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回 落草

桓震伏在那大漢的背上,隻覺十分安穩,竟然睡了過去。當他醒來之時,已經躺在一間小室之中,身上的傷口也都包紮得妥妥當當。兩臂脫臼之處上了夾板,用白巾吊著。他望著天花板愣了足足十幾分鍾(還是現代人的時間概念好啊!),連屋角的蜘蛛網也瞧了一遍,這才十足十地確定,自己已經離開了那個暗無天日的黑牢。他深深吸了口氣,這是自由的空氣……滋味著實不錯啊!

對了,似乎是……是誰將自己救了出來的?桓震轉動目光,這才瞧見身旁竟然有一個花白胡子的老頭兒,伏在床頭打盹。叫了幾聲,那老頭兒竟然充耳不聞。他著起急來,雙臂又都包紮了無法動彈,隻得不斷扭動身體,好容易才將那老頭兒弄醒,睜開眼來,一見桓震衝著他微笑,當即嚎啕大哭,連滾帶爬地衝出了門去,倒把個桓震弄得莫名其妙起來。

過得片刻,隻見劉黑虎坐在一張軟床之上,由兩名仆役抬了進來,一見桓震,裂開大嘴笑道:“桓兄弟,你可醒了!”桓震一肚子的疑惑不解,話到口邊,卻一個字也問不出來。愣了半晌,隻道:“青竹何在?”劉黑虎臉色一黯,道:“傅兄弟還未醒來。”桓震“啊”地一聲,心中便是一沉。他知道傅鼎臣所受的刑傷主要是在頭部,萬一就此長睡不醒,也不是意料之外,隻是這麽一來,他又如何對得起傅之謨傅老爺子!隻是事已至此,徒然擔憂也是無益。

劉黑虎道:“你道救了咱們的是甚人?原來便是鼎鼎有名的過天星!”他說到“過天星”三字,神色甚是崇敬向往,桓震卻不覺如何,加之心中掛著傅鼎臣,隻是淡淡地附和了一句。劉黑虎著起急來,道:“你沒聽說過他的大名麽?”桓震搖了搖頭。劉黑虎口沫橫飛地道:“這過天星乃是本是延安府的一個大豪,平日裏多幹些劫富濟貧的勾當,在延安府原本是家家皆知。三年前不知為甚麽卻離開延安來了本地,不費甚麽力氣便收服了大同府的群豪,成了咱們共奉的領袖人物。前些日子聽說過天星失風被逮,沒成想就關在廣靈獄中。”說著竟然略有失望之色,似乎若是早給他知道了,這場救出過天星的大功勞便要十拿九穩地給他得去一般。

桓震對什麽過天星略有印象,隻知道他是明末陝西農民軍中的一個首領,後來投降了官軍,再無建樹,至於其他,倒是從沒見過史書記載。

正在出神,隻聽得門外有人朗聲大笑,跟著房門豁然開處,一人大步走了進來,生得身材高挑,麵目黑瘦,蓄了微須,宛然便是那日追著惠道昌叫爹爹的。桓震心中打了個突:難道他便是過天星?他所料果然沒錯,那人走上前來,抱拳一禮,道:“在下惠登相,請問這位桓兄高姓大名?”桓震忍俊不禁,他既然稱呼自己“桓兄”,顯然已經知道自己名字了,多半是惠道昌或是劉黑虎告訴他的。那倒沒甚麽打緊,隻是他這句“桓兄高姓大名”實在問得不倫不類,著實叫人好笑。但對方畢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再是可笑,也不能笑了出來,讓人家下不來台。當下一本正經地道:“在下免貴姓桓,單名一個震字,草字百裏。惠兄但呼我百裏便可。”惠登相似乎也回過了味,自己仰頭哈哈笑了起來。桓震隻覺這人性子甚是爽朗可愛,不由得便起了結交之心。

惠登相笑道:“桓兄定然十分奇怪,我與爹爹如何竟會在獄中重逢。”桓震被他一語問到癢處,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惠登相隨手拖過一張椅子,一屁股坐了下來,歎道:“我出生以來,從沒見過父親之麵,然而那日一遇之下,便知道那定是我爹爹,當真是父子天性啊。”桓震聽他講述過往舊事,原來惠登相的母親白氏,自惠道昌死訊傳來之後,便一直瘋瘋癲癲,挺著大肚子四處尋找丈夫。不料那日走到一處山澗,竟然失足跌落,就此一命嗚呼。鄉老可憐她寡婦身後淒涼,湊了一口薄材將她厝在亂葬崗上,預備次日下葬。哪知 第 014 章 起所有人手,隻見這一班弟兄一個個卷袖抹額,談笑風生,渾不覺大戰將至,真不知該讚他們悍不畏死,還是貶他們沒心沒肺。桓震皺皺眉頭,大聲喊道:“弟兄們,聽我一言!”群豪自顧自的談笑,全沒人理睬他半分。惠登相麵上很有些掛不住,厲聲喝道:“都給老子住口!”他這一吼,場中登時一片寂靜。惠登相喘了口氣,正色道:“咱們這一場打的不是什麽地主老財,乃是正點子的官軍,大家須得提起精神來!”指了一指桓震,道:“一應人等,俱聽從桓兄弟號令,如我親臨!”群豪哄然答應。桓震這才見識了過天星在黑道中的威信,不由得暗自咋舌。

桓震從群豪中挑揀了八名馬術精湛,身手靈活的,要他們騎了快馬,前去桃花堡官軍營地踏營搦戰,須得一觸即退,隻許敗不許勝。敵方既有五百人之眾,對這八騎未必便肯全力追趕。是以又用十騎,待部分敵軍追趕前八騎離去之後,再行騷擾敵營。如此一來,敵方不知我有多少人馬,多半便會傾營而出。這一十八騎將官軍引誘到北台窄峽之中,便須從另一端急速離開。在山峽兩側的嶺上,安排了數名有力大漢,一待官軍入峽,便在峽穀兩端推下大石,塞住峽口。老弱病殘不能出力的,則每人手持草把,點燃了投入峽中。各家各戶所有食油燈油,也都給桓震一並搜羅了來,澆在草把之上。惠登相自告奮勇,要去帶領誘敵的十八騎。桓震知道他是擔心部下不顧自己告誡貪功戀戰壞了大事,心中十分感激。

當下分派已定,惠登相一揮手,眾人四散而去。桓震親自安排傅鼎臣等不能動彈的傷號躲在一個山洞之中,又留下兩名武藝高強的兄弟守護,這才與放火的眾人一起上了嶺。他在那裏焦急等待不提,卻說惠登相照著桓震所言,第一番踏營官軍隻有百餘人追趕,第二番再去騷擾,杜大威果然心中無底,令一名鎮撫帶了三百兵追將上去,卻留了一百在營中保護自己。惠登相見狀,當下命餘人先行,自己悄悄潛行入營,放起火來。那杜大威驚嚇之下,登時屁股向後,拔腳便溜,倒將一百軍士扔在了身後。惠登相單人匹馬,不敢明目張膽地挑釁,隻放了幾把火便溜之乎也,任由官軍自相擾亂踐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