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解或是不和解,宋歌不覺得自己有這份選擇權。

不和解的她保不了性命,說不定哪天就被杜夜暗殺了。

如杜夜所說,他讓她活下來,就是為了榨幹.她的價值。

隔天,宋歌支開雲珠,帶著管昊一起去宰相府。

杜夜在府前備了輛馬車,她去後,直接去車裏。

馬車幹淨清潔,空間很大,杜夜靠在榻上,麵前放著好酒,看著麵色,是已經喝到微醺。

挑了個離他遠點的位置,宋歌悄然坐下。

兩人雖是去求賜婚,但看著彼此互相嫌棄,並無話語。

車夫駕馬很穩。一路沒有顛簸,連杜夜杯中的酒都沒什麽漣漪。

車內酒氣肆意時,宋歌聽見一道冷聲:

“給本相滿上酒!”

杜夜依在榻上,眼眶到鼻尖的臉頰處顯出醉後的砣紅,他翹著腿,話音是命令的霸道。

宋歌不知他是醉了將自己當下人,還是沒醉,故意這麽做。

兩種情況都有可能。

任何一種,她都不接受。

所以沒動。

杜夜等得不耐煩,朝她吼著:“聽見嗎,叫你,宋歌,給我倒酒!”

破案了,他沒醉,故意的。

這人一旦沒有生存威脅,有了生命做保底,想得到的東西就越來越多。

比如宋歌,現在要自己的尊嚴。

她說什麽也是大將軍女兒,怎能就被杜夜唬住。

挺了挺脊背,她斜過眼去:“杜宰相,我能幫你做很多事,倒酒不在其中。知道要喝酒,你該帶個丫鬟在身邊。”

榻上,杜夜眸子眯了眯,瞳仁內少女眼睫向上,嘴角無笑,端得副高傲模樣,看著讓人想把她那份矜貴扯下來,一點點**進泥土裏,直到肮髒不堪。

眼底閃過暗色,杜夜掀翻酒壺,不管不管躺在榻上。

他能等,等到了宰相府,等他將一切計劃好,刀劍抵在喉間那刻,他倒要看看,宋歌那點傲氣還能剩下什麽!

裙角沾了車內流淌一地的酒漬。

宋歌看了眼濕漉漉的裙擺,心裏將杜夜罵了個千變。

什麽破性子,一言不合就翻桌,一點不穩重。

向皇帝邀賞,她的請求,皇上聽後麵露難色,認真確認:“宋歌你真想好了,要與淩霄峰解除婚約,與杜夜定親?”

“你與淩霄峰是先皇在世賜的婚,是份好姻緣,解除難道不可惜?”

宋歌跪在地上看他,心想別裝了,你都快高興死了吧。

心裏最忌憚的兩個眼中釘,無法強強結合,還倒戈向你的人。晚上做夢都得笑醒了。

宋歌了解他心意,拿他的話當煙雲,沒放心上。

語氣淡淡的:“皇上,臣女心意已決,杜夜宰相也是願意的,求皇上成全。”

符合自身利益,李元裴不再在假惺惺勸說,當即按照宋歌意思,為她寫下詔書。

他手上實權沒握多少,但虧得還在龍椅上的身份,詔書一下,無人敢抗旨不從。

宋歌接過完成的詔書,有一瞬,身體直覺告訴她,這東西燙手,該立馬丟掉。

但她沒相信直覺,將詔書拿得緊緊的。

*

時間悄然溜走,轉眼已經快四月了。

花暖閣內姹紫嫣紅,美得仿佛畫中筆墨,人間難尋。

宋歌拿著話本,在院裏晃晃悠悠**秋千,花瓣落了她一身。

“小姐小姐,您快出去看看,咱們府前來了個會縮骨功的高人。”雲珠慌慌忙忙跑過來,累得氣喘籲籲,還不忘手舞足蹈。

“小姐那個高人著實厲害,一個生生大活人能鑽尖拳頭大的小孔裏。您快和我去看看!”

她已經拉上宋歌手腕,宋歌麵色未改,用書敲在她手腕上,

“鬆開。”

雲珠瞪圓了眼,急切道:“小姐,您就不去看看?”

宋歌若無其事翻了頁話本,眼神都沒分給她,話音清淡,上挑著問:“又給淩霄峰出主意了?”

她這一問,雲珠看看清敗露,直起了身。

摘樹頒布後,汴梁城百姓又有了新的八卦談資。

宋歌成了喜新厭舊的經典形象代表,一眾傾慕淩霄峰的女子對她又愛又恨。

雲珠是個淩霄峰的頭號支持者,知道詔書事後,千方百計為淩霄峰創造與宋歌獨處時間。

什麽看花回,遊湖,送禮,湊了個遍,就想看見兩人和好如初。

可宋歌似吃了秤砣,鐵了心,勸不回來。

“小姐,我真不明白,那個杜夜哪裏好,家世內涵比不上淩公子千分之一。不過時做個宰相,他根本配不上小姐!”雲珠又開始念叨。

這些天,她一有時間就大無畏地在宋歌麵前貶低杜夜,從身高體重到出生背景、才貌學識,也不顧宋歌現在“喜歡他”,完全豁出去地鄙夷。

宋歌若是真對杜夜有意,興許早該製止她,但她與那位是利用關係。

所以就當個樂子,聽聽也無妨。

雲珠說到口幹舌燥之際,宋歌還為她遞上杯水,提點她:“明日咱們就搬去宰相府了,到時候你侮辱宰相被抓,我不會救你的。”

她話音剛落,身後有道聲響,裹挾著淡淡藥香,痛心地問:“宋歌,你真要搬去宰相府?”

聽到這聲,宋歌看了眼雲珠。

她為防止淩霄峰翻牆進來,特地讓管昊帶著人把四周看守好。想不到……管昊過不了美人關……

雲珠腳下抹油,一溜煙跑了。

宋歌手腕被淩霄峰緊緊握在掌心。

他清朗如月的容貌多了層暗淡灰色,眼尾泛紅,眸內交織受傷與對她的滿腔愛意。

“宋歌,這些一定不是你自願的對不對。你我身份特殊,總要做些違心的事。我帶你走,我們去沒人認識跌地方,拋去一切,重新開始好不好?”

他扣住宋歌的腰,將她往懷裏帶。

可宋歌錯身躲開他,手掌一推,淩霄峰毫無防備朝後踉蹌退了幾步。

他眼底情緒能刺痛人心。

宋歌覺得長痛不如短痛,徹底與他分開,斷開與他的情意,是對他的救贖。

“淩霄峰我沒被人逼迫,我喜歡杜夜,自幼見他的第一麵我就喜歡。我那樣時常的打罵、侮辱他,隻是因為我接受不了自己喜歡上北疆人。因為那是殺害我母親的氏族。”

“你什麽都好,哪裏都比杜夜強,所以我用你來擺脫對他的愛意。杜夜逃走了,我和你在一起,這些年我以為我成功了。”

宋歌目睹淩霄峰搖搖欲墜如脆弱片羽般的身子,咬牙上前一步,“但我發現自己錯了,隻要他出現,我的愛意就如潮水,止不住。如此,你還要帶我走嗎?”

宋歌從他破碎的眼光中看到泯滅的絕望。

滿園的花,搖身躁動。

她想,幸好明日便要離開,否則該以和心情麵對這一院子淩霄峰親手栽下的花株。

她稱心了,卻沒發現,院外陰影處,站了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