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經曆了20世紀60年代的政治、文化動**之後,當然,這也顯示了公眾對於政治事務的關心,但隨即一種普遍的疏遠便出現了,這種疏遠**裸地體現在人們對待社會問題的態度上,體現在全心關注純粹個人事務這樣一個必然結果上,但這卻與經濟危機無關。非政治化以及非工會化現象達到了空前的高度,革命的欲望以及學生抗議銷聲匿跡了,反文化運動也偃旗息鼓了,鮮有什麽事業能夠長期維係人們的熱情。“共和”失去了活力,由“哲學”、政治、經濟或者軍事等重大命題所引發的幾乎是清一色的漫不經心的好奇。不管何種事端所喚起的“高漲”都會慢慢地消退,結局便是這些問題在社會上被大範圍地中性化和平庸化了。隻有私人領域能成功擺脫這股冷漠大潮的侵襲,如關心健康、保護物質利益、擺脫“繁雜”以及期盼假期等。由此,一種沒有理想也沒有遠大抱負的生活成為可能。伍迪·艾倫(Woody Allen)的電影取得成功便是一種象征,象征著對個人事務的超級關注。伍迪·艾倫本人是這樣表述的:“政治手段並不起什麽作用。”這種表述從另一個方麵證明了這是一種全新的時代意識,是源自政治虛無的一種新型自戀。“政治的人”終結了,而“心理的人”到來了,他所在意的隻是自己以及福利。

生活在現在,隻是現在,而不在意過去或將來,這種“曆史延續意識的喪失”,這種對“植根於過去並延續至將來的生生不息”的認同感的侵蝕,在克裏·拉什看來,既催生出了自戀的社會,也成為該型社會的特征。如今,我們為了自己而活著,而不必顧及我們的傳統以及子孫後代,曆史意識由此與社會價值觀、製度一樣也遭到了廢棄。“水門”事件、國際恐怖主義、經濟危機、核恐懼、生態災難等,引發人們對政治領導人的信任危機,滋生出一種悲觀主義、一種迫在眉睫的災難氛圍,襯托出了事關“生存”的、維護心理及生理健康的諸多自戀策略的發展路徑。在未來顯得充滿危險且不確定之際,便隻有退守於現今,由此人們便不停地進行保護、引導和培訓且矢誌不渝。在捎帶提及未來的同時,體製也開始“貶損”過去,目的是拋棄過時的傳統以及領地意識,以便建立起一個既無著力點也無遮攔的社會。在這樣一個曆史時刻,“集體自戀”便伴隨著冷漠登台亮相了,這就是無法直麵未來便隻能待在絕望之中的資產階級社會,深陷普遍危機的社會征兆。

在現代性的盛名之下,有沒有什麽本質的東西被人忽略了呢?依據一個神聖不可侵犯的馬克思主義的傳統觀點,人們可將自戀劃歸為體製的“破產”,也可將其詮釋為受到“非道德化”的影響,但“覺悟”和經濟所起到的重要作用不該被忽視。事實上,當代自戀是在淒慘的虛無主義令人吃驚的缺位之際才得以形成和發展的;盡管自戀也呈現出被傳媒大肆張揚及評論著的一派悲慘景象,但在淺薄無聊的冷淡的襯托下,自戀仍顯得尤為突出。除環保主義者之外,誰還能一直抱有著生活在末日時代的意識呢?“死亡權”在發展著,環境災難也層出不窮,即便如此,人們仍未產生一種淒慘的“世界末日”的感覺。人們能平靜地對待從傳媒中獲悉的“最糟糕的事情”;人們安身立命於危機之中,而危機似乎並未能遏製人們對於財富以及享樂的欲望。經濟與環境的威脅並不能穿透當今的冷漠意識。需要指明的是,自戀絕不是“我”的最後的安身之所,一個因西方的“墮落”而魅力不複存在的“我”,一個不顧一切追求自身快樂的“我”。沒有新式的“消遣”,也沒有束縛,新聞從未有過如此地逍遙,自戀消除了悲慘,更像是一種全新的冷淡,這種冷淡源於局部流行的對於世界的敏感,也源於對世界極度的冷漠。這便是將我們包圍起來的過度飽和的新聞所導致的矛盾,大眾傳媒所傳遞的事件此起彼伏讓人目不暇接,妨礙了一切情感的延續。

當然,人們決不會以各類事件及經濟形勢的積聚效應來闡釋自戀的產生。因此,如果自戀是好的,正如克裏·拉什建議我們思考的那樣,那麽它便是一種嶄新的意識、一種後現代個性的建構,因此就有必要將自戀理解為一種支配著社會運轉的各種進程合力的結果。自戀作為個體,它有一種緊湊一致的新形象,它不可能源自一些個別事件的隨意堆砌,即便這種堆砌伴有一種神秘的“認知”。實際上,自戀的出現源自一種普遍化的、虛無的社會價值觀與社會信仰,而這類虛無則是個性化進程的產物。對涉及意識的重要體係的疏遠以及對“我”的超級關注,這二者是相輔相成的。在一些倡導娛樂、福利和非標準化的“人性化”的體係內,一切都是為了促進一種純粹的個人主義的發展,換而言之,即為了一種不再受製於大眾且力求廣泛突出主體的心理上的個人主義的發展。這便是消費革命及其享樂主義的倫理,該倫理通過悄悄地微型化個體,通過將個體深層意識中的社會信仰慢慢地掏空,來實現心理與社會現實的嫁接,而這也成為大眾的一種新的特有的行為方式;“物質主義”在富足社會裏日趨盛行,它讓一種文化的出現成為可能,匪夷所思的是,這種文化的核心在於利用可加選擇的孤立來實現主體的膨脹,而非借助於反作用或者“靈魂的補充”。在一個迷戀紀律命令的社會裏,一個由消費所推動的私有化體係日臻完善的社會裏,精神和肉體上的“人之潛能”的思潮僅是這種社會的絕唱,而不是那魅力不再的“認知”衍生品,自戀是個人享樂主義邏輯在社會蔓延的一種結果,它受到了客體與符號世界的推動,也受到源自19世紀的作為心理病理學範式的心理治療邏輯的推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