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像是有鈍物堵在了喉嚨處,瑩瑩覺得張口難言。

認識文浚之後,人人都告訴她,她和他之間身份地位懸殊,不會有什麽好結果。

她自己也知道,他們不是良配。

她不敢有期待,不敢有奢望。

她想讓自己時刻警醒著,可越是這樣,他越是朝她靠過來。

在雨裏,他給她遞傘,想家時,他送送來特產,台風天,他頂著危險涉水而來,為他們尋一個安全之處,他所帶給她的都是她人生裏從未有過的驚喜……

她不知不覺放下了心防,可她怎麽也想不到,會從一個第一次見麵的陌生女人這裏聽到文浚要和別人訂婚的消息。

心裏驟然躥起一股寒意,亦湧出無限委屈,它們通通直逼眼眶。

她對自己說,不能哭,柳瑩瑩,你不能哭。

可是眼淚依然列隊而來,不聽使喚地在眼眶中打著轉。

文浚很少和瑩瑩提起自己的事,瑩瑩渾渾噩噩地想起那一天在海邊的房子裏他對她說過的話,他說,“我可以給你一切,除了文太太的身份。”

原來,他從一開始就決定玩弄她,將她當成一場交易,他從來就沒有想和她認真開始一段感情。

她真是傻透了笨透了,直到這一刻,才遲遲地反應過來這句話的含義……

一直袖手旁觀著她表情的徐惠蘭見她遲遲沒有出聲,伸手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肩:“瑩瑩,既然你都已經知道當初救你的人是他了,你真的忍心看著他和別人訂婚嗎?”

她的手指甲上塗著鮮紅的蔻丹,身上的香水味縈繞了整個空間。

瑩瑩背脊挺直,一言未發,隻是因為徐惠蘭的動作,有些不自在地把臉別向一邊,窗外天空灰蒙蒙的。明明沒有起霧,她卻什麽也看不清。

她隻是怕,怕自己一開口便泄露了她的難過、失落,還有莫名的、無盡的哀涼。

車裏陷入了靜默,隻有輪胎輾壓路麵的聲音隱隱傳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車子終於抵達了醫院。

下車的前一秒,徐惠蘭將早已準備好的請帖遞到她手裏:“瑩瑩,如果你真的喜歡一個人,不要將他讓給別人,這上麵有他訂婚的時間和地點,我很期待你能出現在他的訂婚宴上。”

“我方便請問,”瑩瑩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您和文浚是什麽關係嗎?”

她終於將上車後一直想問卻沒有問出口的話說了出來。

“我……”徐惠蘭的微笑始終完美,“我是他的繼母。”

瑩瑩詫異,她不知道文家那樣的豪門世家,埋藏著很多或**精彩的故事,這個答案仍讓她微微感到意外,畢竟眼前的女人那麽年輕,那麽美麗動人,但她努力讓自己不露痕跡,穩聲問:“既然這樣,那為什麽會……”

“因為我知道和不愛的人在一起是什麽感受,我不想看到阿浚步入我的後塵。”徐惠蘭知道她要問什麽,沒等她問出口便回答了她,直到這一刻,那笑容裏才終於有了一絲裂痕,是無奈,是苦澀……

瑩瑩不知道。

這個光彩四射的女人,仿佛紅塵裏滾過一遭,眼底深埋了太多太多瑩瑩看不懂的東西。

瑩瑩也不想懂。

02

文浚和高蓉的訂婚宴安排在香港最大的酒店,場麵空前盛大,一線媒體現場報道,在城中傳為佳話。

文家兩兄弟曆來是媒體的寵兒,訂婚消息在同一天公布,讓無數城中名媛千金心碎。

當天電視台和各大報刊媒體的頭條都是這一條新聞,文旭穿著白色燕尾服配著簡鑫淺藍色的蓬鬆長裙,而文浚穿著黑西裝配著高蓉白色的過膝開衩裙,俊男靚女,兩對璧人在鏡頭前笑得燦爛。

沒有人在意兩位男主角的笑容是否到達眼底。

徐惠蘭作為男主長輩和媒體一起見證了這場盛事,他坐在文勁森的左手邊,戴著一套價值連城的大鑽石項鏈和耳環,短發燙成波浪,鬆鬆的捆著,時髦而不失優雅,還有一種別樣的嫵媚。

她代表文勁森和一個個舉杯前來道喜的人道謝,看得出來,她對這種場麵如魚得水,與所有人都相談甚歡,隻是偶爾眼波一轉,和文旭的眼神在空氣中交錯,她便微微有些慌亂地收回目光,往門口的方向望了望,又抬腕看了眼表。

柳瑩瑩究終沒有如徐惠蘭的願,她此刻在醫院的病房裏看著那枚翡翠袖扣懊惱地想著,既然這扣子是文浚掉的,那天怎麽沒有通過徐惠蘭還給她。

難道她還在期待些什麽?!

不。她隻是忘記歸還了。

一定是這樣的。

她努力扯出一個笑容,想,真好,他訂婚了,以後就不會再來纏著她了吧。

在他的人生裏,從一開始就不該有她的。

他對她的那些溫柔,不過是他覺得新鮮罷了。

她早就應該清醒自持,與他保持距離。

就這樣想著想著,出了神。沒有注意到病**麵容日漸消瘦的女人眼皮微動,睫毛顫了顫。

秦淑雅依然沒有過危險期,還住在重症病房裏,原則上瑩瑩是不能這麽長時間探視和陪護的,但是歐陽醫生給他找了關係,才被特許她陪伴在他的病床前。

秦淑雅的中指微不可見地動了動,似在和什麽做著努力掙紮。

瑩瑩垂下頭,忽然對上她媽放大的雙瞳,她不知道什麽時候,秦淑雅已經睜開了眼睛,嘴唇嚅動著,很久,卻說不出一句清晰的話來。

“媽,”瑩瑩趕緊把耳朵貼上去,努力聽了好久,也沒聽明白她在說什麽。

她好一會兒才想起什麽,失聲大喊:“醫生,醫生,你快來看看,我媽醒了。”

醫生給秦淑雅做了一係列的檢查,對瑩瑩點了點頭,說:“病人醒了說明她腦內水腫有好轉。”

“真的。”這是這些天聽到的唯一的好消息了,瑩瑩幾乎要喜極而泣。

下午,她拿著熱水瓶去水房打水,幾個路過的護士在議論今天高家千金和文氏繼承人訂婚一事。

護士A說:“我之前還看報紙上說,文氏的繼承人,文家那個二少爺喜歡上一個賣花女。”

護士B說:“怎麽可能啊,這你也信,一看就是玩玩的啦。灰姑娘的故事從來都隻存在在童話中,現實中的王子肯定是要娶公主的。”

聲音經過瑩瑩耳後,漸漸飄遠。

瑩瑩的腦袋卻徒然一片空白,水嘩啦啦地流進水瓶裏,沒過多久便將空空的水瓶注滿,水開始往外湧,眼看就要燙到手了,瑩瑩卻渾然未覺。

“小心”一道黑影籠罩下來,水聲停了。

瑩瑩嚇了一跳,還好那人關了龍頭後,一雙大手穩穩地接住了她的水瓶。

瑩瑩抬頭看到一張清風和煦的臉。

“葉……葉先生,你怎麽在這兒?”

“我是來找你的。”

“找我?”

“沒錯。”

“瑩瑩,很抱歉我剛得知阿姨生病的事。”

“葉先生找我有什麽事嗎?”

“是的,我找你有事。雖然現在不是最好的時機,但是我還是想鄭重地邀請你成為我的舞蹈搭檔,你願意嗎?”葉伯倫單刀直入地說,說完又覺得自己太直接,“你考慮看看,不要馬上拒絕?等你媽媽病好了,我們再談。”

瑩瑩看著他真誠的眼睛,點了點頭。

03

秦淑雅醒來的第二天,終於磕磕巴巴地說出了幾個瑩瑩能聽懂的字,她說,我……夢……夢到……了……你爸爸。

瑩瑩停下按壓著她小腿的動作停了下來。

秦淑雅醒來後便從重症監護室轉到了普通病房,雖說是普通病房,但也歐陽醫生安排的獨立房間,秦淑雅神誌是清明的,隻是半邊身體失去了知覺。

瑩瑩將從家裏帶來的父親的照片放到她手裏,她如獲至寶,一直緊緊地握在手中,生怕別人搶去了般。

“媽,答應我快點好起來好不好?”瑩瑩蹲在床邊,她覺得自己快要抽空的身體已經要支撐不住了。

秦淑雅徒勞地看著女兒熬得烏青的眼睛,說不出一句完整清晰的話來。

護士來給她換水的時候,小聲對瑩瑩說:“有位姓徐的小姐找你,說有重要的事要告訴你。”

姓徐的小姐瑩瑩隻認識徐惠蘭,瑩瑩有意無意地避開了文浚的人的視線,在醫院樓外麵的一家小館見到徐惠蘭,她和她說的第一句話是:“瑩瑩,你讓我很失望。”

瑩瑩避開了她咄咄逼人的目光,想說點什麽,卻又不知道自己應該該說點什麽,她最近人變得木了不少,整個人看上去都萎靡不振、沒精打采。沉默了半晌,她說:“如果沒有別的事的話,我還要回病房照顧我媽。”

聲音淡漠,她樹起了防備,想用厚重的殼將自己包裹起來,可徐惠蘭隻用了一句話便將她努力粉飾太平的殼擊得粉碎。

她看著她,那是狡黠的捕獵者盯著獵物,並知道她會上勾的目光:“你和你媽是不是一直在找你爸爸?如果我告訴你,我知道他在哪裏你會不會感激我。”

“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瑩瑩像是從一場混沌的大夢裏猝然驚醒般。

“柳瑩瑩,我可以幫你找到你的爸爸,”她聞聲色變的表情讓徐惠蘭暗喜,她知道這一步棋走對了,於是不急不緩地說,“但是你必須答應我有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在漫長艱難的尋親之路上,也曾有人和瑩瑩說過類似的話,瑩瑩信了,後來被騙光了她身上所有的錢。可是此刻從徐惠蘭口中聽到這句話,像是在沙漠裏走了太久的人終於看到綠洲,瀕臨絕望的人,看到了最後一絲希望,瑩瑩再一次選擇了相信她。

徐惠蘭不慌不忙,她風情萬種地撩著自己的耳發,仿佛瑩瑩焦急的樣子,讓她覺得十分有趣。

過了好半晌,才對她勾了勾手指,地附在她耳邊說了幾句。

瑩瑩駭然失色,幾乎是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兩步,然後才用力搖頭。

這個女人是文浚的繼母,可是她讓瑩瑩幫她去竊取文浚公司的機密文件。現在回想起來,那天在她家樓下,她突然出現,一步一步接近她,不知究竟藏著什麽樣的動機,瑩瑩不敢深想。

“瑩瑩,你真的連你媽媽最後的願望都不肯滿足嗎?”即使是譏誚的聲音,被徐惠蘭說出來,尾音也是繾綣而動人的,難怪文浚父親那樣的人物會將她娶回家當望族太太。

可這話在瑩瑩聽來卻如同那隻塗著紅蔻丹的手抓在她心上,她暗暗握緊了拳頭,啞了聲。

徐惠蘭搖了搖頭,惋惜道:“真是個可憐的女人,被丈夫拋棄,現在連女兒也不顧她的死活了。”

她說完站起來,踩著高跟鞋走遠。

瑩瑩目送著她嫵媚的背影,漸行漸遠,到了門口,眼看著就要從視線裏消失不見。

她忽然急了,失聲大喊:“等一下。”

“怎麽,這麽快就改變主意了。”徐惠蘭聽到聲音,腳步一頓,但人卻沒有回頭。

“我可以答應你的條件,隻是我憑什麽相信你?”瑩瑩咬了咬牙,追上去幾步,卻又忽然沒有了麵對這個女人的勇氣。

或許,她真正不敢麵對的,是沒用的,情急之下選擇和這個看似體實實則謎一般深不可測的女人做出卑劣交易的自己。

“除了相信我,你還有別的遠擇嗎?”徐惠蘭背對著瑩瑩,因此她沒有看到她的嘴角那抹詭計得逞的笑。

04

陽光普照著文氏大樓,從鏡麵般的壁簷折射出刺目的光,內裏中央空調開得很足。

文浚剛剛結束一個高層會議,回到二十二樓。女助手送了杯咖啡過來,他拿起來,喝了口,吩咐道:“讓謝銘進來一下。”

旋即,西裝領帶永遠一絲不苟的謝銘敲門走進辦公室,文浚問:“我讓你派人查的那事怎麽樣了?”

謝銘連忙將一遝資料奉上:“我正準備跟您具體匯報此事,我已經按您提供的時間線索讓人排查過了,幾個條件基本吻合的人裏都沒有柳姓的人士,不過……”

“說。”

“您還記得老劉嗎?”

“老劉?”文浚翻閱資料的動作微微一頓,老劉的資料和簡曆就放在第一頁,文浚認真看了看,“祖籍湘城,他竟不是香港人。”

這倒讓文浚有些意外,他和老劉親自接觸過幾次,老劉不僅粵語講得十分地道,在工作上也如魚得水,身上有那種港人特有的精幹。

謝銘連忙點頭:“老劉來港二十幾年了,聽說當年,是村長的女兒夏氏在無名湖邊洗衣服遇到了奄奄一息的他,將他救了起來,後來他們結婚了,還生了個兒子,取名叫劉嘉樹。”

文浚想起自己在無名湖邊見過他兒子劉嘉樹,他盯著麵前的照片若有所思:“老劉,劉,柳……”

他腦子動得快,人也跟著站起來:“我先出去一趟,你給老劉打個電話,讓他明日來見我。”

謝銘見他往外走,連忙快步走到門口的衣架前將他的外套拿下來,拿到手上跟了上去。

文浚剛剛離開,瑩瑩纖瘦的身影便出現在文氏,工作人員客氣而禮貌地告訴她:“柳小姐,文總不在辦公室。”

瑩瑩也客氣地說:“沒事,我上去等他就好。”

幾乎整個文氏的人都知道這位對文浚來說不同尋常,自然沒人敢怠慢,基本都是待之以貴賓規格。末了問道:“需不需要我給謝秘書打個電話,問問文總的去向。”

“不必那麽麻煩。”瑩瑩心裏一驚,麵上還是和初見來到這裏的那個小姑娘一樣,一臉怕給人添麻煩的表情,“你去忙吧,我自己在這等他即可。”

等她人走了之後,瑩瑩朝外看了看,確認這裏沒有其他人了,才小心翼翼地走到文浚的辦公桌前。

他的辦公桌幹淨,規整,一如他的人。

文件都用文件夾整理歸類放在身後的文件櫃上,寬敞寂靜的空間裏,她心跳如雷。

一個個取下文件夾,可是,沒有她要找的東西。

她一邊回憶起徐惠蘭的話,一邊翻箱倒櫃,手忙腳亂。

也不知道找了多久,終於,一份文件映入她眼底,她眼前一亮,看到上麵紅色的章子。

沒錯,這就是徐惠蘭要的東西。

瑩瑩來不及多想,趕緊將文件放進自己的隨身背包。

既然東西拿到了手上,她的目的達成,也就沒有等到文浚回來的意義了,旋即她便匆匆離開了文氏。

05

出了文氏後,瑩瑩獨自在街上走了一會兒,風吹散了她的頭發,也讓她心亂如麻。

秦淑雅從小就教育她做人要有立場有原則,任何時候都不能存有害人之心,這二十幾年,她從沒做過有違自己良心的事情,可是此時此刻,她對自己做的事情卻沒有底。

不知不覺走了很遠,她找了一個公用電話亭,行屍走肉般走進去,手像不聽使喚般顫抖著按著上麵的數字,按幾下又掛斷,她抱著聽筒靠在電畫亭裏,眼裏浮現的是病**的秦淑雅緊握著那個男人照片的雙手,耳邊響起的是徐惠蘭那句——“真是個可憐的女人,被丈夫拋棄,現在連女兒也不顧她的死活了。”

終於,她還是咬牙撥通了徐惠蘭的電話。

徐惠蘭接到電話的時候,瑩瑩聽到那邊有個若有若無的年輕男聲:“你覺她可以相信嗎?”

徐惠蘭輕聲對那邊的人比了聲噓,然後對著電話開口:“你好。”

瑩瑩單刀直入,沒有給自己留下半分後悔的餘地:“徐小姐,我是柳瑩瑩,您要的東西我拿到了,我拿給您,也希望您能信守承諾你告訴我我要找的人在哪。”

徐惠蘭滿意地說:“辦事效率不錯。你去MK707號房間,有人會接應你,並把你爸爸的地址和聯係方式給你。”

與此同時,文浚的車抵達秦淑雅所在的醫院。

文浚未和瑩瑩說過他在幫她尋找她父親的線索,當他得知老劉可能是他要找的人時,他心頭一喜,這是一個很大的進展,竟迫切地想將這個消息告訴瑩瑩。或許瑩瑩對他的父親還有什麽記憶。

瑩瑩不在病房,文浚讓謝銘在醫院找了一圈,也沒尋到她半個人影。

病房裏,秦淑雅正在沉睡,瑩瑩大抵是趁她睡著出去了。

文浚打算先去找歐陽,臨走前,突然發現緊閉著雙眼的秦淑雅手裏緊緊地握著什麽東西,讓他有些好奇。

他走近,試圖將那東西從她手中拿出來,她卻握得極緊,仿佛那是什麽價值連城的金銀寶貝一般。

文浚給了謝銘一個眼神,謝銘立記得上前,小心翼翼地把她的手指輕輕掰開,才把東西拿出來,那是一張黑白照片,已經泛黃,看上去有些年代了,照片上的男人穿著中山裝,年齡很輕應該隻有二十出頭,有一張有棱有角卻又不失清秀的臉。

不難猜測,這個人就是瑩瑩的父親。

文浚無聲地歎了口氣,讓謝銘把老劉的資料拿過來。

資料的左上角貼著一張老劉的寸照,看得出來拍攝的時間是近期。

通常情況下看到一個皮膚不再光潔,皺紋深刻和肌肉坍塌的老人,很難在腦海中勾勒出他年輕時候的模樣。

——老劉還不夠老,可文浚也未曾覺得他年輕時是個清秀的男子。

兩張照片放在一起對比,老劉比老照片上的人胖了很多,發際線明顯高了不少,相應的氣質上也油膩很多。

但仔細去對比和辨認他們的五官,這兩個人都是高鼻梁,上唇比下唇厚,五官有著極大程度的相似。

為了證明自己的判斷,文浚馬上讓謝銘去叫了歐陽過來。

穿著白大褂的歐陽先看後看了兩張照片一眼,對文浚點了點頭:“沒錯,是同一個人。”

“怎麽能確定?”

歐陽講解說:“自然衰老會讓人的臉部肌肉、線條、甚至骨骼發生變化,但是一定有什麽特征是不會變的。比如胎記,比如痣,你看這兩張照片的右耳邊都有一顆小小的痣。”

他指給他們看。

經歐陽一說,文浚和謝銘也發現了,兩張照片上麵的人臉後靠耳朵的部分確實都有一個不太起眼的黑點。因為太小的原因,那黑點在黑白照片上有些模糊不清。

歐陽是醫生,對人的骨骼輪廓非常熟悉,他總說看事情不能隻看表麵,看人也不要光看皮相,人的骨相基本都是猙獰的,對此文浚亦是認同的。

歐陽能這麽篤定,文浚知道這事錯不了。

他現在擔心的是,應該用什麽樣的方式讓瑩瑩知道這件事,她們母女來港的尋父之麽多年,如今這個人有了消息了,照理是件皆大歡喜的事,關鍵在於這個老劉已經在這裏改名換姓,並且結婚有了孩子,她的母親秦淑雅的病情本就不太樂觀,得知這樣的真相能承受嗎?

曆來殺伐決斷的文浚頭一次覺得遇到難題了。

可他的遲疑沒有太久,因為電話響了,他走出了病房。

電話裏馮苗苗苗的聲音雖然壓得很低,但聽得出來語氣興奮:“二哥,你猜我剛剛聽到徐惠蘭和誰打電話了?”

“她的事我沒有興趣知道。”

“不,我相信我接下來說的事二哥會有興趣的。”馮苗苗的語氣裏充滿了自信,“是柳瑩瑩。”

“瑩瑩……她怎麽了?”文浚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的聲音裏的擔心。

“你還這麽關心她,我以為整個文氏,二哥是最聰明最厲害的人,真沒想到你會在感情上犯傻,你到現在還不知道你養的那隻金絲雀是個什麽來路吧,她不僅是徐惠蘭的人,還是個賊。

“閉嘴,你在胡說些什麽!”

馮苗苗在家裏一向極受寵,長輩和兄長們平日裏連句重話都舍不得說她的,她心想自己好心提醒二表哥,他非但不感恩,還被他連名帶姓一頓吼,實在是委屈,不由得揚聲說:“她偷了你的東西會去M&K707,我有沒有胡說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謝銘原以為文浚會在這裏等著瑩瑩回來,誰知他出去接了通電話,重新走進病房時好心情已經**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臉寒霜。

他隻對謝銘說了一句在這裏守著,便匆匆離開了。

都忘了和歐陽說聲告辭。

歐陽用手撐著下巴,狐疑地注視著文浚離開的方向,最終下了個結論:“謝銘,看來你們文總這次是遇上什麽十萬火急的大事了。”

謝銘搖頭表示茫然,這個時候,就算給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多問一句發生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