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假巴砳未曾想到會是如此局麵,手中的紙扇也變得滑膩,早已被掌心的汗給浸濕。

“還要和本宮裝下去嗎?”狄邇沒有加重語氣,也沒有做任何威懾性的動作,說出來的話卻重重的壓在假巴砳身上。

“公主莫要說笑,公子在您麵前何曾有過偽裝啊。”一旁的清葉是巴砳特意留下來的。

尋常鞍前馬後的貼身小廝莫名失蹤太過打眼,且清葉是整個狄國最了解巴砳的人,留下來還能替假扮巴砳的謀士做個掩護。

“敢與本宮同起同坐如此之久,你們可知能得個什麽罪名?”

假巴砳瞳孔一縮,像是被狄邇的話嚇住了,但現下若是承認必是大罪,若是公主純是試探,他傻傻承認豈非尋死!

“雖然後悔,但巴砳此人我甚是了解,不是一個模仿者可以輕易騙過的。”狄邇沒有怒目而對,顯得極為心平氣和。

“公主今日怎麽盡開這些無根據的玩笑。”假巴砳故作鎮定,眼神上抬想要直視狄邇的目光。

不到兩秒就敗下陣來,那震人心魄的眼神讓心有鬼意的人不敢再看。

“心平氣和的時候,得到的結果是最好的,不再考慮一下?”狄邇好心規勸,再給了對方一個坦白的機會。

假巴砳腦中做著強烈的鬥爭,心裏也是起伏不定,這公主到底是不是真的看穿了一切?

牙根幾欲咬碎的假巴砳下了決心:“在下……不懂公主所言何事。”

“本宮原先看你是個能人,想要給你個機會,看來你不是很需要。”狄邇出門穿得是長公主正裝,行動不便,給一旁的衛致來遞了個眼神。

衛致來動作微小的點頭,飛身而起,五指成虎爪之勢直衝假巴砳麵門。

假巴砳見狀一驚,沒想到自己賭錯了,可事到如今怎可束手就擒!

同樣習武多年的假巴砳迅速抬手用扇骨擊開衛致來的手,卻被衛致來驚人的指力握住,假巴砳武功不若衛致來渾厚,扇子被輕易搶去。

了解過狄邇和巴砳之間所發生事情的衛致來冷眼瞧著手中的扇子,這是以前狄邇見巴砳似乎最喜木扇而特尋良木打造。

沒想到被如此輕易的交給一個贗品!

狄邇注意到了衛致來的停頓,執念鬼當初贈送之舉並無遮掩,因故很多人都知道,現下衛致來有所顧忌狄邇也沒有生疑。

“不過是舊物罷了,無甚價值不必顧忌。”這就算是解釋了,扇子損壞與否狄邇皆無遷怒之意。

衛致來收回目光,一把捏爛手中紙扇,繼續閃身上前奪取假巴砳的人皮麵具。

狄邇看著被衛致來隨意丟棄在一旁已經被捏爛看不出原樣的扇子挑眉,衛致來和這扇子有仇不成,泄憤之舉如此明顯。

不過是區區謀士,在衛致來手下根本走不過三招,一張精致輕薄的麵具已經落入衛致來之手。

狄邇儀態端莊的坐在亭中,對此沒有絲毫意外的神情,朝著失魂落魄不知作何反應的假巴砳道:“還有何話說?”

“我家、我家公子隻是有事出門,怕有人急尋特想此計策罷了。”清葉背後一身冷汗,卻還倔強的做出狡辯。

“有事?可是巴國之事?”

狄邇的話猶如壓彎兩人的最後一根稻草。

“連夜駕車秘密回國,連聲通報都無,想來是十萬火急之事了。”狄邇嘴角含笑,似乎很是理解。

“這、這……”清葉額頭積汗,雙眼大瞪,半晌說不出一句辯白,最後無力跪倒在地。

而一旁被扯下麵具的假巴砳早已臉色慘白,麵目頹然,先一步放棄了負隅頑抗的念頭。

狄邇站起,沒有再看地上二人窘況,對衛致來道:“衛將軍,我們走吧,這個消息是時候讓王兄知道了。”

衛致來拎著人皮麵具隨狄邇一同離開。

兩人沒有耽擱,一離開郅梓殿就前往禦書房向狄青斂說了此事,狄青斂麵目嚴肅表示知曉。

接下來的事情不需要兩人在場,便一同離宮。

……

“衛致來。”公主主動開口:“巴國質子逃回本國,謀反上位之意甚是明顯,對此你有什麽看法。”

“相對舉措皆由陛下做出,我隻要按命令執行便可。”典型的軍人思想,嚴格服從上級命令。

“巴砳野心極大,不會滿足一國之主的位子,到時候兩國必會衝突,你的傷也好了許多,不多時日必會返回邊疆……”

衛致來聞言一愣,狄邇為何突然說起這個,衛致來轉頭看著身側的人一時無言。

“我……”狄邇停住腳步,轉身看著衛致來的眼睛:“想和你一起去。”

“咚咚。”這是衛致來不受控製的心跳的聲音。

就算明知狄邇的意圖是想親自上疆場禦敵,但是自己的心就是不受控製的狂跳起來。

這句話,太犯規了啊。

“此事我無法做主。”衛致來移開眼神,盡力恢複自己翻滾的情緒。

狄邇沒有反駁什麽,微微一笑繼續向前:“無妨,我想做的事情我會靠自己的能力做到的。”

衛致來落後一步,看著麵前那個纖瘦挺拔的身影眼神微動。

許是衛致來的腿長,所以步子也寬,三兩步就追到了狄邇的步子,保持速度陪在一旁。

兩人就這樣靜靜地走著,後麵跟著些許宮人,一時無人出聲。

“你……真正喜歡的是什麽?”衛致來思考半晌還是問了出來,此時並不敢去看一旁之人的眼神。

“什麽?”狄邇不知衛致來突然的問句是指什麽。

“你說你不喜歡桃花糕,也不喜歡碧螺春,那你真正喜歡的是什麽?”

狄邇轉頭看著衛致來突然綻出了一個笑顏:“你很想知道?”

“……對。”有關你的一切,我都想了解。

狄邇移開目光看著天邊緩慢隨風的薄雲:“其實也沒有什麽特別心愛的小食,隻是覺得梅花酥會比桃花糕更和我的心意。”

“碧螺春味鮮生津、清香芬芳在愛茶者中享譽盛名,品嚐起來確實名不虛傳,但我要選卻會選擇廬山雲霧。”

“也沒什麽特別的理由,更和我口罷了。”

衛致來點頭記下狄邇的喜好,想起巴砳從前幾乎未曾在意過狄邇真正意願的事情就胸口發悶。

將軍府和公主府並不同路,狄邇在兩人分行的路口道:“就此別過,望日後能與你一同馳騁沙場。”

衛致來並不這麽想,若是可以他寧願讓狄邇沒有煩憂、驕縱的過完一輩子。

……

巴砳返國奪位之路凶險卻勢在必得,原本試圖奪位之人不過是一個虛長他五歲的平庸草包,如今奪位不成反失民心。

原皇帝也被查出中了慢性毒藥多年,命不久矣,巴砳的崛起似乎沒有懸念。

亂局稍定,巴砳入主皇宮,獨自一人坐在寢宮**,揮退了一眾宮人。

手上拿著一塊素白的手帕,手帕右下角繡著一枝栩栩如生的紅梅,花瓣點點似血似火冶豔非常。

他早該知道的,一個向來喜歡素淡梨花的女子怎會用如此濃烈的手帕。

如今國內形勢稍定,當初承諾過雪青在諸事安定後就把她接到身邊來,現下時機漸漸成熟,他心底的空洞為何越來越大。

他是愛著雪青的吧,巴砳看著手中的帕子久久沒有給出答案。

這帕子的主人究竟會是誰呢?如今多年過去會不會早已許配人家?又是哪家兒郎會有如此好運娶得這般女子?

“噠噠——噠。”床沿外傳來特殊的敲擊聲,是巴砳之前留在狄國的暗使傳信來了。

“進來。”巴砳收起手帕。

暗使推開窗,閃身而進,跪在巴砳麵前,雙手奉上一封密信,待巴砳接過後從原處閃身而出,關上窗戶,沒了痕跡。

巴砳打開信,眉頭緊皺,他想過假扮之事遲早會被識破,但沒想到在他離開後不到一日就被戳穿。

又是狄邇嗎?還真是了解他啊……

自那件事發生之後對狄邇莫名多了關注的巴砳特意尋了個武藝高強擅長隱匿的暗使追蹤狄邇的一切。

(狄邇自認沒有什麽需要隱藏的,沒有在意巴砳的舉動,也讓衛致來不用揪出暗使。)

狄邇和假巴砳的對話被事無巨細的記錄下來:

‘若是不喜又怎會忍受如此之久……’

‘從來不喜桃花糕,也不愛碧螺春……’

‘沒有選擇的選擇,還叫選擇嗎?’

巴砳看著眼前的字,麵前顯出狄邇神色清明毫無情意的臉,紙張被捏的微微發皺。

他確實從未在狄邇身上下過功夫去了解,也從未詢問過狄邇的喜好。

‘……隻是覺得梅花酥會比桃花糕更和我的心意。’看到這行,巴砳眼神一頓。

梅花麽……和當初那個手上的胎記還真是相像。

巴砳思及此,心口一窒,仔細回想,腦中卻完全沒有狄邇露出手臂的樣子。

她來見他總是一副盛裝打扮的樣子,從不會有失禮之舉,也從未露出過手臂。

巴砳覺得自己或許是昏了頭腦,怎會隻憑借一點巧合和不切實際的聯想而衝動的讓暗衛去調查狄邇手臂是否有胎記之事呢?

倒在床榻上的巴砳閉上眼睛,胸口那種有什麽快要破開血肉掙脫而出的感覺愈發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