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整個青雲縣城的城市建設如火如荼地向前大力推進,特別是青雲縣通往湖東區的金光大道改擴建工程的如期完工通車,籌建水務大廈的事情便順理成章地被提到了重要議事日程。其實裏裏外外拱這個事拱得最起勁的人就是水務局新任一把手江海龍了,除此之外跟著吆喝得最響的人便是南院的分管負責人郭偉誌。通過這兩個人在許多場合的一唱一和,結果沒多久就把這個事變成了縣裏的一個重要決策,這不能不說是他們兩個人的一個本事,而且他們自己也是這樣認為的。
就籌建水務大廈一事,江海龍雖然是個不折不扣的急先鋒,什麽事都往前衝,但是真正具體操作這個事的還不是他,而是經過他隆重考驗的柏為善。每到曆史的緊要關頭,千斤的重擔(蛋)總是會壓在一個人的身上,此事當然也不例外。在籌建水務大廈的空擋裏,江海龍還順便安排已經頂著千斤的重擔(蛋)柏為善在玉龍灣那塊他早就相中的風水寶地上給他建了一套超豪華別墅……
單位的事是單位的事,個人的事是個人的事,特別是對於像桂卿這種被單位嚴重邊緣化的人來講更是如此。等他知道單位要建設水務大廈一事的時候,人家那邊大樓的圖紙都已經出來好久了。當然,他是在同事盛世寧的屋裏很偶然地見到那本厚厚的大樓施工設計圖的,因為除了這條途徑之外他是八輩子也見不到那種東西的。
這天晚上,恰好已經調到東院部的鳳賢和聞景喊桂卿喝個閑酒,桂卿便順手把單位裏的這兩件大事向兩位朋友提起來聊為談資。
“這個事其實我早就知道了,”鳳賢喝了一口小酒後非常得意地賣弄道,還是一副貧死濫厭不惹人喜的樣子,“他們剛一有這個想法的時候我就知道了,我的消息多靈通了!”
“桂卿,我早就說了嘛,”他趁機諷刺桂卿道,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來,“你是吃屎都趕不上熱的啊。”
“你看你說的,我又不是屎殼郎,”桂卿笑著回擊道,嘴上也沒繞過鳳賢,“為什麽要像你一樣那麽熱衷於吃屎呢?”
“其實從本質上來講我們吃的都是屎,”鳳賢厚顏無恥地繼續笑道,牙切得和賣狗肉的一樣,一看就是一肚子的豬下水,裏麵肯定沒有一樣好東西,“食物這個東西嘛,要麽是屎培養出來的,要麽最後變成屎,反正都是一樣的,也都是無所謂的。”
“另外,其實我們每個人都是帶著一肚子的屎到處亂逛的,連超級大美女也不例外。”他又提到了一個更加惡心人的事實。
“行了,行了,你就別在那裏賣嘴了,顯得你有多能似的,就和個八眼猴似的!”聞景略顯厭惡地趕緊製止鳳賢道,他可受不了對方這麽玩了,口味太重了,“你真是惡心它媽給惡心開門,惡心到家了。”
“另外,你這家夥不光喜歡惡心人,”他繼續皺著眉頭褒貶道,就像在麵對著一堆新鮮的大糞一樣,“沒事還喜歡裝裝什麽的,絕對是個讓人過目不忘的奇葩另類,即使在人群非常密集的地方,別人也絕對不會因為你的個子小而忽略你的。”
“裝這件事對我而言就和喝水吃飯一樣,”鳳賢故弄玄虛而又不無得意地說道,他生就的這樣一副賤骨頭,神仙拿他也沒招,“那是一天也離不開的,關鍵的一條就是,要裝得自然,裝得坦誠,裝得開心,不能為了裝而裝,也不能被別人脅迫著裝。”
“你本身就是一,又何用再裝?”聞景追擊道。
“爾能有此等高深的認識,方才配做我的朋友啊,”鳳賢故作深沉地歎道,“否則的話咱們之間應該早就友盡了。”
“我呸!”聞景隨即誇張地回應道。
三個人不禁大笑起來,酒興旋即又高了一層,真如壘塔一般。
“看來,俺單位的事你知道的不少啊。”桂卿對著鳳賢道。
同時,他又感覺到了自己對朋友單位的事情了解得太少了,兩相一比就不免產生了些許的慚愧之意。
“那是當然的了,”鳳賢毫不謙虛地說道,隨手又扔出了一條不大不小的新聞,讓桂卿的慚愧之意又加深了一層,“你比如說,恁單位的那個王繼秋,他是不是離婚了?”
“對呀。”桂卿一臉茫然地回道。
“前一陣子,他是不是又結婚了?”鳳賢自豪地問。
“對呀。”桂卿回道,心中又是一驚。
“他娶的是不是縣長朱得遠的侄女朱清儀,就是咱縣電視台最有名的那個女主持人?”鳳賢喜不自勝地問。
“對,不過她好像不是主持人吧?”桂卿又道。
“那又有什麽關係呢?”鳳賢冷笑著戲謔道,他就是對這樣的事情特別感興趣,說起此事來也是手舞足蹈的,“鳥和蛋還是一個係統的呢,她不是主持人也差不多。我是說那個王繼秋,他搞二婚典禮那天是不是特別惡心人,特別瘮人,兩口子搞得和拍電影似的?”
“對呀。”桂卿再次佩服道。
“這兩個人真是難造化呀!”鳳賢嘴下毫不留情地說道,這簡直就是赤露露地罵人了,“這才叫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才叫既煽情又惡心呢,我真是服了這一對活寶了。”
“那句話是怎麽說的來著?”他眯縫著一對小眼說道,“噢,叫感動了自己惡心了別人,對,就是這麽個意思。”
“你怎麽什麽事都知道的呢?”在鳳賢又賣弄了一件新鮮事之後桂卿借機日囊他道,他也想通過這種方式給大家助助酒興,“百事通萬事能的,就和老八十的一樣,說你是八眼猴一點都沒冤枉你啊。”
“嘿嘿,你想想恁哥我是什麽人呀?”鳳賢下賤無比而又猥瑣萬分地自問自答道,今後他就是化成灰或變成煙,恐怕也改變不了這個熱衷於嘻嘡著玩的性格了,“我就是玉樹臨風、風流倜儻、英俊瀟灑、舉世無雙、風華絕代、才高八鬥,正義與智慧的化身,人見人愛、花見花開,一支梨花壓海棠,宇宙超級無敵,人稱霹靂世紀美男子兼陸海空三軍統帥的黎鳳賢啊,我要不是八眼猴那還有誰配是八眼猴呢?”
“八眼猴,有一個事你肯定不知道,也是關於朱得遠的。”聞景此刻神秘兮兮地說道,眼睛裏都是挑釁和看笑話的目光,仿佛故意要打掉鳳賢的勃勃興致,親手拿掉其“八眼猴”的美譽。
“他的事多了,我哪能個個都知道啊。”鳳賢淡淡地回道。
“就是上次,我跟著他一塊出差,”聞景不請自說道,開始沉不住氣了,可見他的修為和功力比鳳賢這隻八眼猴差遠了,有時候連桂卿這個大笨蛋都不如,“他不是走到哪裏都喜歡帶著縣裏的記者嘛,就是上溫州招商那次,正好那天有個大老板請客,俺幾個人就被請到了一家洗浴中心,好好地洗了個澡,然後就到一個大房間休息。”
“我的個乖乖唻,”聞景眉飛色舞地繼續講道,清亮清亮的口水都要流出來了,“就聽見服務小哥一聲招呼,呼呼啦啦就出來了一大群美女,而且全是那種三個點式的,好家夥,那個大長美腿,那個大白肥臀,那個彎彎曲曲的水蛇腰,一個個看著都和天仙似的——”
“你的眼當時肯定不夠使喚的了吧?”鳳賢板板正正地譏諷道,眼裏卻滿是羨慕的光芒,他隻恨自己無緣那種讓人熱血沸騰的場景,“估計和個抓鉤子也差不多了,恨不能一個一個撓死她們吧?”
“哼哼,我還不知道你的呀。”他又補刀道。
“哎呀,幹嘛一個一個地撓啊?”聞景裝作是真名士自風流的可笑樣子,自以為瀟灑飄逸地說道,口水真的都快流下來了,要不是他及時收回的話,“我當時恨不能一口氣把她們全給她撓了那才過癮呢。”
“哎呦,你知道嗎,當一排排白花花的大長腿在你麵前走來走去、走來走去的時候,當一對對肉鼓鼓、鮮嫩嫩、水靈靈的大胸脯子在你眼前晃晃****的時候,你說你不動心?”他色眯眯地說道,回想起當時的場景還激動萬分呢,“你說你不硬?”
鳳賢張開嘴哈哈地笑著,抽空看了桂卿一眼。
“那純粹是放屁的,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信!”聞景道。
“所以你就野性勃發了?”鳳賢調戲道。
“光我自己野性勃發有個屁用啊,”聞景將嘴裏的口水使勁地收了收,舔了舔,咽了咽,然後才悻悻地說道,“最後還不是得人家朱得遠發話才行嘛,人家才是正經主子呢。”
“那倒是,”桂卿戲弄道,“你本來就是個打醬油的。”
“結果朱得遠那個家夥一看這個熱火朝天的陣勢,直接就腆著個死臉笑著問那個老板,你這是幹嘛的,你這是幹嘛的?”聞景惟妙惟肖地學道,把朱得遠當時的心態和表情模仿得逼真極了,畢竟這都是他親身經曆的事情,又不是道聽途說得來的,“裝得就和個沒見過什麽大世麵的農村三孫子似的,我當時看著都想笑,真是又想當賣肉女又想立牌坊啊,你說你想玩就直接玩唄,反正有人請客,又不要自己掏錢……”
“哎,千萬別給我說你沒玩,”鳳賢用手指著聞景戲弄道,同時滿臉都是興奮異常和難以自製的奇怪表情,“你絕對不是那樣的人。”
“你放心,我不會上紀委和派出所去舉報你的。”他又道。
“看你說的,我當時就是玩玩又怎麽了?”聞景好不容易才占領了一個絕佳的戰鬥位置,所以便不失時機地對鳳賢發起了無情的攻擊,想要一舉擊垮對方,“也比你在這裏幹巴巴地意**強吧?”
“你這家夥,腦袋才是你身上排在第一位的那個什麽器官來?”他非常狂放地回擊道,對方還沒怎麽笑呢,他倒是先笑了,就像所謂的藝術大師薑昆在台上說相聲一樣,比馬三立老先生差遠了。
“小心點,千萬可別得了梅毒!”鳳賢隨即刺激道,一副努力想避免給人留下一種酸溜溜的感覺的意思。
但是很顯然,他的目的並沒有順利地實現,因為聞景根本就沒在意他的表情,他的努力就像開在人跡罕至的深穀裏的花一樣。
“正所謂寧可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啊!”聞景自成一統地哈哈笑道,完全忘記了他是在和最好的朋友喝酒聊天。
或許,正是因為知道眼前坐著的是他最好的朋友,所以他才這麽說的。又或許,他腦袋裏什麽也沒多想,隻是本能地這樣說說而已,反正他向來也不是多有智慧的人,他隻是個以為自己頗有智慧的人。
既然他這樣說,那麽無論鳳賢怎麽接話都不太合適了,所以接下來大家就悶頭喝了點酒,以掩飾和折消那份若有若無的尷尬和難堪。按理說好朋友之間不應該有這種在不經意間突然出現的尷尬和難堪的,可是實際情況卻是真有了,如同女人本不該懷上的孕。
“第二天清起還沒吃早飯呢,朱得遠給我說,毀了,兄弟,我怎麽感冒了呢?”聞景繼續糟蹋朱得遠道,揶揄之意溢滿整個臉龐,反正對方永遠也聽不到今天這番談話,“我當時偷笑著沒好意思吱聲。”
“我心想,你說你怎麽感冒了呢?”他接著講道,幸災樂禍之意不絕於臉,“你夜裏肯定沒幹好事唄,哼!”
“所以說,這個熊家夥啊,”他最後又總結道,總算沒讓自己落單,“也是個裝的二貨,而且裝得還特別惡心人。”
“那是啊,和馬開江那麽強勢的牛人搭班子共事,他平時要不裝點或者弄點景和搞點動靜的,那能行嗎?”鳳賢總是非常善於從一個毫不起眼的小話題中發現另外一個閃閃發光的重大話題,然後再轟轟烈烈地由此展開去並發揚光大,“他這種人啊,表麵上看起來有點滑稽,有點熱玩,甚至有時候還顯得特別幽默,特別平易近人,而其實他骨子裏精著呢,絕不是一般二般的小人物。”
“他這是在無形之中非常巧妙地把最光彩奪目的黃金位置讓給了一把手馬開江,”他舉重若輕地揭秘道,如吃家常便飯一般,“同時也是悄無聲息地讓對方始終處於各種矛盾和焦點的煎熬當中。”
“這就叫悶頭大發財,”他繼續把自己的觀點升華到一個更高水平,“這就叫韜光養晦,這就叫不當出頭鳥……”
“瞧你說的,當官的裏邊哪有憨人呀,”聞景正如鳳賢和桂卿所預料的那樣毫無意外地歎道,“憨人也當不了官呀,其實他這麽做,玩的也不過是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那一套老戲法。”
“看似聰明絕頂,實則愚蠢至極,”桂卿冷冷地插話道,本來他不想在說話時表現得很嚴肅的,結果還是顯得有些嚴肅了,為此他也感覺有些過分,有些矯情,有些不合時宜,“撐破天了也就是一種蠅營狗苟的小伎倆,就是所謂的雕蟲小技罷了。現實中這種自以為是的人多了,他們總是覺得自己很聰明,很精明,很會玩,很瀟灑,會不顯山不露水地就順利實現自己的真實目的了,但實際上他們很可笑,也很可憐,根本就不能清醒地認識自己,認識別人,進而認識整個社會。”
“但是有一點要注意,你不能也不應該輕易地就剝奪他們那點僅有的可憐至極的樂趣呀,是不是?”鳳賢像個老猴一樣赤露露地笑道,他的心機真是太豐富了,世上就沒有他想不到的關節,“甚至咱們都不需要去點破,因為那樣做太殘忍了,有些人會接受不了的。”
“放心吧,他們聽不到咱這樣的話。”聞景道。
“你比如大麵積動遷這件事,”鳳賢沒有理會聞景的話,轉而就剛才的話題更為深入地闡述道,“一到了朱得遠那裏他就會打哈哈,耍太極,玩柔道,什麽事都是好好好,是是是,就是不幹真事,因為他也知道幹這玩意出力不討好,還特別容易得罪人啊。”
“凡是那些浮皮蹭癢的不鹹不淡的事,”鳳賢繼續諷刺道,對朱得遠的所作所為甚為不滿,“他反而都無一例外地跑得很歡很快,恐怕落在後邊,恐怕自己吃了虧,十足的一個官場老痞子,老油條。”
“老奸巨猾,大奸若忠,”聞景受了鳳賢的啟發和引導,他也跟著概況性地言道,說得也非常有道理,“這種人就喜歡玩這一手,越是別人看著不起眼的小事,越是不值得去發揮的芝麻粒大的事,他越是忙得不亦樂乎、熱火朝天的,給人一種以小促大、以點帶麵和從小處著手,在細微處見精神的很藝術的感覺,其實從本質上來講,這就是典型的懶政、怠政和不作為,就是高級別的耍滑頭和使奸招,根本就沒有什麽值得肯定的地方。”
“這種人就是故意讓別人看著他天天挺忙的,但是別人也不好意說他瞎忙,對吧?”他又用比較罕見的征詢的語氣問道。
“說得對,我的弟弟唻!”鳳賢嘻嘻哈哈地誇獎道。
然後他將話鋒一轉,順便又提到了招商引資的事:“你說上次你跟著朱得遠去溫州招娼引雞,是吧?”
“你才招娼引雞呢,”聞景出人意料地反駁道,速度之快簡直令人咋舌,“那是順便快活快活,又不是專門去幹那個事的。”
“千萬別試圖洗白,那樣隻會越洗越黑。”鳳賢譏笑道。
“我還用得著洗嗎?”聞景氣定神閑地反駁道。
“你肯定用不著洗啊,因為你本來就夠白的嘛。”鳳賢回了一句本來就不怎麽好笑的話,顯得有點邏輯混亂。
“咱還是言歸正傳啊,”鳳賢又喝了一口小酒之後,像個從前的街頭說書藝人一樣清清嗓子言道,“這個說到招商引資,我給你們講個咱縣裏邊發生的真事,聞景你可能也知道,不過桂卿一定沒聽說過。”
桂卿笑而不語,他沒聽說過的事簡直太多了。
“就是前幾年吧,”鳳賢果然擺開架勢講了起來,“大約是2000年左右,就是孫三好當一把手的時候,有個叫王超群老板,被引到咱青雲縣來投資。他的公司叫廣宙實業公司,原來很牛的一個公司。這個公司一開始就在糧滿鎮的西部工業園的東部零地價拿下200畝工業用地,同時在崇禮街中段的路西,也就是縣婚姻登記處斜對過的那個黃金位置,又以極低的價格拿下了一大片商住房用地。沒用兩年功夫,這家夥就在工業園建設了好幾萬平方米的廠房,還搞起了電動車廠、不鏽鋼廠、鐵藝廠等,還開發建設了豔麗園小區一期。”
“豔麗園小區?”桂卿嘟囔道,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對,就是大名鼎鼎的豔麗園小區,”鳳賢微笑著繼續講道,他很喜歡這種一邊喝酒一邊當眾講課的感覺,“多**的名字啊,居然用來給小區命名,確實也夠**的。這其中呢,在黎遇林的直接幹預下,有個叫康麗美的小娘們,哦,說到這個康麗美,桂卿你可能不知道她是誰,但是我一說她的姐姐康麗萍,你應該就知道了,咱縣裏的大名人。”
“康麗萍?”桂卿又像個傻子一樣隨口嘟囔道。
“康麗萍和康麗美姊妹倆是黎遇林的表妹,”鳳賢隨後頗為平靜地講道,好似故意要和桂卿略顯驚訝的表情反過來一般,“那個康麗萍嘛,多少還有點本事,怎麽說她也是在圈子裏混的人,而那個康麗美則狗屁都不是,一分錢都不值,屬於典型的三無人員。”
“就是這個康麗美,”他繼續講道,“當時借他表哥的勢,通過她原來掛靠的通天港建安公司接了豔麗園的3棟樓。”
“這種人她懂得怎麽蓋樓?”桂卿道。
“她是不懂怎麽蓋樓,”聞景不無譏諷地調笑道,“不過她肯定懂得怎麽和男人睡覺,這個比蓋樓更有意思,也更有用。”
“老弟所言極是,這正是她的獨門絕招所在!”鳳賢非常難得地點頭稱讚道,“所以呢,這個娘們接過這3棟樓的活之後直接就轉包出去了,根本就沒過夜,連手都沒暖熱。當然了,你想想像她這種爛人,從她手裏再接活的人能是什麽好鳥,那個活幹得肯定質量很差啊,對吧?所以最後連縣質檢站的人都看不下去,就給責令停工了……”
“後來沒過幾個月,“鳳賢意趣盎然地接著談道,”康麗美就以個人的名義向南河街道提出申請,想整個把豔麗園都接過來,她說廣宙公司欠她2000多萬元的工程款,而且當時豔麗園確實已經爛尾了,廣宙公司沒有能力再搞下去了。其實人家廣宙公司一共才和她簽訂了總價不過1000萬元的合同,怎麽會欠她2000多萬元的工程款呢?這個臭娘們純粹就是胡攪蠻纏和混水撈魚,仗著自己有點勢力想把人家活生生地黑掉。她在提交這個申請的同時,直接安排社會閑散人員接管了整個豔麗園,其實說白了就是赤露露的明搶。”
“我的個乖乖唻,還有王法嗎?”桂卿歎道。
“肯定有王法,就是當時不知道王法在哪裏休息呢。”聞景開玩笑道,這個玩笑開得很有水平,另外兩個人都很讚同。
“後來有一回啊,”鳳賢略帶酒意地說道,越講越有趣了,“王超群實在是忍無可忍了,就去找康麗美理論理論,接著就被康麗美手下的幾十個人直接給暴打了一頓。她不光直接打王超群,而且還非常明確地表示,讓王超群以1500萬的白菜價正式把豔麗園全部給讓出來,否則的話,就有他的好果子吃,讓他好好地掂量掂量……”
“康麗美為了侵吞豔麗園方便,”他繼續揭秘道,看來確實知道很多肮髒的內幕,“她後來直接就注冊了一個名叫銀茂置業的有限公司,其中的800萬注冊資金還是她小舅,也就是北關街道的劉勇挪用公款和受賄款給出的呢。注冊成立公司的當天,這個娘們就把豔麗園硬挺挺地給改成銀茂豪庭了,正兒八經弄成了她的樓盤。也就是在同一天,咱縣國土局以廣宙公司拖欠800萬土地款為由起訴王超群,要求收回豔麗園的土地,如果王超群不想交回土地,那就必須一分不少地補交土地欠款。與此同時呢,南河街道也跟著縣國土局起哄,正式向南院提出申請,要求收回那片土地……”
“結果呢,”他冷笑道,好像這個事和他有多大關係似的,“在去年底的時候,鹿墟中院判決廣宙公司敗訴。就在前幾天,省高院宣布維持原判決,解除原來的土地出讓合同,由縣裏收回豔麗園的土地,但是地麵上的房子仍然歸廣宙公司所有。”
“就是說,銀茂豪庭的房子現在屬於典型的空中樓閣,”桂卿驚奇地歸納道,然後又不禁感歎,“這未免也太奇葩了吧?”
“奇葩的事多了去了,也不差這一件兩件。”聞景也跟著冷笑道,一副拿整個世界都沒點好辦法的搞笑樣子。
“不知道你發現了沒有,”他接著又談到,知道的內幕好像不比鳳賢少,唯獨桂卿什麽都不知道,就像個二傻子一樣,“銀茂豪庭的房子是坐落在南河街道的地盤上的,但是康麗美的舅舅劉勇卻是北關街道的一把手,結果劉勇他就能指揮得動南河街道給縣裏打報告,你說這個事有意思吧?一般人肯定是想不到的吧?”
“那還不是因為黎遇林在台上嘛。”桂卿想當然地說道。
“唉,盤根錯節,關係複雜啊!”鳳賢由衷地歎道。
“都是一幫子熊狗連蛋,”他悻悻地罵道,就像在罵一群禍害莊稼的畜生一般,“他中有他,他中有他,這裏邊就是沒咱什麽事,咱也不過是跟著看看熱鬧和過過嘴癮罷了。”
“那這些房子肯定也辦不出來房產證嘍,”桂卿非常幼稚地問道,他也就是這個水平了,“既然土地和房子是分離的,不屬於一家。”
“那是當然的了,”鳳賢很自然地顯擺道,“要不然這個娘們賣房子的時候能那麽忽悠人嗎?凡是知道底細的人都不敢買那裏的房子,也就是那些不了解內情的人去上當受騙罷了。”
“反正倒黴的都是沒本事的人。”桂卿跟著說道。
“你也不能完全說是上當受騙,”聞景有些擰筋地說道,他果然骨骼清奇,有點與眾不同的意味,“至少現在來講凡是交錢的人基本上都住進去了,雖然沒有房產證那些東西,但是也不耽誤住人。”
“那這麽說還得感謝她這個娘們嘍?”桂卿更擰筋地問道。
“也可以這麽說吧,”聞景自圓其說道,“至少她沒像有些爛人那樣直接卷款跑路,這一點還是不錯的,嗬嗬。”
“那是絕對的嘍,現在的房地產形勢這麽好,好到簡直可以用火得一塌糊塗來形容,但凡是個人,隻要有關係有路子,能夠參與進來,就一定能發財,你說她怎麽會跑路呢?”鳳賢竟然有些迂迂沫沫地說道,但是說得卻很是那麽回事,誰也沒法反駁他,“而且越是像她這種本來鳥嘛都沒有的人越是膽子大,越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她要是隻想著撈一把就跑,那才是天下最傻的傻子呢。”
“她本來鳥嘛都沒有嘛,”聞景賤賤地笑道,一看就是又沒往好地方尋思了,“所謂風流人物就是如此,她幹的本就是夾鳥的生意。”
“你想想,”他又獨出心裁地提示道,“銀茂豪庭這樣低級的名字她都能想出來,銀茂豪庭啊,你想想……”
“我覺得今天除了對台關係你不打算給我們詳細講解之外,其餘的話題你應該都不會輕易地放過的,你就和見了一群大美女的大流氓一樣。”大家又閑扯了一陣子之後,聞景衝著鳳賢嘿嘿笑道。
“哎,那天我在鹿苑中學門口看到一個標語,”鳳賢接著很隨意地聊道,想來他口中所說的也不過是個很一般的西洋景,“上麵說的是,能爭第一爭第一,不能爭第一爭唯一。”
“哎,我就覺得奇了怪了,什麽叫爭唯一?”他使勁歪著個鳥頭琢磨著說道,一副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架勢,“唯一就是唯一,任何人相對別人來講都具有多方麵的唯一性,而且很多唯一性都是非常寶貴的,你說像這種與生俱來的東西還需要刻意地去爭嗎?”
桂卿和聞景聽後都覺得此話非常在理。
“我覺得吧,你隻要能保持住你那較為寶貴的唯一性就很不錯了,爭什麽爭啊?”鳳賢十分不屑地評論道,“還有,那個第一永遠都隻有一個,張三若是爭到了,李四就沒有,李四若是爭到了,張三就沒有,不可能所有的人都是第一,對吧?”
“廢話!”聞景趁機抹咕道。
“所以說,”鳳賢繼續醉眼蒙矓地說道,“對於除了第一名之外的其他的所有人來說,那個第一你是注定爭不到的……”
“你胡扯什麽的呀,我看你是喝多了吧?”聞景半是嘲諷半是提醒地說道,“要不就是閑得皮疼肉癢癢的,你怎麽想起來和那些裝腔作勢的標語口號較起勁來了呢?”
“它們又沒得罪你,也值得你口誅筆伐嗎?”他冷笑道。
“不是,”鳳賢非常執拗地回道,很不服氣的樣子,“學校,而且是高中學校,是知識分子紮堆的地方,居然會在學校大門口的醒目位置搞出這種沒水平的口號來,你說有多磕磣人吧。”
“人家肯定覺得拽得很有水平很有風格唄。”桂卿插言道。
“那是呀,無知者無畏,有知者有趣嘛,”鳳賢繼續瀟灑愜意地發揮道,非要把在心裏已經憋了多少天的看法全說出來不可,“這個花裏胡哨的世界上自以為是的人真是太多了。”
桂卿和聞景隻是相視一笑,沒再接話。
“我覺得就是把這句話改成‘保持唯一、永爭第一’都比現在的要強不少。”鳳賢語出驚人道,終於口吐真言了。
“咦,改得還不孬唻!”桂卿讚道。
“你這家夥呀,就是看誰都不順眼,看誰都不如你,這叫心理強迫症,懂嗎?”聞景又夾槍帶棒地來了一句。
“嗯,你說得很對,凡是看著別扭的東西我就想去改一下,我天生就是這樣的人,那沒辦法!”鳳賢的談興越來越濃了,一點也想不到要在措辭和儀態方麵注意一下自己的光輝形象了。
“你比如說,”他又迂迂沫沫地舉了個例子來證明自己的秉性,即路見不平一聲吼式的隨便改人家寫好的東西的習慣,“新城南邊不是新建了一所據說是全市最好的學校嘛,然後他們那幫子家夥還附庸風雅地不知道請了什麽高人寫了一個所謂的《學校宣言》。”
桂卿和聞景均不知道此事,也不在意此事。
“好家夥,”鳳賢醉醺醺地說道,神情極為誇張和搞笑,活脫脫一個失去全部法力的醜猴王形象,“那個東西我一看就感覺特別扭,寫得生不生熟不熟的,古典不古典,現代不現代,讓人說不上來是什麽味。當然了,這不是我自高自大,覺得我自己有什麽了不起的,而是我出於公心,覺得他們寫的東西確實有待商榷,有待提高。”
“你看著不爽,那你寫一個呀。”聞景打趣道。
“我肯定會寫了,”鳳賢立即興高采烈地炫耀道,他眼巴眼望地就等著這句話了,聞景再不說,他就要急眼了,“而且我還能把我寫的背下來呢。”
接著,他便搖頭晃腦地開始念叨了:
青雲故裏,鹿墟新城,踞之中點,享之盛名,乃海西南部城鎮之新秀也。自市行政中樞擬東遷此以來,須臾之間即百業俱興,人氣漸旺,種種建設日新月異。然則,百年大計,教育為本,青山秀水之間,倘無朗朗書聲作伴,則與荒漠高原何異?辜負了一片清風明月;高樓大廈,若非幽幽學堂比鄰,又怎敵市儈庸俗之氣?遜色了一群樓堂館所。
是故,上至市級黨政,下至新城民眾,皆願從速修學建校,以圖崇文興教,造福桑梓。遂選址於草莽山北麓,東側,辟地凡畝,迨年月奠基開工。期間,工善吏勤,晨夜展力,翌年九月即告落成。
學校鬧中取靜,獨享一席山水,專守一方園林,可謂室有山林趣,門無車馬喧,誠為治學之佳境、讀書之良所也。
建校之初,吾校高搖欖枝,廣納人才,一時間群賢畢集,俊傑滿庭,人人一腔豪情,個個躊躇滿誌,此為吾校永葆生機之根本也。
古青大地,物阜民豐,人文昌盛,古聖先賢,星漢燦爛。千巧萬能,恩澤千秋,刻苦鑽研之風綿延至今……
飽讀勤學之習,由來已久。
又兼此地北接孔孟之鄉,沉浸禮儀教化,尊師重傅之道深入民心,此為吾校雖創建不久,即深蘊古風雅致之根由也。
韓文公曰:師者,所以傳道、受業、解惑也。
然則何謂師道也?
吾輩以為:師道,於古而言,在教習後生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技也,於今而言,在塑造學子強健之體魄、自由之靈魂、獨立之思想、科學之精神、民主之信念也。
觀當今教育之現狀,雖成就斐然,功業顯著,然則應試之流弊,始終未根除。
有鑒於此,吾校決心高擎素質教育之大旗,恪守“民族化、現代化、國際化”之辦學定位,秉承“文化立校、科研興校、人才強校”之辦學方略,披肝瀝膽,夙興夜寐,誓將吾校建成傳統文化與現代意識交相輝映,國際標準與中國特色融合貫通之海西名校。
放眼全球,本世紀必將風雲變幻、波瀾壯闊,此百年定會眾流歸一、天下趨同,吾校恰生逢其時也。
展望未來,雖教化之路任重而道遠,然吾校學子富民強邦、拔山扛鼎之日必殷殷可待也……
越是說到最後,鳳賢的情緒就越是激動,嘴角處呈現出來的唾沫星子就越多,真是幹噦死人了,同時他也越是覺得他寫的東西比人家請名家寫的東西要好上許多,大有李白鬥酒詩百篇的磅礴氣勢和萬丈豪情,連桂卿和聞景都差一點被他感染了。
“你看看你現在的小樣,剽偏得和個明梨一樣,真是諞不夠的熊能,拽不夠的羊蛋啊!”聞景故意撂臉日囊了一下鳳賢,然後馬上又忍不住地笑道,“不過你諞得很好,拽得也不錯,在這一點上老哥你確實比我強多了,因為你多少還是有幾把刷子的,不像我對什麽事都是一知半解和淺嚐輒止,大約知道是怎麽回事就行了。”
“難得啊,難得,”桂卿插著花地說道,言語中仍有抹不掉的戲弄之意,“聞景居然知道謙虛了,實屬不易啊。”
“所以說教育這個東西其實是很難把握的,”鳳賢並沒有理會聞景的話,而是自顧自地繼續談道,“不少教育工作者稍不留神就走上了重形式而輕內涵的道路,過於關注‘術’這個層麵,而忽視了教育的本質,有的甚至還不如古人做得好,認識得高呢。”
“當然了,”他囉嗦了一會子後又提到了另外一種情況,“也有的人思想境界就比較高,看問題也比較開明。你比如我認識的一位家長,她在給她女兒寫的一封信中就曾經這樣說過:我希望你是個有責任感的人,意識到我們所擁有的自由、和平、公正就像我們擁有的房子和車子一樣,它們既非從天而降的,也非一勞永逸的,而是需要我們每個人去努力追求與奮力嗬護的;我希望你有足夠的勇氣,能夠在強權、暴力、**、輿論甚至小圈子裏誘人的溫暖麵前堅持說出‘那個皇帝其實並沒有穿什麽新衣’;我希望你慢慢變得足夠敏感,能夠捕捉到美與不美之間勢不兩立的差異,能夠在博物館和音樂廳之外,在生活層巒疊嶂的細節裏發現美的藝術和藝術的美。”
“願你慢慢地長大,緩緩地成長;”他繼續一板一眼的轉述道,完全是一副自我陶醉的樣子,“願你有好的運氣,如果沒有,願你在不幸中學會慈悲和寬容;願你被很多人愛,如果沒有,願你在寂寞中學會博愛和隱忍;願你一生一世每天都可以睡到自然醒,都能夠順自己的心,如親人的意,達到最完美的境界……”
“你怎麽會記得這麽清楚,真是太厲害了!”當確信鳳賢是在真正背誦他所說的那封信的時候,桂卿不禁讚道。
“像這種很有思想性和藝術性的東西,我總是很難忘記,因為它給我的印象太深刻了。”鳳賢輕輕地笑道。
“恐怕是寫這封信的人給你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吧?”聞景不知深淺地嘲弄道,其實他的話也有點道理,“所以你才愛屋及烏地記下了這封信的內容,真是浪人多心,醜人多怪啊,哈哈。”
“那麽從這封真實的信當中,你能否認孩子的家長對教育的深刻洞見和理解嗎?”鳳賢雖然很生氣,但是卻笑著反問道,或者他本來是想笑笑的,但是卻在無意當中顯示出來了一種無言的憤怒,“你不認為這其中包含著極其珍貴而又極其樸實的東西嗎?”
“好吧,我尊重你的尊重,理解你的理解,喜歡你的喜歡,支持你的支持,讚同你的讚同。”聞景似乎意識到了什麽不愉快的東西正在他和鳳賢之間迅速地擴散和蔓延,所以他連忙半真半假地嬉皮笑臉地搞了一個拍馬屁式的聲明,大聲地說給鳳賢聽。
“你再比如,”鳳賢非常大度地繼續闡述道,傳播有意義的價值觀才是他現在最想幹的事情,“有很多家長老是嫌棄孩子不願意給別人打招呼說話,所以經常當著外人的麵訓斥孩子,嫌棄孩子不理人。其實他們並不理解孩子內心的真實想法,而是想當然地曲解和誤會了孩子純真的天性。絕大多數孩子並不是刻意地不想理人,而是在碰到外人的時候再內心深處產生了很強烈的衝突,一時間難以抉擇,所以才顯得笨拙、木訥、不通情理的。”
“事實上,”他又進一步拔高道,“很多事情遠不是我們表麵上所看到的那樣,我們必須得挖掘事情內部深層次的東西……”
“老黎,你不愧是才子呀!”桂卿不失時機地恭維道。
“什麽才子?”鳳賢堅決地否定道,似乎並不在乎這個評價,“狗屁!我平時就是喜歡諞點熊能罷了,哪裏算得上是什麽才子。”
“你謙虛什麽的?”聞景刺激道。
“我這不是謙虛,”鳳賢此刻談興甚濃,便繼續粘上扯下地滔滔不絕地敘談道,“你們說到才子,我覺得人家唐代文學家王勃那種人才是真才子呢,而且還是個風流才子。”
“這個風流,不是那個風流,不要誤會。”他嘟囔道。
“據傳說啊,”借著酒勁他又開始長篇大論了,“王勃有一回到南昌,正趕上都督閻伯輿的宴會,他一氣嗬成寫成了名動天下的《滕王閣序》——《滕王閣序》,都知道吧?”
“焉能不知?”桂卿笑道。
“就是那兩句,”鳳賢繼續拽道,“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對,嗯。他在最後還寫了個序詩,叫閑雲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閣中帝子今何在?檻外長江自流。王勃這家夥故意在最後一句空了一個字不寫,很瀟灑地把這個序文呈上之後,就騎上他的小馬駒走了。在座的那些人看到這裏都覺得很奇怪啊,於是有人猜空的那個字是個‘水’字,也有人猜是個‘獨’字,但是閻伯輿都覺得不對,於是就派人去追回王勃,請他補上那個空字。派去的人趕到驛館,王勃的隨從就對來人說道,我家主人吩咐了,一字千金,不能再隨便寫了。閻伯輿知道後就感歎道,正是人才難得啊。他便包好了千兩銀子,親自率領那幫子文人們到驛館來見王勃。王勃接過銀子後就故作驚訝地問道,呀,呀,呀,我不是把字都寫全了嗎?大家都異口同聲地說道,那裏確實空著沒寫呀!王勃就笑道,對呀,那裏空著,就是個空字呀,檻外長江空自流嘛!大家聽了之後都連連稱讚,絕妙!奇才!於是,千古文學史上就又留下了一段別有趣味的佳話以供後人消遣……”
“黎鳳賢老師,既然你這麽喜歡談論和分析問題,古今中外的事懂得又那麽多,那你為什麽不直接去當老師的呢?”聞景聽後又霧霧症症地來了這麽一句不鹹不淡地話,想要刺激一下鳳賢,就和到地裏撈芋頭就是找不到飛根一樣,“你說要是那樣該有多好啊,你天天都能在講台上麵對著很多聽眾過過嘴癮,你想說啥就說啥,想說誰就說誰,想到哪裏就能說到哪裏,就和那個走到哪裏就吃到哪裏的毛驢一樣。”
“不好意思,鄙人沒那個興趣和愛好,”鳳賢微微地笑道,毫不吝惜地給了對方一個冷釘子,然後繼續忘乎所以起來,完全沉浸在自己精心釀造的獨特氛圍當中,“我隻是在我想講的時候講,在我想說的時候說,從來不會受製於固定的條條和框框。”
“所有的牢籠都關不住我這顆自由飛翔的心,”他接下來拽得就更富詩情畫意了,不僅搞得桂卿讚歎不已,同時連聞景都覺得他不簡單了,“所有的鐐銬都鎖不住我這個躁動不安的靈魂,所有的苦難都磨不平我這桀驁不馴的叮咚作響的個性,所有的庸俗和市儈都淹沒不了我心中美麗的詩意和朦朧的遠方,當然還有我的苟且和苟且……”
“我覺得今天除了對台關係你不打算給我們詳細地講解之外,其餘的話題你應該都不會輕易地放過的,你就和見了一群大美女的大流氓一樣。”聞景嘿嘿笑道,不失時機地褒貶了鳳賢一下。
“那是自然的了,”鳳賢的酒意更濃了,說起話來也就更加口無遮攔了,因而本性流露得也就更多了,“恁哥我多博學多才和見多識廣了,現在我就給你們聊一聊咱們東院的一哥,馬開江的故事。”
“我覺得馬開江這個人從某種角度來講就是一杆槍,”他大言不慚地高聲議論道,也不考慮考慮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如何,也不怕旁邊無關的閑人把這話聽去,“一杆被用來衝鋒陷陣和攻城掠地的槍,他隻有在不斷的升遷和提拔當中才能保住他自己的金身,否則的話他很快就會被收拾的,到最後他能被安全地放到倉庫裏那都是他祖墳上冒青煙了。”
“但是呢,”他轉而又道,分析得越來越精彩了,“他本人可能永遠也意識不到這一點,於是總感覺自己很牛,很有魄力,很有能力,很有才華。他這一輩子所有的精力和心血很可能都花在努力地往前奔跑這一件事上了,他絕對不能停下來,首先他所幹的那些大事就不允許他停下來。另外他本人也會慢慢地習慣於不停地奔跑的,而不是偶爾地停下急行的腳步欣賞一下妙曼的人生風景。他既把某種難以忍受的痛苦強加在了別人的身上,也終究會體驗到他給別人一手製造的這種痛苦。”
“他是階段性的一個成功者,”他刻意強調道,這話著實有點意思,“但也是一個永遠的失敗者……”
“在很多時候,”他繼續演說自己的那套觀點,這怎麽說也是他認真觀察和仔細思考的結果,“他都是在用違法的形式和手段在幹著他以為合情合理的事情,他隻是簡單、機械、粗暴地追求一個他心目中所謂的實質性的結果,而從來不管這個程序是否對頭,也不管別人到底是怎麽想和怎麽看的。他的腦子中似乎永遠都隻有一個字,那就是‘幹’,不停地‘幹’,隻要漫漫長路在前方,至於結局終究怎麽樣,他是無暇去考慮的,或者他雖然考慮了,但是考慮的結果卻和我們大多數人想象的大不一樣,因為連他自己都覺得他不是一般人……”
“人家當領導的想的多多了,”聞景不以為然地說道,不想在談論中落後於鳳賢,“和咱這樣的一般人比,人家站得多高,看得多遠了,咱怎麽能單純以咱的眼光來衡量人家的所作所為和所思所想呢?”
“再說了,如果你到了那個位置,你就會做得比他好嗎?”他頗為冷靜地詰問道,同時給出了自己的結論,“我看也未必吧!”
“或者說,”他又歪著嘴言道,“你肯定不如人家做得好呢,因為你的經曆不夠,資曆不夠,進取心不強,你的各方麵都不如人家,盡管你可能根本就瞧不起人家。”
“也許是吧。”鳳賢不想爭辯了,話說多了也沒意思。
嘩啦啦地盡完酒興之後,三人很隨意地走出店外,準備就此各自散去,猶如三條吃飽喝足的家狗一樣。恰在這時,他們看見路邊有個穿著花衣服的小青年正抱著一棵臭槐樹在那裏發酒瘋呢。那個家夥鬼哭狼嚎地喊著一個叫秀軒的女孩的名字,同時每喊一次那個名字就必然跟著說一句令人啼笑皆非的“我的寶貝”,整個人哭得和劉備一樣嗚嗚啕啕的,完全不成人樣,在路人看來可謂是出盡了洋相。旁邊偶有幾個路過的行人被這出鬧劇所吸引,遂停下來看了一會子熱鬧,又見後邊大概也沒什麽意思,便悻悻地散去了。
沒有什麽太大的熱鬧可看也是挺無趣的。
“究竟是什麽樣的深情和經曆,能讓一個人在夜晚的大街上一遍又一遍地嘶聲力竭地呼喊著另一個人的名字呢?”桂卿若有所思地想著,不禁有些同情起眼前這個可憐的人兒,“而且在喊那個人名字的時候卻隻念叨這麽一句話?那該是怎樣一種極度的絕望,又該是怎樣一種極度的渴望啊!是人不癲狂枉少年嗎?還是這個小夥子的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了,才會酒後做出這樣可笑的舉動?”
“真是酒後吐真言啊……”
就像任何吃食都能引起餓狗的興趣一樣,任何有趣的事都能引起鳳賢心中泛濫的詩性。他不顧別人怎麽想,隻是頗有感慨的隨口就吟道:“這正是,情到濃時非由人,愛至深處心抓痕。莫笑他人今日醉,我到醉時不如人……”
桂卿和聞景二人見狀相視一笑,便扶著步子有些踉蹌的鳳賢走了,隻留下一巷的朦朧和瑣碎,好不醉人。