把這個交給小姐。”

雲珠拿出個玉釵,瞳仁亮晶晶的。

“淩公子對您真好,這玉料從色澤到打磨都是一等一的。聽說淩公子這次出門特別匆忙,還能想著給小姐帶禮物,真是將您放在心尖上了。”

雲珠說得悅音清脆,宋歌輕撫了下玉釵,溫潤觸感仿佛能軟了人的心。

“拿到匣子裏去吧。”宋歌來回看了眼,還給雲珠。

她穿上鞋,對著窗外盛開的繁華抻了抻胳膊,疏解久睡的酸軟。

“小姐都沒仔細看,如今越發敷衍淩公子了。”

若有若無地聽雲珠抱怨,宋歌神清氣爽地挑眉,眼底潛著淡淡笑意,靠在木櫃邊上。

“你這丫頭,這麽為淩霄峰抱不平,要不去做他的丫鬟?”沒等雲珠反駁,宋歌搶在前頭,神色恍然地揶揄,“哦~不行,你都和管昊私定終身了,送了人家荷包是不是?”

“小姐你亂說,那時他自己要的!”雲珠跺著腳,臉蛋蹭一下紅了。

宋歌還是不放過,煞有其事,一副了解的模樣點頭,“哦~他要你就給,那以後他要娶你,你也直接答應?我要去告訴管昊。”

“小姐,你別再打趣我了,我這輩子就跟著小姐,哪也不去,您告訴他我也不答應!”

雲珠嬌忿地咬牙,說完,抱著臉盆就逃開。

宋歌看著她的背影,嘴角笑意不止。

這丫頭和管昊很般配,都很單純忠心,這樣的兩人在一起,是能天長地久的。

*

嘴角笑意未散,她坐在桌邊吃點心。

春風吹得屋內滿是牡丹花香味,清淡閑適的空氣中淩然飛來一抹冷然的銀色,陰冷鋒利,貼著宋歌的臉呼嘯過空氣,“鏘”一聲,釘在她腦後柱子上。

靈魂脫竅,驚到飛逝的魂魄回來後,宋歌才緩緩然轉頭,盯著木柱上那利得泛了層寒光的小刀,汗毛豎起。

第一反應“是有人要害朕”,猝然起身要跑。

可一道人影翻過窗欞進入,直挺挺擋住她離開的去路。

靜默到無聲無息,蠻狠得分毫不讓。

杜夜冷眼看著跌坐凳子上的宋歌,背手,眼底滲出層冷靜的淩遲:“又見麵了。”

嗓音無波無瀾,但聽著就像草線上蛇的匍匐,落在門窗緊閉的室內,陰暗無比。

宋歌整個胸膛都在顫抖,前幾秒她的背脊有點坍塌趨勢,但滿蒸饅頭爭口氣的念頭一起,宋歌勉強挺直了背,盡量做出個滿不在乎又倨傲的表情,抬起臉仰視杜夜:“你……你來這兒做什麽?”

等不及,來親手了結她嗎?

這不科學嗚嗚嗚……

“你最好別想殺我,玉娘還在我手上,你身上寒症也隻有我知道怎麽治,你若為玉娘和自己著想,現在就該回去。我……我就當沒看見你。”

小腿抽搐般控製不住地抖,宋歌坐在凳子上,埋怨抬得脖子累,氣勢上不來。

杜夜給了個揉雜不屑與輕視的眼色,幾秒後,他坐在宋歌對麵,與她麵對麵,眼下有一夜未眠的青黑,他掀唇:“我們談談。”

宋歌當時慌極了,以為自己得了什麽大病,出現幻覺了。

可杜夜說一不二,他在宋歌對麵,語色沒什麽起伏,卻訴說著,宋歌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兒。

“既然你要求和,不如為我做點事……”

杜夜竟然提出,要與她定親,要求她去宰相府住著。

一來,用她給玉娘做掩飾,否則宰相府住下勾欄女子傳出去總是遭人詬病的。二來,她可以時時為他製作藥丸,幫助他治愈寒疾。這第三,可以抵擋公主愛意。

宋歌聽說要去他那兒住時,覺得還是自己賺了。

撿了自己這條命,不用提心吊膽,還可以探知他與皇帝互動,保證他的性命安全。

可細數杜夜得到的好處,她頓然覺得,一點不比她的少。

在他角度,是真把自己當成工具人無情利用,榨幹價值。

身為個俗人,她瞬間不平衡了,覺得自己被侮辱了。

宋歌鼓著嘴,側臉時,目光看到梳妝櫃上的收拾匣。

眼色倏然蒙上層色彩,回身,看著杜夜:“我答應。”

“好,你去與皇上說要解除與淩家婚約與我定親。”

“都是我說?”宋歌拍了下桌子,覺得自己這任務有點重。

杜夜麵不改色地點頭,睨了她一眼,冷靜而理智:“我剛上任,不能與淩家交惡。而且……聽說皇上承諾,隻要你救醒公主就能獲賞賜。你就求個嫁給我的賞賜吧。”

杜夜三言兩語,說得著實平淡。

宋歌心裏吐槽:你臉真大!

“事情越快越好,擇日不如撞日,就明天。你到宰相府來,我親自送你去。”談話尾聲,杜夜迫不及大要走。

實際上,自進屋以來,他蹙起的眉頭就沒放下過。

他對她骨子裏的厭惡掩飾不了,為了那些好處與她相處,應該很累,用了極大忍耐力吧。

思緒飄過,宋歌餘光又瞥到角落裏散發寒光的某物。

“等等!”她叫住杜夜,看了眼猛獸般咬著木柱子的小刀,聲色有些不穩:“杜夜,你昨晚說絕不可能和解,不會原諒我。為什麽今日就變了?”

宋歌攥住手心,耳廓發涼,她忽然覺得杜夜方才與她那番交談都蓋上了層陰冷可怖的色彩,她像久旱的人終於找到烏雲,衝上去,以為會有甘霖降落。

但誰又知道,這片烏雲是真實還是障眼,黑團裏會不會刺出刀子,將她一擊斃命。

她等待著,花香揮發後,沒有風過的屋內氣息凝滯,她似乎嗅到杜夜身上暗冷的鐵器味。

曾經飽受她欺辱,沒有還手之力的他,出去後,苦學兵器與武藝,暗器時刻不離身。

一會兒後,杜夜轉身,上挑的眼帶著隱藏好,隻透露一點的冷戾與鄙夷,他看著宋歌,“宋小姐,殺人哪有折磨人有趣。那麽高高在上的你,在府裏聽我驅遣,為我辦事,於我而言,有最大的快感。”

宋歌在他視線下顰眉:“你憑何肯定我一定答應你?”

杜夜難得笑了,眼尾勾入濃黑鬢發,眸子邪氣,毫不在乎的樣子。

“抉擇當然在你,和解抑或不和解,明天赴不赴我的約,我和你不一樣,不會強迫。”

他說完,開了窗子跳出去,衣袂殘影,轉瞬即逝。

風吹過,宋歌青絲揚起,鐵器味道散去,她還是喜歡溫暖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