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珠刀子嘴豆腐心,表麵上氣惱影兒待在宋歌身邊,討了自己主子一份注意,實際上做事兒處處關照影兒。
一有空就在她耳邊念宋歌的習慣。
兩個丫鬟相處得好,宋歌見著兒也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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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魁玉請奏奔赴邊疆駐守的請求不日便被皇帝應允了。
朝中忠義同僚不舍,宋魁玉一一告別,將軍府上一時貴客滿門。
更值一提的是,宋將軍大開寶庫府,將多年積攢,為外人津津樂道的寶物悉數充公,交付國庫。
他是鐵了心不願涉及朝堂動**交錯的時局,隻願守著山河,望山河與百姓無恙。
充公那日,宋歌正在宰相府翻地。
杜夜解藥裏有幾味藥極為難得,因地勢氣候不同,他們生長在別處,就是汴梁城所有藥鋪的量合在一起,也不夠製幾次藥。
宋歌想著在院子裏架個棚子,為藥材創造生長環境,自己栽種。
管昊從牆壁外跳進來,他將一個盒子遞給宋歌,說是宋魁玉要求親手交給她。
宋歌見這盒子眼熟,原主的記憶湧進腦海。
她回房,將門窗關好,把盒子打開。
裏麵睡著一截人參,看起來平凡無奇,達官貴人們見慣了的保養藥材。
但宋歌知道這株人參另有奧妙。
這是當年宋魁玉南征狄族時獲得的新鮮玩意兒。
狄族人好內亂,時常自相殘殺。
有些被逼到絕境的貴族們會選擇假死,保全性命,流落到平民中安穩度過一生。
幫助他們假死的藥,通常就是一根看似平常的“人參”。
那裏麵浸了特殊藥汁,吃下去的人,可保十天十夜,無心髒脈搏,看起來與死人無異。
十天後,藥效揮散,無需解藥,人便可活過來。
宋魁玉當時憑著大國功臣的本能,將這玩意兒收藏好,看得比黃金珠寶與那百毒可解的神藥都厲害。
為人臣的,總會為最壞的結果做打算。
這次,宋魁玉將最後的珍重交給宋歌。
古有觸龍曰:父母愛子,為之計謀深遠。
宋魁玉希望宋歌一輩子用不上這株人參,但他早已為宋歌最壞的結果做打算。
即使遇到最壞的情景,他也希望能保宋歌性命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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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魁玉整裝出發那日,宋歌帶著雲珠去送行。
他將家財散盡,已然一身輕裝,豪氣萬千。
那樣瀟灑的男人,見到宋歌騎在馬背上,由雲珠慢慢牽過來還是紅了眼。
城外黃土草地,不比城內人聲鼎沸,繁華動人。
春風吹起,細小沙石拍在人衣衫上,似是催動人,快快離開。
“爹爹,邊疆氣候、人情、條件與汴梁相差甚遠,你若不願在那待了,我便去求皇上將您調到那揚州魚米之鄉去安養。”
宋歌看見宋魁玉鬢角已染了白霜,一時不忍,責怪自己能力有限,幫不了他更多。
馬兒往前幾步,兩人間距離更近了。
“邊疆雖遠到底是我去過的地方,那裏比不上汴梁繁華,但人心單純質樸。你留在汴梁,在宰相府邸,要保全自己,爹爹從未逼你做過什麽。這次也一樣,你想留在這兒便好好的留。”
宋魁玉遠遠望著城門,麵上有不舍與留戀,他喃喃道:“其實當初若不是為了你母親,我也不會留下來。”
他倏然間想起什麽,問宋歌:“你與杜夜是真心相愛嗎,他如今位高至宰相,伴君如伴虎,若有一日,他成為眾矢之的,你又如何?”
宋魁玉第一次問宋歌她與杜夜的感情。
宋歌眼眸低垂,某一瞬她知宋魁玉為何將這問題放在臨別前問。
他是個好父親,不會以自身意誌強行支配她。
這樣難免傷到自己,所以小心翼翼,最傷人的話,留在最後聽。
春風吹在身上暖暖的,宋歌掀起眼簾,眸子被日光映成明朗模樣。
“爹爹,我與杜夜共進退,他生我生,他死我死。”
風聲卷走話音落在這片人的耳朵內,宋魁玉拉住韁繩的手垂下又抬起。
馬聲嘶吼,他隨從及親信部下策馬離開,塵土揚起,背影漸行漸遠。
模糊到看不清人影時,宋歌才從拉繩,驅馬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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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城集市最為熱鬧,沿街各類小攤販,有首飾香囊,藤草編的小玩具,還有各種各樣奪人眼球的美食。
人一多,話自然也躲起來。
各個小販間也沒隔多遠,你一言我一語就熱火朝天聊著昨日發生在城南府邸的事兒。
“嘿,聽說了嗎,淩家那個寶貝兒子昨日被淩太尉一頓好打,淩夫人在府上都哭暈了,去宮裏找了好幾個太醫,還去街上把永安當的‘小華佗’請去了。”
“那哪能沒聽說,這事兒傳很久了。自從將軍府那位小姐退婚,淩太尉就怒發衝冠,天天在家發怒,說什麽要去找皇上說清楚,要去宋家討個公道。淩太尉那麽剛強的人,誰能勸住啊,還是他那寶貝兒子一直攔著。”
“對對,我聽城南那些小商販們說,那淩公子對宋小姐真是仁至義盡。自己被退了婚,還一個勁護她安全。為了讓太尉不鬧事,那是用性命威脅呀。真真是叫人刮目相看!”
捏糖人的老板感歎完,手裏糖人也捏完了。
“兩位姑娘,拿好了,得趕緊吃,糖人容易沾灰。”
隔著鬥笠下的紗簾,他想著窺探下小丫鬟身後安穩站在馬邊的小姐。
身姿綽約,衣著不凡,看了便知是哪家金玉堆砌長大的貴小姐。
雲珠拿了糖人便走,鬧街上,身子前傾,微微張開雙臂,一副保護宋歌的模樣。
糖人是兔子形狀,精巧可愛,宋歌小嘴咬了口,舌尖漫上甜甜的花香,氣息濃鬱,她一時猜不出是什麽花。
街上歡聲笑語,少女衣衫輕舞,孩童追逐嬉戲,看著好不熱鬧。
雲珠情緒卻分外低落,兩人站在巷子口,她扯住宋歌衣袖,“小姐您能不能離開宰相府和淩公子在一起?他對您多好啊,您先前那麽喜歡他,怎麽說變心就變心了。”
變心。
心間默念這二字,宋歌心底掀起點點漣漪,但也隻是一點點。
她清楚知道,對淩霄峰而言,提前知道變心就能讓他有機會死心。
對她死心,這輩子他就有機會重頭再來。
“對啊,你家小姐就是這樣,變心變得厲害,好賴不分,所以你是不是想換主人了?”宋歌輕笑著。
雲珠語氣急切,“當然不換!”
而後聲色漸顯不甘,遏製不住地發顫,是不甘與埋怨:“小姐你可不是好賴不分,淩公子對你那般一心一意你不要,那個杜夜如今才做宰相就耍威風,有了您不滿足,才過幾天又帶了別的女人回來,真是個花心浪**子,不識好歹,嗚嗚嗚……”
雲珠還要說什麽卻被宋歌捂住嘴:“你別亂說,那不是別的女人,是你小姐我的朋友。我請她來的宰相府,以後別在我麵前編排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