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以軒不待非兒趕上,揚鞭打在馬背上,但聽駿馬一聲長嘶,立刻躥了出去。非兒連忙翻上馬背,尚且來得及跟上他。
出了瓊羅城約二十裏,隱約能見那群人正在前方,但距離卻已經拉開很遠。陸以軒回頭說道:“跟緊。”
非兒點頭,忽隻聽“嗖”的一聲,兩道冰淩迎麵射來,猶如兩道鋒利的弓箭。非兒連忙偏身躲開,竟然被那冰淩削下兩根頭發,當真驚險萬分!
“軒少爺,這……”非兒訝然。
陸以軒劍眉一橫,心中已有計較:“尹氏門徒有難。”
非兒點頭稱是,這天下間,能將術法收發自如到這般境界的,也就隻有尹家的人才能做到。
“前方危險,你且退後。”陸以軒揚鞭策馬,人已經奔到,獨自上前。非兒怎能讓軒少爺隻身犯險,這麽催馬趕了上去。
四周溫度驟減,不知是不是那尹氏門徒再次催動了術法。但見沿路有幾具屍首,喉嚨上的傷口已被冰淩凍住,血液凝結,竟是沒有一絲流出傷口之外。
非兒在馬上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抬頭卻見陸以軒已將她拋在後麵。非兒連忙催馬趕上去,行了約莫五裏,便能看到一座精致的莊園。門外有數匹大宛良駒,卻不見一個人影。
陸以軒先一步翻身下馬,不待非兒趕上來,提劍便進了莊園。
“軒少爺!”非兒想攔住他,可那人怎麽肯聽。軒少爺哪裏都好,就是這脾氣太過莽撞,公子總說他日後必定會吃虧,如今看來果然不假。
進了院子,便聽有人叫囂道:“賤人!有種你便出來!躲在裏麵做縮頭烏龜,算什麽英雄好漢!”
繞過前院,隻見一獨棟小樓,青磚紅瓦,樓簷飛翹,秀麗之極,一看就知道是姑娘家住的閨房。此時那小樓正關著大門,門外又是幾個漢子正在叫罵,但偏偏沒人敢上前一步。
便聽樓內一女子高聲說道:“江湖肖小之輩,還沒有資格見我。”那聲音不卑不亢,低柔清脆,煞是好聽,光聞其聲,便能猜想那女子何等清秀出塵。
“小賤人,再不出來,我們便燒了你這破屋!”
那女子在樓中回答道:“如此,你便燒燒看吧。”
一高個瘦子俯首對大漢說道:“那賤人似是有恃無恐,看樣子其中必定有詐。”
“呸!我就不信她還能插上翅膀,給老子眼睜睜飛了!”大漢惡狠狠啐了一口,朝樓上喊道:“賤人,你連傷我門中四大長老,此仇不報,誓不罷休!”
那女子冷哼一聲:“想你們定是萬鬼堂的走狗,當真自不量力,你門中長老也要忌我三分,就憑你們幾個雜碎?”
“賤人,當我們怕你不成!”大漢臉色一變再變,手中數顆霹靂彈一齊發出,但聽“砰砰”數聲,濃煙四起,門廳木柱刹那間被炸得粉碎。
煙霧消散,那女子仍是沒有出來,隻聽得樓上錚錚琴音,似是高山流水,雲淡風輕。高亢處如金戈鐵馬,低沉處如淒淒訴慕。門廳原本燃著的熊熊大火不知為何漸漸熄滅,除了被炸毀的物件,其他東西一如平常。
那大漢麵有難色,瘦子更是被嚇得膽戰心驚,連忙對那漢子說道:“我就說那女人有些古怪,你偏偏不信……待我們多糾結些人手,再來整治她。到時候還怕她跑了不成?”
那漢子啐了一聲道:“放屁!今日我們萬鬼堂二十幾名好手都拿不下一個賤人,往後傳了出去,我們的臉麵要往哪裏放?上!都給我一塊上!”
“以多欺少,你以為這樣的話傳出去……就當真體麵麽?”陸以軒終是無法看著他們一行人欺淩一個弱女子,縱身一躍,翩然落在敵人後方,寶劍錚錚,劍吟如清風。
那漢子看著陸以軒,臉上陰晴不定:“賤人,原來你還有幫手。好好好!今日就讓你們一起死個明白,黃泉路上也好作伴。”說著,他朝著身邊那四個灰袍術士一揮手,他們四人便立刻圍坐在一起,嘴裏念念有詞。
那女子似是吃了一驚,不敢置信的說道:“你們萬鬼堂竟然役使鬼物!天道昭昭,怎容你們作出如此傷天害理之事!”
漢子狂笑一聲:“天道昭昭?你倒是讓我看看那天!成王敗寇,誰管你傷天害理!我們萬鬼堂之所以會稱‘萬鬼’,你以為是什麽緣由?”
“你們萬鬼堂一日不除,天下便難得太平。”
隻覺一陣罡風由那小樓破空散開,竟是震得眾人心頭一凜,四名灰袍術士齊齊吐出一口血,連忙收起心神繼續念咒。卻忽見小樓的窗子倏然開啟,一白衣女子從窗中躍出,翩然落地。
陸以軒抬頭看向那女子,眼裏映入了一張高貴傲然的容顏。那女子抬頭掃視一周,隻是淡淡一笑,便猶如月映深潭,迤邐已極。
那一雙眼睛,深不見底。
陸以軒心頭一顫。他不知道,一向情淡如斯,從來隻有武學能夠入得他眼裏,他曾以為這世間決計不會有任何女子可讓他心動,可是……隻這一眼,他卻醉了。
那女子白衣勝雪,一雙黑亮如同點漆的眸子,仿佛一潭深幽的湖水,清冷沉靜,波瀾不驚。她容貌極美,神情卻是冷若冰霜,如同九天仙子一般,清豔不可方物。
那女子抬頭看向陸以軒,隻說道:“今日之事,在下不想牽扯到旁人,少俠的好意我心領了。若來日相見,無塵必以上賓之禮相待。”
陸以軒倒是開始欣賞這女子了,他斜眼瞧向門邊,卻看到已有兩人守在門口,看樣子他們是不打算讓任何人活著走出了。
那名喚無塵的女子壓低了聲音:“少俠還是走吧,一會兒真的打起來,刀劍可是無眼的。”
“我這人偏偏就好熱鬧,”陸以軒的唇角露出了一絲挑釁的笑,“這幾個人,我還不曾放在眼裏。”他抬頭看向這女子,眼中的光芒越來越盛。
周圍那些人依舊一言不發,唯獨那四名灰袍術士仍在低聲念咒。然而旁人的呼吸聲卻起了微妙的變化,殺意更加濃烈。
“如此……”無塵輕笑一聲,“無塵便顧不得少俠的安危了。”
滴答……滴答……
不知何處傳來水滴之聲。
那四名術士倏然發難,猛鬼出籠,帶著無數怨毒的氣息。
就在同一時刻,萬鬼堂教眾竟像約好了一般,同時出手,兵分兩路,分別擊向無塵和陸以軒二人。大刀紛紛出鞘,寒光閃動之間,竟像是一片閃電織成的密網。然而,最可怕的不是那些刀劍,也不是那些萬鬼門的教眾,而是那撲來的猛鬼!
陰風陣陣,刀劍鋒利。
刀劍砍落,殺氣逼人,招招奪命。
無塵被圍在中央,卻是從容不迫的以指代劍,劍指劃過,竟似無數利劍,迫得敵人連連後退。陸以軒吃驚不已,隻見她出手迅捷淩厲,白衣廣袖,竟似翩然起舞,一招一式精妙非常,攻守之間更是老練沉穩,滴水不漏。
又有猛鬼悍然撲來,不知是何原因,無塵隻是閃躲,不曾還手。
“小心!”陸以軒大叫一聲,卻見無塵已經躲開又一波攻擊,劍指如虹,更是左右開弓,廣袖輕舞。
陸以軒合身前衝,一劍刺去,竟隱隱帶著破風之聲。他一動,整個院子裏的人也跟著移動,無數刀劍織成了密密麻麻的網,朝著陸以軒劈落下來!
清風劍橫在胸前,他的手中有劍,他的人也像是利劍的化身。陸以軒向上一躍,猶如長虹貫日,破開劍網,偏身落向無塵身邊。
無塵以指代劍,生生迫開猛鬼,然情勢緊急,無塵低聲說道:“少俠且幫我退敵,那猛鬼不除,必有禍患。”
陸以軒點頭稱是,萬鬼堂教眾已揮刀砍來。這陸以軒和無塵二人站在一起便再好不過了,省得他們還要分心應付另一個人。
刀疤臉大漢高喝一聲,長刀直刺無塵的心髒。
然而就在他大刀即將碰到無塵衣襟時,空中忽然掠過一道光。
那道光非常奇特,仿佛是青虹經天,帶起清風一片,迫得整個院子裏的樹葉都微微一顫——那道青色的光一掠而過,在大刀上繞了一圈,隻是短短一瞬間,那把鋼刀居然攔腰折斷,大漢尚自怔住,手裏卻已經隻握著光禿禿的刀柄了。
這是……蘇家劍法!
凡是有些見識的人都能認出,那飄逸靈動的身法,淩厲如虹的寶劍,不是蘇家劍法是什麽!
滴答……滴答……
那水滴的聲音更是清晰,隻見無塵雙手結印,指尖在虛空中一劃,竟是有兩滴水珠凝於指尖。
晶瑩剔透的水滴,在她秀氣的指尖微微顫抖,隱隱折射出淡淡的光華。
便聽有一灰袍術士大叫一聲:“不好!這賤人居然會‘淨衣符’!”
萬鬼堂教眾均是臉色一變,暗叫不好。
無塵手指微微一動,那水滴像是有生命一般,直接打入猛鬼頭中。
那猛鬼尖利嘶吼,全身泛出淡淡熒光,轉瞬便已成灰。
刀疤臉大漢見狀,連忙嘶聲喊道:“點子紮手!撤,快撤!”
隻可惜,陸以軒嫉惡如仇,又怎能讓他們就這麽走了?
“非兒,攔住他們!”
萬鬼堂教眾一聽,心中頓時慌亂。這一個蘇家的小子和姓尹的賤人就已經對付不來,倘若加上一人,豈不更是糟糕?
非兒也是機靈,當即明白陸以軒的意思。隻見她從院外掠了進來,落於矮牆之上,身法靈動飄逸,恍若仙人。
“軒少爺不準你們走,我看誰敢離開!”
眾人見她輕功步法,顯然比那耍劍的小子高明許多,當即覺得這最後趕來的緋衣丫頭更是深不可測,心中對她更是忌憚三分。
那刀疤臉的大漢啐了一聲,破口大罵:“臭小子,你不要欺人太甚!你當真以為這天下人都怕你們蘇家不成!有種的留下名號,老子來日登門討教!”
“不才陸以軒,隻是蘇家一個小學徒罷了。討教不敢當,隻是今日諸位怕是走不了了。”陸以軒抿嘴一笑,這本是令臉部線條變得柔和的動作在他做來,竟頗有些銳利刺人。
“姓陸的,你不要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陸以軒冷冷一笑,“你們這二十餘人圍攻一個弱女子,就沒有想到這欺人太甚幾個字嗎?”
尹無塵仍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她的美眸朝著那幾個萬鬼堂教眾掃了一眼,忽而朗聲說道:“除了那四名術士,其他的人我都不會攔。”
“小賤人!你不要……”
那人剛剛罵出口,尹無塵抬手,一道冰淩打入那人胸口,仍是不濺一絲鮮血:“我還不想髒了自己的院子,滾吧!”
萬鬼堂教眾聽言連忙退了出去,臨走的時候還看了非兒一眼,生怕這站在死門上的丫頭在背後給他們補上一劍。
“慢著!”誰知無塵忽而冷哼一聲:“我說過要留那四名術士,你們莫不是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