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霄峰走後，宋歌還未坐下，就見杜夜背手走進來。
他衣袍是純黑，襯得腰間那塊白色玉佩越發溫潤，似月亮散開的瑩光。
宋歌撿起話本，不理會他。
用手指尋到方才看的位置，這是她現在鮮有的娛樂方式了。
杜夜安靜，在她身前站著，嗓間嗤笑一聲，話音如香爐裏不經意撥出的香灰，低得灰蒙：“宋小姐騙人功夫厲害，倒是說說怎麽對我愛而不得。”
帶有調笑的話，說出來卻沒分毫溫度。
仲春溫暖時節，杜夜傾蓋到頭頂的陰影分外.陰冷，有些瘮人。
沒料到他聽到了，宋歌也坦然，把話本翻折好，放在一旁，看他：“你知道是騙人為何計較，我是欠你的，但你我不是說好了，到你府上為你做事抵還嗎？”
她音色清冷，水嫩的臉在春光下柔成一灘水，很美但也很紮眼。
杜夜擒住她手腕，如修羅般低聲念著：“還？宋歌你這一世都換不了，死也不夠。”
宋歌不服，正想推開他，卻見杜夜眉色蹙起，耳廓動了動，隨後一個大掌按在她後腦勺上，鐵鉗子樣剛硬的手臂摟住她的腰，將她按在他懷裏。
“你幹什麽……杜夜……爹爹……”
推搡間宋歌卻見宋魁玉從外進來，眉間皺著，眼色不滿。
宋歌使力要推開杜夜，他卻按在她肩膀上，借力將手臂搭在她肩上，親昵摟住她，朝宋魁玉的方向笑：“宋將軍好，我方才進來時沒看見您，都是太思念宋歌的緣故，失禮了。”
他下巴仰著，道歉得很沒誠意。
“爹……”宋歌有些心虛，低下頭不敢看宋魁玉的眼。
“杜宰相，我與小女有些話要說，請你移步先去正廳喝茶。來人，帶宰相過去。”宋魁玉對下人道。
臉上已是帶著氣悶的青色。
偏杜夜當作沒見著，傾身在宋歌身前：“你和將軍好好說，說完帶你去我那兒，早一天也不算早。”
他嗓音溫和，背過宋魁玉，看她的眸子卻找不出溫度，還是那般冷然。
說完杜夜便一身閑灑離去，留下宋歌提著小心髒麵對神色沉鬱的宋魁玉。
*
“你真想好答應這門婚事？還要搬到他府上去住？”
宋魁玉坐在屋內。
宋歌跪在地上，垂頭後的須臾抬眼間，看著宋魁玉閉眼，眉宇盡是憂愁之色。
皇上賜婚後，宋魁玉來詢問她多次，甚至幾次言語告誡她退了與杜夜的婚事。
他說朝堂如今風雲變幻，本想借個駐守邊疆的由頭將宋歌帶離汴梁，退了與淩家的婚事。不料，現在淩家沒退幹淨，反而惹了與皇帝一派的杜夜。
宋歌知他多方掣肘，全心全意為自己著想。
但杜夜是她的任務，宋魁玉再將前方說得刀山火海，她也不能退縮。
宋歌伏身，額頭磕在地上。
“爹爹這是女兒求的賜婚，女兒早已想好了。杜夜身上寒疾嚴重，女兒需去他府上，時時配藥，為他治療。”
“爹爹擔心女兒，女兒亦擔心您卷入朝堂紛爭，叫人暗算栽贓。請爹爹放心將女兒留在宰相府中，向皇上請命去邊疆，以保全自身。女兒這兒有杜夜護著，他定會照料好我。”
宋歌抬頭，宋魁玉的手指在木桌上來回敲打。
半響才深深歎出一口氣：“如今隻能這樣了，你在宰相府若有任何不滿意，隨時讓管昊將你護送到邊疆，送到我身邊。”
“謝爹爹成全。”
宋魁玉眼底不舍而糾結，宋歌知道，她行為任性，將所有擔憂交付於宋魁玉一人。
但當下，這樣安排最妥當。
發展順利，她會完成任務，宋魁玉也能保全自身。
她告訴自己，人不可一時放不開心軟，要看到深遠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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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夜果真等不及，下午便叫人把宋歌院子裏的物件全都搬到宰相府上。
從白日一直到日落西沉，天幕亮起星星時，宋歌的東西才堪堪搬完，整理好。
這些個時間，整個汴梁城的八卦談資又更新了一番。
當初說道宋歌與杜夜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如今連夜開始編兩人相愛相殺，又愛又恨，歡喜冤家的戀愛情節。
那些造謠杜夜與皇帝有一腿的人都閉了嘴，開始吹噓這杜夜是文曲星與紫薇星的結合，有兩位真人護身，才一路從卑弱走到今日的地位。
最慘的要數淩霄峰，一夜之間，他成了全城人的笑柄。
赫赫有名的淩太尉獨子，竟輸得一敗塗地，叫女人家給退了婚，誰人看了都覺得可憐可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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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進宰相府宋歌才覺得，街頭巷尾的小道消息也不無道理。
都說宰相府在龍脈的頭頭上，風水極好。
宋歌確實覺得這兒不錯，地盤雖沒將軍府大，但顯得處處有人氣，不至於到了哪處陰森森的，叫人膽寒。
沒寶物點綴，算不上金碧輝煌，但有泉有水，草木蓁蓁，花都嬌美。入眼多是雅致閣樓，圓形拱門，庭院般美得像副畫。
杜夜算不錯，很大方給了她一個院子及閣樓。
院子裏的土地都沒動，他說可以用來栽藥草。閣樓則專門為她準備，讓她在裏麵配藥。
忙活半天，好不容易安頓下來，宋歌吃著雲珠拿來的點心，懶洋洋躺在小床榻上。
這時，外麵有人影徐徐跑進院子裏。
“宋小姐，我是影兒，宰相擔心您身邊伺候的人不夠，讓我過來幫著照顧您。”
來人穿著紅緞衣衫，與雲珠一般大，臉蛋紅潤小巧，瞧起來十分伶俐。
宋歌還沒開口，她身側雲珠不幹了。
在她背後小聲嘀咕：“我們小姐有我一個就夠了，不要其他丫鬟，哪來哪回去吧……”
宋歌好笑，沒理會她，兀自啃了塊碧玉糕。
未來的主要事情就是為杜夜準備藥膏，那些藥材珍貴又難栽培，身邊添個聰明伶俐的丫頭總不算壞事兒。
她看著影兒，笑道：“好，那以後你就跟著我。”
“影兒謝小姐不棄。”
雲珠聽了，在後背粗粗喘著氣，她是個藏不住一點心事的人。
惹得宋歌對著影兒，朝身後指了指。
“以後你和雲珠就是姐妹了，她自小跟我，你當叫她聲姐姐。去吧，喊一聲，你雲姐姐人很好。”
影兒猶豫著，來到雲珠身前，喚了聲“姐姐”。
雲珠別別扭扭，磨蹭地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